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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了圈子真的好辦事

侯衛東官場筆記6 小桥老树 11306 2018-03-20
沙州市政府的工作匯報在下午4點30分準時進行。 在匯報會前,周昌全帶著歉意對沙州一行的同志們道:“各位沙州的同志,讓你們久等了。今天下午是省政府與浙江商會代表團的見面會,錢國亮省長親自出席這個見面會,所以只能讓同志們等一等了。” 準確地說,錢國亮省長應該是錢代省長,來到嶺西省才一個月的時間,就等著開人代會將“代”字取掉。 劉兵雖然還未與勝寶集團親自接觸過,可是當了多年市長,他對當前狀況還是有很清醒的認識。站在市政府的高度,提出整合沙州三縣鉛鋅礦資源,將勝寶集團落戶於沙州南部新區以外十六公里的雙樹鎮。 侯衛東默想了一會兒雙樹鎮的位置,暗自承認這確實是一個極佳的地點。此位置雖然位於吳海縣,卻距沙州不太遠,且與臨江縣、成津縣有色金屬礦產區形成了等邊三角形。

劉兵講了一個多小時,周昌全很專心地聽著,卻沒有明顯表態。匯報會結束以後,周昌全和劉兵兩人便一起進了會議室旁邊的休息室。 到了休息室,僅剩下兩人相對,氛圍又是一變。周昌全已經再次戒菸,與劉兵相對而坐時,摸了摸衣袋,卻發現身上並無香煙,道:“老劉,來支煙。” 劉兵扔了一支煙過去,笑道:“週省長,我記得你戒了好多次了,怎麼,又抽上了?” “我的煙癮其實不大,就是一個習慣而已。”周昌全使勁地吸了一口煙,道,“老伙計,你怎麼這麼客氣,甭叫什麼週省長,還是叫我老周吧。” 劉兵只是笑了笑,並未改口,道:“週省長,不知省裡有沒有明確勝寶集團的去向,沙州有幾成希望?” 周昌全用推心置腹的語氣道:“沙州是嶺西全省最重要的鉛鋅礦產區,基礎條件也不錯,當然在省裡的目標之中。不過,這一次參加競爭的不僅是省裡各地,還有鄰近三省。因此,省裡的策略很明確,首要任務是將勝寶集團留在省裡。至於省裡哪一個地區並不重要,在有可能的情況下,還會跨區域進行整合。比如,沙州成津縣和茂雲東湘縣本質上是山水相連,只是人為地隔成了不同的行政區域。這一次就有可能打破這個行政區域,將沙州和茂雲地區的礦產區合併為沙茂礦區。”

劉兵與周昌全搭檔多年,儘管兩人有隔閡也有不愉快,他對周昌全的能力還是發自內心佩服,道:“週省長,我有話就直說了。論條件,最適合搞深加工的縣還是成津縣。一是鉛鋅礦儲量豐富,二是鉛鋅礦改革基本完成,三是交通瓶頸的製約即將消除。後兩個有利條件,都是在周省長的安排下提前完成的。今天我將侯衛東帶了過來,就是為了讓成津縣做好充分的準備。” 周昌全笑道:“你別捧我了,在沙州時,具體的事情大部分還是你在做。” 劉兵刻意捧了周昌全一句:“大海航行靠舵手,沒有周省長掌舵,沙州絕對不會有現在的局面,這是事實。” 周昌全道:“沙州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會在職權範圍內為沙州爭取勝寶集團的投資。此事我已經多次向錢省長報告,他近期就會到沙州來考察。”

劉兵初到沙州時很有些意氣風發,很快,沙州就如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的手腳牢牢捆住了,而這張網的背後就有周昌全的身影。此時,周昌全成了嶺西省副省長,他沒有責任將一個地區掌控在手裡,與沙州市政府劉兵市長再無利害衝突。兩人各坐一張單人沙發,隨意地聊著,倒也其樂融融,至少在沙州時少有如此輕鬆的談話。 楊森林、侯衛東、小秦等沙州幹部則坐在會議室等著,楚休宏原本就是沙州幹部,與楊森林等人都不陌生,就陪著他們一起說話。 趁著上廁所的時候,侯衛東悄悄問楚休宏:“休宏,晚上是怎樣安排的?我估計劉市長要代表沙州市政府請週省長共進晚餐。” 楚休宏道:“今天晚上的事情有些變化,原先是安排張木山、蔣廳長一起吃飯,沒有想到錢省長要招待浙江商會代表,週省長得參加那個宴會。”

