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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衛東官場筆記6

侯衛東官場筆記6

小桥老树

  • 官場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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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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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向省委書記匯報工作

侯衛東官場筆記6 小桥老树 11079 2018-03-20
2000年5月,嶺西省,沙州市,成津縣。 縣委書記侯衛東在辦公室等待新上任的縣委副書記莫為民。 侯衛東與莫為民並不陌生,一年以前,侯衛東是市委辦公室副主任,莫為民則擔任市政府研究室副主任。 看見莫為民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侯衛東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握著莫為民的手,使勁搖了搖,道:“為民,歡迎你到成津。” 縣委書記辦公室擺著一套真皮沙發,有一個單人沙發,一個雙人沙發,還有一個三人沙發,小型會議就可以在辦公室談,不必到會議室。 侯衛東很舒適地坐在了單人沙發上,自從這一套真皮沙發搬進了辦公室,除了侯衛東之外,沒有任何人坐過這個位置。有資格進書記辦公室匯報工作的人都是一方之主,絕不會亂坐沙發而犯下低級錯誤。

“為民,前段時間忙,疏忽了一些事,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不知道嫂子在哪個部門工作?”其實,這些情況侯衛東早就打聽清楚了,今天特意提起此事,是表達對莫為民的關心。 “我那口子一直在市檔案局工作。” “縣里工作直接面對群眾,工作更加繁忙,與市級機關不太一樣,我建議把嫂子調到成津財政局,既可以充實縣財政局的力量,又可以照顧你。免得累了一天,回到家裡冷冷清清,沒個人說話。” 在政府序列中,檔案局是出名的清水衙門,財政局則是眾所周知的肥缺,莫為民對這個提議還是頗為心動。他在沙州市政府任研究室副主任時,就想把老婆從檔案局調出來,只是那時手裡沒有什麼實權,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沒有辦成。 莫為民沒有馬上答應,道:“我那口子在沙州長大,一家人從來沒有在縣城生活過,把縣城視為蠻荒之地。想當初我這個縣民想娶沙州的千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現在讓她調到成津來工作,恐怕會有些難度。”

侯衛東聞言大笑,道:“沒想到我們兩人同病相憐,我是吳海人,我家裡那位是土生土長的沙州人,我們能結婚,也是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現在,這已經不成問題,先將嫂子調到成津財政局,等莫書記高升時,就可以調回市財政局。海洋局長是我的好朋友,他肯定會答應這個合情合理的請求。” 莫為民也是一臉驚奇,道:“真沒有想到侯書記也遇到了沙州丈母娘問題。” 對於“縣城女婿和沙州丈母娘”這個話題,兩人深有感觸,各自憶苦思甜,談興漸高。 當縣委組織部長李致到來以後,侯衛東表情恢復了嚴肅,道:“今天主要討論三位幹部的任免問題,請李部長先將基本情況談一談。” 搜到方傑機密通訊錄以後,侯衛東開始陸續撤換名單上的人員。縣委辦主任胡海已經被調到了旅遊局,雙河鎮鎮委書記溫貢成的崗位亦由宣傳部副部長梁勇代替,這一次他想拿掉縣國土局老苟。

在莫為民到任之前,侯衛東與組織部長李致配合得很好,對於人事方面的工作,只要兩人溝通以後,一般就能順利實施。此時多了一位分管組織的副書記,情況稍稍不同。 等到李致談完了基本情況,侯衛東遞了一支煙給莫為民,問道:“為民,你是什麼意見?” 聽到老苟由領導職務改成非領導職務的方案,莫為民感到了壓力。他被任命為成津縣委副書記時,高榕副市長特意為其餞行,成津縣國土局長老苟就是作陪人員之一。席間,副市長高榕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 “老苟這人一天只知道工作,這是優點,也是缺點,為民到成津出任父母官,對這種老實工作的同志要多加照顧。”隨後,高榕還特意介紹了老苟的先進事蹟。 此時如果不幫老苟說幾句話,在高榕副市長面前就不太好說話,莫為民試探著道:“我到成津的時間不長,對乾部不熟悉,沒有什麼發言權,只是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也不知妥不妥當?”

