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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重拳出擊

市委班子 许开祯 26969 2018-03-20
週一粲空前的忙。 一把手的滋味真是過癮,這才當了沒幾天,她就深深地陶醉在其中了。只要你往那兒一坐,就可以為所欲為地發號施令,不管你說什麼,都有人點頭哈腰,都有人俯首說是。哪像以前,每說一句話,都要考慮這話說得應該不應該,強偉聽了會不會有想法。現在不必了,現在她可以盡情地說,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說。還有,以前到下面,儘管也有人迎來送去,儘管人們也會表現出唯唯諾諾,但跟現在一比,就差遠了,現在這種服帖,這種恭維,才是她一直希望的。 這還不算,更過癮的,是她終於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官場最大的興奮點在哪兒?不是人們想像中發號施令的快感,也不是眾人艷羨的那種前呼後擁的威風,更不是憑藉手中權力為自己謀取好處的那種實惠感。是意志。一個人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並適時地將自己的意志變成別人行為的準則,變成大家意志的統帥者,這是多麼偉大的一件事啊。難怪歷史上的帝王,會為權力會為意誌發動一場接一場的戰爭,也難怪現實中人們為了一把手之爭,會進行血淋淋的廝殺。這其中的奧妙,興許也只有坐在一把手位子上,才能深刻地體驗出來。

週一粲現在正在一步步地體驗著。 為了體現她女人的執政風格,她並沒急著換下面的班子,當然徐守仁之類必須要換的,她一刻也沒耽擱,快刀斬亂麻就給換了。接下來,她要穩一陣子,穩中求變,這是她所要追求的,她要在穩中慢慢建立同盟軍,也就是她自己的力量。這個過程可能複雜,但一定充滿快樂。對人如此,對事,她卻採取了截然相反的政策。之前強偉提出,要多幹事,少說話,要多解決普通問題、瑣碎問題,也就是與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她認為這太婆婆媽媽,一個人怎麼能老陷在瑣碎事務中呢?一個市怎麼能老把腳步停留在這些雞毛蒜皮上呢?她是一個有大氣魄的女人,是一個要干大事業的人,她必須在“大”這個字上做文章。 上任不出一周,她提出,先在全市干部中間開展一場大討論,大爭鳴,河陽到底要向哪個方向發展,是繼續穩住農業大市的地位,還是要爭創工業強市?或者,能不能另闢蹊徑,將河陽打造成一個旅遊強市,充分挖掘河陽的旅游資源,打好文化這張牌,借瑞特公司收購河化這一歷史性事件,全面展開招商引資,將河陽這塊小蛋糕迅速做大,進而推動河陽各項事業的全面發展?

思路提出來了,最終怎麼確定,那不是她現在要考慮的問題,現在,她必須全力以赴,盡快將瑞特公司這隻金鳳凰引到河陽來,讓它築窩,產卵,進而下出一大筐一大筐的金蛋來。 由於河陽班子的突然調整,上次確定的簽約時間被迫往後推,瑞特公司副總裁鮑爾一聽到她升任市委書記的消息,立刻發來賀電,向她表示祝賀。隨後,歐陽默黔又來電問,新的簽約時間定在何時?週一粲笑著說:“歐陽你急什麼,現在還愁合約簽不了?等我把河陽這邊整頓順頭,馬上確定時間,到時,我要搞一場全省最大的簽約儀式。最好,能請來央視《同一首歌》,為我們助興。” 歐陽聽了她的這番話,放下心來,道:“不是我急,時間不等人,搞公司不像搞政治,時間就是效益,效率就是企業的生命。”

週一粲說:“歐陽你甭跟我講這些大道理,這些大道理我一听就頭痛,總之請你放心,這邊一順頭,我馬上給你發函。” 大爭論還沒搞上十天,週一粲又提出在全市領導幹部中間開展一場大整頓——整頓思想,整頓作風,整頓紀律,要把全市領導幹部的思想,先統一到一個高度上來。 這個高度具體是啥,週一粲沒說,但她心裡很清楚,就是要統一到她週一粲這邊來,堅決不能讓強偉的遺風繼續左右幹部職工的思想。 河陽一時轟轟烈烈,真可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燒得帶勁。 幾乎同時,秦西嶽也在緊張地奔波著。這一次,秦西嶽再也不溫文爾雅了,溫文爾雅沒用,真是沒用,他變得簡單,直接。他跟代表們說:“如果我們連最基本的政治秩序都維護不了,還談什麼民主建設,還談什麼和諧?政治生活的不正常才是對民主的公然藐視,對法制的粗暴踐踏。”

代表們被他感染,在他的竭力說服下,開始在建言書上簽字。 建言書一共兩份,一份,是專門針對河陽近期發生的一系列問題提出的,其中就涉及到河化集團兩筆巨額資金的非法流失。另一份,是秦西嶽對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感想,以及對現實工作提出的批評。他在裡面談到:農村工作再也不能這麼搞下去了,虛假的東西已坑害了我們多年,形式主義和表面主義已成為我們工作中兩大頑疾,如果一任這股風再蔓延下去,非但我們確立的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這一目標實現不了,怕是農村建設的步伐,還要倒退。因為,基層政府的很多做法,已嚴重傷害到農民的積極性,再次破壞了黨群關係。西部農村本來就發展緩慢,有些地方甚至談不上發展,此風如果遏制不住,勢必會給農村的發展帶來新一輪災難。

秦西嶽感慨萬端,他真是搞不清,為什麼有些東西會如此頑固地殘存在我們幹部隊伍尤其是領導幹部的腦子裡,為什麼中央每提出一項戰略舉措,下面就會有更大的虛假舉措來應對?難道“假”這個字,真就成了毒瘤,無法剷除?難道我們的干部考核體系、任用體系,永遠都走不出只看表面不問實質這一死區? 他在建言書中呼籲,得從根本上解決我們的體制問題了,更得從源頭上剎住這股歪風。 許是秦西嶽鬧出的動靜太大,這天齊默然突然找來胡浩月:“最近下面反響很大啊,你這個組織部部長,也得多聽聽下面的聲音。” 胡浩月馬上說:“我剛從河陽回來,河陽的反響的確不錯,幹部都發動起來了。” 齊默然懊惱地瞅了胡浩月一眼,這人,這人怎麼就……

“你抽空去趟社科院,要他們管好自己的隊伍,專家應該像個專家的樣子,別整天不務正業!”到了這時候,齊默然不得不把話往明白裡說了。 胡浩月這才恍然醒過來,心裡連叫幾聲,懊悔成一片,他指的是這個啊—— 第二天,胡浩月帶著兩位處長,來到社科院,沒想剛跟毛西把話頭拉開,秦西嶽跟車樹聲進來了。 “你們來得正好,快請坐。”毛西熱情地站起來,迎接兩位,胡浩月臉上,卻浮出一層冷灰。他懷疑地看了一眼毛西,莫非這兩人是他故意叫來的? 秦西嶽沒坐,徑直來到胡浩月面前:“有份材料請你轉交給齊默然同志。”說著,雙手將建言書遞上。胡浩月沒接,驚訝地望了秦西嶽半天,目光轉向毛西:“這怎麼回事?” 毛西說:“西嶽同志一直想見省委領導,說他心裡有疙瘩解不開,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我把他跟樹聲都叫來了。思想上的問題,還是請組織上跟他們談談,我們搞業務的,對思想工作不是太在行。”