侯衛東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口里道:“很遺憾啊。” 楚休宏壓低聲音道:“鄭秘書長要陪劉兵一行吃飯,你少喝些酒,晚上週省長要到慶達集團去,就是上次參加的那幾個人,你一起過來,這是周省長安排的。” 上次在張木山的廠裡,周昌全、蔣副廳長、張木山、省歌舞團的柳潔團長等人一起唱了歌,為此張木山給了省歌舞團整整一百萬贊助。侯衛東暗道:“這幾個人就是周昌全在省裡的新朋友。” 由於有了楚休宏的叮囑,侯衛東在晚宴時便保留了酒量。 7點30分,他將劉兵市長送到了高速路口,在心裡猶豫了片刻,回到了金星大酒店,等著周昌全的召喚。 8點,侯衛東接到了楚休宏的電話:“衛東,招待酒宴結束了,你現在出發,到木山老總廠裡見面。”

下了車,來到不起眼的歌廳裡,侯衛東就被服務員帶到了最豪華的大包間裡。省歌舞團的柳潔團長、晏紫兩人已經等候於此。 侯衛東還沒有坐下來,張木山便跟著走了進來。 “衛東老弟,上一次你說的事情,經過慎重考慮,公司幾位高層又到成津作了實地考察,原則同意到成津開水泥廠。”張木山進門就說了一個好消息。 “董事長,太好了。”侯衛東握著張木山的手,使勁搖了搖。 這時,一個服務員端著一盤子酒杯走了過來。侯衛東取過了一杯酒,與張木山碰過之後,一飲而盡。 “我希望董事長近期到縣里來一趟,一來考察,二是到飛石鎮來打獵。飛石鎮有一件特產,董事長肯定有興趣。” “什麼特產?”聽聞打獵,張木山果然來了興趣。

“野豬。這十來年封山育林,野豬數量增加很快,經常損壞山下的農作物。董事長槍法如神,肯定能為山民除害。” 這個提議撓到了張木山的癢處,他道:“這個星期我一定到成津來一趟,水泥廠的事情由手下人去辦。我們兩兄弟去打獵,享受生活。” 柳潔端著一盤水果走了過來,道:“木山老總、侯書記,你們兩人別老是喝酒,吃點水果。”又問道,“你們兩人談得這麼興奮,有什麼高興的事情?” 張木山道:“侯書記那裡可以打野豬,你去約下昌全省長,我們一起去。” “聽說野豬很兇猛,有沒有危險?” “適當有些危險,才更有打獵的樂趣。” 柳潔甩了思長發,道:“這是個野蠻的興趣,不好。我建議找一條小河,或是水庫,安安靜靜地釣魚,這才是符合你們身份的運動。”

侯衛東聽了兩人對話,心裡猛地一驚:“張木山為何要這樣說話,難道周書記與柳潔有什麼特殊關係嗎?” 正想著,周昌全、蔣副廳長以及楚休宏便走了進來。柳潔站起身來,迎了上去,很自然地接過了周昌全的風衣,親自為其掛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然後,柳潔與周昌全低聲說了一會兒話。 包間裡空調開得很足,屋內溫暖如春,晏紫也將外套脫了下來,穿著一件紫色高領毛衣,靜靜地坐在點播台前。當周昌全進來時,她便點了一首《三套車》。 這是一首合唱歌曲,周昌全曾經與柳潔一起唱過,音樂響起以後,周昌全和柳潔很自然地來到了台前。 歌聲響起,兩人配合得很是默契,周昌全的歌技明顯提高,儘管與柳潔比起來還是頗有差距,相較於第一次合唱卻是不可同日而語。

侯衛東仔細觀察蔣副廳長、張木山、楚休宏等人的表情,大家似乎都沉醉在歌聲之中,隨著歌聲輕輕地應和,他的目光又轉向了晏紫。 晏紫仔細地挑歌,沒有抬頭。 第二曲,是由柳潔獨唱《冰山上的來客》。楚休宏走到晏紫身邊,彎了彎腰,主動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跳舞時,晏紫迷人的身姿盡顯無疑。楚休宏剛到一米七,晏紫穿上高跟鞋後就比楚休宏看上去高一些,紫色的高領毛衣將經過專業訓練的身體映襯得格外漂亮。 晏紫在跳舞時,眼光從楚休宏的頭髮旁邊穿過,看到了正與蔣副廳長碰酒的侯衛東。 人,就是社會關係的總和,這是中學政治課本中曾經給出的定義。社會關係的總和太過抽象,具體來說,每個人的社會關係都可以表現為不同的關係。同學關係、戰友關係就是最常見的社會關係,換做當下很時髦的一個詞,就叫圈子。

