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精靈血脈Ⅰ·血脈

第26章 第二十章突然間

塵土仍然在廣闊的洞穴中瀰漫,微弱的火光因此而顯得暗淡、破碎。一枝火把已經被落下的大石壓滅了,它的光芒在眨眼間熄滅。 熄滅,一如沃夫加眼中的光芒。 當崩塌最終停止,不再有大塊岩石從洞頂落下的時候,凱蒂勉強坐起,急忙望向那個已經變成礫石堆的岩壁凹陷。她擦去眼睛上的塵土,在陰暗的環境中拼命地眨著眼睛,但最終,她還是無法否認眼前殘酷的現實。 怪獸的一條斷掉的觸手仍然卷在年輕女子的腳腕上,斷口處的肌肉仍在不斷抽搐。 再向前望去,只能看見成堆的岩石,令人無法接受的畫面完全壓倒了凱蒂。她的身體左右搖擺,幾乎昏厥過去,而內心爆發的憤怒與拒絕的情緒終於讓她找到了一點力量。她扯下腳上的觸手,四肢著地向前爬行。她拼命想站起來,但劇烈的痛感在她的大腦中不斷跳動,讓她無法直起身,而一陣陣噁心的感覺讓她幾乎無法維持清醒。

沃夫加! 凱蒂爬到岩石堆旁邊,撥開仍在抽動的觸手,用雙手挖掘碎石與岩塊。很快少女的肌膚上就佈滿了累累傷痕,一個指甲被徹底從指尖剝離。這個岩石堆和他們第一次穿越秘銀廳時埋沒崔斯特的那個是多麼相像啊。但那是一個矮人設計的陷阱,當洞頂的岩石塌陷時,崔斯特可以安全地順著地板下的一個裝置滑到下層走廊。 凱蒂提醒自己,這並不是設計好的陷阱,沒有能滑到下層洞穴的斜坡。一個柔弱的聲音落出她的雙唇,又似呻吟,又似嗚咽。她繼續撥開一塊塊岩石,不顧一切地想找到沃夫加,祈禱墜落的巨岩會為野蠻人留下一個生存的空隙。 這時,布魯諾跑到她身邊,將斧頭和盾牌放到地上,瘋狂地沖向岩石堆。力大無窮的矮人挪開幾塊巨石,但在塌陷的邊緣被清除之後,他停住動作,只是站在那裡,茫然地盯著岩石堆。

凱蒂·布莉兒仍然在努力挖掘,沒有註意到父親緊鎖的眉頭。 超過兩個世紀的掘礦經驗告訴布魯諾,這是一次完全的塌陷。 孩子已經走了。 拼命挖掘的凱蒂也開始抽泣,理智告訴她,她內心中一直否認的東西已經成為了事實。 布魯諾將手放在她的胳膊上,阻止了她毫無意義的工作。當她抬頭望向他的時候,她的表情打碎了矮人強悍的心。她的臉上滿是塵垢,鮮血凝結在一側面頰,長發纏結在面前頭後。但布魯諾只看到了凱蒂的眼睛,那母鹿一樣的眸子,蘊含著最深的藍色,瑩瑩淚光閃動在其間。 布魯諾緩緩地搖了搖頭。 凱蒂坐倒在地,鮮血涔涔的雙手癱在膝蓋上,眼睛眨也不眨地呆望著前方。有多少次她和她的朋友們離死亡的距離間不容髮?又有多少次,他們在最後一瞬逃脫了死亡貪婪的吞噬?