“今天是徵求意見,不存在妥不妥當的問題。” “我記得苟局長在今年被評為全省國土房產系統的先進個人,這也是沙州唯一的先進個人。他才評了省級大獎就改非,有些矛盾,能不能暫時不改非,等到明年再說?”老苟的這個情況,是高榕介紹給莫為民的,他就以此為擋箭牌。 侯衛東經過再三思考,已經下定決心要拿掉老苟,聽到莫為民並不贊成此議,便解釋道:“成津正在深入開展有色金屬礦整治工作,難度很大,國土局作為礦產行業管理部門,在半年整治工作中無所作為,我認為需要有銳氣的同志去沖一沖,否則很難完成市委、市政府交給我們的任務。” 見自己的意見不被採納,莫為民改口道:“我初來成津,對縣委工作和乾部並不熟悉,剛才只是不成熟的意見。”

侯衛東也給了莫為民一個面子,道:“為民考慮問題全面細緻,很好。老苟同志年齡不小了,就讓他到人大或者政協去工作,具體的位置由李致同志提一個方案。” 其餘兩位同志的任命沒有爭議,侯衛東一錘定音:“明天先開書記辦公會,然後再開常委會,由李致部長將今天討論的內容提出來。” 書記辦公會上,蔣湘渝、高小楠聽了侯衛東的意見,都表示支持。 第一次討論人事工作,莫為民就領教了侯衛東的強勢。書記辦公會以後,莫為民左思右想,還是給高榕副市長打了電話。 “高市長,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匯報,老苟要到人大或是政協去,當然是侯衛東的意思。” 高榕有些吃驚也有些生氣,道:“老苟是國土局的老同誌了,既有功勞又有苦勞,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完全可以多幹幾年。為民,你是分管黨務的副書記,說話應該有分量,有些時候,正確的意見還得堅持,否則,以後就真的沒有發言權。”

莫為民苦笑道:“我才到成津縣,板凳還沒有坐熱,有些話不太好說啊。” 高榕素來潑辣,道:“你不好說,那我親自跟侯衛東談。” 莫為民嚇了一跳,道:“高市長,這事剛開了書記辦公會,現在還未上常委會,你給侯衛東打電話,不太好。” “等開了常委會,就晚了。好吧,就這樣。”高榕掛了電話。 莫為民放下話筒,直抽自己的嘴巴,自語道:“你怎麼沉不住氣,這樣一來,侯衛東對我就有看法了。”可是不提前向高榕報告,高榕又會對自己有看法,這讓莫為民格外為難,一肚子鬱悶。 高榕心裡著急,馬上撥通老苟的電話,道:“你得罪了侯衛東嗎?既然沒有,他為什麼要將你踢開?” 老苟聽說職位不保,口裡就帶了粗話,道:“我對侯衛東一直客客氣氣,想不到他是笑面虎,高市長,這事你得為我做主。”

高榕沉吟道:“侯衛東是縣委書記,走的又是正常的組織程序,有點難辦。” 老苟不願意輕易就範,道:“高市長,有些事情電話裡說不清楚,我和老趙馬上就過來。” 老趙是成津縣委原辦公室主任,當年他是縣委辦主任,谷雲峰是副主任。章永泰要求過於嚴格,趙和谷兩人都覺得日子不好過,於是谷雲峰到鄉鎮當了書記,而老趙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辭職開了鉛鋅礦。這一次他的鉛鋅礦參加了技改,受到市、縣兩級表彰,算得上辭職幹部創辦企業的典範。 在老趙的鉛鋅礦中,高榕、老苟都佔有股份,這也是高榕極力保住老苟的原因之一。 高榕放下電話,從機密電話本中找出了侯衛東的電話,想了想,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道:“我是高榕,成津開整頓礦業的總結會,我到省裡開會去了,很遺憾,沒有來參加。這兩天,劉市長多次表揚成津工作,真是很難得啊。”