今天聚在一起的人,其實也形成了一種關係,即一個圈子。這是一個以周昌全為首的圈子,沒有一定地位和機緣則很難融入。而進入這個圈子以後,就能充分利用其中的資源,或者說就能互相交換手裡能夠掌握的資源。 侯衛東與蔣副廳長都不太喜歡唱歌,坐在角落裡聽著音樂,喝著據說是從法國空運過來的葡萄酒。 柳潔陪著周昌全唱了幾首前蘇聯歌曲,唱完之後,她誇道:“週省長,您越唱越好了,進步挺快。”一般情況之下,這句話應該是上級誇下級,特殊情況例外,柳潔是美女,美女就是特殊情況之一。 周昌全興致勃勃地道:“以前全國都在唱蘇聯歌曲,我也就跟著唱幾句,在你們這些專業人員面前,完全是開黃腔。” 柳潔仰了仰頭,看著周昌全的眼睛,道:“週省長音準很不錯,如果學音樂,肯定是專家級別了。”

“可惜沒有學音樂,這世界上少了一個雅人,多了一個俗人。”周昌全開著玩笑。 柳潔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道:“學音樂的人並不一定是雅人,真正的雅是在心中,學是學不會的。週省長帶領全省人民脫貧致富,是真正的大雅。” 柳潔一番話,讓周昌全心裡感覺格外舒服。 周昌全曾經多才多藝,在蘇聯歌曲風靡嶺西時,每逢單位搞聯歡,他演唱的蘇聯歌曲總是保留節目。當上領導以後,蘇聯歌曲就漸行漸遠。而與柳潔在一起合唱蘇聯歌曲時,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經的青春熱血時代。 他提議道:“我們再唱一首《小路》。”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啊,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 儘管這是廠內的歌廳,由於是張木山董事長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所用器材都極為高檔。高檔的器材將蘇聯歌曲寬闊大氣的風格逼真地表現了出來。 一曲歌罷,贏得了滿堂喝彩。 周昌全道:“我們不能霸占著話筒,讓衛東、楚休宏、晏紫這些年輕人也來高歌兩曲。” 柳潔就輕聲問道:“累嗎?我請你跳曲舞。” “累倒是不累,就是很久沒有跳舞,舞步已經生硬了。” 在舞池裡,周昌全的舞技很有些中蘇蜜月時期的蘇式風格。一招一式雖然有些生疏,可是架勢標準,與90年代流行的“散步舞”不可同日而語。跳了一會兒,周昌全漸漸找回了青年時代的感覺,帶著柳潔開始穿花。兩人在小小的舞池中飛旋了起來,伴隨著一片掌聲。 侯衛東正在拍手,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屏幕顯示是縣委組織部長李致打來的電話。 走到屋外接通電話,李致的聲音傳來:“侯書記,下午接到了通知,明天上午趙東部長要來雙河鎮視察,隨行的有粟部長和郭科長,主要目的是視察基層組織建設的試點情況。” 侯衛東抬手看了看表,此時已近9點了,隨口就問道:“李部,下午就接到了通知,怎麼現在才跟我說?” 李致抱歉地道:“接到通知以後,我就到雙河鎮去看資料了,看完資料就吃晚飯,實在對不起,這麼晚來打擾你。” 聽到李致道歉,侯衛東意識到剛才的話重了些,道:“我現在還在嶺西,明天要晚一些回來,趙部長到來時,你和莫書記先陪著到雙河鎮,中午我盡量回來用餐。” “粟部,我是侯衛東。”