“亂彈琴!”胡浩月說了一聲,憤然起身,生怕走得慢了,讓秦西嶽纏住。 胡浩月離開不到兩小時,院裡幾位領導就都接到了電話,要求社科院開展思想大整頓,堅決抵制不良傾向在學術單位的氾濫。院長找毛西談話,毛西竟拿出一份材料,請院長在上面簽字。 院長接過材料一看,原來是秦西嶽和車樹聲整理出的胡楊河流域綜合治理方案,該方案已由車樹聲按秦西嶽的建議,轉到十四位人大代表和八位專家的手中,專家們對此方案評價甚高,在提出補充意見後,積極響應秦西嶽的倡議,紛紛在方案上簽了字,十四位人大代表更是義不容辭,表示堅決支持秦西嶽的觀點,上書中央,上書全國人大,強烈要求省委盡快召開治理會議,專項部署治理工作。同時呼籲省人大,召集和組織專家團,深入胡楊河流域,全面展開流域生態和環保工作的調研。

院長望著方案,長久地不做聲,末了,輕嘆一聲,跟毛西道:“這份方案,凝結了西嶽同志的心血,也道出了全院專家的心聲。你說,我該不該簽字呢?” “我不知道。”毛西說。 “不,你知道。”院長突然加重了語氣,毛西一怔,就听院長又說:“這字我會簽,但不是在這上面。這樣吧,你安排辦公室,將這份材料以院裡的名義上報省委,同時抄報一份給中科院。” “真的?” “毛副院長,現在我們也該站出來支持一把西嶽同誌了,不能讓他總是單槍匹馬。樹聲同志可能不方便,暫時先不要通知他,院裡其餘專家,包括研究生,你都通知一下,願意跟秦西嶽同志站一起的,都號召起來,從精神和道義上支持他,讓他把自己的使命履行下去。”

“好!” 兩天后,一封由社科院五十餘名專家和研究生聯合簽名的材料飛向了北京,至此,銀州方方面面的聲音都算是傳遞到了北京。 銀州期待著,河陽期待著。 秦西嶽心裡,更是充滿期望。 這天下午,秦西嶽剛跟張祥生通完電話,還沉在電話裡沒醒過神,院門突然被推開,門外傳來思思的聲音:“爸,我們回來啦!” 秦西嶽走出客廳,就見思思風塵僕僕站在院裡,思思身後,竟又立著強家那小子。 思思和強逸凡帶來一個壞消息,這消息足以令秦西嶽這樣的知識分子崩潰! 瑞特公司急於收購河化,其動機果然不純,目的更是可怕。強偉的懷疑終於被證明,瑞特公司的興趣不在河化集團,而在河化集團下面一個製藥廠上!國際商業組織在調查中發現,早在四年前,瑞特公司已暗中改變發展方向,由於遭受國際同行的惡性競爭,原來很有優勢的生物製品業陷入困境,其他幾個輔助產業又因技術和管理的不到位,發展不盡如人意。後來又想涉足電子信息行業,並率先在中國大陸投資,但因這兩年國內的電子信息產業發展迅猛,使得瑞特這樣的國外公司毫無競爭優勢,深圳上海等幾家公司的業績表明,瑞特在國內的投資屬於失敗的,並沒有達到它預想的目標。在此背景下,歐陽向公司高層建言,將電子信息行業的投資大幅削減,重新發展自己的優勢產業——生物製品,並在中國內陸地區建立自己的生物製品基地。這方案表面上看起來沒錯,也符合國際大公司戰略調整的思路。但商業組織發現一個十分可疑的跡象,瑞特在國內的生物製品業有涉毒的可能。儘管瑞特前期採取了大量手段,將其做得非常隱蔽化,商業組織卻意外地查獲了一份瑞特總部跟東南亞組織的談判備忘錄,備忘錄表明,瑞特進軍中國大西北,就是想為廣州新設立的瑞爾康生物製品有限公司尋找麻黃素基地。而在大西北,擁有麻黃素合法生產線和麻黃草種植基地的,只有胡楊河流域的本省和跟本省毗鄰的海湖縣。瑞特去年跟鄰省的合作,其目標,就是奔海湖製藥廠而去。結果因麥瑞小姐在談判過程中不慎洩露機密,讓鄰省高層有所警惕,不得已才將目光轉到河陽。

河化集團下屬的河陽生物藥鹼廠是經嚴格審批後胡楊河流域內唯一具有麻黃草收購和麻黃素中間體生產資格的小型藥廠,這些年由於國家對麻黃素的限制越來越多,監控也越來越嚴格,該廠的生產規模一壓再壓,三條生產線目前只有一條,而且處於半停產狀態。產品的加工和收購都是嚴格遵照國家的指令性計劃,河陽方面無權對此企業做出任何形式的擴張。 想不到歐陽默黔竟將貪婪的目光盯到了它身上。 “此事確定嗎?”強逸凡還未說完,秦西嶽早已大驚失色,他打斷強逸凡,情急地問。 “此事千真萬確,國際商業組織的調查絕不會有錯,剛剛拿到調查結果,我便急著趕來了。”強逸凡道。這個調查結果同樣驚出他一身冷汗,他怕父親真跟瑞特把收購合同簽了,這樣的話,父親就會成為一個罪人。藥鹼廠一旦落入瑞特手中,後果不堪設想。要知道,現在國內對外資企業的監控是很不到位的,個別省市甚至為了稅收還有別的,竟對外資企業採取放任態度。他們打著外資這一塊招牌,啥禁區都敢闖,啥雷區都敢踩。麻黃素生產又具有極強的欺騙性,它可以加工成中間體、半成品,甚至粗加工一下,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賣出去,等到了東南亞地區,搖身一變,就會成為價值連城的冰毒原料。 “這事……真是歐陽做的?”沉吟半天后,秦西嶽又問。 強逸凡沒回答,他將目光轉向思思。思思沉痛地說:“爸,是他做的,我也通過別的渠道做了調查,這些年,他瞞著我,做了許多卑鄙骯髒的事。” “這個渾蛋,我饒不了他!”秦西嶽憤怒地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用力摔在了地上。聲音驚了外面的姚嫂,跑進來問:“怎麼了秦老師,你跟孩子們發什麼脾氣?” 秦西嶽沒理姚嫂,這陣兒的他已完全顧不上什麼體面,歐陽做出如此荒唐可怕的事,令他這個當岳父的有何臉面見人?他的心情亂極了,腦子裡轟轟炸響著“歐陽默黔”四個字,終因按捺不住,氣急敗壞就衝思思吼:“他現在在哪兒,我要立刻見他!” 思思被父親的態度嚇壞了,路上她就擔憂,父親一旦得悉實情,肯定會將她罵個半死。見父親被怒火燃燒,她嚇得往後縮了縮,怯怯地道:“我跟他沒聯繫過,也不想聯繫。”說完,斜眼看了看強逸凡,又大著膽子說:“爸,眼下不是追究歐陽的時候,得想辦法,趕快讓強叔叔把簽約的事停下來。” “想什麼辦法?”秦西嶽火道,“強偉貪污公款,被雙規了,你讓我找誰想辦法?” 一旁的強逸凡先是一怔,等聽清秦西嶽是在說自己父親時,臉色陡然一變,驚怔至極地問:“我爸貪污?不可能,我爸怎麼會貪污?!”他的聲音不只是帶著驚,還帶著一層心底里噴出來的恐怖。 強逸凡拿到資料後,跟父親聯繫過,可父親的手機一直關著,死活打不通,打到辦公室,秘書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強逸凡感覺父親一定是有了什麼事,這層擔心其實一直在他心裡藏著,尤其上次到河陽,跟父親有過一次深談後,這種不安就籠罩了他。但他真是沒想到,父親會被指控為貪污。上飛機前他還在電話裡問過母親,母親沙啞著嗓子說:“你爸好幾天沒跟我聯繫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坐在飛機上,他還在不住地想,到底會出什麼事,父親怎麼突然間銷聲匿跡? “不可能,秦伯伯,這不可能!”強逸凡又吼。 “我也知道這不可能,但事實就是這樣,你沖我吼什麼,去問你父親,他把四十多萬用在了哪裡?!” “四十多萬?”強逸凡傻眼了,這些錢在香港也許不算什麼,但在偏僻落後的大西北,卻是一個不小的數字。父親難道真的…… 他不敢想下去,匆匆說了句告辭的話,就急著往自己家去。思思跟出來,也要跟他一塊去。秦西嶽在後面喝道:“思思你給我回來,你的事情還沒說清楚呢!” 就在秦西嶽為此事震驚的時候,河陽方面也是一片混亂。週一粲本打算等大整頓告一段落後,再安排簽約儀式。這樣安排自然有她的想法,她不想急著簽約,一來,談判的事是在強偉手上有了結果的,急著簽約,等於是肯定了強偉的工作。另外,她想把簽約場面弄得盛大一些,隆重一些,這樣就需要時間,需要精心準備,特別是到會的嘉賓,她得一個個斟酌,一個個提前拜訪,這是一次難得的聯繫感情的機會,她決不能輕易浪費掉。 誰知,齊默然突然打來電話,問她簽約的事怎麼還不抓緊?她剛把自己的設想說了一半,齊默然的批評就到了:“辦事拖拖拉拉,哪像個乾工作的樣子?”她還想斗膽解釋幾句,齊默然已經不耐煩:“把其他工作都停下,抓緊簽約!” 週一粲這才意識到,她又犯了一個錯。 於是,她緊急召集會議,將簽約的事分頭安排下去,到了這時候,她還不忘把場面搞大點,搞隆重點,特別是媒體宣傳這一塊,她跟宣傳部門下了硬指標,省內新聞媒體,一家不漏地要請到會場,中央駐省媒體,要宣傳部部長親自到銀州去請,一家一家落實。宣傳材料,她要親自審。 安排完這些,週一粲想到省城專門跟齊默然匯報一下,免得齊默然對她有更多看法。就在她要出門時,周鐵山慌慌張張走進來,道:“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強偉提前把事情捅出去了。” “什麼事情?”週一粲驚問。 “還能是什麼事,但凡他查到的,全都捅到了中紀委。”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你以為只有你們這些人上面有關係,我周鐵山雖然無能,但關鍵時候,通個風報個信的人還是有。” 週一粲聽出周鐵山話裡的意思,他還在河化這事上耿耿於懷,到現在也不肯死心。齊默然和周一粲突然決定將河化賣給瑞特公司,令他極為不滿,為此事他還跟齊默然當面吵了起來。這些日子,週一粲打電話他都不接。週一粲原來還想簽字儀式讓他贊助一下,後來一想,放棄了。 “怕了是不?”周鐵山緊跟著又說。 “我怕什麼?”週一粲強作鎮靜,同時心裡湧上一股對周鐵山更大的不滿。這人真是張狂啊,居然將她這個市委書記不放在眼裡,如果不是因為這突然而來的消息,她可能就要忍不住發作了。 “你當然不怕,你周大書記怕什麼啊,不過有句俗話,叫'樹倒猢猻散'。我也是看在咱們同一個姓的分上,趕來跟你通個信。既然你不領情,算我多嘴。”說完,他悻悻地就往外走。 週一粲一把拽住他:“你發什麼神經,把話說清楚再走。” 周鐵山見她臉上有了冷汗,知道她是真怕了,這才道,強偉趕在齊默然對他採取措施前,將他掌握的很多材料一併寄到了中紀委,中紀委很有可能對齊默然採取措施。 “不會吧?”週一粲的聲音完全變了,氣軟無力,臉色更是蠟黃一片,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頹然地坐回到沙發上,求救似地盯著周鐵山。彷彿,周鐵山有什麼錦囊妙計,能化解掉這一場突然而至的危機。 周鐵山不帶任何表情地掃了她一眼,丟下一句話,走了。 這話忽然讓周一粲陷入到矛盾中。 周鐵山說:“啥事該做,啥事不該做,你自己想吧。” 這一天,週一粲終是強行阻止了自己前往省城的腳步,天色很晚的時候,她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打給她在省委的一位朋友,那朋友很是謹慎,聽完她的問話,只是說了句:“眼下誰也說不清要發生什麼,還是靠自己的判斷吧。” 另一個,她思來想去,還是打給了齊默然。她想,無論如何,她應該親口問問他,如果真有事,他不會不向她透露,如果沒事,那真該謝天謝地了。 孰料,她還沒把意思表達出來,齊默然便問:“是周鐵山跟你說的吧?”她想了想,很是艱難地嗯了一聲。這個時候,她真是不敢再向他隱瞞了。 “這個渾蛋!”齊默然罵了一聲,憤怒地就將電話合了。聽著話筒裡那嘟嘟的忙音,週一粲的心,猛就迷茫成了一片。 會不會真的有事啊? 歐陽默黔剛出機場,就被老丈人秦西嶽堵住了。 秦西嶽這次是徹底地怒了,非但要阻止即將在河陽舉行的簽約儀式,更要將歐陽這吃裡爬外的東西親手送進法網!那晚,強逸凡走後,父女倆重新坐回了客廳,望著突然消瘦下去的女兒,秦西嶽心事凝重地說:“思思,跟爸說實話,你跟歐陽這小子,是不是有了問題?” “爸——” 思思一開始還不說,怕父親承受不住,更怕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會讓自己在父親面前徹底垮掉。她想繼續留給父親一個樂觀向上、無憂無慮的印象,這印像她保持了多年,不想毀掉。無奈,父親問得很堅決,也問得很徹底,她只能咬著牙,將實話說了。 思思跟歐陽的婚姻,算是走到了頭! 思思是在上次回港後不久,察覺到歐陽跟麥瑞的關係的。之前心裡雖說也嘀咕過,但從沒認真去想,更沒想到事情會那麼嚴重。在香港生活了幾年,思思對感情、對婚姻,似乎有著比內地更為開放的觀點,這開放就是她從不過問歐陽的私生活,在婚姻這片天空下,給他的自由空間很大。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可以接受或原諒歐陽對她的不忠,婚姻這條船上,是容不得擠進外人的,更容不得一心一意去愛的人同時跟幾個女人擁有私情。當年她跟強逸凡之所以沒能走到一起,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她在打算要嫁給他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強逸凡同時還將自己的感情分出一瓢給另外一個女人。那女人是強逸凡的頂頭上司,也是強逸凡的東家,比強逸凡大得多,一個在香港投資界頗有身份和地位的老女人。 強逸凡剛到香港時,並不在現在這家大旗國際投資公司,他的東家是香港花生銀行的股東,人稱“百面女人”的東港華都實業的掌門人米琪,此人背景複雜,經歷更是非同尋常。她父親曾是香港金融巨頭,後來被黑社會所殺,她從十九歲接管東港華都,歷經風雨,飄飄搖搖,終於沒讓父親創下的這片基業垮掉,並在自己手上有了更新的發展。孰能想到,強逸凡到東港門下沒三年,竟神神秘秘跟米琪有了關係。一開始思思也不相信,還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跟強逸凡說:“你那個女東家可是傳奇人物啊,聽說她對內地來的俊男情有獨鍾,你可要小心啊。”強逸凡也故意道:“此生能被富姐包養,也算是一大快事,何樂而不為?”哪知此話說完沒兩個月,東港內部便曝出米琪跟強逸凡在新加坡考察期間因忍受不了慾火暗中開房的新聞,此事還被狗崽隊盯梢,讓香港的報紙當桃色新聞炒了將近半年。