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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分別

臉譜 叶听雨 5349 2018-03-20
剛放下碗筷,門口就傳來一陣打罵聲,吳飛哭嚎著在外面大叫“別打了”,豬尾巴一聽,立馬就飛奔出去,吳銀書手裡拿根竹片不斷地往吳飛身上招呼,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的農家婦女,臉上急得冒汗,又是心疼,又是發狠。 吳銀書邊打邊罵:“你個小雜種,守不住大財,剛給你的新衣服轉眼就給別人了,你還有什麼用!快說!給誰了?” 吳飛嗚嗚吐吐地哭不止,眼睛已經哭得迷糊,嘴裡抽抽噎噎地說:“不打了爸……不打了……” 吳銀書聽到兒子的求饒聲,手上更是帶勁,豬尾巴看得頭子發熱,呼地一下就衝過去護著吳飛,吳銀書沒收住手,竹片叭地一下就抽在豬尾巴身上,豬尾痛得“嘶”地吸口冷氣,吳銀書急忙住手叫道:“豬尾巴,你幹什麼?” 豬尾巴看著吳銀書,臉上還痛得有些變形,這老雜種真能下手!吳飛像隻兔子一樣,瑟縮在豬尾巴的身後,豬尾巴心裡沒來由的酸楚,怪不得吳飛怨恨他爹,怪不得這麼害怕被打,這吳銀書打人還真是殘虐啊,平時斯斯文文的人,看不出來!

豬尾巴笑道:“吳叔叔,不關吳飛的事哦,是我看他穿新衣服好瞧,小雷又沒穿過,就讓他換換,回家的時候忘記換回來了。不關他的事,你要打就打我吧。” 吳飛是被打怕了,聞言使勁地點道:“就是這樣的,我跟你們說你們不相信嘛!” 吳銀書臉色一變道:“雜種!你腦殼裡是豬屎啊,人家讓換你就換……” 話還沒完,就听到五花肉的聲音:“唷……我當什麼了雞巴不起的大事,這麼打娃兒,你被狗日瘋了,娃兒們交情好,有福同享,再說人家又不是不還,吳銀書,你個大知識分子心眼比娃兒還小!” 吳銀書見五花肉抱著手靠在門邊,斜著眼睛看他,感覺就像在看一個牲口,吳銀書臉上掛不住,但又實在惹不起,蠻橫地說:“老子打自己家娃兒怎麼了?五花肉,把你兒子領過去,竹片子不長眼啊!”

五花肉臉上笑咪咪的,聲音卻發冷:“打嘛,沒事兒,有本事就沖我家三兒身上整,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力氣!” 吳飛的媽趕緊陪笑道:“武姐,你別生氣,銀書也是火上心頭……” 五花肉“哼”了一聲:“上火啊,那你幹什麼吃的?好不容易來一回,他還這麼大火氣?好像平時在食堂鍋爐房里火氣沒這麼大啊,是不是吳秘書?” 吳銀書臉上青白不定,五花肉這話說得夾槍帶棒的,他為人倒是不錯,就是老愛調戲婦女,這在區政府可是出了名的,平時老愛往區政府食堂裡鑽,食堂裡有個燒開水的胖婆娘,皮膚嫩白得很,有一回穿著衣服洗澡被他看到,從此吳銀書沒事就喜歡往那兒鑽。 兩口子同時被五花肉整得下不了台,吳銀書指著吳飛怒罵道:“跟我回去,丟人現眼還不夠啊!”

五花肉嘴裡“嘖嘖”有聲:“吳秘書還這麼大火啊?要不要我去廣播站幫你呼喊一下?”這又是吳銀書的一番醜事兒,文化站的女播音員姓吳,算來是他本家妹子,有一回吳銀書喝醉了跑去調戲,可沒料到人家正在播音,全狗街的人都聽到吳銀書對人家說:“妹子,我就喜歡聽你的聲音,就像春天的呼喊,哥哥每次聽到都覺得安逸啊!” 吳銀書臉上脹得通紅,一把扔下竹片,低著頭轉身就走,五花肉哈哈大笑道:“吳秘書,娃兒他媽還在這呢?帶回去慢慢呼喊啊,免得火氣這麼旺!” 吳飛媽羞得不行,走上前摟過吳飛道:“飛兒回家了……” 吳飛怯怯地說:“我不回,爸還要打我!” 五花肉聞言吼道:“他敢!他要是打你,你來跟老娘說,老娘收拾他!”

