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門時,宋大哥正背著手,昂著頭,盯著屋頂看,叫也不應,不知在想啥。
山寨頭領都有這毛病,晁天王愛這樣,吳軍師也愛這樣,要么站在山頭,要么站在河邊,望著遠處,擺出副高深莫測的鳥樣。
朱武說,這叫“拉架”,是當頭領必須要學會的本領。
不過我從來不學,因為“拉架”忒危險。記得去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我去梁山最高的那個山頭抓蛐蛐,恰好吳軍師也在,背著手,望著金沙灘的方向,擺出副死了爹的鳥樣。
我湊過去問他看啥,問了八遍,這廝才慢條斯理地擠出兩個字:“前程。”
我順著他的目光往遠處看,哪有什麼前程,除了幾個洗衣服的村婦啥都沒有。
七月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天一下子陰下來,黑壓壓的烏雲像臉盆一樣掛在頭頂,不一會飄起了小雨,山風一吹,忒冷,我凍得雙手抱肩渾身打哆嗦,問他冷不冷,他說不冷,肯定說謊,我看到他背在身後的胳膊都起了雞皮疙瘩,腿也在打哆嗦。
我心想你不冷就待著吧,我可不奉陪,就說那我先走了,這廝連話都懶得說,背著身,抽出右手擺了擺。
我剛不走遠,就听到他在做詩:“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我心裡暗罵一聲“裝逼遭雷劈”。
只聽“求”字尚未說完,一道閃電掠過,接著晴空一聲霹靂,我立馬雙手抱頭趴倒在地,畢竟武功再高也遭不住雷劈啊!
霹靂過後,我抹抹頭,幸好還在,放下心來,突然想起軍師,忙爬起來一看,這廝一身焦炭,頭髮跟鳥窩似的向上直豎著,還不停冒著青煙,他慢慢轉過身來,那臉跟鍋底似的,嘴一咧,一口白牙。
那次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才能下地,從那之後他再也不敢去山頂了,也很少看到他做詩了,每逢下雨就在門口掛串佛珠,在屋裡念四字真經“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