而死亡抓住了他們,抓住了沃夫加就在這裡。現在,一切都在突然間發生,沒有任何警告。 離開的是強大的戰士、部落的領袖、凱蒂將許以終身的人。她,布魯諾,甚至是強大的崔斯特·杜堊登都無法幫助他,已經發生的無法再改變。 “他救了我。”年輕女子喃喃自語。 布魯諾看起來並沒有聽她在說什麼,矮人一直在抹去眼睛中的灰塵。其實灰塵早已被大滴的淚水沖刷乾淨。沃夫加對布魯諾來說就像是自己的兒子。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場戰爭將他帶到了布魯諾身邊。表面上,他是布魯諾的奴隸,而正是布魯諾教導這個小伙子踏上了一條更好的人生之路。布魯諾將沃夫加塑造成了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一個誠實的人。沃夫加和凱蒂·布莉兒告訴矮人他們將共結連理的那一天,是這位兩個孩子的父親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甚至比他收回秘銀廳的那一天還要快樂。

布魯諾向一塊大石踢去,沉重的石頭飛到了一邊。石頭下面躺著艾吉斯之牙。 神錘只露出一個鎚頭,上面雕刻著矮人神杜馬松——山下之秘守護者的標誌,看到它,勇敢的矮人不禁感到雙膝顫抖。布魯諾勉強將一大口空氣壓入肺中。又過了良久,才凝聚起力量,伸手將神錘從碎石下抽出來。 這是布魯諾最偉大的作品,他的鍛鑄技藝的結晶。他曾將自己所有的愛和技巧傾注到這把錘子裡,他為沃夫加而打造了它。 凱蒂·布莉兒強自支撐的身體在這柄武器面前如洞頂一樣崩塌,無聲的哭泣伴隨著雙肩的劇烈抽動,在被灰塵覆蓋的模糊的火把光亮中,顫抖不止的少女顯得如此脆弱。 看到女兒,布魯諾重新找到了力量。他提醒自己,他是秘銀廳的第八代王者,他要為自己的國民,為自己的女兒負責。他將戰鎚珍重地插入背包的縛帶中,用一隻胳膊摟住凱蒂的肩膀,扶她站起身來。

“我們已經無法再為這個孩子做什麼了。”布魯諾悄聲說。凱蒂離開他,回到岩石堆前,哭喊著扔開幾塊小石頭。她知道這樣做毫無用處。知道有無數噸的石塊堆積在沃夫加身上,其中有很多根本無法移動分毫。但凱蒂就是無法離開這個野蠻人,即使已經失去了所有希望,她還是在繼續挖掘。 布魯諾的手溫柔地握住了她的小臂。 少女怒吼一聲,甩開他的手,還是不停地用力撥開石頭。 “不!”布魯諾大喊著重新抓住她,有力的臂膀將女兒從地面舉起,把她帶離岩石堆。他將她重重地放在地上,粗壯的身軀擋在她和岩石堆之間,不讓凱蒂從他面前繞過去。 “你不能這麼做!”他不停地向她吼叫。 “我必須試一試!”看到布魯諾絕不會讓她回到岩石堆那裡,她向矮人發出懇求。

布魯諾還是在搖頭,看到矮人黑眼睛中悲傷的淚花,凱蒂緊攥的拳頭終於沒有打出去。她安靜下來,不再嘗試從頑固的矮人身邊衝過去。 “結束了。”布魯諾對她說,“那個孩子……我的孩子,做出了他的選擇。他為我們,為了你和我放棄了自己。不要陷入愚蠢的痛苦中,不要讓自己繼續身處於危險之中。這樣會玷污他的榮譽。” 布魯諾話中無可否認的事實讓凱蒂的身體失去了所有力量,她沒有再去看那堆石塊——那座沃夫加的石塊。布魯諾拿起盾牌和斧頭,回到她身邊,用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和他說再會吧。”他對她說。然後,他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才帶著凱蒂離開。他們先拿回了她的弓,又朝他們來時的洞口走去。 凱蒂在他身邊停下腳步,用古怪的神色望著他和隧道口,彷彿在質疑他們的行動。

“潘特和大貓會為自己找到路的。”布魯諾望著她莫名其妙的眼神回答,他誤解了她的疑惑。 凱蒂並不為關海法擔心,她知道,只要她還拿著那個魔法雕像,黑豹就不會受到致命的傷害。而她也不擔心那個失踪的戰狂。 “崔斯特怎麼辦?”她問。 “他應該還活著。”布魯諾充滿信心地回答,“剛才那些卓爾里還有一個問我他在哪裡。他一定還活著,而且他從他們那裡逃出去了。要我看,他安然離開這些隧道的機會比我們兩個還大,現在也許那隻大貓已經到他身邊去了。” “也許他需要我們。”凱蒂推開布魯諾的手,將弓掛在肩頭,雙臂環抱於胸前,臉上寫滿了堅決。 “回家吧,孩子。”布魯諾有些嚴厲地說,“我們不知道崔斯特在哪裡,我只是猜想,或者是希望,他真的還活著!”

