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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1章且聽風吟-1

飛揚:夏天以後 8766 2018-03-20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聆聽著這思鄉的聲音。 佘有盈坐在位子上,看密山穩穩走上台去,眼裡笑意盈盈。 今晚,我有個重大決定要宣布,密山對著麥克說。 有盈彷彿看見自己無名指套鑽石指環,喜由心生,多年煎熬,最終修成正果。 那程寬若看見這一幕,不知作何感想。 佘有盈見到程寬若第一眼自是歡喜,由內而生的喜歡,彷彿一早便已認得,沒有相見恨晚,像是早晨剛在巷口分手,現在又在課堂上見到。老師插程寬若到佘有盈的小組,有盈主動將身邊空位讓給這個轉校生,寬若施施然走來,兩條細瘦的胳膊從校服寬大短袖裡擺盪出來,乾淨的格子裙,窄球鞋。有盈又是喜歡:心心念念想要做這樣乾淨的細瘦女子多年,卻只落得個珠圓玉潤,如今多得程寬若,即便自己不是她那樣好看的女子,看著她,也是得償想像的吧。

某些人,生來注定是要做朋友的。程寬若如是想,她轉來C校本是不得以。 寬若父母在國外,又像小孩子一樣懼怕自己的孩子:當年那樣年輕的一對璧人兒,結婚出國如同小孩子扮家家酒,某日突然多了一個孩子,手足無措連奶粉和麥片都常常搞錯,無奈直接加急回國,交給外婆照管,這一照管就是十幾年,到孩子出落成大方少女,他們得意之餘,竟無半點歉疚,只這一個女兒,想是國外打拼多年的財產都予了她,還不足麼? 外婆愛燒冬瓜蟹子湯,某日買小蟹子時突然暈倒在菜場,是血栓,送進醫院一病不起。那一對中年夫婦回國打理,看著老婦少女,又有些不自在的矜持,想了想孩子還是不能帶走,留在國內也蠻好,於是老婦送到最貴的英國人醫院,孩子送到最貴的寄宿學校,捫心自問還是無歉疚。

程寬若照顧外婆只是忙碌,管不得這對中年男女站在外婆床前只是無措,優雅女人挽一個光滑的髻,偶爾想起就弱弱問病榻上老婦一聲,媽媽你要不要喝水。外婆不懂回答,程寬若淡淡看母親一眼,從保溫桶裡倒些水到消毒紗布上,給外婆潤潤嘴唇。中年女人訕訕地笑,寬若你最懂得外婆了。 後這一對中年男女十指相扣,飛回另一個時區去,寬若機場送行,竟是沒有淚水,三人寒暄如普通朋友,中年男子審慎拍寬若的肩膀,要好啊。寬若鄭重點頭,中年女子摟過寬若落兩滴淚水,好好照顧外婆,我們會寄錢回來。寬若還是鄭重點頭,中年女子拭過淚水,又與丈夫十指緊扣。寬若看著兩人如初戀一般去登機,錯覺他們這十幾年並無成長,而自己也不是誰的女兒。 只是,這一對男女歸國帶來的轉學還是即刻應許了。寬若本不是熱絡交際的女孩,常年同外婆一起生活,安靜慣了,碰見新的環境新的人,怕是未必,但交際障礙還是有。有盈這樣的熱情,讓寬若心生溫暖,樂意將她當了自己新的朋友。後來就有了兩個半大女孩日日趴在課桌上熱鬧的說話,寬若本不善談,有盈卻極喜交流,將自己心底里的故事全都說給寬若聽。