侯衛東站在門口給沙州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粟明俊打了電話。 粟明俊正輔導粟糖兒寫作業,他被一道中學數學題給難住了,抓耳撓腮之際接到了侯衛東電話,就對老婆道:“你幫粟糖兒看看這道數學題,侯衛東的電話。”拿著電話走到了書房,很舒服地坐在書房的大沙發上,道:“衛東,你日理萬機,怎麼捨得給我打電話。”他聽到電話那頭還隱隱有音樂聲,就道:“我聽到音樂聲了,你在哪裡瀟灑,不怕小佳回來揪耳朵?” 侯衛東笑道:“我哪裡敢去瀟灑,是在嶺西當'三陪',陪吃、陪玩、陪笑。現在資本家成了爺爺,我們成了孫子,不過今天晚上收穫不小,基本談妥了一家年產五十萬噸的水泥廠。” 閒聊了幾句,侯衛東道:“我明天上午還要向周省長匯報勝寶集團的事,中午之前我趕回沙州,先讓莫為民和李致陪同趙部長和你。趙部長親自出馬了,肯定有什麼事,粟部,能不能先透個底?” “下半年省委組織部要來沙州檢查基層組織建設,部裡決定把成津雙河鎮作為迎檢點之一。朱書記很重視這事,要求趙部長親自到各迎檢點走一遍。” “省委組織部有沒有側重點?” “省委組織部有一個通知,在郭蘭手裡,你和郭蘭在一起工作過,應該很熟悉,可以直接問她。” 對於雙河鎮搞的基層組織建設試點,侯衛東在兩個多月前去看過一次,印象並不太好,當場提出了三條整改意見,至於整改情況如何,他還沒有得到反饋。 侯衛東手機上存了郭蘭的號碼,他翻到這個號碼,由於時間稍晚,就有些猶豫。 這時,柳潔也拿著手機出來接電話,看到侯衛東站在門口,親切地道:“侯書記怎麼站在門口?進去請晏紫跳曲舞,你是男子漢,可得有紳士風度。” 侯衛東拿著手機走進了房間,進門以後,就听到一陣熟悉的歌聲。 晏紫正對著話筒輕輕地吟唱道:“午夜的收音機,輕輕傳來一首歌……” 童安格的歌聲被晏紫演繹得很準確,憂傷的旋律在空中盪來蕩去。 第一次聽這首歌時侯衛東正在沙州學院,校廣播室的播音員總是在傍晚7點,通過校園的廣播放這首歌。黃昏正是人最容易傷感的時間,不知有多少多愁善感的男女青年坐在湖邊,靜靜地聽著這首歌。 聽到這首歌,侯衛東不由得再次想起郭蘭,在1993年夏季的舞廳裡,兩人曾經隨著這個旋律而輕搖慢舞。 數年時間,那個曾經靠在自己肩膀哭過的長發女孩,工作以後剪短了頭髮,現在又重新變回了長發女孩。 “郭蘭在做什麼,是不是在家裡彈鋼琴?”侯衛東暗自想道。 這時,衣袋裡的手機一邊振動一邊響起讓人心悸的鈴聲。侯衛東接過手機,見到郭蘭的名字在屏幕上閃動著。 “你好,找我有事嗎?”手機里傳來郭蘭平和安靜的聲音。 “你好,這麼晚來打攪你。” 侯衛東才買了諾基亞新款手機,這款手機通話質量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款手機是直板,如果不鎖按鍵,放在口袋裡極容易誤操作,剛才肯定是誤撥了郭蘭的號碼。 郭蘭將鋼琴蓋子關上,坐在床頭,將檯燈調暗了一些,她隱隱聽到手機里傳來了《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的歌聲,而且這是一個聲音優美的女聲,明白侯衛東肯定還在外面搞活動,便淡淡地道:“侯書記,有什麼事嗎?” 等到侯衛東說了打電話的意圖,郭蘭解釋道:“明天我要將省委組織部的通知帶來,按照省委組織部的要求一項一項對照檢查,我們不怕檢查出問題,就怕有問題沒有發現。” 談了正事,侯衛東問道:“郭教授的身體好些了嗎?” “不好,前幾天他到圖書館去看書,不小心摔了一跤,現在還在醫院,醫生說有可能留下後遺症。” “省內治療心血管疾病最好的醫院是省人民醫院,可以考慮轉到省人民醫院去。” “嗯,我爸不太願意轉院。” 說到這裡,兩人一時都沒有了話。 侯衛東道:“我現在在嶺西陪客人,有可能不能參加明天的匯報,但是午餐時會回來,就先由莫書記和李部長陪你。” “你倒是真忙,黨校的課已經很久沒有來了。”