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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四節

省委班子2 许开祯 5167 2018-03-20
好久沒有接到宋瀚林電話了,有關宋瀚林的信息越來越少,少到此人幾乎快要消失掉一般。這不是好兆頭啊,普天成惴惴不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主動打個電話,問問宋瀚林最近怎麼樣,可每次號撥了一半,又都停下了。 他到底是怕什麼呢,是怕宋瀚林怪罪,沉不住氣,還是怕……後來他明白,還是怕聽到不好的消息,哪怕宋瀚林嘆一聲他都會睡不著覺。喬若瑄也不安起來,事關一家人的前途,喬若瑄這點上並沒偽裝,而是如實把心裡的擔憂說出來。她道:“最近我怎麼老做噩夢啊,是不是……”普天成未容許喬若瑄把話說完,就藉機示愛堵住了喬若瑄的嘴。可他們哪裡還有興趣真的示愛呢,兩人身體儘管抱在一起,但那股火怎麼也燒不起來,後來喬若瑄彆扭地推開他道:“要不,我去趟北京?”

“你去又能解決什麼問題?”普天成說。 “我也不知道,我就想見見他。” 奇怪的是,這次普天成居然沒醋意,差點就說去吧。後來一想不妥,宋瀚林的夫人有一次在電話裡婉轉地告誡過他,讓他管好自己的老婆,這話再也明白不過,宋夫人有意見了,如果這時候再支持妻子去北京,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宋夫人要是耍起脾氣來,可是什麼也不顧的。 於是他安慰道:“算了吧,我們是在杞人憂天。” 喬若瑄道:“但願如此。” 普天成想走出那個糾纏,但又實在做不到。因為類似的例子實在太多,一個人一旦離開某重要崗位,各種變數就都有了,往積極的方向發展當然是好事,但萬一被什麼東西絆住,結局便不敢想下去。離開位子馬上翻船者大有人在,這也讓幹部的變動成了某種風向標。因此過渡期就顯得特別重要,普天成幾乎是在掰著指頭算宋瀚林離開海東的日子。雖然到目前為止,海東這邊並沒有起什麼風浪,但宋瀚林一日任不了實職,這種不安就無法排除。現在他才後悔,知道別人的秘密並不是一件好事,不知者無後怕,就是這個道理。

月底,中央檢查團分赴各省,檢查指導第一階段學習實踐活動。來海東的是第三小組,帶隊者是中紀委的一位領導,普天成沒想到,戴小藝也在其中。 檢查小組由馬超然負責接待和陪同,第一天下午,省裡主要領導陪檢查團成員吃飯,也算是接風宴吧。路波興致很高,他跟組長早就認識,當年兩人還在中央黨校做過三個月同學,因此這次第三小組到海東,路波自我感覺極好。方南川倒沒表現出什麼,中規中矩地跟在路波後面,路波當花,他當綠葉陪襯。普天成跟戴小藝見面時彼此淺淺一笑,只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沒露出久別重逢後的激動,不過普天成還是明顯能感到戴小藝眼裡流露出的渴盼。 飯吃得相對拘謹,儘管路波極力調節氣氛,想讓場面熱鬧點,輕鬆點,甚至還跟團裡另一名女領導開著玩笑。女領導年齡比路波小,職務也比路波低,平時開開玩笑也無妨,都是人嘛,況且飯桌上離不開男女話題,大家早就習以為常,就算玩笑開得過分點,也無傷什麼大雅。但這個檢查團跟別的不一樣,自從學習實踐活動開始,政治空氣就莫名的緊張,誰的弦都繃著,松不了。女領導果然沒有接招,路波有幾分不自在,坐在主位的組長感覺到了,笑說:“路書記還是那麼幽默。”路波自嘲了句:“我這哪是幽默,快成三俗了。”目光又下意識地掃到女領導臉上,女領導也在有意躲避他,借服務員倒水的空,起身往外走,說要去趟洗手間。包房裡本來就有洗手間,女領導這樣做,越發讓路波坐不住。戴小藝也起身道:“我陪領導去。”路波目光掃到了普天成臉上,普天成沒說什麼,起身跟戴小藝出去了。剛到樓道,戴小藝就說:“怎麼憔悴了,省長是不是太用功?”普天成笑說:“啥都瞞不過你這雙眼,添多少白髮你都可以看出來。”戴小藝道:“白髮倒是沒有,不過省長精神狀態沒有以前好啊。”普天成一語雙關地說:“今非昔比,哪裡還有什麼狀態。”戴小藝嬉笑兩聲,給了普天成一句富有意味的話:“看來我的擔憂沒錯哎,前天陪瀚林書記吃飯,我還說您應該到海東去,海東人民可念著您呢。”