“你真的就要這樣放棄嗎?”凱蒂問,“你真的敢冒失去危險嗎?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朋友。也許是兩個。那個殺手可能已經殺死了瑞吉斯。我絕不放棄崔斯特,絕不冒這個險。”一個回憶閃過她的腦海,讓她哆嗦了一下。那一次,她迷失在另一個位面——塔特如斯中,是崔斯特·杜堊登勇敢地面對無法形容的恐怖,將她帶回家。 “你還記得塔特如斯嗎?”她對布魯諾說,這句話讓渾身充滿無力感的矮人眨眨眼,轉過頭去。 “我不會放棄的,”凱蒂又說了一遍,“我絕不冒這個險。”她望向對面的隧道入口,那些黑暗精靈顯然是從那裡離開的。 “我不怕那些該死的黑暗精靈和他們的怪物朋友!” 布魯諾安靜地站了很長時間,他在回想沃夫加,咀嚼女兒堅定的話語。崔斯特也許就在附近,也許已經受了傷,也許又被捉住了。如果是布魯諾失陷在下面,崔斯特來到這裡,矮人毫不懷疑崔斯特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他又看了一眼凱蒂,還有她身後的石堆。他剛剛失去了沃夫加,他怎麼能再冒險失去凱蒂? 布魯諾更加仔細地打量凱蒂,他看見了她眼中翻騰的烈火。 “這就是我的孩子。”矮人平靜地說。 他們收集好剩餘的火炬,從對面的隧道離開這座洞窟,去更深的隧道尋找他們失散的朋友。 ※※※※ 不是在幽暗地域的黑色世界中長大的生靈很難注意到這里黑暗的微弱梯度,也聞不出一絲微風所帶來的新鮮空氣。對於崔斯特,這樣的變化彷彿是挨了一個耳光那樣清晰,他夾緊身側的瑞吉斯,提高了前進速度。 “怎麼了?”飽受驚嚇的半身人急忙問,彷彿阿提密斯·恩崔立馬上就會從他們身邊的陰影中跳出來,把他吞下去。 他們穿過一條寬闊但低矮,又稍稍向上傾斜的隧道。崔斯特有些遲疑,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剛剛走過正確的隧道。但他忽略了這種感覺,繼續向前走,希望他們能輕易地找到通向外部世界的開口,儘早呼吸到新鮮空氣。

就是這裡了,他們轉過一個拐角,感到冷風迎面撲來。他們看見了高聳入雲的山峰……和晶瑩閃爍的星光! 崔斯特聽到半身人心滿意足的嘆息聲,心中也感到一陣喜悅和安慰。他們走出隧道,面向遠方無限伸展的巨大山脈,星光下秀麗無限的地面世界,這一切讓剛剛離開幽暗地域中無星之夜的他們產生了恍若夢中的感覺。擦過身邊的清風彷彿也充滿了生命力。 他們正站在一處狹小的岩壁突出上,背後是一座千尺懸崖。他們處於懸崖高度三分之二的地方,一條穿過這座岩台的窄路向右升高,向左降低。但這條路的坡度實在太小,看起來他們既無法循這條路上到懸崖頂端,也無法下到懸崖底部。 崔斯特站在原地考慮了很久,他可以輕易地爬下幾百尺,到達地面;爬上去應該也不用費很大力氣。但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帶著瑞吉斯做這件事。而且他也不希望進入這樣一片完全未知的荒野。那樣的話,他就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才能回到秘銀廳了。 而他的朋友正在不遠處,可能已經陷入了麻煩。 “堡民谷就在前面,”瑞吉斯指著西北方,滿懷希望地提醒他,“也許離我們只有幾里地。” 崔斯特點點頭,“我們只能回去。” 儘管瑞吉斯顯然對這個提議很不高興,但他並沒有爭辯。他明白。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他們無法走下這座懸崖。 “幹得好。”恩崔立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殺手身體的黑色輪廓出現在視野中。腰間匕首上的寶石像他的熱視眼睛一樣熠熠發光。 “我知道你會到這裡來。”他對崔斯特說,“我知道你會感覺到這裡的新鮮空氣,並註意搜索它的來源。” “你是在誇獎我,還是誇獎你自己?”卓爾遊俠問。 “都是!”恩崔立的回答伴隨著一陣會心的大笑。但雪白的牙齒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冰冷的面孔。他向崔斯特走了過來,“你再往回走五十步。就能找到升至上一層的通路。你可以在那裡找到你的朋友,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你的朋友的死屍。” 崔斯特沒有受到這種挑釁的影響,沒有任由滿腔怒火指揮自己衝上前去。 “但你到不了那裡,對不對?”恩崔立露出一絲冷笑。 “你一個人可以甩掉我,可以避開我要的戰鬥,但你帶著個受傷的伙伴,想想這件事吧,崔斯特·杜堊登。或者你會丟下這個半身人,一個人逃跑?” 崔斯特沒有回答。 “如果是我,就會扔下他。”恩崔立冷冷地望了瑞吉斯一眼,半身人古怪地嗚咽了一聲,縮進崔斯特的胳膊裡。 崔斯特盡力不去想恩崔立對瑞吉斯做出的卑劣行徑。 “你不會離開他的,”恩崔立繼續說道,“我們很久以前就已經建立了完全不同的觀念,那個被你稱為力量的東西,我叫做它軟弱。”他離崔斯特已經不到十幾步,細劍帶著金屬的嘯聲飛出劍鞘。爆射出青綠色的光暈。 “這是我們的事情,也是我們的命運,還喜歡我準備的戰場嗎?惟一離開這裡的道路在我的背後,很高興你無法逃跑,只能完成這場遊戲的結局。”他向懸崖外望去,“失敗者落下,”他的笑容更加歡暢,“一場沒有平局的戰鬥。” 崔斯特無法否認控制住他的那股情緒,它讓他的胸膛和眼神變得白熱熾灼。他無法否認,在他的心和靈魂的某個隱秘的角落中,他渴望這個挑戰。他要證明恩崔立的錯誤,證明這個殺手毫無價值。但,如果崔斯特·杜堊登能有其他的選擇,這場戰鬥將永遠不會開始。他理解自己的慾望,也完全接受它,但這種慾望並不能將自己帶入致命的廝殺。現在,瑞吉斯無助地躺在他身後,他的朋友們正在上面和黑暗精靈周旋,他必須接受這個挑戰。 他感到了手中金屬刀柄的堅硬,他的雙眼已經回復了正常視覺,閃光噴發出憤怒的藍燄。 恩崔立停住腳步,一手握劍,一手執匕,示意崔斯特向前。 一天之內,閃光第三次猛烈撞擊殺手的細劍。這是第三次,按照崔斯特和恩崔立的認知,也將是最後一次。 他們以輕快的步伐開始戰鬥,兩個對手都在用腳步測量這座怪異的競技場。岩台最寬處差不多有十尺,在崔斯特和恩崔立背後都迅速收窄。 細劍的反手劈砍開始了恩崔立的攻勢,匕首突刺緊隨在後。 兩聲清脆的金屬聲響,崔斯特隨即將一柄彎刀插入恩崔立的雙刃之間,細劍在眨眼間撤回,崔斯特的進攻被擋在一邊。 他們相互迂迴,崔斯特到了接近崖壁的一邊,殺手轉至石台外緣。恩崔立俯身橫掃,出乎意料地,這次是匕首領先攻擊。 崔斯特跳出短刃的攻擊範圍,雙刀同時向殺手低俯的頭顱砍去;恩崔立的細劍分左右撥開雙刀,順勢上挑。迫退崔斯特,趁機恢復了身體平衡。 “不會是一場很快就能完結的戰鬥。”恩崔立在邪惡的微笑中做出斷言,彷彿要駁倒自己的預言。他猛沖向前,長劍疾速突刺。 崔斯特的雙手幻化成虛影,彎刀接連磕在角度刁鑽的劍刃上,穩守背靠岩壁的位置。 崔斯特完全同意殺手的估計,無論是誰最終取得勝利,這都不會是一場能快速結束的戰鬥。