迫於種種壓力,還有對強逸凡的不信任感,思思終是沒把腳步踩到強逸凡那條船上。正巧當時她邂逅了來港考察市場的歐陽,兩人一見如故,很快便墜入愛河。此事對父親震動很大。思思知道,父親心底里,是期望她能嫁給強逸凡的,出此變故,父親當然不能接受,他將不滿全部記到了強逸凡頭上,認定是強家這小子坑了自己的女兒。儘管思思啥也沒跟父親講,但父親固執地認為,是強逸凡背叛了誓言,被香港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說來也真是可笑,她跟強逸凡之間,真就沒什麼誓言。倒是歐陽這邊,一上來便信誓旦旦,大有不追到她就不再活下去的英雄氣概。 世事誰能說得清呢?婚姻這條船,注定了要在浩瀚無垠的深海裡經受風浪,能否走到頭,遠不是誰的意志能控制得了的。思思跟歐陽,說不上多麼幸福,但至少,這份婚姻讓她有了歸宿感。思思說穿了還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外向的潑辣並不表明她內心可以不受任何約束,更不表明她不約束別人,其實她特別看重兩個人的相互廝守,白頭到老,認為地老天荒才是最最完美的。哪知,歐陽跟麥瑞姦情的暴露摧毀了她對婚姻的全部信任感,還有對“家”這個字眼的依賴。 思思是含著淚把實情說給父親的,她在歐陽去香港看她時無意中得知他的郵箱密碼,歐陽走後,思思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懷著很難說清的心理打開了信箱,結果,她被信箱裡的內容驚呆了。 信箱裡不但有歐陽跟麥瑞互訴衷腸的軟綿綿而又肉麻的信件,更有他們一起偷情時拍的照片。 思思傻傻地在電腦前坐了一夜,腦子裡一片空白,第二天忍不住將電話打給麥瑞,她想听聽,對此事麥瑞怎麼解釋,沒想麥瑞的回答遠比看到照片時還要讓她震驚。麥瑞說:“思思你才知道啊,我跟歐陽都好幾年了,你這麼粗心,怪不得歐陽要在外面找女人。”思思剛要開口還擊,就听麥瑞說:“思思你還是離了吧,反正我不會放棄歐陽,他也不會放棄我,如果不想離,你就得有忍耐心,這事你可要想好了,免得哪一天你撞見,把自己給氣瘋了。” 麥瑞還在恬不知恥地說著,思思腦子裡,卻早已惡雲翻滾。 世間最不可靠的是什麼?怕就是愛情,怕就是那些山盟海誓! 這個冬日寒冷的夜晚,秦西嶽蒙受了他人生最大的羞辱。心愛的女兒被歐陽這白眼狼玩弄,那個名叫麥瑞的放蕩女子竟厚顏到如此程度,一切,都超乎了秦西嶽的想像,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這一夜,他真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思思低低的啜泣聲中,他數次憤怒地站起,又頹喪地坐下。天亮時分他平靜下來,帶著濃濃的愛意跟思思說:“甭哭了,孩子,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要緊的,是你要堅強。婚姻錯了可以從頭再來,堅強要是丟了,你一輩子都爬不起來。” 思思這才止住啜泣,抬起一張淚臉道:“爸,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秦西嶽這麼嘆著。 第二天,秦西嶽帶著強逸凡給他的那份調查資料,來到省委,要求當面呈給齊默然,可惜他的要求被拒絕,省委接待室的工作人員說,齊書記不在,他可以把材料留下,由接待室轉交。秦西嶽當然不能把材料留下,他又來到省人大,要求面見李副主任,同樣遭到拒絕。秦西嶽這才醒過神,他早成了一個不受歡迎的人,虧自己還能在這個時候想到找他們匯報工作!他無聲地離開省人大,他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天,會找不到說話的地方,會敲不開一扇門。 思來想去,他決定給汪民生打電話,現在也只有依靠汪老,才能抵制住瑞特。這一次,他是說啥也不能讓歐陽這白眼狼的陰謀得逞,更不能讓瑞特給西北這塊土壤帶來罪惡。 電話很快打到民盟中央,半小時後,汪老的專線接通,秦西嶽幾乎沒有客套,一氣就說了兩個小時,將強逸凡調查到的情況還有河陽發生的事一併向汪老作了匯報。汪老在那頭靜靜地聽著,等秦西嶽說完,汪老感嘆了一聲,說:“西嶽啊,你的性子還是那樣,一點也沒變。”秦西嶽說我變不了。汪老說,不能變,變了就不是你秦西嶽了。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汪老的語氣這才沉重起來:“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也從其他方面聽到了一些意見,默然同志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是一個對中央對地方都極不負責的人。中央反腐的決心很大,推進民主建設的決心也很大,我們民盟也正在加大這方面的建議,還是那句老話,莫伸手,伸手必被捉。這樣吧,我盡快將你反映的情況匯報上去。西嶽啊,我代表民盟中央感謝你,這些年,你為地方事業的發展,為維護百姓的利益,為推動民主化建設作了不少努力。你辛苦了。” 秦西嶽有點過意不去地說:“汪老你別這樣說,我受不得表揚,我這人脾氣不好,工作方法也有欠缺,很多事情我也是嘗試著去做,做得還很不夠。” 汪老笑著說:“人無完人嘛,一方面要工作,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身體。把身體搞垮了,我可不答應。” 通完電話,秦西嶽還是不放心,他怕汪老一忙,把事情給忘了,更怕齊默然等人在上面有保護傘,就算汪老出面,也不能把他怎樣。他將電話打給車樹聲,要他無論如何打聽清楚簽約的時間,還有歐陽默黔回國的日子。車樹聲一聽他的口氣,哪敢說不,接完電話,就將電話打到了河陽。車樹聲現在也變得聰明了,怕週一粲瞞他,沒跟她打聽,他將電話打給了周一粲的秘書。秘書一聽他是周書記的丈夫,當下一五一十就將簽約時間還有歐陽和鮑爾一行乘坐的航班說給了車樹聲。 看見秦西嶽,歐陽默黔一怔,步子也隨之僵住。 “爸——”他叫了一聲。 “誰是你爸,你還有臉叫我爸?”秦西嶽怒視著歐陽默黔,如果不是在機場,他真想衝上去,先摑他兩個耳光。 “爸……”一看秦西嶽的臉色,歐陽默黔就意識到,可能出了問題,但他只想到一層,就是跟思思的婚姻,還沒意識到自己更大的陰謀被秦西嶽掌握。 “你跟我來。”秦西嶽忍住心頭的怒火,也不管歐陽身後還跟著那個叫鮑爾的高鼻樑男人,命令道。 歐陽默黔回頭看了鮑爾一眼,沒顧上解釋,乖乖地跟著秦西嶽往機場停車場那邊走。 來到一輛車前,秦西嶽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上車!” 歐陽默黔這才犯了疑,如果單是他跟思思之間那點事,老爺子完全沒必要將他一出機場就帶走,老爺子不是不明白他這次回來的目的。 “爸,你這是要我去哪兒?”他警惕地問。 “去哪?