“老書記怎麼說?”普天成情急地問過去。 “老書記說,你們早把他忘了,一個電話也不打,連聲問候都收不到。” “不會吧?”普天成心裡一喜,戴小藝這話對他太有用了,跟著又問,“老書記身體還好吧?” “好,一切都好,他讓你們都放下心來,把精力用到工作上。” “哦……”普天成頓覺一股涼意從心田裡滑過去,無比的舒暢。 兩人還要說什麼,女領導從洗手間出來了,戴小藝故意高聲道:“我哪能喝酒啊,一杯就醉,等會省長還是跟我們王組長喝吧,王組長才是海量。” “說我什麼壞話呢小藝?”王副組長笑吟吟地望住戴小藝,目光還有神情在告訴普天成,她非常喜歡戴小藝。 “我哪敢說組長壞話,普省長想擺鴻門宴,用心不良,組長你可要小心,普省長酒量可了不得。”

“普省長沒你說的那麼危險,人家懂得憐香惜玉。我說得對吧,普省長。”王副組長笑著看住普天成。 “組長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我哪敢憐香惜玉,那是要犯錯誤的。” “別的錯誤犯了不值,這錯誤犯了值,我支持省長犯錯。” “好啊,組長公開支持下面同志犯錯,我可要向上級反映噢。” “敢!”王副組長嗔怒了普天成一眼,旋而笑道,“我是小藝的保護神,你想犯也犯不了。”一語說得,戴小藝驀就紅了臉。可見,戴小藝跟王副組長是啥話都說的,普天成驀然明白,為什麼剛才飯桌上王副組長不接路波書記的招,定是戴小藝提前做了功課,在王副組長心裡豎了道牆。 普天成感激地謝了戴小藝一眼,熱情邀二位女士進了包房。

接下來的幾天是匯報檢查,大家都在忙碌中,普天成中間又接待了來自馬來西亞的一個投資團,跟戴小藝幾乎沒有時間說話。等檢查告一段落,普天成向戴小藝發出邀請,在桃園西餐廳邊上的茶坊喝茶。 晚飯時簡單喝了點紅酒,所以兩人坐到茶坊裡時,戴小藝臉上還染著微紅,襯托得她既嬌媚又可愛,普天成多少有些分神,似乎被戴小藝身上的某種特質所迷惑。戴小藝倒顯得落落大方,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地問:“怎麼樣,跟方大公子合作得還愉快吧?” “方大公子?”普天成張大了嘴,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無禮的稱呼。戴小藝率真一笑:“小時候我們常在一起,他充當我的保護神,叫習慣了,改不了,再說省長你也不是外人,這樣稱呼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普天成雖然知道戴小藝跟方南川關係不同一般,但親切到如此程度,還是讓他有點震驚。他有點回不過神地笑笑,道:“你這麼稱呼他,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沒事,反正他聽不到。讓我叫他省長,還真彆扭得喊不出口呢。”戴小藝扮個鬼臉,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是假話吧,這幾天不是一直在叫?”普天成打趣道。 “那是在場面上,現在是私下,你不會告密吧,不過告密也不怕。反正叫了又不是一年兩年,對了,昨天他請我喝咖啡,我沒給他面子。” “不會吧?” “真的,組裡有紀律,不能單獨活動的。” “那今天……”普天成問了一半,將話收住,他應該能想到這一條。 “今天是例外,你請客我當然要來,來之前跟王組說過的,她表示贊成。”戴小藝解釋道。