他們要連續作戰數十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結局將會怎樣?下一秒將會出現什麼樣的狀況?維爾娜和她的部隊是否會突然出現,為這場戰鬥提前畫上句號? 那時,崔斯特和瑞吉斯會不會徹底失去希望?也許他們惟一的選擇,就是再向外邁出一步,落到下面幾百尺的地方去。 殺手再次攻來,崔斯特的雙刀也再次組成了完美的平衡防禦,恩崔立無法靠近他。 恩崔立快速旋身,模仿出崔斯特在他們前兩次遭遇中發動的快攻,只是劍匕並非順向斬擊,而是逆向連環挑刺,將崔斯特逼到石台上一個更加狹窄的區域內。 這個殺手竟然能在僅僅兩次觀察之後,就完全學會如此困難的殺招,這讓崔斯特感到相當驚訝。但這是崔斯特自己創造的攻擊方法,他自然知道該如何反制。 黑暗精靈也快捷如風,雙刀上下流動,四柄利刃交替撞擊,在清幽的夜色中激起連綿不絕的火花。金屬的長嘯響徹谷底峰頂,青綠色的暴風中穿插著藍色閃電。 殺手的轉動突然反轉,崔斯特立定腳步,擋開了大力劈來的劍匕。 崔斯特再次逆向恩崔立轉動身形,當恩崔立重新反轉時,卓爾早已料到了敵人的動向。實際上,他已經先一步改變了轉向。 瑞吉斯只能惶恐地望著這一切。一動也不敢動。也許這個地方所有的夜行生物都已被這一幕所吸引,沒有任何言辭能形容這場奇異的舞蹈。閃光和殺手光刃交織出炫目華彩,崔斯特雙眸如旋光紫電,恩崔立兩眼似赤灼流星。神兵激響,恍若樂韻流轉,映襯著這場死亡之舞,反而令勢不兩立的雙方之間產生了一種詭麗的和諧之美。 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彼此之間伸手可及。他們都知道,這場旋殺之舞會沒有終止地延續下去,雙方都無法搶得絲毫優勢。兩個敵手定在原地,有如雙峰對峙。 恩崔立開懷大笑,這一時刻令他感到舒心暢意。這個遊戲也許會一直持續到黎明,也許永遠都不會有結局。 崔斯特無法從中感到任何幽默,戰鬥開始時他心中的渴望早已消失,只剩下沉重的責任感——對於瑞吉斯,對於身陷隧道中的朋友們。 殺手強力俯衝,細劍由下至上連續點刺,從所有角度扯咬崔斯特的防禦。 隨後恩崔立轉入防禦,劍芒收回,匕首卻從迴旋的青光中如毒牙刺出。看到這次突襲已經衝破了卓爾的防禦,一絲笑意躍至殺手的嘴角。 匕尖進至崔斯特身前不到一寸的地方,被閃光的刀柄乾淨利落地擋住,並被固定在刀柄上。殺手面部肌肉因過度緊繃而扭曲,他拼命想推動匕尖完成這一寸的突進。最後卻不得不承認無奈的現實。 崔斯特的表情依舊冰冷,匕首未動分毫。 卓爾手腕一擰,兩把兵刃同時遠遠蕩開。恩崔立明智地後退一步,破開刀柄的咬合,然後立定身軀,開始尋找下一次機會。 “我幾乎已經殺掉你了,”他藏起緊鎖雙眉的衝動,擠出一絲冷笑。崔斯特沒有任何反應,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繃緊的黑色身體動也不動。 一把彎刀橫切過來,刺耳的風聲使得恩崔立迅速凝力於右腕,豎劍於彎刀砍至的路線上。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擾了崔斯特,告訴他維爾娜也許就在附近。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可怕的場景,朋友們也許被捉住,或是死去了。想到沃夫加,他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毫無緣由的刺痛。他死盯著恩崔立。提醒自己,這個人正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是他將自己欺騙到這片隧道中,讓他和他的朋友們分離。 