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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首長秘書 于卓 8295 2018-03-20
從子弟中學走訪回來,溫樸悶悶不樂,心裡不說亂如麻,也是雜草叢生。 溫樸今天是衝著盜版教材去的子弟中學,沒想到又調研出了更讓他頭疼的人才流失問題。前些天教育處處長向他匯報近期工作時,說是有人舉報子弟中學的校辦印刷廠盜印輔導教材賣給學生不說,還往周邊的縣鄉鎮中學銷售了,溫樸聽了覺得問題不輕,讓教育處處長安排時間去子弟中學走走。 那會兒子弟中學的小會議室裡,溫樸開門見山問盜印教材的事,校長倒是沒有躲躲閃閃,如實承認了此事,只是解釋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中小學生的輔助教材市場就是這樣濫,從新華書店進來的也不敢保證全是正版的,時間上也不能保證,而且定價都偏高,再就是質量上的問題。校長說子弟中學的盜版教材,不僅價格低,質量也比一般的盜版教材強。溫樸聽到此想拍桌子,但他控制住了激動的情緒,問校長和書記還有什麼困難,今天全都吐到桌面上來。校長說盜版把嘴說軟了,書記只好站出來補台,匯報了年輕教師出走問題。

企業辦學校的弊端,現在越來越往外顯現了,遠不是早些年的快樂光景了,過去企業裡的教師活得多帶勁啊,掙得多、福利好、責任小,比起市裡面的教書人,那時局內教師找不到優越感的人怕是沒幾個。可是風水輪流轉,眼下那些好光景,已經不復存在了,社會上的合資學校、民辦學校、重點學校、實驗學校、貴族學校,氣勢一起來,就把子弟中學淹沒了,衝擊得企業教師隊伍心態混亂,怨聲載道,尤其是沒幾年教齡的年輕教師,過去那些令人眼紅的福利沒享受到,現在是整天在老教師感嘆過去幸福時光、幽怨現實荒涼的情緒裡吃苦受累了,還要愁職稱愁住房愁婚姻,一想未來個個渾身沒勁兒,於是乎跳槽就成了這批年輕教師改變命運創造未來的時髦舉動,校領導的幾條舌頭接到一起也攔不住,人才流失現象嚴重,最近又有某地貴族學校的人來挖牆腳,拋出的待遇誘人,幾個教學一線的骨幹尖子,鐵了心要求離開,學校一看好說好商量不管用,索性不講理了,卡死了無條件離開這條路。來硬的儘管比來軟管用,但還是有兩個年輕教師一拍屁股,淨身辭職而去,什麼工齡啊黨團關係啊醫療保險和養老保險等,統統丟在企業裡不要了。

現在子弟中學英語和數學教師告急,為了緩解這一困難局面,一個姓倪的副校長,還有校團委書記和教導處一個副主任,不得不重新站到講台上解燃眉之急,另外又從社會上東拼西湊地招聘了幾個退休教師補缺。時下一些腿腳靈便又不甘寂寞的退休教師,大多在家里辦補習班掙外塊,或是去某某培訓中心之類的地方掙鐘點錢,名聲響亮的園丁級優秀級退休教師,一個月忙劃下來,收入至少在幾千塊錢,高考前後那一個月裡,收入過萬的人不在少數。市場需求,知識和經驗就能轉換成鈔票,所以說子弟中學開出的那點薪水,招募老弱病殘都費勁,眼下走俏的英語教師,好賴招不上來,除非肯甩出大把的鈔票去挖人家的牆腳。 左思右想後,溫樸心裡越發不踏實了,操起電話打到教育處處長辦公室,那邊的電話佔線。

此時的教育處處長,正在接聽子弟中學倪副校長的電話。 溫樸放下話筒,靠到椅背上,捏著下巴,眯縫著眼睛,回想在子弟中學走訪的一幕幕情景。 幾分鐘後,溫樸又打了教育處處長辦公室電話,那邊還在佔線,溫樸等不下去了,在電話號碼表上找到了教育處處長的手機號。 啊,溫局長,好好好,我馬上過去。 教育處處長氣喘吁籲地來了,溫樸也不讓座,直接佈置任務,讓他抓緊時間把子弟中學的問題好好梳理一下,寫一份書面調研報告,回頭上班子會研究。 處長臉色為難,吭吭吃吃地說,溫局長,剛才我在接倪副校長的電話,他…… 溫樸一臉警覺地問,他怎麼了? 處長為難的臉色,一下子又轉變成了苦相,囁嚅道,倪副校長也打算調走,去開發區實驗中學,你說這不是火上澆油嘛溫局長。