有盈是有錢人家的女兒,父母中年得子很是寵愛,那天是月盈,篤信兆頭好彩的父親便取了“有盈”這個名字,盈是諧了“贏”的音,只是這個名字倒也別緻。父親為她專門成立慈善基金,救助孤殘女童。有盈便是這樣眾星捧月地長大,許是見多了雍容華貴的大家閨秀,有盈骨子裡獨對細瘦平和的女孩有好感,自己為成為那樣一個,也曾節食閉口,但天生的骨骼問題,胖是不胖,還是有些肉的,讓人一看便覺圓潤可愛,應了她的名字。節食並未讓她細瘦起來,整個人如同病了一樣的沒有精神,於是作罷。那日見了寬若,覺得應了心中所想完美女孩的形象,便惜憐起來,這是怎樣好看的一個人兒啊。加上寬若性格溫敦,兩人坐同桌馬上變成私密的朋友。 有盈身上少有驕縱長大女孩的驕嬌氣質。人要強,樣樣都要爭搶的性格,倒像是出身卑微要靠爭搶上位的身世慘淡少女。寬若看著有盈辛苦維持女生第一的名次有時苦得掉出淚來,再看她為一個學生會主席的競選忙得累出病來,心裡是疼惜,嘴上卻罵她腦子搭錯弦,人家要的你也要,人家不要的你也要。有盈卻是笑,心裡充實的滿足。許是有盈這樣的姑娘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切來得太容易,所以人家要的她必是要的,越是有難度越是有趣味。好成績與學生會主席的位置要不要於有盈本身並無重要。只是有盈也無夢想目標,看人家都想要,便覺得好,覺得好了,自己便也想要,於是發狠奪了來,眾人中得頭標,內心歡愉寬若無法體驗。

我哪像你呢?我做不得這樣安安靜靜讀書寫字。有盈發足奔跑後留給寬若一個大大笑臉。那時寬若站在操場草地旁邊看一本安閒的書,她看有盈這樣甜蜜的微笑,內心也是快樂,既然這樣的有盈很快樂,那就隨她去好了,雖是朋友,也大不必干涉對方的生活方式。 有盈有時刻意模仿寬若,舉手投足間十足的程寬若,有其他要好的女同學驚異,你和寬若越來越像。兩人只是笑,寬若以為在一起久了自是相似。有盈得意自己終有一點像自己想成為的那類女子。只是佘有盈不是程寬若,那種安然平和氣質,是怎樣努力也學不來半滴的。 這樣的好日子並未維持多久,轉眼高考要來,班裡的氣氛有些壓抑,人人自危。有盈日日拿了報章研究哪所大學適合,她心裡倒是不急,成績好,學費也不用籌措,現在只是挑一個符合身份讓眾人艷羨的學校便好。寬若也是不急,每日讀書畫畫,程寬若從來就沒將考大學一事提上日程,本來讀書是發於內省,自己願意去讀,那些理化的東西,有時不懂也就作罷,以前有外婆不斷敲打,就努力去弄個大體清晰拿個說得過的成績哄老人開心,如今外婆癱在病榻,毫無知覺,寬若要照顧自己生活,還要跑去看外婆辦各種雜務,理化這樣不喜歡的學科,也就不上心了。愛畫畫讀書就日日上課畫畫讀書,成績比入學時糟糕,也不在意。

倒是有盈,有些代她急了,寬若你這樣是考不上大學的。 考不上大學有什麼打緊麼?寬若睜大了眼睛問有盈。 有盈不再說話,寬若這個人是無法跟她說明白這樣現實且殘酷的問題的。有盈自做主意,開始張羅起寬若的大學。她從報章上找些招特長生的大學,讓寬若去考繪畫。程寬若愛畫畫卻沒經過專業訓練,作為特長生進大學學個法律或者新聞專業倒也不錯。有盈的算盤打得山響。 這期間,寬若的外婆出了反复,醫院下病危通知書,寬若想打電話給在國外的父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國外的父母怎麼聯繫,往常都是外婆撥了電話過去叮囑半天冷熱再喊寬若過來說兩句,或者父母打來,寬若多半已經睡了。外婆病情一反复,有盈回家翻箱倒櫃想找到父母的聯繫方式,卻並未發現只言片語的記錄,許是老人爛熟於心沒有記錄,許是寬若粗心大意沒有找到。寬若抱了膝在房間裡哭,想到外婆那邊生死未卜,發狠奔回醫院,篤信找不到那對男女了,就斷了念想不准備再聯絡他們。