現在。崔斯特無法保護他們了。 兩把彎刀左右劈砍,帶起連聲兵刃震響,將他的思緒喚回到眼前的戰鬥中,戰士之心重新昂揚於胸中。 每一次攻擊,每一次阻擋都臻於至善之境。但崔斯特和恩崔立都沒有看一眼自己的雙手和兵刃,四隻眼盯在一起,他們陷入了另一場精神的戰鬥。彎刀擦過恩崔立的頭頂,劍鋒切斷崔斯特的睫毛,但沒有任何一隻眼睛曾眨動一下。 崔斯特感到自己的速度正在加快,攻防轉換越來越頻繁。而恩崔立也在緊隨他的節奏,加速消耗自己的體力。 他們身體的移動開始像他們的雙手和武器一樣變得虛幻。恩崔立沉肩出劍,崔斯特轉身躍開,同時刀掠背後。擋開細劍。 布魯諾和凱蒂落入維爾娜手中的畫面折磨著遊俠,而沃夫加在他的想像中正在死亡,或者受了重傷,一柄卓爾長劍刺入了野蠻人的喉頭;片刻之後,這位野蠻人彷彿又躺在火葬柴堆上,崔斯特不懂得這個可怕場景的含義,又無法從思想裡抹掉它。於是崔斯特完全接受了這些想像,讓這些困擾的思緒時刻警醒自己,將對於朋友的擔憂化成戰鬥的激情。他告訴自己,這是他和這個殺手的區別,正是這樣的心情,讓他的心智清晰,動作精確而完美。 而恩崔立的戰斗方式是永遠不考慮敵人之外的東西,永遠不會失控。 一聲輕微的吼叫都張開崔斯特的雙唇,他的紫色眼睛在星光下沸騰,他彷彿聽見了凱蒂痛苦的哀呼。 他瘋狂地沖向恩崔立。 殺手帶笑看著他,劍匕急速擺動,封擋雙刀。 “被憤怒控制了嗎?”他責罵黑暗精靈,“失去理智了嗎?” 恩崔立不明白,這正是崔斯特的力量之所在。 閃光劈來,被早有準備的細劍擋住,但這次殺手顯得併不輕鬆。崔斯特連續猛力劈砍,希望能攻破殺手漸漸失去穩定性的細劍防禦。他的另一柄彎刀從另一邊以同樣狂暴的氣勢攻入,被恩崔立用匕首抵擋下來。 崔斯特的激動與瘋狂逼迫恩崔立連續後退,十次斬擊,二十次斬擊,金屬的震響連成一片。 恩崔立發出一陣笑聲,但他的表情背叛了他的偽裝。他並沒有預料到會面對如此強大的攻勢,崔斯特竟會如此大膽,如果他的劍匕有一瞬的空閒,這個卓爾將必死無疑。 但恩崔立就是找不到這一瞬的空閒,怒火推動崔斯特攻堅直上,讓他的步伐不可思議地快捷,精神完全集中。不管它什麼九淵地獄,他的朋友需要他取得勝利。攻勢持續不斷,恐怖的吼叫和刀刃的嘶鳴讓瑞吉斯緊緊摀住耳朵,但早已變成驚弓之鳥的半身人還是無法將目光從激烈的戰鬥中移開。不知有多少次,瑞吉斯以為他們必定要從懸崖上掉下去,或是有一方已經被刀劍刺穿了身體。但這場戰鬥一直沒有停止,每次攻擊都無功而返,而每次防禦都在哪怕是最後一個瞬間奏效。 閃光擊中細劍,崔斯特從另一邊發起的攻擊沒有遇到阻擋,長驅直入的刀刃逼迫恩崔立後退了一步。 持匕左手向外射出,恩崔立發出一聲勝利的吼叫。 閃光從高位以超乎殺手想像的速度落下,在匕首刺入崔斯特胸腹的前一剎那砍中了他的小臂。彎刀飛回,彈開細劍,意識到自己的不利態勢的恩崔立不退反進,逼到了崔斯特身前。 殺手的突然前衝救了他的命,崔斯特無法掉轉刀刃置他於死地,但卓爾卻用刀柄狠砸他的面孔,讓敵人踉蹌後退。 黑暗精靈緊追而上,彎刀殺氣四溢,將恩崔立驅至離岩台邊不到一寸的地方。殺手竭力向右側迂迴,但一把彎刀磕開了處於防禦態勢的細劍。另一把彎刀緊隨而至。殺手知道自己受傷的執匕首無法及時做出反應,只得向左退去,崔斯特仍舊擋在他的正前方。恩崔立死守在原地,拼命抵擋遊俠的攻擊,不斷尋找迫退敵人的方法。 崔斯特的呼吸愈發急促,狂亂的腳步漸漸失去了節律。他的眼中閃爍著不能饒恕的光芒,既是對恩崔立,也是對他自己,他的朋友們正在死亡,而他卻無法保護他們! 憤怒牽涉了他太多的心神,幾乎沒有註意到攻來的匕首。