溫樸一臉僵色,半天沒吭聲,目光痴痴地釘在對面牆上。 溫局長,我再跟倪校長好好談談。處長說。 溫樸長出了一口氣說,好吧,那你先回去忙吧。 處長說,談成什麼樣,下來我及時向你匯報的溫局長。 溫樸點點頭。 處長走後,溫樸失神地望著桌子上的手機。 溫樸拿起手機,連通了小姨子的手機。 嗬,親姐夫,怎麼想起主動電你小姨子了? 溫樸說,我看你整天閒著沒事幹,怕你閒壞了,想給你找個差事幹幹。 小姨子大驚小怪地說,不會吧?我說局級姐夫哎,你惡搞誰,也不能惡搞你小姨子呀? 溫樸說,你聽著,我這兒的子弟中學,現在缺英語教師。 小姨子沉默了一陣子說,你真是有病亂投醫啊,我的親姐夫,東昇那地方,我能去嗎?甭說是去說鳥語,就是去當你這常務副局長的助理,我也不能抬腿啊,這要是打翻了我姐姐的大醋罈子,我就是不給淹死也得給熏死啊!這關係到性命問題,我說你膽也忒大了姐夫!

聽下小姨子這段表面上不著調,但內容不虛空的話,溫樸一下子冷靜了,覺得小姨子的推理擔心不是多餘的,自己讓她過來確實欠思量,到時朱桃桃那裡會不會有麻煩另說,東昇人的閒話也少不了,讓朱團團過來純屬是腦子發熱燒出來的幼稚想法。 小姨子說,東昇再小,找幾個教英語的,還是不會費多大勁吧姐夫?如今無家可歸,滿大街小巷流浪的大本生研究生多了,給倆錢還不就領走啊,至於愁到打你小姨子主意嗎? 溫樸說,教中學生,不是做家教。 小姨子口氣一變,公私分明地說,我可跟你說姐夫,咱說是說笑是笑鬧是鬧,你可不能來真格的毀了我這清白身。要說呢,你毀了我的清白身,我倒是無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事,問題是我姐姐可就不好承受了,弄不好她一腳就邁進了瘋人院。感情造假,損人不利己,我們可都是良民啊姐夫。

溫樸軟弱無力地說,我現在沒心情跟你瞎逗。 小姨子送來噗哧一聲,緊接著笑道,知道你這個新官踩上了地雷,犯愁了,你小姨子這不是在給你寬心解悶排雷嘛。唉,怎麼樣?我就說過,這當官呀,其實沒多大意思,為人民服務累心,貪污腐敗黑心,兩面三刀噁心,人不人鬼不鬼傷心,不得寵混日子鬧心,這些滋味都不怎麼好受吧局級姐夫? 溫樸笑道,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團團,我還是接著累心吧。 小姨子問,你這週末回來不?你可是有日子沒見到你小姨子了姐夫,你就不怕你小姨子漂亮得讓你認不出來?再說你也不能為了一官半職就紮根東昇,讓我姐姐沒黑沒白地守活寡呀! 溫樸搪塞道,話到愁消,我總給她打電話。 小姨子道,電子信號能解決屁問題,女人的滋潤爽快,是需要你們男人面對面出力氣創造的。

溫樸的舌頭短了,夠不到合適的詞了。 小姨子咂了一下嘴,不依不饒地說,你好好反思反思吧,我的局級姐夫,你工作出來的成績,到時候屬於黨和組織,可是我姐姐的幸福與不幸福,到頭來只屬於你這個當丈夫的!你們男人啊,不是我說,天生好通過玩弄權術來體驗所謂的雄性價值,而我們女人就不一樣了,雌性的物質生活慾望,到什麼時候都大於政治理想! 溫樸聽呆了,他真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出自朱團團之口,過去一直以為她嘴上亂七八糟沒深度,掛不住正經話,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回事,小姨子的嘴上還是有些真功夫。 