侯衛東平時與高榕接觸得很少,一邊寒暄,一邊在心里納悶:“無事不登三寶殿,高榕打這個電話,是什麼意思?” “最近省國土局工作壓力很大,一項接一項,特別是省政府的七號文件發出以後,對國土工作提出了很具體的要求。我明天要到成津來,主要是聽成津國土局工作匯報。”高榕很動情地道,“基層同志不容易,工作在第一線,吃苦受累,流汗、流淚還流血,我們當領導的要理解他們,多為他們鼓勁,讓基層同志感覺到工作的價值,感覺到生活有奔頭。” 掛了電話,侯衛東已是心如明鏡,暗中怒道:“有些人的嘴巴倒是順溜,剛剛研究了人事工作,轉眼就捅到市裡去了。”剛開了書記辦公會,高榕就知道了此事,看來應該是莫為民將消息透露了出去。

當年,縣委書記祝焱原本是要被提為副市長的,風聲放了出來,沒有料到事到臨頭殺出了高榕這匹黑馬。古語說得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為了安撫祝焱,沙州市委推薦祝焱讀了省委黨校。在省委黨校讀書期間,恰逢茂雲地區領導班子出現了大地震,祝焱沒有當成沙州副市長,卻意外被任命為茂雲地委副書記。後來茂雲撤地建市以後,他又成了茂雲市市長。 侯衛東作為成津縣委書記,在心裡並不怕高榕。可是,高榕是女性,得罪女領導的後果肯定大於得罪男領導,他還得好好迎接高市長的視察。 “高榕肯定是衝著老苟而來,我應該怎麼辦?堅持拿掉老苟,則得罪了高榕,會對自己的工作帶來負面影響。而讓老苟繼續擔任國土局長,對成津整頓礦業秩序不利。而且,我已經在李致和莫為民面前下了定論,若再收回這個決定,太兒戲了。”左思右想,侯衛東還是下定決心,“任免科級幹部是縣委的權力,不能讓其他人來說三道四,開了這個頭,以後很難正常開展工作。”