公安局!” “什麼?” “你還想跟我演戲,這些年你在我面前演了多少戲?你害了思思還不夠,還要害更多的人。你個不走正道的孽障,還有臉到自己的國土上丟人?上車!” 歐陽默黔臉色嘩地一變,秦西嶽這番話,立時將他驚呆:“你……你……”他的嘴唇抖著,卻說不出話。目光驚駭地盯在秦西嶽臉上,他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自己精心布的一盤棋,怎麼會被他率先戳穿?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帶上你那位高鼻子的主子,立即滾回美國去。第二,乖乖跟我到公安局,把你做的醜事說清楚。” “休想!”歐陽默黔叫了一聲,掉頭就往回走。這邊,鮑爾一行已等得不耐煩。歐陽默黔看見,河陽方面接他的人正在麥瑞的引領下,微笑著朝他走來。機場的天空蔚藍,空氣十分的清新,甚至還彌散著一股淡香,這一切,是多麼美好啊,可這個敗興的老頭子,卻要攪他的局!他的步子慌張而沉重,就這幾十米的距離,他居然艱難得走不過去,好幾次,感覺雙腿發軟,踉踉蹌蹌地,要癱倒在地上。麥瑞看著不對勁,率先跑過來,挽住了他。 秦西嶽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嘆,這人,已是無可救藥了。 就在河陽方面一干人熱情地邀請歐陽和鮑爾一行上車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停車場另一側,突然走過來幾位身份神秘的人,跟河陽方面的代表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出其不意地奔向那輛麵包車,幾秒鐘後,歐陽默黔跟麥瑞被帶到另一輛車上,鮑爾幾個被請上一輛掛著安全部門車牌的麵包車。 秦西嶽驚訝了一聲,隨後他便明白,一定是汪老的話起了作用。 河陽陷入混亂! 聞知消息,週一粲大驚失色。她正在跟宣傳部門的同志佈置任務,宣傳部門的通稿寫得太過簡單,她看了很不滿意,要求他們將這次簽約當成是河陽政治經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來對待,宣傳的調子不能只停留在招商引資這個層面上,一定要拔高,要把它跟河陽的改革開放掛起來,跟構建和諧河陽掛起來。 《河陽日報》的老總剛要問,單純在簽約上做文章,怕是有小題大做之嫌,能不能把河陽工業企業的整體情況跟這次簽約結合起來,從尋求突破口的角度去宣傳?週一粲桌上的電話響了,負責迎接歐陽一行的副市長說:“周書記,出事了,省公安廳經偵處來了幾位同志,將歐陽跟麥瑞帶走了。” “什麼?”週一粲臉色突變,聲音幾乎失了真。 “鮑爾副總裁也被他們帶走了,我跟他們交涉過,他們態度很強硬。” “怎麼會這樣?”週一粲的聲音近乎顫抖,身子緩緩倒在了椅子上。宣傳部部長見狀,趕忙走近她問:“周書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週一粲擺擺手:“你把人帶走吧,宣傳的事,先停下。” 人走儘後,週一粲慌忙抓起電話,就給齊默然打,手機關著,打了幾遍都是忙音,往辦公室打,也沒人接。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週一粲頹然倒在沙發椅上,心裡滾起一團接一團黑雲。她害怕的這一天終於到來,齊默然啊齊默然,你不是說一切太平嗎,你不是說高層已表態了嗎,怎麼還會這樣,怎麼還會這樣啊—— 不知覺間,一層冷汗浸透她的身子,她感覺有些涼,有些冷,不,很冷。房間裡明明有暖氣,怎麼會這麼冷啊。她抓起水杯,拼命喝了幾口,感覺身子暖和了一些,又拿起電話,往省委打。她想,這個時候省委應該有消息給她,應該有人指示她,該怎麼做。連打幾個,都無人接聽。她的心暗得不能再暗了,她像一個忽然沉入深海中的人,窒息,難受,呼吸也變得艱難,恐怖一次次襲來,要將她徹底吞沒。 吞沒…… 消息很快傳開,那些剛剛高興了沒幾天的人,突然間全都傻眼了。幾乎同一時間,宋銅跟左旂威都跑到了宋老爺子這裡,宋銅進門就說:“爸,出事了,銀州剛剛打來電話,說……”話還沒說完,宋老爺子就吼:“慌什麼慌,瞧你們這點兒出息,不就帶走了歐陽跟麥瑞嗎,跟你們有啥關係?” 左旂威心存僥倖,問:“會不會是周鐵山使了手段,想把河化弄他手裡?” “你是豬啊?”宋老爺子歇斯底里吼了一聲。 左旂威等人驚慌失措的時候,許艷容還在暗中履行著她的職責。強偉被帶走,自己被革職,這些,都沒阻斷許艷容調查的腳步,相反,她的腳步更加執著。她已是第五次來沙縣找章含秋了,賈一非車禍案不能徹底揭開,就無法掌握周鐵山等人的犯罪證據,更不能將周鐵山跟齊默然的權錢交易揭露出來。身為警察,許艷容深知,周鐵山跟齊默然,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賈一非曾經掌握的那些資料,就是這案子的突破口,只有拿到它,才能順藤摸瓜,查出更多線索來。可是章含秋像是心事很重,對此事遮遮掩掩,不肯深談。許艷容來了四次,章含秋哭了四次,除了一句“我對不住他”,就再也不肯多說什麼。 憑女人的直覺,許艷容斷定,章含秋跟丈夫賈一非,感情並不是怎麼好,賈一非死後,章含秋的表現,也有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通常來說,丈夫突遭車禍,最最悲痛的,應該是妻子,可據她調查,那些日子,章含秋並沒表現出多大的悲痛,雖是哭過鬧過,但都帶有表演的痕跡,這一點章含秋的幾位同事還有跟她最好的一位女友都有過疑惑。許艷容在調查中,親耳聽她們說,賈一非一死,章含秋倒像是解脫了出來。事實也是如此,賈一非車禍案被交警部門以私了的性質了結掉後,章含秋很快離開原來的學校,到沙縣縣城附近一所中學任教,她將原來的住房賣了,在沙縣新修的一住宅小區內重新購了房,目前雖說身邊沒出現別的男人,但給人的樣子像是她早已從喪夫的悲痛中解脫了出來。 尋著這些線索,許艷容對章含秋的私生活展開了調查,通過沙縣方面的關係,終於查到,章含秋跟沙縣教委一位姓方的副主任有染。偵查人員發現,有兩次,都是天快擦黑時,方副主任悄悄溜進小區,鑽進了章含秋那個單元的門洞。 再查,就發現,姓方的副主任曾是章含秋大學同學,兩人同一年分配到沙縣,又是錯前錯後結的婚,兩人在公開場合表現得很陌生,但從電信部門提供的電話記錄上,卻發現兩人經常在深夜煲電話粥。 就在許艷容第四次找完章含秋時,沙縣方面查到一個重要情況,賈一非車禍案發生前一個月,沙縣綠州賓館發生過一件事,有人冒充公安,曾在一個雨夜查過該家賓館,當時查到了兩對到賓館開房的男女,一對當場放了,一對,被帶到了派出所。但沙縣公安方面沒這項記錄,去年那個時間,公安部門也沒派人到賓館掃過黃。 拿出章含秋和方副主任的照片,賓館當天值班的保安一眼就認出,那晚被帶走的,就是他們。 這是一個重要線索,許艷容斷定,章含秋的隱情,就在這起事件上,她一定是被人抓到了把柄,迫不得已,才在賈一非車禍案中扮演了一個自己並不想扮演的角色。 