醫生問寬若有沒有大人同來,外婆要做開顱手術。寬若將情形告訴醫生,狠心直接說父母雙亡沒有別的親人,醫生面露難色,但老人命懸一線,只得讓寬若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寬若看見手術同意書上冰冷生硬的字句,眼淚頓時滾落,顫抖簽了“程寬若”三字上去,未等醫生進手術室,人已癱軟。有盈放了學來陪她,兩人在手術室外等待,有盈家里送了點心來,有盈喊寬若多少吃一點,寬若只是哭,並不動,有盈也只好作罷。這樣等到了午夜,手術室燈忽然熄滅,寬若心裡咯噔一下,醫生出來如影視劇一樣摘口罩搖頭,要寬若想辦法準備後事,寬若竟沒了淚,咬了嘴唇要再看一眼外婆,可一見外婆的臉已經蓋在白色單子下面,人是先暈了過去。 多得有盈爸爸照顧,葬禮進行順利。三日後越洋長途打來,款款女聲問寬若和外婆好不好,積攢幾日的情緒忽然全部發洩,寬若對著電話那頭的母親又是哭又是罵,恨是恨到了心裡。母親聽了噩耗,愕然,哭了幾場,母女兩人平靜,母親問寬若不如過來和他們一起生活,反正也是要念大學。寬若想了想,不知自己在國內能有什麼更好發展,但鐵了心不要再見那對男女,於是生硬掐滅了這個念想,告訴母親不要掛心,她要留在國內。母親還是當年的小孩子品性未曾改,想也沒想就應允同意。兩人匆匆忙道別,寬若坐在椅子裡籲一口氣,翻日曆,高考也是迫在眉睫的打算了。

寬若聽了有盈主意去考特長生,除此之外,她自己竟是半點主意也沒有。有盈安排什麼她就去考什麼,幾輪下來,也拿到一些合格證書。倒不是寬若的專業有多麼的好,只是她的氣質,讓老師不自覺地惜材,想招她進來。有盈內裡是有自己打算的,同是一等的大學,推薦給寬若的卻是比較差的那些,她打定主意自己會考到那些最好的里去,心裡又隱隱擔心萬一失手,而推薦了寬若進一等大學,自己為他人做嫁裳,心裡定是不好受,可寬若又是這樣好的朋友,齟齬是萬萬不想看到,乾脆推薦她弱一點的學校,將來自己考上最好的,她還是得仰視,這樣斷了齟齬的可能。有盈覺得自己的做法對兩人都好,所以心境平坦。寬若本就不懂這些考學的事情,樂得別人安排,內裡倒也熨貼。

可注定了兩人不能分開,有盈考試的那天喝參湯補過旺,流鼻血,一身狼狽發揮失常,雖心有不甘,卻也只能報一等裡面較差的學校,寬若和有盈,報了同樣的學校,兩人,湊巧的又做了同窗,只是,初見時那樣的青澀少女,已經脫胎換骨成女大學生。薛密山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那日晴好,民歌社辦民歌小型演唱會,寬若和有盈約了來看民歌社表演,卻嘰嘰咕咕的在台下只是說話,有盈去了歐洲旅行,不斷講給寬若歐洲見聞,像一種炫耀,寬若心裡覺得好笑,父母在國外多年,自己也未曾出國探親或旅行。此時薛密山上台,他是高一級的民歌社員,拿了鼓在台上與別人合唱,敲的不知是哪裡的羊皮面小鼓,聲音咚咚的極是好聽。寬若的心本就不在有盈的講述上,看見薛密山,更是全部跟著那邊跑了。

