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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介紹三篇好小說

冰心全集第八卷 冰心 2243 2018-03-20
看小說是我的享樂,尤其是看好的短篇小說。我認為短篇小說比中篇和長篇小說都難寫得好,因為它必須寫得簡潔、精煉、緊湊。我這人一向護“短”,這問題留給大家辯論吧! 第一篇是鄒志安的《支書下台唱大戲》(見《北京文學》一九八六年第六期)講的是戲劇團長鄭三保,在劇團窮得沒辦法下,有本縣某村為了支書下台、派人來訂戲。這村才有五六十戶人家,勉強湊起一百一十元來,錢數雖少,鄭三保也高興得一口氣答應了。在喜悅和衝動裡,他想這個支書一定乾了不少壞事,群眾才會慶祝他的下台。到了那個村,他才知道原來這台戲是為了安慰這個被撤職的支書而演唱的! 吃驚之下,他先訪問了鄉黨委書記老門。老門說:“這戲不能演,支書有問題。”但到底是什麼問題,他又查不清。鄭三保一口咬定沒有清問題就把人免了是不對的,這戲他一定要演。

他一面去遍訪了村里的男女老幼,最後去看了支書李潤娃本人,他發現李潤娃的窯洞裡擠滿了來安慰他同情他的人,這使鄭三保覺得這戲一定要演。他要唱“長坂坡”、“八義圖”還送一場“臥薪嘗膽”。他頂著縣文化局和主管文教的縣委書記的反對,大聲強調文藝要為社會主義服務、為人民服務的道理,氣沖沖地讓他的劇團人人賣力地在黑鴉鴉的人海中把戲演完。 這個短篇寫得有聲有色,結尾也收得很好。 第二篇是李曉的《繼續操練》(見《上海文學》一九八六年第七期)講的是兩個華大中文系畢業生,四眼考上了華大的研究生,黃魚分配到最為搶手的報社當了四版記者。四眼因為他的導師王教授剽竊了他的論文——“第六十三回怡紅夜宴的座次排列”。他來找黃魚,求他公佈這個消息。於是黃魚回到華大,找到系裡第一快嘴的侯老師,把這事說了。這中文系本來就是壁壘森嚴,連這個派系的助教向對方的女研究生求愛,都被斥為異己,在中文系各宗派的勾心鬥角之中,王教授託病躲起來了,黃魚這裡立刻門庭若市,各派系的中文老師都來找黃魚說話,最後是新當主任的李教授用豐田來接他去。結果呢,四眼的碩士論文的答辯還是沒有通過。黃魚和四眼只好回到他們在大學的那間宿舍裡去“繼續操練”。

這個短篇正像《小說選刊》的“編後”所說的“出手不凡”。它幽默、辛辣而又俏皮,似乎看透了一切!招笑處使人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後又感到有無限的悲涼。這篇妙語如珠,如黃魚對四眼說他要揭露王教授剽竊四眼的論文時,他說: 我要起草一篇檄文,讓駱賓王的討武白比起來像卡西歐電子琴廣告。 如四眼送給黃魚一本“萬寶全書”,內有“迴腸蕩氣”和“餘音繞樑”等詞,說這拿來形容: 男低音,百靈鳥、琵琶、賣冰棍的吆喝、灑水車喇叭,哪怕放屁,這兩句都合適。 又如形容華大中文系內部亂成一團:中文系現在就像元春省親前的賈府,亂得不亦樂乎。劉柳兩派之間大打出手,劉派內部互相指責,大有把廬山炸平之勢。 在描寫四眼碩士論文的答辯失敗了之後,他說:

四眼站起,不向任何人看,走出門去。在他面前,人群刷地向兩邊分開,讓出條道來,那景象好似摩西過紅海。 他總是嘲笑地稱大學裡的女生如“小母雞”,當四眼頹喪地走出考場的時候,黃魚安慰他說: 別動,你看前面誰來了,這班從沒捱過爹娘打罵的小母雞,個個心像煤球,根本不理解男人也有哭哭啼啼的時候,咱們可不能在她們認栽。 我不能再抄了,手有點酸,總之這個短篇要讀者自己去看,才能充分得到享受。又正如《小說選刊》的“編後”所說的:“像'繼續操練',近來逐漸多了起來,大概可算是創作中的一種趨勢。” 我現在就介紹第三篇,曉劍的《本市市長無房住》(見《中國作家》一九八六年第六期。)這個短篇也是極其詼諧辛辣地揭露了勾心鬥角的“無冕帝王”王國里的爭奪,結果姜還是老的辣!

小說中的“我”也是一位記者——市日報社新聞部主任。 他才三十六歲,正想望取代五十六歲的總編輯的地位。他利用一個剛從大學新聞系畢業的女助理記者,去採訪本市市長何如冰,因為有讀者來信,為他抱屈說市長不以權謀私,結果只能住在由工棚改建的小房子裡。這報導得到許多讚揚的信,讀者們為本市有個好市長而高興。後來女記者又得到一封讀者來信說是本市有一座七十年前用大理石蓋成的市長樓,只因老市長賴在那裡,而不去住新市長為退休幹部蓋的干休樓;這位新市長也就不去住那分給他的一套四室一廳的新房,而賴在那一個破棚裡,“我”就本著這內部情況發了兩份“內參”,以此為導火線來炸塌現任總編輯的座椅。 “我”認為引起了老市長對報社不滿和憤恨,自然有人出面替他拔掉釘子。內參刊出後果然新市長默不出聲,老市長老羞成怒,不久市委宣傳部批示下來,將市日報社長兼總編輯免了職。一個月之後,“我”榮任了總編輯,市委下令讓老市長住進了乾休樓。他一氣之下,腦病突發死去了。 “我”正舒適地坐在總編輯室裡,而前任總編輯卻被任為市委宣傳部長,原來他是新市長的長客,於是“我”的下一步是要當宣傳部長。

這個故事裡,還生動地插進了那一位名牌大學新聞系畢業生、新來的新聞助理一心想做中國的法拉齊的丁妮妮。描寫她每次來談話時的新衣著、新首飾、新情緒;同時這故事裡還貫穿著編輯室屋頂角落的一個大肚子的雌蜘蛛在結網,後來又一隻雄蜘蛛也在結網,它們配合之後,雌的就把雄的吃了,來反映生存的殘酷。 最好的還是在這篇故事的每一個轉折或每一段落之後,總寫上一句簡短的哲理性斷語和總結。如“牛犢的權力”、“歷史的誤會”、“憐憫的必要”、“不朽的平衡”、“靈魂的哈哈鏡”、“神父的憂慮”、“上帝的驚愕”等,都極其冷俏而詼諧。 說起來這三個短篇還要讀者自己來細看、來欣賞,你們一定會找出其中更逗笑、更巧妙、更精彩、更引人深思的地方。 1986年12月27晨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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