許艷容很快將這事聯想到周鐵山身上,敢冒充公安在沙縣查賓館的,只有周鐵山。這也是他一貫的做法,周鐵山手下有許多保安,他的保安有時候穿的,居然是真警服。據說當年他收購沙縣糖廠,一開始遭到縣上某領導的反對,後來就是通過盯梢,在賓館拍到了領導跟一位播音員上床的證據,才迫使領導在會上表了態。 帶著種種猜想,許艷容再次敲開章含秋的門。章含秋顯得意外,沒想到許艷容會這麼頑固,上次她已把話說得很堅決,請許艷容不要再打擾她。 坐下,章含秋並不說話,目光怔怔地擱在許艷容臉上,許艷容的頑固破壞了她的生活,但也在她心裡激起一層層細浪。生活的荒誕怕就在此,有些事你刻意要忘掉,但總有一雙手在為你掀起那厚厚的幕,讓你時刻都能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去年強偉也是如此,幾次約見她,要她把賈一非留下的東西拿出來。強偉跟許艷容一樣,一口認定,那麼重要的材料,賈一非不會只留一份,一定還留有復印件。章含秋真是叫苦不迭,她手裡哪有什麼證據材料啊,賈一非如果肯把這些交給她,他們的婚姻也走不到今天。但這些話,誰能相信? “真是不好意思,說好了不再打擾你,你看,我又來了。”許艷容訕訕道。 章含秋苦苦一笑,東西找不到,不打擾她就是一句假話。她上次那樣說,也是情非得已,她有自己的苦衷啊。 “章老師,我這次來還是那個目的,眼下強書記身遭不測,河陽的形勢你也能看到,我真擔心,再這樣下去,那些證據就會被他們徹底銷毀,如果從你這兒拿不到更有利的證據,不僅你丈夫的死因不能查清,河陽的所有迷案,怕都會……”許艷容說到這,拿眼看著章含秋,其實這番話她已說了多遍,每說一次,她心裡的陰影就要加深一次,想想這段日子週一粲等人的所作所為,她真怕隨著河化的簽約,河陽這口蓋子就會鐵實地捂起來。 “沒用的,你跟我說這些,一點也沒用。我手裡真沒什麼材料,我還是請求你,別再打擾我了。同為女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章含秋長長嘆了一聲,許艷容髮現,她眼眶有點濕,這是前幾次沒有過的。 她感到有希望,看來章含秋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鐵石心腸,賈一非的死,對她還是有沉重的打擊。她趁勢說:“含秋,正因為你我都是女人,我才能理解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苦,如果相信我,不妨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我什麼苦都沒有,我只求你們能放過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做對我很殘酷嗎?”章含秋哽咽著嗓子,忽然問過來這麼一句。許艷容結舌了。本來她還想試著說出方副主任的名字,看看章含秋有什麼反應,章含秋這番話,讓她忽然就沒了勇氣。真的,人是不能亂揭別人的傷痛的,特別是女人。 這天的許艷容最終還是一無所獲,章含秋儘管悲悲切切,但一涉及到她跟賈一非的感情,還有那些材料,便果決地搖頭,堅決不許許艷容碰她這一塊。無奈之下,許艷容只好告辭,看來,想從章含秋身上拿到打開車禍案的金鑰匙,真是很難。 許艷容正猶豫著要不要到章含秋母親那兒問問,手機叫響了。 章含秋的母親至今還住在鄉下,沙漠深處一個叫棗兒台的地方,那兒的紅棗很有名,是沙縣一大特產。章含秋也是最近才知道,棗兒台曾是秦西嶽當知青時插隊落戶的地方,當年的秦西嶽風華正茂,一腔熱血,在棗兒台一待就是六年,秦西嶽對沙漠的感情,大約就是在那時有的。章含秋的母親曾是秦西嶽的房東,確切說應該是章含秋的奶奶,當年章含秋的母親剛剛出嫁,她從沙縣的另一頭五道壩子嫁到了棗兒台,秦西嶽跟幾個知青住在她家,一家人對知青照顧得很好,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這些年,秦西嶽有空就去棗兒台,去了還是住在老房東家。賈一非死後,章含秋的母親曾經找過秦西嶽,當時的目的是想讓秦西嶽幫著多跟肇事方要點錢,後來又聽肇事方是個跟她家一樣的老農民,遂說:“算了吧,人都死了,要錢能頂啥用呢,別再把那家人也給逼死了。”許艷容一開始懷疑,賈一非去省城那天,提前跟秦西嶽通過電話,會不會是想通過秦西嶽,把檢舉材料交到省人大?後來她問過秦西嶽,秦西嶽說,賈一非是跟他通過電話,但絕口沒提舉報材料的事,他反映的是另一件事,沙縣人大要蓋新的辦公大樓,預算方案已經出來了。賈一非說,這項斥資近兩千萬元的工程又是一項腐敗工程,是人大主任要藉機撈錢,他請求秦西嶽出面製止。秦西嶽後來了解過這事,修建人大辦公樓只是李源權等幾個人的想法,資金、建設用地等一系列問題都還沒落實,秦西嶽怪賈一非捕風捉影,聯想到他跟人大主任李源權之間的矛盾,就想賈一非有點走火入魔,做夢都想扳倒人大主任李源權。 手機還在持續響著,許艷容一看,是個陌生號,以前從沒見過這號碼,心裡有絲疑惑,接通後,對方問了句是許局長嗎?許艷容嗯了一聲,對方才說他是強逸凡。 “逸凡?”許艷容驚喜地叫了一聲,叫完,又覺自己這種驚喜不應該,他畢竟是強偉的兒子,而不是強偉。這份掩飾不住的激動,不正暴露出對強偉思念之切嗎? 強逸凡說:“我在河陽,是專程來見你的,你有時間嗎?” 許艷容怔了一下,強逸凡找她,會不會…… 轉而一想,不會的,逸凡這孩子她還算了解,不會受他母親的慫恿和蠱惑,來找她算賬。便說自己在沙縣,正準備趕回去。強逸凡說了一家賓館的名字,告訴許艷容,他在賓館等她。 跟強逸凡見面已是晚上十點。許艷容正要坐車回河陽,沙縣公安局李副局長打電話說,調查有新進展,有個情況要向她當面說。許艷容來到李副局長說的地方,李副局長快人快語,很快就將事情說了。 李副局長正是許艷容在沙縣託的朋友,他以前也在河陽東城區,去年交流時派到沙縣的,此人很有正義感,性格跟周濤有點像。 李副局長說,他們耍了點小手段,在教委方副主任身上做了點文章。方副主任的小舅子因賭博被派出所抓了進去,方副主任跑來領人,李副局長示意手下,將方副主任以乾擾執法為由,帶到了他那裡,在他一番耐心說服下,方副主任居然承認了跟章含秋的不正當關係,道出了去年賓館那起掃黃事件的真相。 事情果然是周鐵山派人做的,方副主任說,那是他跟章含秋第一次開房,兩人儘管感情很深,但從來沒越過雷池一步。出事前一天,章含秋跟賈一非又發生了爭執,起因還是周鐵山。賈一非拿著那些檢舉材料,跟周鐵山討價還價,周鐵山聲稱出二十萬,把這些東西全買了。賈一非卻堅持要八十萬,附帶一個條件,要周鐵山動用關係,將他安排到沙縣教委主任的位子上。周鐵山哪肯被賈一非要挾,他出二十萬買檢舉材料,也是沙縣人大李源權的意思,李源權怕賈一非真把事情抖出去,對誰也不利。哪知賈一非得寸進尺,周鐵山鼻子裡哼了一聲,警告賈一非:“你小子別想得太美了,再不住手,我讓你連小命也保不住。” 章含秋指責賈一非,不料卻引來一場大罵,章含秋剛跟賈一非爭辯幾句,賈一非就氣急敗壞抓起茶杯,衝章含秋摔來。