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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他還在不停地寫作

冰心全集第七卷 冰心 1486 2018-03-20
我把這本選集從三十年代的短篇小說《亡命者》看起,一直看到八十年代的散文《一封回信》,彷彿把巴金這幾十年的個人和寫作歷史,從頭理了一遍,我的感觸是很深的。 我認識巴金是在三十年代初期,記得是在一個初夏的早晨,他同靳以一起來看我。那時我們都很年輕,我又比他們大幾歲,便把他們當做小弟弟看待,談起話來都很隨便而自然。 靳以很健談,熱情而活潑。巴金就比較沉默,靦腆而稍帶些憂鬱,那時我已經讀到他的早期一些作品了,我深深地了解他。我記得他說過常愛背誦一位前輩的名言: 他又說過: “我似乎生來就帶來了憂鬱性,我的憂鬱性幾乎毀了我一生的幸福,但是追求光明的努力,我沒有一刻停止過。” 我知道他在正在崩潰的、陳腐的封建大家庭裡生活了十幾年,他的“充實”的心裡有著太多的留戀與憤怒。他要甩掉這十幾年可怕的夢魘。他離開了這個封建家庭,同時痛苦地拿起筆來,寫出他對封建制度的強烈控訴。他心裡有一團憤怒的火,不寫不行,他不是為了要做作家才寫作的。

四十年代初期,我住在重慶的歌樂山。他到重慶時,必來山上看我,也談到自己的寫作。他走後,我在深夜深黑的深山深林裡,聽到一聲聲不停的杜鵑叫喚,我就會聯想起這個“在暗夜裡呼號的人”! 他說過: 界的真面目。我躺下來。我哭,為了我的無助而哭,為了人類的受苦而哭,也為了自己的痛苦而哭……我的心裡燃燒著一種永遠不能熄滅的熱情,因此我的心就痛得更加厲害了。 ” 他愛祖國,愛人民,愛全人類,為他們的痛苦而呼號,但“光明”卻是他在暗夜裡呼號的目標。他說過: 我一生中追求光明的呼聲……我對祖國對人民有多麼深的愛……我的火是燒不盡的,我的感情是傾吐不完的,我的愛是永不消滅的。 ” 他終於見到了光明。中國解放了,舊制度和人民的敵人滅亡了,新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開始了,他感到了莫大的喜悅。為了這個偉大時代的來臨,他貢獻出了他的心,他的筆和他的全部力量。 1951年我從日本回來以後,在北京,在上海就常會看到快樂的他,和他的美滿的家庭。他的愛人蕭珊也成了我的好朋友,我們在人民外交的國際活動中,曾一同參加過好幾次“世界和平大會”和友好團體的出國訪問。此外我每到上海,他和靳以一定來接我,我們一同逛城隍廟,吃小吃。 1959年靳以逝世以後,他仍是自己來接我。他每次到北京自然也到我家來,除了在公共社交場合之外。在這些接觸中,我覺得他一直精神飽滿,作品也多,他到過抗美援朝的前線,還到過抗美援越的前線,他是個新中國的為世界和平人類進步而奮鬥的勇士。

十年浩劫中,他所受的人身侮辱和精神折磨是嚴重的,最使他傷心的,是在他身邊,多了一個他的愛妻蕭珊的骨灰盒! 噩夢過去以後,我們又相見了,我們慶幸日月的重光,祖國的再造。 1980年夏我們還一同參加一次赴日本的友好訪問。同年秋天我得了腦血栓又摔壞了右腿。行動不便,有三年“足不出戶”。巴金每到北京仍來看我。去年他也摔了腿,行動也不方便,但他在給我的信中說: 而我還能拿筆,還可以寫我的隨想錄。 ” 他這封信是今年7月寫的,朋友從南方來都告訴我,巴金近況還好,他還在不停地寫作。 是的,巴金不會停筆,他將不斷地償還他對後代讀者的欠債! 巴金是一個多產的作家,這本選集不過是他浩如煙海的作品中的一點一滴。但讀者可以“管中窺豹”,從一斑中看到斑爛飛動的全身。

巴金自己也說過:“在中國作家中我受西方作品的影響比較深,我是照西方小說的形式,寫我的處女作,以後也就順著這條道路走去。”這是他的作品和魯迅、郭沫若、茅盾等人不同之處。而他的思想感情和他的筆下的人物,卻完全是中國的。這也是讀者們都能看到的。 1983年9月6日集”叢書《巴金》序,最初發表於《文藝報》1983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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