薛密山是怎樣安靜寬廣的男子,寬若看第一眼便已偷偷喜歡。有盈還在喋喋地說,見寬若心不在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也看到了唱歌的薛密山。有盈體味不了薛密山的氣質,只是覺得這個男子好看,寬眉細眼線條分明,嘴角微微有笑痕卻全然不再笑,別有味道。他打鼓的手尤其好看,細長干淨,方口手指,指甲修得齊短。那一刻,有盈是喜歡了這薛密山,而寬若卻愛了這薛密山。 寬若掏了速寫本子出來為薛密山畫像,十八年也未曾這樣的果敢,彼一時安然此一時卻已愛上不相干的人,甚至畫像這樣小女生小男生做的浪漫故事,她也笨拙地學了來用,就為了認識薛密山。散場有盈陪寬若去等薛密山,他拿了鼓最後一個走出來。寬若沒有絲毫扭捏,直接攔了他送他畫像,畫得未必好,線條細碎凌亂,只是和了薛密山的氣質,倒也特別。薛密山先是驚訝,後開懷。

畫得極是像的。薛密山的這句客氣,被寬若當了勇敢的鼓勵。她進而主動請纓為民歌社畫海報。連有盈都覺得她這樣的急躁恍若不是那個自己認識的程寬若,卻籍由此細細打量起了薛密山,倒是要看看他有什麼好,讓寬若這樣的神魂顛倒,一路看下來,有盈便也覺得這個男人千萬般的好。有盈是個主意太多反到沒了主意的人,人家覺得好的她也覺得好,而寬若又是她傾力想成為的女子,於寬若面前,有盈內裡是自卑的,所以連寬若的品位也覺得完美。自然,薛密山就是好的。 薛密山先是驚愕,後朗聲大笑。民歌社從來就是低調的團體,不需要什麼海報。幾個熱愛民歌的人在一起做自己的事罷了。 那怎麼知道別人不需要民歌呢,你幫我問問你們社長好了。寬若咄咄逼人地追問,從來沒有過的伶牙俐齒。 倒是把薛密山問住了,他就是民歌社的社長,組社只是想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從沒想過要發展民歌社同校園其他社團競爭。薛密山本就是個不爭的人,如果說性格中的弱點,就是這樣,無所謂,被推到哪裡就在哪裡。他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有盈覺得有些沮喪,她希望薛密山是不同意的,若他同意,似乎是說明了寬若的成功,這種感覺很微妙,她因為寬若喜歡上薛密山,本是後發的情緒,卻想要和薛密山共振排斥寬若的干擾。寬若很是高興,她篤定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薛密山倒沒有任何的想法,他同意也不過是因為面前這個細瘦女子的態度還蠻強烈的,而他並不反感這個細弱女子的強烈。 回到私底下的空間,寬若即刻對有盈坦陳,自己喜歡上薛密山,想要交往。有盈嘻哈著揶揄她的花痴,並未做更多的評斷。兩人還是一樣地吃飯睡覺,做這個城市為數不多的走讀大學生。寬若是心思細密的女子,卻偶爾神經大條,她並未發現有盈眼睛裡的遲疑,她還是頻頻提起某日某地偶遇薛密山,兩人越來越熱絡。而有盈卻有她的打算,這個時候佘有盈性格里嗜血的一面又開始顯現,別人要的,我也要。 她細細推算三人間關係,自知自己與薛密山除了那天並無交談的初遇外沒有其他交集,便想到了新的辦法,她篤信這個辦法滴水不漏,卻也有冒風險的決心,畢竟世事不若想像,機關算盡也許被天算盡。