郭蘭為了雙河鎮的事情,到成津縣的時候多,知道侯衛東確實工作繁忙。 “黨校給我打了電話,要我最近一堂課要去,說是李校長要來上課。我缺的課太多了,也應該去一次,否則自己也感覺不太好。”侯衛東又道,“你要勸一勸郭教授,畢竟省醫院的治療條件要好得多。” “謝謝。” 郭蘭放下電話以後,心情似乎好轉了許多,走到客廳,見到媽媽還呆坐在電視機前面,道:“媽,乾脆把爸爸送到省人民醫院,那裡治療條件好一些。” 郭師母搖頭,道:“你爸不願意離開學校。” 這讓郭蘭也很無奈。 打完電話,侯衛東進入小廳,柳潔正與周昌全並排而立,兩人同唱蘇聯歌曲,甚是蕩氣迴腸。 蔣副廳長與張木山端著酒杯湊在一起,談得很開心。 楚休宏坐在角落裡,聽著歌,喝著酒,眼光卻一直聚在晏紫身上。眼前這個美麗而倨傲的女孩子,就如爆炸的原子彈一般震撼了他的神經,亦讓一向口齒靈活的他變得如懷春少年一樣笨拙。 晏紫坐在點歌台處,將所有的歌曲來回翻了數遍,她已經感受到了楚休宏眼里傳遞過來的熱情,便有意迴避。青春期到來以後,她遇到過無數類似的目光,已經具備了相當的免疫能力。 周昌全又接連唱了三首歌,額頭上微微出了汗水,他對柳潔道:“今天很過癮,只是難為你了,堂堂的歌唱家陪著我這個破嗓子唱了這麼久。” 柳潔雙眉彎彎,調皮中帶著笑意,道:“週省長如果是破嗓子,那全省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都是銅鑼嗓門。” 說笑之際,她一隻纖纖玉手很自然地輕輕挽著周昌全的胳膊。 到了11點,大家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侯衛東一大早就回到了成津縣,吃了早飯,走進辦公室時剛到8點。正在看文件時,接到了李晶的電話。 李晶道:“你猜,關愛殘疾人網站的捐款情況如何?” “有多少了?” “你猜猜!” “一百萬?” “再猜!” “兩百萬?” “差不多吧。” 侯衛東嚇了一跳,道:“怎麼會這麼多,都是你出的?” 李晶很有些得意,道:“那天集團開會,我把建關愛殘疾人網站之事給他們一說,精工集團董事們和相關供應商們都很支持,紛紛慷慨解囊,當天就籌到了一百萬。後來一些供應商聽到這事,也將錢送了過來,有二百一十五萬吧。” “這麼說,祝梅做手術的錢夠了?” “還有幾位供應商聽說了此事,也將打錢進來,祝梅做手術的錢基本夠了。省人民醫院的教授已經與美國那邊聯繫了,只要我和祝梅的簽證拿下來以後,我們就到美國去。” 侯衛東打開“關愛殘疾人”網站,網站做得頗為精緻,在左上角就是當月被捐助對象的基本情況,下面寫著捐款的方式。他既想為祝焱辦成此事,又不想給自己和祝焱惹上麻煩,便問道:“這個網站的點擊率不高吧?” “這是新做的網站,沒有宣傳,沒有幾個點擊。” “這樣最好。既然錢已經湊齊,就把祝梅的情況撤下來,免得惹不必要的是非。” “我知道了,公司的法律顧問把所有手續都辦好了,你放心,不會惹麻煩的。”李晶又道,“最近很多朋友都把家安在美國,拿了美國綠卡的,有企業老闆,也有領導,我正在考慮是否移民。” 這個想法讓侯衛東吃了一驚,他勸道:“你的事業在嶺西,到了美國,就成為無根之萍。” “我可以在美國安家,但是我的公司還得在嶺西,而且我有了美國戶口,到國內辦事還方便一些。” 聽到這個說法,侯衛東覺得挺有諷刺意味,站在官員的立場,他下意識地道:“我覺得嶺西的生存環境很好,沒有必要到國外去。” 李晶道:“這是你眼界不夠開闊的原因,而且,你是體制中人,思維方式和我們商人多少不一樣。對於我來說,哪裡的環境最好,對精工集團更有利,我就會選擇哪裡。” “不管怎樣,嶺西畢竟是你的根。” 李晶敏感地意識到,這個話題過於嚴肅了,馬上轉換了話題:“什麼時候再請段英和梁進文夫妻吃頓飯。這一次梁進文幫了大忙。” “到時我來安排吧。”