與侯衛東通話的第二天,高榕帶著市國土局一把手俞平靜來到成津縣。聽完成津縣國土局老苟的工作匯報以後,高榕高度讚揚了成津國土局的工作。她對侯衛東和蔣湘渝道:“成津西郊即將開發的土地,總數約有三平方公里,氣魄很大,市委、市政府都很支持,只是大宗土地,莫說市局沒有權力批准,就連省廳也沒有這個權力批准,必須要到國土資源部去。” 她又感嘆道:“你們別看省廳的人很威風,到了部裡,連座位都沒有一張,跑部進京,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蔣湘渝道:“高市長,在使用土地方面,還得請你多支持。” “我對成津一向支持,凡是成津送上的請示,在我這裡一律開綠燈,從沒有駁回一件。”高榕又扭頭對老苟道,“苟局長,成津的三平方公里土地不是一樁小事,雖然市委、市政府是支持的,但是具體工作繁雜而細緻,必須一項一項落實,稍有一項不到位,到了省廳或是國土資源部就要被槍斃,這在我市是有先例的,教訓深刻。” 老苟順杆而上,道:“我一定會把工作做深、做強,爭取資料報到省裡一次通過。” “成津戰略性西進,這是成津縣委、縣政府勾畫的美好藍圖。藍圖要實現有一個先決條件,這就需要佔用大片的良田熟土,因此,地方政府對土地有著強烈的佔有慾望。國家對此看得很清楚,出台了許多保護性措施。在這種情況下,能打通國土資源廳和國土資源部的同志,就是地方急缺的人才。” 高榕看了侯衛東一眼,繼續道:“省廳耿廳長很欣賞老苟,這是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由老苟出面,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她這個說法倒是事實,老苟當了多年的國土局局長,在國土系統頗有人脈,且與省廳耿林廳長關係不淺。 侯衛東明白高榕的題外之話,他不表態,只是含糊地道:“苟局長工作很不錯。” 高榕爽快地道:“當然不錯,老苟是沙州市最優秀的國土局長。”侯衛東打定主意要拿掉方傑名冊裡的人,老苟位置重要,更不能留,聽了高榕的話,他順口又道:“老苟業務熟悉,很優秀。” 送走高榕,蔣湘渝與侯衛東一起回到了縣委大院,侯衛東對蔣湘渝道:“蔣縣長,到我辦公室去坐一坐。” 在侯衛東辦公室,蔣湘渝喝著味道純正的益楊毛峰,道:“侯書記,你這益楊毛峰怎麼與我喝到的不一樣?” 侯衛東將身體陷進單人沙發里,啜了一口飄著山野味道的清茶,道:“益楊每年都要送一些頂尖的益楊毛峰過來,蔣縣長如果喜歡,明年我讓益楊老同事多送一些。” 蔣湘渝也不客氣:“我要十二斤,一個月一斤。” 侯衛東哈哈笑了兩聲,道:“這些毛峰都是非賣品,據說是由未婚少女採摘的明前茶,而且要在早上太陽出來之前採摘,產量很少。” 蔣湘渝笑道:“這些說法都是騙人的,我就不相信由少女摘的茶味道就要香一些,沒有科學道理,純粹騙人。成津四處都是大山,其實也有高山茶,只是宣傳不到位,養在深山人不識,明年我讓紅星鎮送幾斤土山茶,味道也很好。” 隨意聊了一會兒,蔣湘渝進入了主題,道:“今天一大早,我接到楊秘書長的電話,他向我推薦了國土局長的人選。” “誰?” “組織部副部長溫永革。” 侯衛東從單人沙發上坐直了身體,道:“書記辦公會商量了此事,還沒有上常委會,就已經弄得沸沸揚揚,這算什麼事情!” 蔣湘渝嘗夠了不能保密的苦處,道:“保密工作向來很難。” 侯衛東將皮球踢給了蔣湘渝,道:“你覺得誰合適?” 蔣湘渝想起侯衛東與高榕的對答,依葫蘆畫瓢,道:“老溫工作不錯。”侯衛東道:“老溫這人政治素質還是不錯的,可是魄力不夠,作風軟了些。” “侯書記心目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此人要鎮得住邪,不怕得罪人,又有政治素質,我覺得紀委江曉波不錯。” “江曉波,我沒有意見。” 