但她是下了決心,於是去找薛密山。 程寬若喜歡你。佘有盈在沒有徵詢寬若同意的情形下代她表白了。 薛密山驚愕,卻也微笑。 有盈換一副緩和的面容,我看不得寬若再折磨自己,所以才跑來告訴你,不要傷她。 有盈是打定了主意,如果薛密山喜歡程寬若,自己是橫豎插不進一槓子,早告訴他成全他們,自己還落得個好人的美名,兩人感激她之餘,她也好慢慢做打算。如果薛密山不喜歡程寬若,自己替她捅破窗戶紙,節省她和他的時間,也方便自己早日達成計劃。 但薛密山是喜歡程寬若的。愛了她的平靜果敢。 這樣看來,佘有盈是做了好事,那日聽有盈說完,薛密山飛赴去找程寬若,窗紙既已有人代勞捅破,薛密山便開門見山,彷彿晚說一秒,寬若都讓人搶了去。寬若聽他口口聲聲地說愛,恍如夢境,將手全然交付他手心裡,薛密山仔細一握,兩人低頭都笑了。有盈在一邊看,心生嫉妒不是滋味,卻也平靜,這也還在她的計劃之中。在她看來,寬若和密山的性格,湊在一起就是兩座死火山,都不溫不火平靜不堪,她忽然覺得自己只要做得了勇到奮不顧身,薛密山遲早是她的麾下之臣。她覺得自己已很愛薛密山了,卻不問這很愛來源於愛還是恨。 自然是大學戀愛的花前月下,薛密山不是平俗之人,不會騎單車載著程寬若在梧桐馬路下飛馳,程寬若也不愛那樣俗豔的感情,兩人竟比以前的聯絡還要少了,心裡做定主意,這就是今生今世要找的另一個,便都踏實安然,若是久長,不在朝暮。平素裡少見面,見到了又是親切自然。薛密山拉著程寬若的手去幫她選一個新的畫板,兩個人也不多說話,買了畫板薛密山付過錢,替寬若選一個可愛的貼畫,故意用童體字寫了規規矩矩的“程寬若”三個字上去,兩人就都笑靨如花,也是一對璧人兒。可有盈看起來這樣的感情簡直是無法容忍,她自信這兩人的感情遲早要出問題。 程寬若與薛密山雖戀愛也並未將自己密合進二人世界,有盈並未因朋友的戀愛失去友情,反而多了一個薛密山做陪伴,她對自己這一步走得極其滿意,程寬若與薛密山戀愛後,她與薛密山的交往愈發增多了,那兩人有時不聯絡,她便跑去問薛密山為什麼冷落了寬若,儼然一個知冷熱會照顧的溫柔體貼女子。 程寬若不幾日剪斷長發換了妹妹頭,齊耳短髮及眉劉海,配窄T卹背帶短褲,踏簡單沙灘鞋,越發的細瘦如孩童了。有盈以此推斷兩人的感情出了大問題,她的信念裡只有失戀的女人才會突然剪了短髮。此時的佘有盈已經成長成豐美熱帶水果一樣的女孩,圓潤且不嫌肥膩,她也自信這樣的自己是招男孩子喜愛的,也確實如此。對於薛密山,也愈發的斷言手到擒來。 她開始對其他女孩講,薛密山並不那麼的喜歡程寬若,只是當初的程寬若過於熱烈,讓老實的薛密山手足無措,兩人才會在一起。校園裡本來喜歡薛密山的女孩很多,大家都共同嫉嫌程若寬,經有盈這麼一提點,愈發覺得寬若可恨,她與薛密山在一起,不過是憑了手段。真是個有心計的女子,而外貌又如此這般的欺哄人。有盈見效果達到,又悠悠嘆氣。這下所有女子都為有盈鳴不平了,那些凡俗女子還是有自持,覺得自己配不得密山,所以雖不希望密山有女友卻也沒半點想像自己會跟這樣一個男子如何怎樣,只是覬覦眼饞著,有盈又是極得眼緣的長相,男人女人多半都喜了她的圓潤可愛,自覺她氣質裡有親和的東西,這一下嘆氣,反讓大多數女子覺得密山本該是有盈的,生生讓冷淡氣質內含心機的程寬若搶了去就是,如今善良的有盈在這裡梨花帶雨,實在讓人唏噓嗟嘆。