兩人吵完架後,章含秋打電話將方副主任約到賓館,本是想跟他訴訴心裡的苦,沒想兩人最終竟給擁抱在了一起,後來又稀里糊塗上了床。 周鐵山的手下以掃黃為名衝進去,不由分說,先拿照相機一陣亂拍,等把照片拍夠了,才將他們帶到另一家賓館,強行讓他們寫了認罪書和保證書。當時方副主任並不知道這夥人是周鐵山派來的,還以為真是警察在辦案。結果一個月後賈一非出事,章含秋正要找有關方面反映可疑情況,周鐵山突然打來電話說,照片在他手上,保證書也在他手上,如果不想她跟姓方的身敗名裂,就乖乖的,啥也別說,讓交警處理好了。 原來如此! 有了方副主任這番證詞,接下來的問題就好調查了,許艷容跟李副局長交換了意見,對下一步工作重新計劃了一番,因為急著見強逸凡,匆匆跟李副主任告別了。 臨走時,李副主任神秘地對她說,省城已有行動,歐陽默黔跟麥瑞已被省廳帶走了。這消息雖是令人振奮,但經歷了太多變故,許艷容再也不敢把一切想得太過樂觀,她提醒李副局長,一定要慎而又慎,決不能讓對方有所察覺。 李副局長重重地點頭。 趕回河陽,已是深夜。許艷容怕太晚了見面不方便,打電話問了一下,不想強逸凡表現得更急迫,說無論如何,也要跟她見一面。 見面的一瞬,兩人都有些傻,強逸凡沒想到,許艷容會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從外貌上看,比他大不了幾歲。他從母親的描述裡,還把她想成是一個半老徐娘。哪知她的氣質、容貌,還有身上傳遞出來的氣息等等,跟他想的一點都對不上。許艷容呢,倒是驚訝於強逸凡的老練、成熟,還有他眉宇間透出的那股剛氣。她雖是沒見過強逸凡,但在內心裡,一直是拿他當孩子的,這可能是因了強偉的緣故吧。強偉老是當著她的面,提起他這個兒子,許艷容也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類似於母愛般的情愫。 短暫的驚詫之後,強逸凡請許艷容坐下。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兩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尤其許艷容,一想前些日子那場照片風波,就感覺在強逸凡面前坐不住。她相信,胡玫一定將照片的事跟強逸凡說了,指不定還在強逸凡面前說她多少壞話呢。這麼想著,臉頰禁不住紅起來,心也怦怦直跳。強逸凡也是極不自在,那天他從秦西嶽家跑回家,母親先是告狀,將父親跟許艷容的事渲染了又渲染,將父親貶得一文不值,許艷容更是讓她說成了娼婦。好在,對父親,強逸凡還是很能理解,有時候他也想,父親這一生,要說也很失敗,雖然官居要職,卻在婚姻上沒一點幸福可言。母親心理狹隘不說,單是那張嘴,就讓人受不了。強逸凡試著勸過母親,不勸還好,一勸,母親的話就沖他來了:“好啊,你現在有了工作,能掙大錢了,就跟你老子合成一夥,欺負我了。”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總懷疑別人對她不忠,自己遇到任何挫折,都要先怪罪到別人身上。想想,父親能跟母親生活到今天,也算是一件不簡單的事。對婚姻對感情,強逸凡有他自己的理解,他的確不能明白,父親為什麼要為這樣一份沒有感情的婚姻殉葬掉自己的一生。想想自己曾經在感情上的荒唐行為,他覺得自己跟父親真是差別太大了,這也許就是所謂的代溝吧。 但今天來,他不是跟許艷容探討婚姻的,更不想把這些情感夾雜在裡面,他是為父親而來,回來到現在,他還沒打聽到父親的下落。他問過秦西嶽,秦西嶽也說打聽不到,父親到底讓他們帶到了哪裡?還有,父親真的貪污了那麼多錢? 強逸凡終於鼓起勇氣,將心頭的疑惑問了出來,許艷容聽了,反問道:“難道你也懷疑自己的父親?” 強逸凡說:“我不是懷疑,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至少,我應該知道父親在哪兒。” 許艷容沉重地告訴他,強偉的下落她也打聽不到,這是齊默然精心安排的,就怕知道了人們會四處說情。 “不過,”她吭了一下,接著道,“你父親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他,更要相信組織。他是挪用了那些錢,但據我了解,那錢不是他自己用的,我雖然不能告訴你,那筆錢到底去了哪兒,但我堅信,你父親不會裝進自己腰包,而且,那錢也不是移民安置款,是有人故意將它說成移民安置款,想加重他的罪名,以此陷害他。” “許……”強逸凡忽然間不知該怎麼稱呼許艷容,叫許局長覺得生硬,而且她現在也不是局長了,叫了反而讓她難過。叫阿姨吧,她又太年輕,實在叫不出口。猶豫了一下,乾脆還是學剛才那樣,啥也沒叫,直接道:“我想替父親把那錢還了,你能幫這個忙嗎?” 許艷容搖搖頭:“現在不是還不還錢的問題,據我了解到的情況,你父親兩年前已經將那筆錢還了,有人抓住不放的是他曾挪用公款這個事實。你父親這件事上確實有疏忽的地方,就算有急用,也不該直接從市委賬上拿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啊。就算拿一天,也是挪用。況且,這一次他們原本就不是衝這筆款來的,這筆款只是個藉口,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安靜地等,我相信過不了幾天,你父親就會有消息。”許艷容沒敢跟他提省廳帶走歐陽默黔的消息,這畢竟是另一碼事,強偉到底能不能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目前還沒一點靠得住的消息。 強逸凡終是被許艷容說服了,心情漸漸沉穩下來,他感激地說:“謝謝你,聽了這番話,我心裡有底了。” 許艷容釋然一笑,這時候她才覺得不那麼緊張了。想想也真是好笑,在強逸凡面前,她緊張什麼呢? 強逸凡回到省城的第二天,銀州傳出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中央終於作出決定,調鄰省副書記、省長鐘超同志擔任本省省委書記。 其實消息早在一周前就已傳開,只是傳播的範圍相當小,外人不知曉罷了。齊默然是最早聽到消息的,給他透露消息的,正是中組部那位副局長。他在電話裡說:“老齊啊,中央對你們的班子爭論很大,焦點就在你身上,雖是有人替你說話,但很遺憾,你接替高波的可能性很小。” 齊默然頭上的汗刷就下來了,半天,他又問過去:“不可能吧,我剛從北京回來,有人親口跟我說,中央已經定了。” “是嗎?”副局長這麼問了一句,像是輕笑了一聲,“定了就好,我也是從側面打聽來的消息,不一定準確,不一定準確啊。”說完,沒等齊默然再說什麼,就將電話壓了。 齊默然抱著電話,眼前嘩地就黑得看不清了,身子也重得抬不起來,頭更重。 他真的去了北京,週一粲打電話找他的時候,他正在飛機上。在北京,也確實有人親口跟他講,中央已決定免去高波同志的省委書記職務,由他擔任。那人還信誓旦旦說,這消息十分可靠,要他立即回省上,做好就任的準備。 