在最後一瞬,他才跳向一邊,但顴骨上還是被劃出一道三寸長的傷口。更糟糕的是,崔斯特的進攻節律被打亂了,過度使用的胳膊已經感到酸痛,流暢的動作開始變形。 殺手尖叫一聲,舉劍直刺,險些便對崔斯特造成了殺傷。遊俠被迫後退並躲閃,待到他恢復平衡的時候,岩壁已經轉到了他面前,山風在他的背後呼嘯而過。 “我才是更強的!”恩崔立隨後發起的進攻幾乎證實了他的喊叫。劍掃匕刺,崔斯特的腳跟很快就踏空在石台以外。 崔斯特力量內斂,激起流動在他血管中的魔法成分——他產生出一團黑暗。 崔斯特滾身躲向一旁,在黑暗結界的掩護下沿石台邊前行數尺。 不可思議的是,恩崔立仍然站在他面前,臉上的笑容兇惡而陰險。 “我知道你的花招,卓爾。”技藝高超的殺手說。 崔斯特·杜堊登甚至有些想放棄了,只需向後一倒,大山就會用寬廣的胸懷容納他。但這只是片刻的懦弱,有一件事始終在支撐著崔斯特不屈不撓的靈魂,向他疲勞的雙臂中灌輸力量。 但這也是恩崔立所渴望的。 崔斯特腳底突然一滑,不得不抓住石台,閃光脫手飛出,掉下山崖,發出一連串撞擊石壁的聲音。 恩崔立揮劍斬下,被崔斯特手中剩下的一把彎刀擋住。殺手吼叫著向後跳去,立刻又全力衝殺而來。 恩崔立知道,崔斯特無法阻擋他的衝擊,他雙眼大睜,彷彿已經看到了最終的勝利。卓爾扭曲的身體角度使他根本無法用惟一的一把彎刀及時形成防禦。 崔斯特無法阻止他! 崔斯特並沒有阻止他,他鎮靜地俯身側倒,在眨眼間躲過刺來的劍鋒。隨後遊俠一腳踏中恩崔立的前腳腕,另一隻腳勾住了他的膝窩。 直到此時,恩崔立才發現,卓爾的失足,掉落的彎刀。全部是一個詭計;也直到此時,阿提密斯·恩崔立才明白,是他對殺戮的渴望擊敗了他。 雖然難以控制向石台邊緣傾倒的身體,但他還是繃緊渾身每一塊肌肉,竭盡全力刺出細劍。劍刃穿透了崔斯特的一隻腳,而他的另一隻手也扔掉匕首。抓住了卓爾被刺穿的靴子。 仍然躺在石台邊緣的崔斯特沒有任何借力的地方,隨之也被拉下了石台。卓爾的身體不斷和突出的岩石發生磕碰,腳上傳來的劇痛很快就被石牙岩角在身上撞出的傷痛所淹沒了。 崔斯特緊攥住剩下的一把彎刀,將刀柄插入岩縫中。另一隻手也抓住了一塊突出的石頭。 他停止了下墜,恩崔立就掛在他身下。殺手身前的崖壁向裡傾斜,使他無法攀住任何東西。崔斯特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從腳上的傷口中被撕裂出去。他低頭看了一眼。恩崔立的一隻手正在狂亂地揮舞,另一隻手死命地抓住了劍柄,一件殺人的利器就這樣變成了一根救命稻草。 劍刃從腳上滑出去幾寸,崔斯特痛得面容變形,張開嘴.又呼不出聲音,幾乎就要昏了過去。 “不!”他聽見恩崔立的呼號,這個殺手現在動也不敢動。他顯然很清楚自己現在危如累卵的處境。 崔斯特再向下看,從這裡到地面,至少還有兩百尺的距離。 “你這樣不算勝利!”恩崔立絕望地叫喊,“這不是這次戰鬥的目標,你將為此而承受恥辱。” 崔斯特的腦海中又出現了凱蒂,還有奇異的,沃夫加已經離開他的感覺。 “你沒有贏!”恩崔立嘶聲號叫。 崔斯特讓自己紫色雙眸中的火焰告訴殺手自己的決定,他勒緊十指,咬定牙關,慢慢翻轉腳麵,感覺到細長的劍身抽離肉體時所帶來的每一絲疼痛。 恩崔立拼命抓撓踢蹬,空著的手幾乎再次抓住崔斯特,但此時劍尖已經離開了卓爾的靴子。 殺手翻著筋斗墜入陰沉的夜色中,他的尖叫聲混在山風裡,顯得無比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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