溫樸說,還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姐夫我過去有眼不識香山,原來團團也是香山上一紅葉啊。 朱團團說,那是,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回知道啥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了吧?跟你說,別一提吃喝玩樂的人,就小瞧,就鄙視,吃喝玩樂的人其實分四類,一類是給人包養的消費寄生蟲,一類是黑白兩道全踩的暴發戶,一類是腐敗墮落的政客,再一類就是像你小姨子我這樣的大智若愚者。也就是說,有些人吃喝玩樂是醉生夢死,是低級趣味,是貪圖安逸,而有些人則是拿吃喝玩樂來消解精神磨難和迴避齷齪的現實……哈,不說了,不說了,再說你就中毒了親姐夫,到時候我可沒有解藥給你吃的,拜拜吧姐夫同志。

溫樸愣呵呵地說,呃,再見! 朱團團想必是從再見兩個字裡,聽出了溫樸情緒失常,於是緊著往回擰勁兒的口吻說,姐夫,我這都是在放屁,你別往心裡去,其實人活著,還是應該有崇高心理和信仰目標,一天到晚都像我似的,這社會也亂套!不說了不說了,我這有事了姐夫。 溫樸一激靈,忙說,好好好,不說了團團,等回家再說。 下午三點整,孫處長手裡拿個文件袋來到溫樸辦公室。 孫處長說,溫局長,我昨天去農場轉了轉,我想跟你匯報一下。 溫樸的目光,本能地在孫處長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當感覺到孫處長臉色沒什麼問題時,目光又本能地往下一落,在孫處長手裡的文件袋上刻意擦抹了一下,孫處長覺察到了什麼,表情不大自然地叫了一聲,溫局長。

溫樸應了一聲,接著就招呼孫處長坐下。 兩人都坐進了長沙發,只是一人守著一頭。 溫樸說,孫處長,等哪天倒出工夫來,我也去農場看看。 農場離市區四十多里地,總局沒有一分為二那會兒,溫樸陪蘇南去過,總局分家後,農場劃給了袁坤的一局,聽說搞得不怎麼樣,職工意見很大,一局每年干往裡貼錢維持。 孫處長感觸至深地說,總局初期,市場上的食品還不怎麼豐富,農場就成了一個熱鬧地兒,種點瓜果蔬菜什麼的分給職工,職工沒有不高興的。後來市場經濟一起來,農場就給大家冷落了,慢慢地也就不行了,領導們都顧不上往農場用心思了,再種出啥東西來也不新鮮了,有一年大白菜豐收,局裡讓各單位組織人去拉,到頭來零零星星只去了幾股人,結果大白菜全都爛在了地裡。再後來總局分了家,農場給了一局,用途也一下子改變了。溫局長,你現在來到東昇任職了,有些事情,我必須如實告訴你,不然我心裡愧疚。如今的農場,雖說也還在種菜收果,養魚養雞養鴨養豬養兔什麼的,但一般老百姓是吃不到了,也不拿出去賣,這些不沾農藥,不上化肥,清一色靠農家肥料催生的無公害綠色食品,成了特供的時髦商品,平時只供給局機關里的領導,基地一些二級單位的黨政一把手,逢年過節時再往部里送一些,想必溫局長和蘇部長也都吃過。對此現象,群眾罵爹罵娘,管農場叫皇家樂園,也有叫官家後廚的。前年秋天,幾十個職工家屬去農場鬧事,砸了一些菜蔬大棚,砍倒了一些果樹,搗毀了一些雞舍鴨窩等設施,臨走時還殺了幾頭豬帶上,再就是抓了一些散養的柴雞土鴨。事後袁局長氣壞了,也把我罵個狗血淋頭,動用了市裡的公安力量,抓走了幾個人,結果引發了幾百人圍攻局機關大樓,險些沒造成流血事件,後來此事件被人們說成是皇家樂園事件,在部裡影響很大,這你溫局長是知道的。