蔣湘渝是老江湖,周昌全調任省政府以後,他敏感地嗅到沙州政治空氣中那一抹不和諧的氣息,縣委副書記和縣委常委這兩個職位都沒有按照侯衛東的計劃發展,此事就是侯衛東執政的轉折點。但是,他絲毫不敢小覷侯衛東,周昌全出任分管工業的副省長,畢竟是升官,與一般的調動不一樣,而且祝焱已經出任茂雲市委書記,更關鍵的是,侯衛東似乎還與省委蒙豪放書記有著某種聯繫。 綜合這兩方面的因素,蔣湘渝仍然選擇了“大樹底下好乘涼”的策略,低調做官,不與侯衛東爭鋒,這樣做就能左右逢源:“如果侯衛東高升,自然不會忘記合作還算愉快的舊搭檔,如果侯衛東出了事,自己作為被壓制者,肯定能得到不少同情。” 除了副市長高榕和市政府秘書長楊森林以外,還有一人給侯衛東打來了電話。 “衛東,我是楊騰,怎麼,記不住我的電話號碼?” 侯衛東接電話時,正與分管交通的副縣長朱兵談話,他笑道:“你的電話我怎麼會記不住,我們是一個戰壕滾出來的戰友嘛。” 朱兵見自己的事情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就收起攤開的圖紙,指了指門外,輕聲地道:“我先走了。” 侯衛東一邊打電話,一邊朝朱兵揮了揮手,當朱兵離開以後,他才道:“楊科長,憑我倆的交情,這事原本不難,只是此事有不少領導在打招呼,不太好辦啊。” 老苟當了多年的國土局長,手裡有實權,可以用來交換的籌碼就多,這些年下來,攢下不少人緣。當得知侯衛東要拿自己開刀以後,除了高榕以外,他將關係網上的資源動用了起來,而楊騰就是他關係網上的一個節點。 楊騰打電話時,還有幾分自信,一來他和侯衛東結識多年,關係還算可以,二來他是黃子堤秘書,想來侯衛東不看僧面看佛面,會給個面子。誰知侯衛東話說得委婉,推託之意卻很明顯。楊騰當時把話說得太滿,又拿了好處,心裡就有些急,道:“衛東,我們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第一次求你辦事,好歹得給個面子。” 侯衛東敷衍道:“這事嘛,我找蔣縣長和為民副書記再研究一次。”掛斷電話,他順手就將手機扔進抽屜裡,天天被手機鈴聲糾纏,已經對手機深惡痛絕。 縣委辦主任谷雲峰同樣深受手機折磨,為老苟打探情況和說情的電話就沒有斷過線,讓他聞鈴聲而色變。朱兵走後不久,谷雲峰來到了侯衛東辦公室門前。聽到他在打電話,便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隱約聽到電話結束,便敲了門。 進了辦公室,道:“侯書記,接到市委辦通知,明天下午市委召開重點項目工作會議,朱書記要參會,請您參加。” “知道了。” “明天下午的常委會是否延期?” “不用延期,下午的常委會提前到上午。”為了老苟之事,已有好幾位領導打了招呼,侯衛東選擇了快刀斬亂麻,以免得罪更多的領導和朋友。 第二天上午,縣委常委會提前召開。會上,老苟到縣人大城環工委任主任,職級不變,縣紀委副書記江曉波出任縣國土局局長。 會議結束以後,侯衛東給洪昂打了電話,道:“秘書長,上午開了常委會,與會同志一致同意縣紀委副書記江曉波到國土局主持工作。” 洪昂道:“江曉波是經驗豐富的老同志,年齡與我差不多,資歷比我還要長,由他出任國土局長,應該能勝任工作。” “謝謝秘書長推薦了一位優秀同志。” “你別跟我來這套虛的,國土局長是肥缺,肯定還有其他領導給你打電話遞條子,別否認,我當過縣委書記,對底下這一套很熟悉,魚和熊掌,終究要選擇。”洪昂推心置腹地道,“縣委書記手中權力很大,而權力可以用來交換利益,用好這個權力,既可以為人民做事,也可以為自己鋪平向上的階梯。