吳飛聽到這話,馬上眼睛就亮了:“真的嗎嬸?以後我爸要是打我……”五花肉笑道:“他要敢打你,你就說跟武嬸告,看他敢不敢!” 吳飛拉著媽媽的手,咯咯笑道:“謝謝嬸……我記得了,走吧媽,咱們回家,我肚子餓了!” 豬尾巴急忙道:“等等,去把衣服換回來!”吳飛點點頭,跟著母親往供銷社走去。 五花肉見這娘倆走了,輕輕地嘆口氣:“吳銀書真不是東西,這婆娘年年月月在老家幹活,人這麼老好,他還不秤心。三兒,以後不准你再跟他玩了!” 豬尾巴翻著白眼道:“有我什麼事了!不玩怎麼行?” 五花肉少有的嚴肅道:“你現在是學習要緊,聽媽的話,少跟他們在一起!” 從這之後,豬尾巴的生活變得極其規律,每天早上上學,中午練功,晚上補課,光陰就在忙碌的學習中飛快而逝,轉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此時的豬尾巴已經快十歲了。

這一年來,在文化學習上得力於楊少華的教育,也幫他打下了無比堅實的基礎,當然這種基礎更多的是靈活多變的思維方式,高效的學習能力,而棉花匠傳授的氣功,在這一年的時間裡,也打下了堅實根基,缺乏就是持之以恆的苦練。 對於棉花匠來說,這一年來,他盡量地培養豬尾巴的正義感,鍛煉他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師傅你可以不走嗎?”豬尾巴這一年來身高沒有太沒明顯的變化,只是結實了很多,棉花匠今天要走了,相處一年,兩人間的師徒情分越積越深,要不是為了一個約會,估計棉花匠就會選擇長駐狗街,畢竟這裡的人雖然見識淺薄,但風俗純樸。 棉花匠搖搖頭,眼裡透出慈父般的目光看著豬尾巴:“自強,我走後你要堅持不懈的苦練,每天中午也要到吳老爺這兒,從明天開始就由他老人家教你拳腳上的功夫,呵呵,就是打架的本事兒了。”

豬尾巴嘟著嘴道:“我又不愛打架,學來沒用,師傅我喜歡跟你練氣化水,你看我都能讓小水珠子跑起來了,你不要走好嗎?” 棉花匠實在是開不了口,實在拒絕不了這個尋找幾千里的徒弟,悶聲不響地拿起水煙筒呼嚕嚕地抽起來,這時吳瘋子走了過來,這是一年來他第一次加入到這師徒間的對話:“三兒,別為難你師傅,等你將來長大了就會明白,什麼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你師傅跟人有約,就要講信義,人無信如何立足世間,你師傅堂堂男兒,豈會失信於人,你也不想他被人罵成是無信之輩吧?” 豬尾巴低下頭,眼眶紅起來,淚水終究沒有按住,一顆顆地滴落,棉花匠深深地吸口氣,轉過頭不再看他,輕聲道:“師傅答應你,赴約之後一定來看你!”

豬尾巴心知再也留不住這位神人了,站起身來,走到他的面前,悄然地跪下,誠心誠意地叩了八個響頭,棉花匠和吳瘋子都沒有動,靜靜地看著他,豬尾巴站起身後,取起書包背好,對棉花匠道:“師傅一路平安,我上學去了。” 棉花匠點點頭,豬尾巴轉身離去,良久吳瘋子長嘆一口氣道:“這孩子將來不知會如何!” 棉花匠自信地說:“很好很好!呵呵,吳老,想不到我竟不如他灑脫,哈哈哈,好小子!一生飄零江湖,老來收得此徒,吾心快慰,吾怀大暢啊!吳老,我這就向你告辭,有勞你多多擔待,我算準此子三年後將遭逢大變,萬望吳老照應!” 吳瘋子驚道:“陳老弟,你不就是赴約嗎?不用三年這麼久吧?” 棉花匠苦笑道:“實不相瞞,這個約會就是從此不能自由,唉,有些事情關係重大,恕我不能直言,我為了尋找徒弟向人家請了五年假,總算天見可憐,終於得償所願,這次回去,再不得回來了。另外有件事要相煩吳老!”

