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那些不認識的,你咋糊弄?
老道說,這也不難,來算命的,大都心裡有事,你得察言觀色,咂摸著他心思來。
書生秀才,關心的無非是前程,給銀子多的,往好裡捧,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誇他少年才俊,他日必能高中,他一高興,指不定多給二兩;給銀子少的,往死裡埋汰,罵他鼠目寸光,腦無龍骨,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說你就不怕人戳穿?
老道說,將來的事,誰也拿不准,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估計這輩子都碰不到第二回,退一萬步說,萬一碰上了,也好辦,不該中又中了的,就說某年某月,你做了件善事,感動了菩薩,給你記了一功,才有後來的造化,這年頭,誰還沒做過一兩件好事啊!到底哪一件,讓他自己回家琢磨去吧。
該中沒中的,也好辦,就說某年某月,佛祖下凡,扮成乞丐去你家討飯,被你轟走了,佛祖一生氣,把你功勞給抹了,這年頭,誰沒攆過乞丐啊,就算他沒有,他爹總有吧?他爺爺總有吧?反正都算他頭上!到底是誰,回家慢慢問去吧!
年輕女子,問的無外乎姻緣,漂亮的,大都收到幾家聘禮,左右為難,無非人品好的家境貧寒,家境殷實的,人品又不咋地,你就勸她,是草是兔子摟一把再說,畢竟人品這東西靠不住,銀子揣懷裡才最踏實。
若是長得醜的,大都待字閨中,無人問津,心中火急火燎,你就安慰她,甭急,好事多磨,本命年之前一定能嫁出去,這年頭,只有娶不到媳婦的光棍,還真沒有嫁不出去的閨女,萬一她長得是真醜,真嫁不出去,那也好辦,我說的是本命年,十二年一個輪迴,我又沒說是哪一個?
富商巨賈,天天忙得很,不是蹲旮旯里數錢,就是在小妾身上飄飄欲仙,沒事不會來,你得主動出擊,站大門口候著,等他出門時,舉著八卦圖迎上去,手捋著鬍子,擺副高深莫測的鳥樣,圍他轉三圈,啥話別說,轉身就走,一步三回頭,邊走邊搖頭嘆氣:完了,完了!再晚就沒治了!
他自然心虛,追著你問個究竟,你再做做樣子,說天機不可洩露,等他放下身段求你時,你再說些施主印堂發暗,兩眼無神,百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之類的話。反正什麼難聽說什麼,三句話把他唬住,自然捧出重金求你化解。
我注意到,老道身後布袋裡有幾個壇子,看著眼熟,王矮虎家也擺著一壇,說是宮廷御用,專供皇帝老兒喝的,能延年益壽,我軟磨硬泡,好說歹說,花了整整一百兩銀子才買下來,自己沒捨得喝,偷偷嚐了兩口,轉手送給了宋大哥,跟這個很像。
我問老道,壇裡是什麼東西,老道說,是藥酒,專為中年婆娘準備的,她們大都是來算壽命,給丈夫算,我就往長壽裡說,看誰臉色難看,就賣給誰,吹噓是慢性毒藥,可以殺人於無形,一天能賣十幾壇哪,你們山上扈三娘就買了一壇。
我心下大駭,顫聲問道:真是毒藥?
老道擺擺手說道,假的,賣毒藥可是要殺頭的,這些是我自製的,貓尿摻酒,外加幾口唾沫,死不了人。
娘的,怪不得有股味!
老道滿臉堆笑,把銀子遞過來。
我說剛剛打了你一巴掌,權當藥費吧。
老道一臉感動,說多謝好漢,不過也不需要這麼多,五兩銀子足矣!
我說一巴掌五兩,那剩下的我也不要了,扇巴掌吧,我不會算數,夠了你就點點頭。
當下也不管他同不同意,鉚足勁,掄起雙臂來回扇,啪啪地響,老道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扇了足足半個時辰,這廝還搖頭,我累得不行了,停下來說,我扇不動了,找錢吧!
老道臉腫得老高,嘴不停地吐血沫,囁嚅半天,擠出兩個字:超了!
活該,超了你還不停搖頭!
老道走了,眾人都很惋惜,我說那是個騙子,但沒人相信。
扈三娘經常念叨他,宋大哥也讚他是世外高人,晁天王沒來得及卜卦,很是後悔,派人四處尋找,一無所獲,吳軍師說,高人都這樣,行踪飄忽不定,可遇而不可求。
找他算過的兄弟,逢人就吹噓,沒算過的,深信不疑,他在人們口中越來越神,有人說他有陰陽眼,有人說他能點石成金,還有人說他能隔空遁壁。
公孫胜說,他可能是陳摶老祖,已活八百年,這次特地來梁山指點迷津的……一個勁地嘆息,沒來得及跟他探討道法。
我越來越糊塗,眾人說的到底是誰?是不是被我扇巴掌的那個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