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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首長秘書 于卓 4728 2018-03-20
在一個多鐘頭的時間裡,蘇南與袁坤談得比較愉快,蘇南本想中午請袁坤吃飯,不巧來了外賓,就囑咐溫樸代他把袁局長照顧好。 蘇南和袁坤談話的時候,溫樸已經在機關食堂安排了一個小包間,飯菜標準照部級領導工作餐定的,現在蘇南中途有變,溫樸就覺得再把袁坤弄到機關食堂去有點寒酸了,袁坤儘管是來求工作調動的,但調動結果沒出來前,他還是一局的局長,不給臉面是說不過去的。 溫樸陪袁坤去衛生間解過小手,就下樓出了機關大樓。 按慣例,袁坤知道中午飯是要在部機關食堂解決的,現在見溫樸走的線路不對,就疑惑地問,不在機關食堂吃嗎溫秘書? 溫樸說,蘇部長不參加了,咱們換個地方吧。啊,袁局長,你等一下,我去開車,咱們去贏巢。

袁坤沒再開口,等溫樸去開車後,招手把正在不遠處候著他的專車司機招呼過來,讓他自己就近找地方解決午飯,然後再回到這裡等他。 上車後,溫樸見袁坤臉上氣色不好,就拿話找閒情,說,袁局長,北京也就這麼大個地盤,拉你去的地方,條件也許趕不上你的皇京大飯店,到時你就湊合吃點吧。 袁坤知道這是一句隔靴搔癢的玩笑話,但他還是把這玩笑話當正題消化吸收了,說,東昇要是能趕上北京的話,你說我還會往北京奔? 溫樸一看躲不開他的煩惱,索性就捅到底說,袁局長,這麼說上午您跟蘇部長談的是進京的事嘍? 袁坤笑笑,避實就虛說,小老弟,下來還得請你多關照呀! 溫樸一看他不想深入談,也就不再往這個話題裡入了,說,袁局長,你這麼客氣,我就不習慣了。

袁坤笑道,是呀,你老弟這麼客氣,我也不習慣,好像咱們剛認識似的。 溫樸趕上了一個紅燈,於是就借題發揮說,北京的紅燈,不知比你們東昇多多少? 袁坤望著車窗外說,人在江湖,義在朋友,我北京有你這麼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朋友,日後我真要是過來的話,也就不會兩眼一抹黑了,你說是吧溫秘書? 溫樸意識到他現在的情緒有些不穩定,說話拿不住輕重勁兒,這讓他意外觸及到了袁坤承受工作與生活壓力的底線,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本不打算再在這個話題上繞圈子,但又覺得此時是個機會,是個近一步了解對方的機會。 這時的溫樸十分清醒,他明白人在心疼、心亂,或是失意的時候,嘴巴往往攏不嚴實,會不自然地去找別人傾訴和同情,至少比他心態平衡的時候,更容易流露出本色的東西,在這一點上,不論男人女人,以及領導和群眾,差不多都一樣,因為人心都是肉長的,肉長的心,永遠不會分成處長心、局長心、總經理心和董事長心,所謂不人與人一樣,完全是因為社會身份的劃分,而劃分出來的社會身份又不是固定的,即便是帶到墳墓裡也不會是你肉身上的一塊老年斑或是一個痦子。說到家,身份就是個標籤,貼上了處長局長你是處長局長,揭下來你也就還原到正常的普通人了,心依然是那顆人之初的心,溫樸記得波蘭某前任總統不干總統後,人家就回到了昔日工作的造船廠,照樣當他的工程師。

溫樸問,好好的,怎麼就捨得放下一局? 袁坤要離開一局的主動藉口和被動理由很多,但他這時只說了一個離兒女情腸最近的藉口,那就是為小女兒明年能考上大學創造條件。 袁坤說,為孩子,犧牲一些也是應該的,你說呢老弟? 溫樸腦子一轉道,老兄這個問題,我先存在心裡,等日後我有了孩子,再回答老兄。 袁坤的頭往後一仰,哈哈大笑起來,溫樸頓時感到車子給他笑顫悠了,抻脖子從頂棚後視鏡裡掃了他一眼。 其實溫樸很想在路上這段時間裡,與袁坤探討一下他進京後的去向問題,但袁坤在這個問題上似乎留了一手,口封得很死,這樣一來,溫樸也就不好硬拿舌頭往他嘴裡捅。不過溫樸就是不打探袁坤進京後的去向,他心裡也大致有譜,副部長的貼身秘書嘛,身份擱那兒擺著呢,況且他知道蘇南就東昇一局和二局的最新考慮,已經跟部長交流過看法,好像在前天的部黨組會上,領導們又把東昇那邊的事,往實處落實了落實。儘管蘇南到這會兒還沒有跟他說什麼,但溫樸的悟性該去哪琢磨已經去哪琢磨了。