“你跟她關係不錯嘛。” “也不,我們只是談得來,女人跟女人,要么很臭,要么很親密,王組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人,脾氣跟我相投。” 又說一陣,戴小藝忽然驚訝一聲:“怎麼亂扯了,剛才問你的問題還沒回答呢,是不是覺得方大公子很難接近?” 普天成搖頭,又點頭,略顯吃力地道:“跟誰都有磨合期,我們現在算是在磨合吧。” 戴小藝就“磨合”二字,細細揣摩一番,肯定地點了下頭,才道:“其實他對你很尊重的,省長你不應該對他有防範。” “我有防範?”普天成覺得這話很離譜。 戴小藝爽笑道:“不承認是吧,你對誰都有防範,其實我們都一樣,哪能真正敞開心扉啊。你我都是裝在套子裡的人,一副面具還不夠,要好幾副,有時候假得讓自己都噁心。”說完,她的臉陰了,表情呈現出痛苦狀。

“經典。”普天成贊同了一句,臉色也陰住。他在想,自己跟方南川,真的能敞開心扉嗎? 壞消息是在戴小藝他們回去半個月後找上門來的,這半個月,普天成心情不錯,想來也與戴小藝的海東之行有關,這個漂亮的女司長不但給他帶來宋瀚林平安無事的消息,還在那個夜晚給他留下一些特別的東西。半月前那個夜晚,桃園西餐廳邊上的茶坊裡,起先空氣很正常,普天成跟戴小藝說著該說的話,迴避著該迴避的問題,兩人談得既敞開又有節制。敞開的是關於方南川,戴小藝談起他來真是無所顧忌,什麼都敢說,包括方南川的妻子,北京某高等學府副校長兼政治學院院長、國際問題研究專家。戴小藝如數家珍,說了方南川的妻子田晴不少趣事,包括她在任何場合從不提自己父親,更不提自己丈夫還有公公,有一次接受國外記者採訪,記者問她能當上中國著名大學副校長是否與家庭背景有關,田晴笑瞇瞇反問記者,你能到偉大的中國來採訪,是不是也是因為家族背景?一句話問得西方記者結舌。

“這兩口子,典型的布爾什維克。”戴小藝這樣肯定道。普天成聽得出,戴小藝對方南川夫婦是充滿尊敬的,不過她用親熱的方式表達出來,但又絕無賣弄或顯擺之嫌。這點跟她談起宋瀚林妻子劉建英來絕然不同,他們也曾聊到瀚林書記的夫人劉建英,戴小藝馬上就採取了節制,只道:“她在霧裡,咱看不透啊,對看不透的人和事,我們還是敬而遠之吧。” 距離感大約就是這麼產生的。距離又代表好多東西,其中就有對某個人的好惡。 那晚如果這麼談下去,是不會留下懸念的,可是,可是戴小藝後來突然問了一個問題:“那個大華,我怎麼聽著很傳奇啊,傳奇到了離譜的程度,難道省長您不覺得?” 戴小藝忽然又將稱謂回到“您”上,普天成心裡咯噔一聲,尊稱有時候也是距離,而人與人之間最怕的就是距離。戴小藝作為發改委司長,是不會毫無緣由地提及大華的,而且這次提起,一定是在海東聽到了什麼。聯想到宋瀚林離開海東後,大華忽然從過去最耀眼的光芒中掉落下來,就越來越沒有人敢去關注,就連方南川也在有意迴避,普天成的心就重了。