想到將李晶和段英聚在一起,侯衛東心裡就很有些緊張。這兩個女人都很聰明,說不定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會讓對方看出破綻。 放下電話,侯衛東暗道:“李晶想移民,我憑什麼緊張?我不能給李晶以承諾,就沒有任何權力說三道四。”儘管如此,想到漂亮且善解人意的李晶或許要移民,他在心裡還是頗為失落。 侯衛東沒有時間陷入個人情緒,放下電話以後,不斷有部門領導過來匯報工作,市政府辦小秦秘書打來電話:“侯書記,剛剛接到通知,上午十點半,錢省長要召開礦區工作會,這個會很重要,劉市長請你務必準時參加。” 剛放下電話,鈴聲緊跟著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市長劉兵親自打來的電話,道:“錢省長要親自參加今天的會,如果問起礦業整治,你要有所準備。”又道,“週省長分管工業,肯定要參加會議,你問一問是什麼主題。” 侯衛東明白劉兵的意思,道:“劉市長,我馬上向周省長作一個匯報。”打通了周昌全的電話,直說了來意。 周昌全笑道:“今天有好消息,經過省政府的磋商,勝寶集團明確表態留在嶺西省內,至於花落誰家,錢省長還沒有具體表態。他突然通知開礦區工作會,就是不讓大家有充分的準備,想听聽各地的實際情況。成津縣最大的優勢就是基本完成鉛鋅礦的整治,產業綜合環境最好,你們要緊扣這一點進行匯報。我個人還是比較傾向於將項目放在沙州的。” 打完電話,侯衛東叫上老耿,一路飛奔,十點到了嶺西。 十點半,錢省長準時進入了會場。他至少比周昌全要矮半個頭,身體瘦瘦小小,氣度沉穩,眼神很平和,不過,他的目光並沒有在眾人臉上過多停留,似在關注在座諸人,又似乎越過眾人頭頂,如戰鬥機一般在空中俯視。 侯衛東在讀大學時,也曾經將塊頭大、個子高看成是男子漢的標誌。隨著閱歷增多,特別是矮個子的鄧家春在成津的出色表現,讓他從實踐中認識到,真實的男子漢與身高和體重沒有直接關係,而在於心之堅強和堅韌。錢省長此人從外貌上來看,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錢國亮的講話很是乾脆利落:“今天會議是專題會,主題研究勝寶集團落戶誰家的事情,大家把話擺在明處,每個市十分鐘,只說優勢。”他特別強調道,“各地對於勝寶集團的爭取必須在省政府的規範下進行,如果擅自降低省裡的條件,那就是把國家利益讓給了資方。我們要讓資方賺錢,但是必須在合理範圍內。” 劉兵低頭看著市府辦準備的材料,這份材料與會議的中心內容相去甚遠,都是沒有實際內容的空話套話。他越看越惱,恨恨地盯了一眼楊森林,又拿出侯衛東送來的關於成津縣整治有色金屬礦的工作匯報。看過以後,暗道:“侯衛東這人確實還是有本事,這份匯報材料實實在在,卻直指要害。” 錢省長開會的風格別具一格,就如歐·亨利的小說,短則短,卻讓人很有回味。 散了會,在走出會場時,劉兵興致很高,道:“森林,這事由你牽頭,以成津縣為重點,趁熱打鐵,爭取錢省長和周省長的支持。” 在會上,周昌全提出了沙茂礦區的概念,並建議以此為重點開展工作,即使勝寶集團不投資,省裡也會籌資開展深加工項目。這對沙州和茂雲兩市是一個極大的鼓舞。劉兵便確定由楊森林來實施沙茂礦區的具體工作。 出了門,各個市的頭頭禮貌地打了招呼,便各自散去,現場一片汽車發動的聲音。 侯衛東的小車恰好與茂雲市段宜勇市長並排放在一起,上車之際,段宜勇與侯衛東握了握手,道:“侯書記,久聞大名,什麼時候我到成津縣來取經?” “非常歡迎段市長到成津來指導工作、傳授經驗。”侯衛東與段宜勇見過面,認識,但不熟悉,因此很客氣。 段宜勇站在車門旁,並不急於上車,道:“我來取經是真心真意,東湘和成津相隔一條田坎,成津能完成整治礦業秩序的工作,東湘為什麼搞不好此項工作?