溫朴明白,袁坤一旦進京,未來不會有太大起色,進京與離京使的是兩股勁,進京的話,如果是領導作為乾將,或是後備幹部把你提進來,那你有可能佔個重要的實權位置,或是一個顯赫的坑兒,相反你自己找上門來要求調動,那你的命運就不好說了,能不能如願調動是一回事,調動成了,往哪兒安排你,這又是一回事,部機關大樓裡,缺什麼都不缺當官的,一個清湯寡水的位置,也能讓爭食的人兩眼瞪得發酸,甚至一個社團領頭羊的角色也能讓人大打出手,前年科技工作者協會騰出一個主任的位置,副局級,結果不下十人去爭、去搶,鬧得烏煙瘴氣,後來部長一生氣,來了一個叫停版,從國家科委調來一個處級幹部,一屁股就把科協主任的坑兒填上了。 具體到袁坤頭上說,部裡再一個不好打發他的地方在於他是正局級,他要是一個處級就好說了,領導隨便往哪裡一塞,就把他的未來落地了,到時你只有感激的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可袁坤不是一抓一把的處級,而是盤踞在東昇的一方諸侯,在過去的日子裡,他對部財政收入多少也是有貢獻的,來了再不好安排,也得考慮給他一把相應的椅子落座,不然京城外的那些局級們,會從袁坤身上看到寒心的東西,這對和諧穩定不利。

而有關進京的打算,袁坤事先並沒有跟自己深入交談,甚至連淺談也沒有過,溫樸不知他是怎麼盤算的。在溫樸看來,照他們不一般的關係來說,袁坤怎麼著也得在這件事上借他一把力,起碼是要徵求一下他的意見,或是看法什麼的。可是袁坤沒有這麼做,那他放棄自己的動機在哪裡?是覺得自己沒那份幫他的能力?還是不願給自己添麻煩?或者是他已看破紅塵,來去不過心,一切皆順其自然呢?但不管怎麼說,溫樸都認為袁坤在這件事上跟自己見外了,繞著自己走路了,這心裡不免有些悵然。短暫的鬱悶過後,溫樸勸告自己,不管袁坤出於何種想法,在他未來去向這件事上,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觀,得主動為他創造一些有利的機會,他需不需要、買不買賬那是他的事,自己做到了是自己的事,不然日後在北京低頭不見抬頭見,就算他不在乎怎麼相處,可是自己不能不考慮前後左右的人際關係。

不過有一點溫樸心裡還是有數的,那就是今後與袁坤的關係,就算處不好也不可能影響自己什麼,他只是覺得到時袁坤走背運的話,在感情上對不住他們過去合作的歲月。 贏巢到了。 像以往一樣,溫樸還想把車停到那棵西俯海棠旁邊,可是一看老地方給一部寶石藍別克子彈頭佔上了,只好另尋空位停車。 溫樸可選擇簽單吃午飯的地方不少,夠檔次的也有幾家,可他單單挑選了贏巢,看來也是動了一些心思,這裡不僅僅包含著他知道袁坤得意這裡的韓國料理,以及袁坤對一個操盤時裝秀演藝的女秀頭有話可說,可能也還有重溫、懷舊、答謝之類的意思,畢竟他的贏巢五星會員身份,是袁坤給他買來的,而且還年年替他按時交納會費。 進了贏巢,袁坤說,今天咱不吃韓國料理了,換換口味怎麼樣?

溫樸笑笑問,那你說吃什麼? 袁坤把雙手插進褲兜里道,隨便。 溫樸說,領導一說隨便,秘書馬上沒電。 袁坤嘆口氣說,我說你這首長秘書,算是當到家了呀老弟! 溫樸轉身說,吃湖南菜?還是去吃台灣風味? 溫樸知道袁坤今天不吃順口的韓國料理,胃口十有八九就要去貼靠湖南菜了,儘管過去自己與袁坤在贏巢從來沒有吃過湖南菜,但溫樸的第六感覺讓他想到了袁坤今天有可能要吃湖南菜。 那個女秀頭是湖南人,這裡走場子的領班都喊她秀姐,溫樸每次見了女秀頭也叫秀姐,入鄉隨俗的事。倒是袁坤在稱呼上在意,他從不管女秀頭叫秀姐,也不喊她經理,而是叫她小高。女秀頭姓高,具體叫高什麼,溫樸從來沒問過,他手機上存的名字是高秀頭。高秀頭自己有個名為陽光彩虹的演藝公司,據說生意做得不錯,手裡捏著六七十個走T型台的時裝模特兒,這是她的主打品牌。簽協議唱歌跳舞的人,攏齊了不下百餘名,其中不乏市場走紅的角兒碗兒,梨花村小土妞組合、半眼紅塵現代舞突擊隊、上千年搖滾樂隊等也都很厲害,另外還有車模、禮儀小姐、健美寶貝、匯展寶貝、食品寶貝、牛奶寶貝、啤酒寶貝、娛樂寶貝、足球寶貝、沙排寶貝、台球寶貝、泳裝寶貝、內衣寶貝、藥品寶貝、化妝品寶貝、售樓寶貝、傢俱寶貝、奧運寶貝、導購寶貝、旅遊寶貝、婚媒寶貝、IT寶貝、品牌代言人、婚慶主持人、各類晚會聯歡會主持人,以及說書的、說相聲的、唱京劇的、演小品的、搞雜技的、玩武術的,樂器演奏的等等。