她們,不知不覺中,已經將自己的希望,完全寄託於有盈身上,沒有半點保留。 學校里風言風語自此多了起來,傳到密山與寬若耳朵裡的添油加醋比初講時不知甚了幾輩。寬若沒被人如此編排過,大哭一場,密山看了心疼,買了戒指直直跪下求婚,雖你先喜歡我,但我如今必是愛你更甚一籌,這就定下誓言,畢業成親。寬若喜極而泣還是哭,密山手足無措地去擦那眼淚,攬女友入懷,心疼惜不知幾倍。 有盈看在眼裡,妒在心上。她不曾想事情這樣發展,原想的囊中之物如今擱於他人砧板上,心中實在不甘,卻只能眉開眼笑地祝福。心是淌下血來,也隱忍著不說。她是要定了這薛密山了。越是爭搶,越是要。 於是學校裡的言語更甚,烏糟的話不知臟幾許多過墨汁,劈頭蓋臉全都潑在程若寬身上,最後傳到導師耳朵裡,導師也旁敲側擊個別特長生要自愛,不要搞壞了這百年名校的風氣。若寬跟有盈哭訴,說談戀愛怎麼關到了別人的事,這樣被誹謗。有盈安慰她,也淡然勸她,為這樣一個不敢擔當的男人究竟值當不值當。寬若睜大了淚眼問有盈何出此言。有盈做為難狀,緩緩開口一句無風不起浪。寬若繼續追問。有盈就罵她傻,若不是當事人四處亂說,怎會滋生這許多流言。寬若搖頭不信,但心裡已生些許裂隙。感情經不起推敲,尤其是這風口浪尖上,而寬若又極信有盈,這麼多年的朋友,她未疑過有盈半寸。 慢慢的學校裡寬若變成眾矢之的,連有盈都沒曾想這流言飛得這麼茁壯活躍,還派生出更加惡毒的故事。她樂得旁觀寬若變成無人理睬的不祥之人,而密山也因了寬若這樣的女友承受巨大壓力,民歌社社長位子也轉易他人。有盈更樂得做一個大聖人,仍是寬若和密山堅定的朋友。 密山有時喝醉給有盈打電話,不明白寬若這樣好的女子怎麼被人無端惡語中傷。而多半寬若就正在有盈身畔,心裡百味陳雜,疑的是密山為什麼不打電話給她反打給有盈,莫非他心裡已不再將她當作重要的人,慮的是密山這樣安和無爭的性格卻要承受這樣大的壓力。 這樣內外交迫的壓力下,寬若做了果敢決定,她將戒指還給密山,告訴他自己確實如外界所傳,玩弄男孩子感情,現在她膩了倦了要出國了。密山去找有盈追問,有盈也是模模糊糊不肯給一個確實答案,讓密山憂怒中確信,寬若就是那樣的女子。錯愛了。 寬若的出國手續辦理得很順利,父母親這兩年彷彿老得很快,心境變化不少,希望女兒陪在身邊,反复催促,寬若礙於密山,一直不鬆口,答應結婚後過去看他們。如今沒有了密山,寬若身心俱疲,只想逃出去好好休息,這樣以來,雙方均滿意了。 臨出國前,寬若來同有盈道別,有盈家的大房子只有一個阿姨在,她見是寬若便讓她直接上樓找有盈,寬若上樓卻聽有盈在講電話,所有虛妄友情面目那一刻全部撕破,有盈仍在編派寬若的故事,寬若敲門的手舉起放下,發狠頭也不回地走掉。 密山與有盈,她一個也不想見。 留下的這兩人,後來好像有了一段,也好像沒有一段,連有盈自己也不清楚。密山那樣的性格就是,對方火熱地貼上來,他不拒絕也不應承。許多女子以為自己是密山的女友,深究下去,密山本人卻並未承諾過任何一個。有盈也算一個。 過不幾多時日,畢業,密山出國了,有盈恍若也忘記了這個極其想要的人,沒有人爭了,索然無味,但愛是愛了,雖不爭,對密山的愛是生生硬烙在心裡,自恃得不到也不想空耗了,心境成熟了許多,不再如少年時那樣的爭強好勝。 