到時我帶著老塗過來,侯書記可別藏私。” 侯衛東仍然客氣道:“段市長,成津只是走得早一些,工作上還差得遠。” “你別跟我客氣,老祝多次提到你,你可是他的一員愛將。沒有將侯書記調到茂雲,可是茂雲的一大損失。” 兩人握手告別以後,侯衛東暗自琢磨道:“茂雲最出名的傳統就是窩裡鬥,難道到了祝書記手裡,這個習慣就轉變了嗎?我看未必,還是那句老話,既要觀其言,又要察其行。” 歷練了這麼些年,又擔任過縣市兩級主要領導的秘書,侯衛東接觸過或是見到過太多隱秘。這些隱秘多是發生在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見得多了,自然就會凡事先抱著三分懷疑態度。 杜兵還是按照老習慣,等到小車開動,這才回過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侯書記,回縣里嗎?” “趙部長還在成津,我得趕回去。” 老耿聽說要回成津吃飯,一踩油門,小車就如獵豹一樣,猛地向前躥了出去。 正在嶺西高速上飛奔,李晶的電話打了過來:“衛東,接到美國那邊的電郵,約定七天后對祝梅進行檢查。” “這麼急,簽證辦下來沒有?” “辦下來了,我早有準備,走了些特殊渠道。” 侯衛東吩咐道:“你趕緊與祝焱書記聯繫,讓他提前做好準備。” 李晶笑道:“已經聯繫好了。” “那就好,但願一切順利。”侯衛東心裡還有些話,可是車上有秘書和駕駛員,有些話就不方便說。 李晶是聰明人,聽到侯衛東說話時惜字如金,便知道旁邊有人,道:“到時給你打電話。” 中午12點,小車到沙州,侯衛東給組織部長李致打了電話,詢問趙東部長來調研的情況。 李緻小聲道:“今天趙部長不太高興。” “不會吧,我早上給他打了電話,報告了情況,他應該能理解。” “趙部長在村里視察時,被村民圍了,遞了不少材料。” 侯衛東吃了一驚,道:“公路修好了,村民得到實惠,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還遞什麼材料?” “我看了看內容,都是關於農民負擔的。” “這個小梁書記,怎麼搞的,是思慮不周、粗枝大葉,還是缺乏基本的敏銳性?” 李致忙解釋道:“這是意外情況。村里幾個愛鬧事的人,小梁書記已經安排人盯住了,沒有想到趙部長開了座談會,臨時起意要到村里走走,幾個婦女就吵著說負擔重。” 農民負擔問題是一個全省性的老大難問題。在成津,要求農民上交的稅費除了農業稅、農林特產稅、屠宰稅和提留統籌以外,還有以資代工的積累工、義務工等等,這些都是正規的稅費,其他還有宅基地使用費等說不清楚的稅費。而糧食收購價就在四毛錢左右,扣除了農藥、化肥等基本成本,每畝農田的收益甚至為負數。 侯衛東很了解當地的實際情況,也採取了不少手段,縣委書記雖然權力不小,卻沒有製定和修改政策的權力,無法徹底解決此問題。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盡量遏制亂收費,可是,就算沒有亂收費現象,正規的稅費也讓種田的村民沒有多少收益。 這是一個類似於皇帝新衣的事實,侯衛東不願意成津縣成為喊出真相的那個人。這個人固然崇高,對社會進步肯定有推動作用,可是對於成津的發展卻沒有多少好處。 “趙部長調研的內容是基層組織建設,不是農民負擔,你要想辦法轉移趙部長的注意力,盡量回到主題上來。”侯衛東又補充道,“我馬上給粟部長打電話,他會幫著你打埋伏。” 小車沿著新修的公路一路飛奔,一塊塊田土迎面而過。遠遠看到雙河村小學校飄揚的紅旗時,侯衛東接到祝焱的電話。 祝焱道:“聽段市長說,今天的會開得很好,我認為沙茂礦區對於勝寶集團是有吸引力的。” 談了幾句工作,他話鋒一轉,官腔盡去,道:“衛東,小梅的事情你多操心了。晚上我想請李晶吃一頓便飯,純粹私人角度,你、我、李晶,就我們三人。”