溫樸板著臉,嘟著嘴,點著頭,農場的某種景象,他這會兒能臆想出來,禁不住嘆了一口長氣。 孫處長兩隻手捏到一起說,溫局長,關於農場我有個想法,想說給你聽聽。 溫樸身子坐直了道,看來孫處長有振興農場的計劃了? 孫處長笑笑說,溫局長,振興計劃沒有,不過承包的念頭倒是有了。 溫樸扭過頭,審視著孫處長,半天沒開口,像是突然間又感覺到孫處長哪兒不對勁了。 孫處長穩穩噹噹地說,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溫局長。我跟農場那些人,已經交換過意見了,農場再這樣往下經營,他們也鬧心。 溫樸問,你是說由你牽頭來承包農場? 孫處長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是的,溫局長。 溫樸想想又問,這件事,你跟你愛人柯霞溝通過嗎孫處長? 孫處長說,我老婆支持我走出這一步,溫局長。 對話到此,溫樸基本相信孫處長的腦子沒問題,今天他不是拿承包農場來鬧著玩的,看來他的一些考慮已經很成熟了,不然他不會貿然開口。 溫樸道,孫處長,能聽聽你的承包設想嗎? 孫處長說,溫局長,上午我打了一個簡單的承包意向報告,我給您帶來了。說著話,從文件袋裡掏出兩頁A4打印紙遞給溫樸。 溫樸接過來,目光剛落到第一頁打印紙上,孫處長就了站起來,說,溫局長,那你先看,回頭我再來找您。 溫樸說,報告我下來看吧。孫處長,你坐,我還想跟你聊聊。 孫處長就又坐到了原位。 溫樸說,你要承包一個名聲不怎麼好的農場,這我多少還是有些想不通。孫處長,咱們之間不應該隔著什麼,你今天能不能跟我說說心裡話,就是你為什麼要去承包農場? 孫處長憋了好一陣子說,溫局長,我有幾斤重,我能幹什麼,我心裡有數兒。兩局就要合併了,僧多粥少,我想我提前退一步,一來到時少給組織添麻煩,二來也是對自己今後的幾步路負點責。再自私一點說,我現在這麼做,也是走你溫局長一個後門,只怕到時農場也有人搶著去。 溫樸不想挖空心思去判斷孫處長這番話裡有沒有水分,他只清楚自己此時從孫處長身上感受到的是樸實與平和,甚至是覺得孫處長如此選擇未來,含有故意在工作上迴避他們贏巢緣分的因素,如果再進一步說,就是他孫處長要用這樣的後退行動告訴袁坤,他孫處長與溫樸之間,雖說有那麼一層特殊關係,但他孫處長不會在未來的干部挪動上,拿著這層特殊關係沾溫樸的光,所以他要及早走出這一步。 溫樸這麼揣測孫處長的心理動機,完全是因為現在的孫處長,已經裝在了他心裡,這幾天他在考慮兩局合併後一些處級幹部的去向時,他本能地就把孫處長放到了總局後勤處處長的位置上。現在孫處長先他一步做出了選擇,這使得溫樸的盤算受了影響。 孫處長再次起身說,溫局長,那你先忙著,下來咱們再詳細談。 溫樸意識到話說到這種地步,似乎就不好再往下進行了,便說,也好孫處長,等我看完了,咱們再好好聊聊。 送走孫處長,溫樸坐下來,逐字逐句把那兩頁紙看下來。雖說這個報告還是個粗線條的東西,但骨頭架子搭起來了,像承包方式、承包年限、資金借貸、人員數量、工資待遇、開發意向、經營思路,上繳利潤這一塊相對說得細一些,具體到了頭一年向局裡要什麼起步待遇,第二年要什麼扶持優惠,第三年要什麼保障政策,第四年正式把該固定的條款都固定下來等等。 放下報告,溫樸最初對孫處長的一些看法或是揣測,現在似乎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了,從孫處長這個報告上看,孫處長還真是要去農場干點事兒,要是他一味想拿承包農場作未來官位秀的話,那他完全沒必要在這份報告裡把心思弄得這麼細緻,給自己三言兩語,足可以把求官要官的心裡信息,借承包一個形式準確無誤地傳遞出來。 溫樸再次拿起報告,一個字一個字地又仔細看了一遍。 這次的讀後感,依然是覺得孫處長承包農場的打算,依然不是什麼歪門邪道的陰謀,他無非是想去那樣一個遠離市區的僻靜地方,實實在在地干一些自己想幹的事。