溫樸知道,袁坤平時照顧高秀頭的生意挺使勁,逢年過節請她去東昇辦台戲就不必說了,趕上外地某個工程開工剪彩,或是工程竣工之類的喜慶活動,袁坤也招呼高秀頭組織演藝人員去現場放電,呼呼啦啦一行男女的衣食住行,外加出場費甚麼的,一次演出活動辦下來,沒個大幾十萬是收不住底的,據說上百萬的時候也有過,溫樸就曾在一封控告袁坤與北京陽光彩虹演藝公司暗中勾結、無度揮霍企業資金的匿名信裡見過百萬數字。當然了,匿名信裡的數字,不排除有水泡的因素,不過那一次蘇南還是沒放過袁坤,拿封匿名信把袁坤敲打得不輕,說無風不起浪,你把屁股眼上的屎要是擦乾淨了,誰還會說你不講衛生? 湖南菜就湖南菜。袁坤說,我看看小高在沒在,在就把她叫過來。

溫樸倒是很欣賞袁坤在這種事上的直腸子,不像有些人,猥瑣得很,在某種娛樂場合,心裡惦記著張小姐,嘴上卻說著李小姐陳小姐,得拐上幾十個彎才能回到張小姐身上,費勁費大了,白白乾耗體能。 袁坤聯繫上了小高,讓她這就去四樓的茅角屋定個小茅屋。 看著袁坤的側臉,溫樸突然覺得自己很弱智,過去一直以為自己沒跟他在這裡吃過湖南菜,他也就沒在這裡吃過湖南菜,剛才聽他四樓茅角屋之類的一指道,那是熟啊,原來人家袁局長對這裡的湖南菜並不認生。 袁坤可能是從溫樸眼睛裡看出了什麼,就笑呵呵說,我請小高在這裡吃過兩次湖南菜。 溫樸就說,袁局長運氣不錯,我還擔心秀姐不在這裡呢。 袁坤收好手機說,唉,在別的事情上,我要是能有你說的運氣就妥了。

溫樸道,情場得意,官場在意,我記得這話可是你袁局長說的。 袁坤的心情,明顯比來路上好了許多。 袁坤說,是我說的沒錯,不過我那是說別人,我可不會拿這話往自己頭上按。哎對了,聽說這裡有個能讓心情不愉快人高興的地方,好像是叫淨心宮,等會兒吃完飯,咱們去轉轉。 溫樸壓根兒沒跟袁坤說過自己常去光顧淨心宮,溫樸覺得自己去淨心宮拳打腳踢純屬個人隱私。 溫樸說,有時間的話,就陪你去轉轉。 路過香茶坊的時候,一對步姿曖昧,彼此呵護著從幾株芭指樹中間走過去的男女,無意中把溫樸的眼神碰撞了一下。溫樸受此影響,腳下碎出了亂步,之後就下意識地扭過頭來,但這時那對彼此呵護的男女已經不在他視野了。 溫樸腦子裡撲閃出一個大問號,剛才那個女的,怎麼有點像朱桃桃?或者說那個像朱桃桃的女人就是朱桃桃?溫樸心裡嘀嘀咕咕,就又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而這一次他連芭指樹的影子都沒看見,心裡不由得空蕩了,腳底下的步子也更碎了。 這樣一直走到了電梯口,溫樸的心也還沒有歸位,總覺得剛才那個女人百分之零點一像朱桃桃,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朱桃桃。 溫樸心裡鬧鬼,問自己,那女人就是朱桃桃又能怎樣呢?這一問不要緊,溫樸在心裡把自己問愣了。 溫樸確實不知道自己會把朱桃桃怎麼樣,就轉念想那個男的是什麼人?朱桃桃的客戶?同事?朋友?同學…… 溫樸快把腦袋想成升空的汽球了,他勸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了,因為他這時意識到,猜疑是一種心理疾病,更是精神上可怕難戒的窺視癮,染上了,就會時時發作,發作到沒辦法收拾時,很容易導致已經扭曲的神經全面崩潰,自己的一個大學同學,就是因為多疑和小心眼,婚後陷進了全天候猜疑老婆的怪圈裡拔不出來,結果不到一年工夫,就把自己廢掉了,住進了精神病院。 從電梯裡走出來,溫樸神色灰暗,有點像袁坤在來路上時的表情,而這時的袁坤,看上去倒像是把心裡的什麼愁事都捻碎了,步子邁得很趕勁,溫樸跟他腳步,跟得都有點氣喘了。 快要走到茅角屋時,一條短信息進了袁坤的手機,袁坤並沒有停下來,走著就把進來的這條短信息讀了,然後對溫樸說,小高到了,在五茅房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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