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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三個子女非貢書記親生

省委書記:K省紀事 陆天明 3283 2018-03-20
馬揚是在得到“情報”,說山南地區的孟專員和805礦局的戴局長連夜趕往省城去找書記省長告他“違規操作”的狀以後,立即做出這個決定的。說實話,要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萬難的,甚至是“痛苦”的。正如805礦局的戴局長說的那樣,這麼大的外商投資項目,過去從來都是省裡定了給誰就給誰,現在也沒說過“從此以後就不再由上邊來定”,更沒說過“從此以後各路諸侯就可以通過公平競爭的方法來爭取這樣的工程項目”,在這個情勢之下,他這麼橫插一槓子,實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犯眾怒”“激公憤”是可想而知的。結局會怎麼樣?要知道,這個依然世俗著的人世,慣以成敗論英雄,干成了,固然能恕他一個“一俊遮百丑”。但萬一干不成呢?這些曾經被他“傷害”過的,還有那些雖然不曾被他“傷害”過、但卻一直看不慣他這些行為舉止的人,會怎麼來“圈定”他這個人生“結局”?啊,“狂傲不可一世”,“只顧自己,完全不顧他人”,“典型的動物”等等等等“美譽”都會自動地落到他的頭上……也許,因此在K省,他就會失去最後一點立錐之地,政治上徹底地敗走麥城……說自己年輕,也已四十多奔五十去了。在我們這個年齡大小對能不能繼續往上提干仍起著相當作用的體制下,四十六七邊上再摔這麼一大跤,當然你還可以爬起來再乾,但還有可能幹到今天這個“副省級”嗎?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代價啊!! 值得如此一搏嗎?大山子,你值得我為你如此一搏嗎? 生存,還是死亡,這始終是個問題……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站了幾分鐘,居然哽咽了起來。他想到太湖邊上一塊巨石上鐫刻的四個大字“包孕天下”。包孕天下,何等氣概,何等胸襟,何等嚮往,又是何等的一個人生過程……我難道只是為我自己?只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大山子?也太小看了這個馬揚了吧?!既然包孕天下,又何在意一時一事一隅的得失?包孕天下者,不以得失論成敗。 幹! ……於是,四輛“大奔馳”一輛接一輛急速而又平穩地向白雲賓館駛去。四輛車的十二扇門在同一刻緩緩地開啟。十二位中年人穿著清一色的深色名牌西服,雪白的襯衣和深色的領帶,鋥亮的高檔皮鞋,每人手裡都提著一個高檔的硬殼公文皮包(全都是租來的借來的),由馬揚帶領著,緩緩地走下車(馬揚下令讓醫護人員把自己頭上的繃帶全部去掉),然後車門又逐一地被關上。鋥亮的皮鞋踩在幽暗的水泥甬道上,十二人排成二路縱隊緩緩地踏上外賓居住的一號樓台階。

這時,最緊張的要數奉命在車裡待著的那兩位身穿白大褂的大夫。他們抱著急救箱,怔怔地註視著向樓門走去的馬揚。在經過連續一二十個小時的強腦力和強體力的刺激以後,他顯然已處在強弩之末的狀態下了。走路不穩。人略有些搖晃。在上最後一級台階時,發生了一個大的晃動。兩位大夫悚然一驚。只見一直緊跟在馬揚身後的丁秘書趕緊上前一步,暗中伸出一隻手去託了一把。又見我們這位馬領導微笑著回過頭來,擺脫開丁秘書的手,繼續向小樓裡走去。這時,讓兩位大夫更為擔心的是,他們看到了一股暗紅的血絲從馬領導後腦的頭髮根裡慢慢地流淌了下來。 好一個丁秘書,果然心細眼明,盡職盡守,血的暗流也沒逃過他時刻警惕著的觀察,忙湊近馬領導,悄悄提醒道:“擦一下。快擦一下。後脖梗處……”

馬領導不慌不忙掏出一塊雪白的手絹(這可不是藉的),擦了一下後腦勺。手絹上立刻沾上一塊鮮紅濕潤的血跡。然後從從容容地把手絹褶起,重新放回褲子口袋裡。然後,臉上繼續保持平靜而得體的微笑,繼續一步步向門廳裡走去。然後一號樓底層大廳的門突然打開了。一道輝煌的金黃色的光湧了出來。馬揚率領著他的人繼續著外表自信、內裡忐忑的步伐,走進這輝煌的光影之中。 晚上七點多鐘,貢志雄,貢志英約了貢志和一起回楓林路十一號參加一年一度的“11.14”聚會。貢志雄說:“順便去把嫂子叫上吧。今天是大哥犧牲後全家頭一回舉行'11.14'聚會,別把她給拉了啊,不能讓她感到,大哥不在了,貢家的人情也不在了。”貢志英笑著啐道:“行啦!等你提醒,黃花菜早涼了!我早給她打過電話了。”貢志雄又說:“我總覺得……爸都這把年紀了,以後……是不是……就別再搞這種'11.14'聚會了?每回,為這'11.14'聚會,爸都特沉重,特難過……大夥心裡也特別不好受……”正開著車的貢志和說:“這事兒我跟爸都提過幾回了。他不同意。”