很重。 半月後的一天,普天成忽然接到北京某位官員的電話,這位官員是他在擔任常務副省長前在中央黨校學習班上認識的,姓高,普天成稱他老高。兩人資歷差不多,經歷也有點像,老高之前在西南某省擔任副省長,學習班之後,普天成心遂所願,到了常務副省長位子上,老高卻沒再回西南,做了京城大員。 兩人先是在電話裡寒暄一陣,彼此說了說現狀,又圍繞著當前工作大局簡單說了說,老高壓低聲音,忽然問普天成:“最近還跟你老領導聯繫不?” 普天成會意道:“老領導現在很低調,深居簡出,不讓我們打擾。” “怕不只是這樣吧?”老高話裡多了層意味。 “怎麼講?”普天成聲音猛地吃緊。 那邊頓了頓,過一會又傳來老高壓制著的聲音:“最近聽說他處境不太妙,有人秋後算賬,跟高層反映不少問題,據我所知,高層已經有了反應。” “不會吧?”普天成的聲音都嚇住了。 那邊卻說:“這事不能多談,跟你透個信,還望省長能早有準備,免得將來……” 普天成也沒敢再多問,對方能透露到這一步,已經很出格很違規了,也冒著風險,他感激地說了聲謝謝,主動掛了電話。 這個電話像一股寒流,猛就將普天成的好心情捲走。幾天來,普天成一直在關注新聞,心裡有一種隱隱的期望,期望能在媒體或電視畫面上看到宋瀚林。可是沒有,宋瀚林所在的那個組去了南方某省,有關該省學習實踐活動的新聞都上了央視一套,但裡面沒有宋瀚林的只言片語。 這天晚上,秋燕妮忽然慌慌張張找到家來,進門就說,審計署要來大華,審計相關項目資金。 “什麼時候的事?”普天成也不管喬若瑄在場,緊著就問。 “剛剛得到的消息,是總部通知的。” “總部?”不聽“總部”二字還好,一聽,普天成差點發起火來。喬若瑄大概也意識到什麼,破例沒給普天成難堪,大度地招呼秋燕妮坐。 “有什麼事,請坐下談,那麼慌幹什麼?”喬若瑄是在含蓄地批評秋燕妮不夠沉著。秋燕妮乖乖坐下,可憐巴巴地望著這對夫婦。 普天成還在思考,喬若瑄先道:“你們總部就這點能耐,誰想查就讓查?” 秋燕妮早已沒了往日的女強人風範,儘管也想努力鎮定,可就是鎮定不下來。吭哧半天,結結巴巴地回答喬若瑄的話:“總部說讓他們查好了,看他們能查出什麼來。” “胡扯!”喬若瑄暴躁地喊了一聲,抓起電話就像是要往外打。普天成摁住她打電話的手,輕聲問:“你想打給誰?” “還能打給誰,這個時候派人來審計什麼意思不是明擺著嗎?” 普天成輕輕拿開喬若瑄的手,將電話擱回原處,然後笑著衝秋燕妮道:“你先回去吧,情況就算是我們知道了,至於下一步究竟該怎麼做,還是由你們總部來拿主意。” 喬若瑄和秋燕妮同時將不解的目光擱普天成臉上,見秋燕妮還坐在那裡不動,普天成加重聲音道:“聽到沒,這是你們大華自己的事!” 秋燕妮有點傷感地收回目光,起身黯然離開。 這天晚上,普天成第一次用副省長的身份,沖自己的妻子說:“你準備一下,明天去北京。”喬若瑄剛要問什麼,普天成又道,“有兩條你必須注意,第一,你去北京不能讓他知道,也不能驚動老首長。具體找什麼人,想必你應該知道;第二,目前必須保證,任何方面都不能介入大華,大華的火要讓大華自己來滅,同時你要摸清大華高層的真實意圖,對這家公司我越來越不放心。” “難道他們會放水?”喬若瑄訝然失色。 “一切皆有可能!”普天成重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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