不等侯衛東說話,祝焱又道,“按理說,我作為父親,應該跟著小梅到美國,可是實在是走不開。” 侯衛東很理解祝焱,道:“祝書記你放心,這一次精工集團派出了一個小組到美國,李晶董事長也跟著去,絕對不會出意外。” “這一點我倒不擔心。”祝焱頓了頓,道,“我就直說了,你和李晶應該很熟悉,她為人處世到底如何?” 侯衛東明白祝焱的真實意思,道:“李晶這人我接觸的時間很久了,她辦事很有章法,沒有給誰捅過婁子,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領導說話向來講究留有餘地,侯衛東這個保證卻沒有給自己留有餘地。祝焱是何等聰明之人,聽了此語,心裡也就真正踏實下來,道:“衛東,你很好,我當年沒有看錯你。” 回到成津縣委小招待所,剛過1點,李致在院門口等著,也不寒暄,道:“趙東部長將那些材料收在一起,讀了老半天,臉上不太好看,你得注意一些。” 侯衛東早有心理準備,道:“農民負擔是大問題,在沙州四縣里,成津算是負擔最輕的,真要強行減負,至少得從省一級開始,我們縣級城市根本無法改變政策,只能執行。” 他一邊說,一邊走進了小招1號樓。 “趙部長,實在是對不起,今天跟著劉市長到省裡開會,沒有能來陪你。” 趙東臉上並沒有憤怒之色,他指了指旁邊的沙發,道:“我下來是工作,有為民和李致就行了,你又何必非得回來?” 侯衛東道:“趙部長到成津來了,我怎麼能不回來?我雖然沒有當過兵,立正稍息還是懂的。” 趙東神情有些沉重,道:“我以前知道農民負擔重,卻不知重到這種程度。”他直視著侯衛東,道:“這些情況你知道嗎?” 侯衛東老老實實點頭,道:“知道。”他指了指負擔卡,道:“我還抽查了部分負擔卡。” 趙東搖了搖頭,道:“我走了一戶,戶主說,去年種了四十畝地,在雙河鎮算是種糧大戶吧,一年忙到頭,交了政府兩萬斤糧食,除去種子、農藥、化肥等,最後剩下三千斤。穀子收完,堂客病倒了,花了兩千多元,住院時將家裡的糧食賣光,還借了錢。你看,這家人的情況是否屬實?” “屬實。” “那農民還種什麼地?我們這些當領導的,想過辦法沒有?”趙東提高了聲音,原本文雅的臉上露出根根青筋。 侯衛東沒有料到趙東會發怒,道:“成津縣對農村負擔很重視,只收農業稅、提留統籌等正兒八經的稅費。只是,今年糧價就只有四毛錢,一支一入,算得明明白白,這些都是大政方針,縣里是做不了主的,我們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積極創造多種增收渠道,同時嚴禁不合理的負擔發生。” 趙東一直在省機關工作,本人又沒有在農村生活過,他以前只是從資料中看到農村負擔問題,今天是在第一線了解到最真實的情況。他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自語道:“靠勤勞都不能致富,政策肯定有問題!” 見趙東為了農民負擔發怒,侯衛東對其好感倍增,道:“趙部長,我在這裡立軍令狀,立刻開展農民負擔大檢查,凡是不合理的負擔都要取消,並對相關責任人進行處理。” 趙東緩了口氣,道:“如今這個情況不全怪縣鎮幹部,政策應該有所調整。下一步應該結合基層組織建設的推進,盡量尋求減負之路,同時搞好工業,適度轉移一些勞動力。” 侯衛東見趙東神色平和下來,連忙道:“趙部長,已經1點多了,先吃飯。” 趙東站起身,道:“中午就別搞複雜了,下午我要到益楊去看一看。益楊是沙州第一富縣,那邊的情況應該比成津要好一些。” 侯衛東心想:“市政府對這種情況很清楚,只是誰都不願意將這個蓋子揭開,趙東是很老練的干部,怎麼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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