另外溫樸還意識到,這時的自己,多少從孫處長的這份承包報告裡,隱約嗅出了一個人,一旦為了尊嚴和自由而不把權力與地位放在眼裡時,那麼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個超現實的唯我主義者,或者是心靈受過創傷,要么就是擁有滄桑的人生閱歷,此時棄喧囂,返璞歸真,是其命運的超脫選擇。因為只有這幾種類型的人,才有可能在物慾橫流的現代生活中看破紅塵浮世,有能力知道什麼路是屬於自己腳下的路,哪怕是一條羊腸小道,只要心界寬敞,依然能走出條條大路通羅馬的感覺。這不是自欺欺人,也不是自我愚弄,人的忠實自我的感覺,是人在工作與生活中超凡脫俗的一個支點。感覺無家可歸,人心何處休閒? 經過了心裡的一波三折,溫樸的腦子並沒有昏昏漲漲,反倒清醒了許多。他給袁坤打電話,說是去他那兒坐坐。 溫樸來到袁坤辦公室,沒說幾句閒話,就把孫處長那份承包農場的報告遞給了袁坤。 袁坤看過報告後,輕輕嗯了一聲,抬起疑惑的目光,瞧著溫樸問,你覺得孫處長這是…… 溫樸倒是一臉暖和,看著袁坤說,我說老兄啊,瞧你這副謹慎的樣子,你該不會是一日遭蛇咬,這輩子怕井繩了吧? 袁坤擺擺手,往上翻著眼皮說,一物降一物,我真是惹不起孫處長,我現在一想他,眼前就煙頭亂飛,屁股眼兒冒涼風! 溫樸捂著嘴笑起來。 袁坤正色道,玩笑玩笑,等見到孫處長,我給他三鞠躬陪罪。 溫樸笑道,費那事幹啥,你現在給我鞠了,回頭我再轉給孫處長。 袁坤轉著眼珠說,不是我小氣溫局長,讓你受累,我心裡過不去。 溫樸說,好好,那就說點讓袁局長心裡過得去的。兩局處室要合併了,孫處長此時送來這份承包報告,不會是擔心你到時把他怎麼著了吧? 袁坤一笑道,就我這心眼,還不至於連根針都穿不過去吧? 溫樸說,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他承包農場? 袁坤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報告說,我倒是有些擔心承包這事,一旦給別有用心的人製造成我對孫處長迫害的證據,那我可就冤枉死了。 溫樸見他意識到位了,就接上話茬說,所以我來找你通通氣。 袁坤撓著腦門,想了一陣子,語氣低沉地說,過去孫處長在工作上,雖說沒多少開創性,但是主動性和積極性,還是隨處可見的。都說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我看全局最配受益這句話的人,非孫處長莫屬。還有,過去我說他不講究方式,不講究場合,甚至有些話都不過腦子,其實我那是沒把孫處長當外人對待,要是對他有戒心有成見什麼的,我早就不搭理他的,唉! 溫樸點頭道,既然這樣,那你下來找孫處長溝通一下怎麼樣? 袁坤連連搖頭說,事過境遷,不便不便,你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事我看還是你來處理比較妥當。 溫樸道,行了吧老兄,你就甭跟我猶抱琵琶半遮面了,你倆也是贏巢密友,還有什麼話說不開? 袁坤挺了一下腰說,是福不能躲,是禍躲不過。好好,找時間,咱倆一起見見孫處長,聽聽他的具體想法。我跟你說老弟,動心思承包農場的人,可能不只他孫處長一個。 溫樸噢了一聲,明白在孫處長找自己之前,也有人找袁坤說過農場的事,於是說,好吧,那就找時間一起見見。 袁坤摸著後腦勺道,退耕還林,土雞柴蛋,粗糧時尚,這經濟熱點,不會是要從城市轉向農村吧我說溫局長? 溫樸一本正經地說,這也是說不准的事呀,袁局長。 袁坤望著窗戶感慨道,窩頭打天下,稻米坐江山,美人廢大業,自古城市都是各階層人士各種慾望的集結地,而鄉村的田園風光,歷來屬於那些閒情逸致的文人墨客,像我這類粗手大腳的人,那是城鄉兩頭不佔啊! 溫樸難得一見袁坤如此抒情,可一回味又覺得不對勁,袁坤的抒情裡可能隱含著什麼?