有盈是堅硬的性格,不肯繼承家業,硬要自己走出一條路來,進了外資公司從小職員做起直做到市場部經理,再也沒愛上過什麼人,有時逢場作戲,不過爾爾。 誰曾想,三年後遇到了薛密山。他從國外總部派來監督國內公司工作,正是佘有盈的頂頭上司。意外重逢,有盈的心裡忽然起了波瀾,大學時代積澱下的美好感情經這些年塵土覆蓋,居然在見到密山的一瞬間浮現。她的心裡,又有了年輕時那樣的渴求。她隱約發現自己是在等待,等待薛密山回來。 密山一周七天,四天在美國總部公司工作,三天在國內。他對有盈似乎是關愛有加,或許是沒料到會重逢,所以現得有些寵愛了,從國外回來帶小禮物,在國內期間邀她吃飯看演出,儼然一對戀人,公司裡其他女孩貼上來,也都礙於有盈的情面,再退回去。只是有盈自己心裡清楚,這個男人從不曾真正屬於過自己,連手都不曾牽過,他體面地維持著一個照顧者的距離,對有盈體貼入微。寒冷即奉上西裝外套,但保持60公分安全距離。 期間有合適的追求者,本該動的心也都被有盈生生掐滅,她要密山,或許就像兒時未完成的夢,哪怕有一絲期待也是要等下去。於是又三年過去,有盈徹底變成快30的老姑娘,從28歲以後就乏人問津,人們也篤定了她和密山秘而不宣的關係,他們只是新潮的不婚族,但兩人應該是正式的伴侶吧。人們都不知道這三年密山對有盈,根本沒有逾越任何朋友的界線。有盈,更是不會說她和密山只是朋友云云。心中還暗含期待,讓人誤解也是幸福。 有盈三十歲生日將至,密山說有驚喜給她。所以有了這個Party,密山體貼地隱去了為有盈慶祝三十歲生日的目的,只說是他為有盈開的一個Party。因為被提示了將有驚喜,所以Party進行中密山走上台前去,有盈格外激動,她篤定這許多年終於修成正果,密山的求婚來得雖晚卻還是要來了。她腦中浮現大學時代俊朗的密山嚮寬若求婚時直直跪下的情景,心中些許複雜的喜悅,密山這樣溫柔安和的男人,任是誰,也無法拒絕吧。 今天,我要宣布一個重要的事情,就是,我的妻子。密山笑瞇瞇地手指有盈的方向。 有盈的眼淚嘩的一下掉了下來,她站起來,準備承接眾人掌聲,卻只看見眾人驚異的目光,和密山尷尬的笑容。有盈察覺什麼,向後望去,程寬若嬌笑如花正從她身後走來,一時間有盈羞憤交加,這一道重重地擺在她心上,尷尬之餘,卻只能轉身擁抱寬若來掩飾在外人眼里莫名其妙的淚水,寬若,你回來了。 我們是大學時的戀人,後有了些誤會,寬若出國,畢業後我也出國,沒想到在華人聚會上碰見寬若,仍是愛她,我們在美國結婚,現在有兩個孩子,本來寬若不想回國,但是我準備回國發展,所以她跟我回來了…… 密山此時在台上喋喋不休地介紹,在有盈聽來如此的聒噪。她心裡是氣的,但她又不想別人,甚至密山看出她的在意,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個笑話,為一個不值得的人等了十年。寬若擁抱著有盈的手臂忽然緊了。 我們真是極像,對麼,有盈。寬若冷冷地講出這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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