他已經做好了就任的準備啊,這些天,他把就任演說都已準備好了,怎麼會…… 怎麼會啊! 他抓起電話,想跟剛才通話的副局長問個究竟,號撥了一半,又停下。還用得著問嗎? 用不著了。 巨大的不祥湧來,再次壓住了他。 他不甘心,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他齊默然盼星星盼月亮,多少年苦心經營,不就盼著這一天嗎?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再次拿起電話,想打給北京曾給過他保證的那位,這可是他最最靠得住的關係啊,比中組部那位副局長,還要靠得住。哪料想,他連撥幾遍,電話裡都是相同的一個聲音,很溫柔,也很絕望:對不起,你撥打的是空號,請查詢後再撥。 …… 幾天后,鐘超同誌上任了。中組部派出五個人的隊伍,加上全國人大三名同志,一併抵達銀州,銀州的空氣刷地變緊。 宣布這天,齊默然沒有到會,他藉故有病,拒不出席會議。其實這時候他出席不出席已沒多大必要了,就在中組部副部長宣布中央任命鐘超同志的決定時,中紀委一行六人,在省紀委、省高檢領導的陪同下,走進他家。 齊默然還在電話裡沖兒子齊亞州發火,齊亞州哭喪著說,李小雨失踪了,家裡的錢不見了。沒容齊亞州把話說完,齊默然就聲嘶力竭地吼:“你給我把她找回來,她要是拿著錢跑了,你也別進我這個家!”這個時候的齊默然全然沒了以前那份從容,說話的語氣再也不像以前那麼溫和有禮了。 省紀委的人想打斷他,中紀委負責人擺擺手,示意讓他先把電話打完。齊默然吼了一陣子,回頭一看,屋子里黑壓壓站滿了人。這些人啥時進來的,他居然不知道! 望著面前一張張正色的臉,齊默然手裡的話筒掉落下去,他的身子晃了幾晃,最後,雙腿一軟,支撐不住,倒在了沙發上。 這一天,齊默然被雙規了! 緊跟著,週一粲、陳木船、胡浩月、宋老爺子等也被省紀委先後帶走。短短三天,從河陽到銀州,先後被紀委和檢察院帶走的,多達二十餘人! 周鐵山這一次是得到消息最晚的,銀州發生強烈地震時,他還開著強偉坐過的那輛車,拉著他的小情人,在青海湖度“蜜月”呢。這個小情人是他剛剛搞到手的,很嫩,剛剛二十歲,念了一年大專,不念了,出來闖世界。說來難以置信,她竟是章含秋的表妹,長得比章含秋還那個。小丫頭一開始很張狂,怒氣沖衝跑到他辦公室,說是要為表姐夫討公道。周鐵山問你是誰啊,小丫頭說:“我是章含秋的表妹,賈一非你總認識吧?” “認識,當然認識,這麼說,你就是賈一非的小姨子了?”他帶著貪婪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幾個來回,最後確信,她真是章含秋表妹,才笑著說:“好,你比你表姐有性格,比你那爛姐夫,更有性格。說吧,冒冒失失闖進來,有什麼事?” “我姐夫是你害死的!”小丫頭果然有個性,一點不在乎是站在誰的地盤上說話,沒等周鐵山再問,機關槍一樣就掃射了一陣子。周鐵山半躺在沙發椅上,終於等她把話說完,然後道:“你這性格,應該去當警察,要不要我幫你推薦推薦?” 就這麼著,他跟小丫頭認識了,他先是很客氣,將她安排在自己的賓館裡,好吃好喝侍候著,等小丫頭享受得差不多了,才慢騰騰甩過去一句話:“你是打算告我呢,還是打算在我公司裡謀個差使?” 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血氣什麼時候都替代不了智慧,儘管小丫頭真是為賈一非的冤情而來,可她哪是周鐵山的對手。從她闖進周鐵山辦公室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便徹底改寫了。 周鐵山後來摟著她,心裡想,金錢這玩意兒,對付別的不行,對付兩種人,特管用。一種就是齊默然這樣的貪官,一種,就是小丫頭這樣姿色非凡頭腦卻一塌糊塗的女人。 周鐵山本來是不打算外出的,歐陽跟麥瑞被帶走,多多少少還是引起了他的警覺,可是齊默然那邊口氣正得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這便讓他有了信心。加上剛剛把小丫頭搞到手,他也想出去放鬆放鬆。結果這一放鬆,就給放鬆出了問題。還沒回到河陽,他就被稅務部門的人帶走了。 畢竟他是全國人大代表,對他的措施不能違犯原則,省委決定先以查稅為名,將他控制起來,然後再向全國人大提出報告,請求中止他的人大代表資格。 暴風驟雨過後,強偉在省紀委人員的陪同下,坐到了省委書記鐘超的面前。 他的頭髮白了,這才幾天工夫,他的頭髮就變白了。 不白才怪!這些日子,他被齊默然派去的人帶到了一個自己也說不清名字的地方,不分晝夜,輪番審訊,要他交代出在擔任市委書記這六年,到底受了多少賄,貪污了多少公款。縱是他有一萬張嘴,在這些人面前,又怎麼能說得清?起先兩天他還認認真真回答,再三申明那錢不是他貪污的,只是藉款,用來救了一個朋友的孩子,後來他將那錢還了。對方立刻抓住他的話,質問他到底救了誰的孩子,是哪個朋友,錢又是從哪借的。強偉越想澄清,問題反而被攪得越複雜。對方堅持說,一個市委書記找人借錢,不是索賄是什麼?強偉這才閉口不談了,對方再問,他就用沉默來回答。 對方巴不得他沉默,反正他們有旨意在,就是想拖垮他,徹底拖垮。 強偉差一點就給垮了。 望著面前這張憔悴的臉,鐘超感慨萬千。強偉的名字他很熟,還在鄰省工作時,他就常聽秘書長說起,秘書長對強偉評價很高,說這是一位難得的將才,有魄力,有衝勁,重要的,此人有良知。 是啊,“良知”這個詞,看似簡單,但真要能永久地保持在身上,又是那麼難。有些人官一做大,不但良知沒了,就連起碼的人性也沒了,通身上下,只剩一樣東西,那就是可怕的官性! 官性有時候其實很接近獸性,至少,在貪婪和暴虐這兩方面,表現得很相近。 鐘超骨子裡最痛恨的,就是這官性。為官第一天起,鐘超就告誡自己,先做人吧,這輩子能把人做好,就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天地了。這麼多年過來,鐘超的感覺是,做人容易,做官難,真難。這跟別人的想法可能相反,關鍵是別人沒在高位上坐過,如果坐了,怕也會發出這樣的嘆。 做人由得了自己,自己清,則清,自己正,則正。做官,卻很難由得了自己,水清則魚清,水渾,則魚也難得不渾!有時候,清與渾之間,其實根本就沒有界限。比如眼下,他能說強偉清嗎?又能說強偉渾嗎? 他收回目光,沉沉地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你也別做解釋,不管怎樣,隨便動用公款是不對的,這個淺顯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法就是法,犯了,你就沒什麼好說的,還是主動承擔責任吧。” 就這麼一句,他就給強偉定了性。紀委的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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