吳瘋子道:“你我兄弟,我虛長你幾歲,不用這麼客套,有話儘管說,我吳瘋子能辦到的盡力而為。” 棉花匠笑道:“也不是什麼難事,就是我收自強為徒的事,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不想他將來走我的老路,一入候門深似海啊……” 吳瘋子充滿疑惑地看著他,棉花匠笑道:“話說到這兒就可以了,吳老是聰明人,你心知就行,所託之事萬望成全,另外就是我書信一封,吳老待自強十六歲後再交給他。” 吳瘋子臉色凝重地點頭道:“你放心吧,這件事我只會帶入棺材裡,我一直以為老弟是飄泊江湖的一代奇人,想不到你也是身不由己。” 棉花匠取出一封信遞給吳瘋子,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人造皮包,頭也不回而去,吳瘋子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彷彿蒼老了十歲,滿臉意興索然,心裡空茫茫的不知所以。

飄然而來,飄然而去,想不到這一代奇人竟也沒逃過時代的大潮,被人收為所用,吳瘋子苦笑著拿著信走進自己的屋子。 豬尾巴第二天依然準時地出現在吳瘋子的院裡,一老一小沒有提及棉花匠,好像早就約好了一般,這世上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一號人物。 吳瘋子的硬功夫很簡單,一開始就是紮馬,跟棉花匠所教的比起來,這樣的練功實在是苦不堪言,沒蹲上三十秒鐘的馬步,豬尾巴全身發抖,加上天氣悶熱,一會兒功夫就全身大汗,吳瘋子麵無表情,只要豬尾巴一鬆懈下來,馬上就用細枝條抽上去,打得豬尾巴冷熱汗齊湧。 就這樣又是三個月過去,每天中午豬尾巴一進吳瘋子的院就脫得只穿一條內褲,三個月下來,原來白生生的粉嫩娃兒,硬是被紮馬弄得黃皮瘦猴,但是成績顯著,三個月功夫,現在的豬尾巴一紮馬就能堅持一個小時,這種驚人的速度讓吳瘋子高興壞了,考慮到馬上要升入五年級畢業班,吳瘋子只得提前加快進度,規定每天早上貪睡的豬尾巴必須開始練功。