用不好這個權力,既有可能阻礙一個地區的發展,又可能把自己帶向萬劫不復的深淵。而其中的關鍵,在於你的選擇和堅持。” 為了一個老苟的位置,侯衛東深切地感到了“利”字的可怕性,他此時有了高處不勝寒的感受。 洪昂又道:“民生書記近期要到四個縣視察,第一站就到成津縣,他要親自去看竹水河工程。這事你要高度重視,到時一定要將朱小勇請到成津,有什麼問題嗎?” 侯衛東明白洪昂的意思,道:“沒有問題,朱小勇作為恆慶集團的代表,與成津配合得很好。” 下午,侯衛東剛剛到了沙州,就接到縣委辦谷雲峰的電話:“侯書記,接到市委辦通知,今天下午的會議取消,會議時間另行通知。”侯衛東辛苦跑了兩個多小時,卻是英雄白跑路,他暗自慶幸:“幸好上午開了常委會,否則要被打亂工作節奏。” 他剛準備返回成津,就接到了周昌全的電話。 “你在哪裡,能否趕到沙州來?”話筒里傳來周昌全熟悉的聲音。 侯衛東聲音一下就提高了,道:“周書記,我就在沙州,您在沙州嗎?我過來見您。”他由副轉正以後,身份得到正式確認,可是在離開周昌全的日子裡,各路牛鬼蛇神在不同的時間跳將出來,為尋找各自所需的利益,對成津施以各自不同的影響力。為了掌好成津這艘大船的航向,他必須得在各方人物之間周旋,這與周昌全在沙州坐鎮時相比,不免要困難許多。因此,聽到周昌全熟悉的聲音,喜是發自於內心的。 周昌全沒有將話講透,道:“我在小招待所,有一個研討會,等會兒沙州市委會出正式通知,你現在可以開車朝小招待所走。”他正要給侯衛東作一些交代,省委辦公廳瀋陽快步走過來,道:“週省長,蒙書記請你。” 周昌全只好將話題中斷,匆匆道:“我有事,不說了,你等著市委辦的通知。” 侯衛東在前往小招的路上,接到了市委辦的正式通知,要求他半個小時之內到小招待所參加接待周昌全副省長。 來到了市委小招,侯衛東就感到了氣氛不對勁,隔著老遠就見到禁停標誌。將車停在禁停標誌範圍以外,讓秘書杜兵等在外面,他步行走到小招門口。 市局分管治安的粟副局長穿著便裝,挺著將軍肚,手裡握著對講機,站在小招旁的大樹下面,神情專注而嚴峻。 侯衛東暗道:“粟副局長站門崗!周昌全是副省長,恐怕還沒有這樣的架子,難道是蒙老大來了?” 粟副局長與侯衛東關係不錯,侯衛東說話就比較隨意,問道:“粟局長,哪位領導來了,要由你親自保衛?” 粟副局長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除了蒙老闆,誰有這麼大架子讓我在這里站崗,等會兒這裡要開一個座談會。” “座談會有哪些領導參加?” “市裡是朱書記和劉市長,縣里是你和趙書記,其他人一律不准進入市委小招。”聽說是如此小範圍的會,侯衛東明白這是周昌全特意推薦,他腦筋飛快轉動著,暗道:“開座談會,談什麼內容?多半跟國有企業改革有關係。” 小招1號樓,門口沙發上坐著兩位幹部,他們原本是低聲說笑著,見有人進來,臉上表情整齊劃一地變成了沒有表情的機關臉。 其中一位中年人道:“等等,你是誰?” 從這兩人的穿著以及氣質來看,應該是省委辦公廳的干部,侯衛東禮貌地道:“我是成津縣縣委書記侯衛東,接到通知來開座談會。” 中年人瀋陽是蒙豪放隨行人員,省委辦公廳的一位處長。 蒙豪放在小招待所舉行小範圍的座談會,邀請人員中有市委書記朱民生、市長劉兵和兩位縣委書記,瀋陽的任務就是在門口接待這四位參加座談的人員。 瀋陽打量了侯衛東兩眼,道:“請出示身份證和工作證。” 侯衛東在沙州算是風雲人物,行走在沙州地界一向暢通無阻,他從錢包裡取出了身份證,遞給中年人,解釋道:“這是身份證,工作證沒有隨身帶。” 瀋陽旁邊的年輕人是警衛人員,他仔細查看了身份證,道:“身份證沒有問題。” 