其實溫樸這時不想猜疑袁坤,或是戒心袁坤,然而人在官場上相信另一個人,確實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過去自己與袁坤交往沒什麼阻礙,那是因為過去的自己,只是官場上的一個隱身人,還不能拿實權與袁坤對話,虛與實的相對距離,給了自己與袁坤一定的安全感。如今自己與袁坤同台唱戲了,實權碰實權,意見對意見,想法頂想法,態度照態度,一些事想達成共識,不經歷摩擦怕是難得結果,儘管他袁坤在嘴上總是一退再退,但他的心里活動,未必與嘴上同步,這是因為人的本性都爭強好勝,尤其是在官場上,更是誰都想長一張說一不二的強勢嘴巴。過去熟悉的情感對接點移位了,原有的信任接收程序也被打亂,新的情感與信任對接程序還沒有完全編制出來,種種錯位給溫樸心裡帶來了憂慮。 不過心裡的憂慮,並沒有給溫樸弄到臉上來,他輕鬆道,袁局長,你今天雅興不小啊! 袁坤道,大老粗胡謅幾句,讓你溫局長見笑了。 溫樸笑道,粗中有細,懷才必遇。 袁坤點了一根煙,捧著肚子笑而不語。 後來溫樸瞅准機會,拎出了兩局合併的一些細節問題與袁商議,這才是他今天來袁坤辦公室的真正用意。再就是向部裡推薦局長助理人選一事,溫樸也想跟袁坤在嘴上過過,弄出眉目來,也好盡快上報部裡走組織程序。局長助理的任免權在部裡,總局對這個職位的人選只有推薦權。 話題剛扯開,袁坤就躲閃著說,咱倆可是有分工,你主內我忙外,再說合併後主要部門領導人選,咱倆不是碰過了嗎?過幾天我就要去東北了,剩下填空補缺什麼的,你譜曲你填詞,到時我在常委會上,跟著調哼哼就行了。噢對了,給你個相關名單,跟你那裡的信息核照一下,看看能合上多少?反正我是跟哪個都沒有鬆口,這你心裡有數就行了。 袁坤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遞給溫樸。 在這張紙上,記錄著部裡的誰誰誰為某某、某某、某某某……開口求職;東昇市裡誰誰誰為某某某和某某……在哪個職位上說話使勁。 按說這樣一張記錄著官場往來明細的紙張,應該是很隱私很保密的,不能隨隨便便地拿出來給人看。 的確,溫樸怎麼也不會想到,袁坤會把這麼私密的東西交到自己手上,心裡不自覺地沉了一下。 其實,我這也是把麻煩,都踢給了你老弟。袁坤幾分動情地說,我現在就是想把人都得罪光了,得罪光了,也就無所謂得罪誰不得罪誰了,這樣心就放下來了,就可以一心一意去東北干那兩個億的活了。 溫樸心裡一熱說,你悲觀了袁局長。 袁坤長嘆之後說,我一步步走到今天,也算是幸運了,今後的理想,就是在自己工作的終點上,給自己求得一個功大於過的蓋棺定論。蘇部長說得對,我這次上來幹代理局長,是組織上再一次給了我塑造自己的機會,我沒有資格吃老本,我得全力以赴去立新功。 溫樸還想說點什麼,可是一時找不到順口的話,只好擺弄袁坤給的那份意義特殊的名單。 袁坤瞅著名單說,老弟啊,名單上王慶河關照的那兩個人,你有必要三思,這對你將來的工作,不說有多大好處,至少是沒有壞處。咱們在人家地面上生存,基地幾萬人的吃喝拉撒睡,看著是不起眼的小事,可是堆積起來,就有可能變成製造事端的大麻煩,到時解決起來消耗財力物力不說,關鍵是太牽掛精力,這個我深有領教。咱們是國有大型企業,長項是異地大規模機械化施工,可他們是地頭蛇,擅長巷戰游擊戰,咱們玩不起民間那些轉圈圈藏貓貓的遊戲。老弟,所以說呀,今後你跟市裡那些個父母官搞好關係,就是變相少給自己找麻煩,空廟裡燒香,虔誠之意不在拜,圖為今後省心預存資本。我說的這些,你以後慢慢都能體會到。 溫樸不住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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