這三個月來,豬尾巴可說是苦不堪言,要不是答應了棉花匠,他早就想不練了,每天最快樂的時光莫過於跟楊玉煙一起上學放學,楊少華也越來越喜歡豬尾巴,在不知不覺中他的教學計劃已經超前到了初中二年級的幾何學,再有一年的時間,楊少華有信心讓十一歲的豬尾巴參加全國數學競賽。小學的數學對豬尾巴來說就像吃冷飯,完全沒有半點興趣,更別說什麼挑戰性了,全年級第一名始終穩如泰山,對於豬大腸和五花肉來說,這無疑是臉上貼金的美事,豬腦殼從狗街中學考入市裡的中專,成為那年狗街人人艷羨的對象,更有甚者,有人故意上門來說親呢。 豬尾巴對此十分不滿,豬腦殼就一個毛毛蟲,有什麼大不了的,反倒是豬肝,他的二哥,這一年多來,突然猛長,一下子就竄到一米六,剛剛初二就成天帶著一幫人打架,在狗街上是惡名昭著,豬大腸和五花肉沒少跑派出所,沒少上門求情告饒,可豬肝依然我行我素,學習成績一塌糊塗,萬般無奈之下,五花肉只好求救於自己的兄弟們。 五花肉的娘家在功勳縣城算得上是一個大家族,何謂大?就是兄弟姐妹多得讓人咂舌,解放初期那個年頭,在人多力量大的號召下,五花肉的父母一口氣生了十三個,死掉四個,還有九個,六男三女,五花肉是姐妹中的老大,九人中也只有她是唯一沒有上過學的,從懂事開始就幫著家裡做活,帶弟妹。 她的大兒子豬腦殼只比自己最小的弟弟小幾個月,她的哥弟們是正字輩,大哥武正金,電力公司電工,二哥武正木,原先是市師範畢業生,現在已經調入到縣教委,大有升官的意思,三哥武正水,縣供銷社的會計,五妹武花香,六弟從小過繼給彭家,叫彭遠飛,實名武正土,當兵退伍回來,縣貿易公司業務員,七弟武正開剛剛參軍去了,八妹武花寧高中畢業進了貿易公司站櫃檯,九弟武正南,跟豬腦殼一樣,不過考進的是市技工學校,但鐵飯碗也是牢牢地攥在手裡了。 豬大腸被武家所有的人看不起,除了殺豬什麼也不會,沒文化,沒工作,沒地位,狗街距縣城不過十公里,但大家都有一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五花肉為此沒少受氣! 但是豬大腸有孝心,他自己兄弟兩個,哥哥是個靠賣血為生的人,豬大腸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其父就過世了,十一歲母親過世,被狗街的老殺豬匠收養,等他十五歲的時候,那個殺豬匠也死了,豬大腸開始獨立門戶,但是每月他都固定給師母一家生活費,老殺豬匠有兩個兒子,在豬大腸的供養下,現今都有了縣上公職。 反倒是這家人對豬大腸很好,那兩兄弟一直把他當成親大哥。 五花肉被下放到狗街,兩人簡單地戀愛,簡單地結婚,默默無聞地過了十幾年,武家兄弟們一個個出人頭地了,就是願承認這個妹夫姐夫,儘管豬大腸為他們解決了不少問題,可人就是這樣,當別人的善意變成習慣的時候,感恩就是一種可笑之舉。 但是現在沒辦法了,豬肝再這麼下去就是一個勞改犯的命。八三年剛剛過去,風暴還在繼續,這麼小的孩子難道真的讓他毀了? 十四歲的豬肝越發沉默了,豬大腸好幾次打得手發軟,心發寒,可豬肝從小就這樣,讓你罵夠,罵得差不多了他就走人,要打讓你打夠,絕不閃讓一下,哪怕全身被打起密密的血痕,不認錯,不哭,就這麼站著任你施為。但是他接下來打架的時候就會更狠,狠得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就在前幾天,有個同學罵他一句“日你媽……”他就抽出皮帶追著抽了人家兩百多下,直到那傢伙沒了聲音為止,狗街中學的校長氣得砸桌子。要不是學校食堂欠著豬大腸的款子,估計當場就要開除了。 惡性循環!豬大腸打豬肝,豬肝就去打別人,弄得兩口子徹底沒轍!豬尾巴不管這些,這個二哥不論幹什麼事他都覺得很正常,如果豬肝不惹點事兒出來,倒覺得不正常了。 豬大腸愁鎖雙眉,五花肉已經準備好了兩百個雞蛋,兩隻火腿,還有兩條好煙,這都是要送給自己二哥的,現在武正木是縣教委副主任了,豬肝的事,兩人商量到最後,只有去找這個當官的二哥,可豬大腸實在不想去,他就算要飯也不想到舅子家門去。用他的話說,那些舅子都是白眼兒狼,認錢不認人。 五花肉看著背簍裡的一堆東西,夫妻十幾年了,她當然明白豬大腸的心思,當下勸解道:“你就當上輩子欠了豬肝兒的,給自家人下回小,求個情,把豬肝轉學到縣城去讀書又不會少你一斤肉,你就不能破回例嗎?” 豬大腸硬幫幫地說道:“不能!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啊,老子三個兒,老大出息了,老三也不錯,老二就算當個殺人犯老子也認了!我想定了,不去。要去你去,老二是人是鬼看他自己的造化。” 五花肉恨恨地看著他:“這話是你說的?你當真不去我就跟你離婚!你不管算了,我帶著兒子過!” 說罷就開始準備動身,豬大腸臉上青紅不定,豬尾巴看著父母,左右想想笑嘻嘻說:“爸,我陪你一起去吧,二舅又不會吃人,怕什麼?” 豬大腸白了他一眼道:“老子怕他!哼,老子是見不得他的假清高!讀了點書就裝,虛偽!” 五花肉突然站起來盯著豬大腸道:“你走不走?” 豬大腸悶聲不響地把背簍背起來,拉著豬尾巴的手就往外走,五花肉嘴角咧了一下,眼里布滿了笑意。豬尾巴回頭沖她做個鬼臉,一家三口踏上了縣城的公供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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