是的,十一月十四日這個日子,對貢開宸來說,的確是個沉重的日子。他不能忘懷,也不敢忘懷……二十多年前,他時任大山子礦務局副局長。局長在北京學習。由他全面主持礦上的工作。有一天,北京發表“最高指示”,礦上連夜舉行大遊行慶祝,他下令中止了正在進行通風設備大修的工作,連夜恢復這幾個巷道的掘進和採煤,要以“全面高產穩產”的實際行動,慶祝“最高指示”的發表。他親自帶領一班幹部下到掌子麵開鑽,由於通風不暢,幾個小時後,這個掌子麵所在巷道裡發生了瓦斯爆炸。死傷十多人。包括他帶下去的幾名幹部,包括他自己在內也受了重傷。這一天正是那一年的十一月十四日。獲救傷癒後,他請求處分,被撤職下放到班組勞動了一年多。恢復工作的第一天,他帶著黑紗,以謝罪的心情,去看望幾位死者的家屬。誰知道,家屬中,有兩位攜家帶口搬離了大山子,有三位年輕的遺孀則遠走他鄉改嫁,把孩子留給了市屬福利院。她們是貢志和的生身母親,貢志英的生身母親和貢志雄的生身母親……當天晚上,他跟妻子商量以後,噙淚向組織打了個報告,請求由他來扶養這三個孩子,讓他們改姓貢,他要把他們當親生的孩子一樣,撫養成人,培養成材……

十一月十四日,讓他真切地懂得,一個為官者的手心裡,確確實實把攥著平民百姓的“身家性命”“安危禍福”和“血汗前程”……每年的這一天,他都要和孩子們一起坐一坐,跟他們說說他們的生身父母,說說他一生最深重的教訓,說說他對他們的期望……但這些年,他總覺得自己對此已漸漸開始淡漠,也許是忙得有點顧不上了,連那個他一直珍藏著的黑紗也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一直到去年,志成也在一次爆炸中犧牲,他深深地被震撼了,他暗自內疚,愧恧,自責,“懲罰啊……天意啊……”很短的一段時間裡,他幾乎不能自拔,甚至被一種他從不相信的宿命的念頭緊緊地糾纏住了,以至大病了一場……後來,修小眉在志成的一個小皮箱里居然又找到了那塊黑紗(真不知道志成什麼時候,又為了什麼把它收藏到他那兒去的),他的內心才慢慢地又恢復了應該有的那種“平靜”——也許說“鎮靜”更為貼切一些……

志和、志英、志雄決定順道去約修小眉,沒料,車剛拐進小眉住的那個小區,他們幾個人幾乎同時看到了在小眉住的那幢樓門前,停著張大康那輛寶馬車。三個人心裡不約而同地都格登了一下。 張大康此刻確實在修小眉家裡。 張大康最近特地為修小眉申報了個新公司,讓她出任經理。今天專為這件事來跟修小眉商談,順便當然也想為那天在高爾夫俱樂部發生的不愉快,做一點彌補。修小眉卻看看手錶,愧恧地一笑道:“出任經理的事,容我再考慮考慮,行嗎?我真得走了。今晚,楓林路十一號有個聚會……”“這麼個事情你還考慮啥嘛?你到底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兩方面的原因……大概都有吧……”修小眉如實地說道,“……另外,那張十五萬元存摺,你千萬要替我還給你那位朋友。”“你瞧你這個人,不就十五萬嗎?值得你那麼整天念叨嗎?”張大康說。修小眉馬上嚴肅起來:“大康,別的事,咱們都可以商量,就這事,你要不替我還了,以後,咱們就別來往了。”張大康今天不想再悖逆小眉,再惹個不痛快,便趕緊說:“還。一定還。你這個人啊!”然後拿起修小眉的大衣,想獻一下殷勤,伺候她穿上。但修小眉沒讓他獻這份殷勤,她又怕出門時張大康會做什麼摟抱的動作,拿上大衣就先跑出門去了。一直到下了樓,走到兩人的車跟前,要各上各的車了,張大康又說了句什麼話,做了個親暱的動作,似乎又要去擁抱修小眉,被小眉委婉地推開——這一切,卻讓在不遠處這邊汽車裡的貢志和、貢志英、貢志雄三人全看在眼裡。貢志雄當場就要衝過去,好好地教訓一下張大康這個“無恥的貪嘴貓”,他也的確向那邊衝了一下,但卻被貢志英一把拉住。她主張暫時“按兵不動”,待張大康,修小眉一前一後駕駛著他們各自的車離開以後,才讓志和啟動了車,隨後向楓林路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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