瀋陽將身份證遞還給了侯衛東,同時批評道:“你沒有參加過這種高規格會議嗎?怎麼不帶工作證?沒有工作證,誰能證明你的身份?”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瀋陽是正處級幹部,侯衛東亦是正處級幹部,只是瀋陽是省委辦公廳的正處級幹部,這一次是作為蒙豪放的隨行人員,在縣委書記面前自然就能居高臨下。 侯衛東暗自納悶:“按常理,沙州市委辦公室應該派人陪同,怎麼這裡只有省委的人?”他再一次解釋道:“走得急了些,沒帶工作證。” 瀋陽其實明白這人肯定是侯衛東,否則無法通過警察構築的第一道防線,他擺出公事公辦的面孔,道:“按照規定,沒有工作證,不能放行,請你理解。” 侯衛東明知眼前之人是拿起雞毛當令箭,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不能著急,更不能發火,解釋道:“我的工作證放在成津縣,來回一趟最少需要兩個多小時,如果現在回去,肯定要耽誤今天的座談會。不知1號樓有沒有沙州市委的同志,他們能確認我的身份,週省長也能證明我的身份。” 正說著,沙州市委秘書長洪昂從衛生間走了出來,見侯衛東被擋在門外,正在與省委辦公廳的瀋陽說著什麼,他知道瀋陽這個人有些麻煩,便走了過去。 有市委秘書長作證,瀋陽這才將緊繃著的面孔放鬆,道:“早就听說成津縣委書記很年輕,沒有想到如此年輕。” 等到侯衛東上了樓,另一位年輕人問道:“侯衛東是什麼來頭,這麼年輕就當了縣委書記?”年輕人是省公安廳的人,負責此行的安全保衛工作,見到這位縣委書記如此年輕,忍不住發問。 瀋陽道:“侯衛東以前是周省長的秘書,週省長調到省裡時,將他放出去當了縣委書記。” 年輕人恭維道:“跟著市委書記就可以當縣委書記,沈處長,你是省委書記身邊的人,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成為市委書記,到時我可要來找沈書記。” 這是純粹的拍馬屁,瀋陽聽到耳中還是甚為舒服,他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表情淡淡地道:“這就要看機緣了。” 年輕人見瀋陽如此淡定,越發佩服。 瀋陽內心深處卻有一絲苦澀,在省委辦公廳機關里,處級幹部多如牛毛,平日里他根本沒有接觸蒙豪放的機會。這一次能跟著省委書記出差,純粹是陰差陽錯。令人沮喪的是在整個出差過程之中,他只同蒙書記說過一句話,他清楚地知道,省委書記蒙豪放應該不會因這一次出差而記住他。 瀋陽暗自琢磨道:“既然老天給我一次跟隨蒙豪放的機會,我一定要將這個機會用足用夠,機會稍縱即逝,一定要抓住。” 相較於省委辦公廳瀋陽處長的焦慮,侯衛東心情平和許多,省廳的處長雖然可以居高臨下教訓一位縣委書記,但是從現實角度來說,省廳處長其實就是服務人員,根本沒有縣委書記決斷一方的威權,而官員不能決斷,還算官員嗎? 等到侯衛東在會議室坐下,朱民生側過頭對周昌全道:“衛東很不錯,工作能力強,在整治有色金屬礦業秩序中打開了局面,這些幹部是周省長留給沙州的寶貴財富。” 周昌全打了個哈哈,道:“沙州四個縣三個區,縣委書記和區委書記當然要優中選優,馬有財、趙林、侯衛東、朱永盛四位縣委書記都很優秀。” 下午3點30分,蒙豪放在周昌全陪同下走進了會議室。朱民生、劉兵、洪昂、趙林、侯衛東等人站得筆直,在朱民生的帶領下,大家熱情洋溢地鼓掌歡迎。 蒙豪放身體魁梧,微微有些發福,長著一張沒有棱角的圓臉。如果換一個環境,將其放入人群中,根本就不顯眼,但是,他是手握重權的省委書記,再平和的態度都帶著威嚴。當蒙豪放的目光從沙州幾位同志臉上一閃而過時,侯衛東感覺臉上有炙熱之感,如被強光照射一般。 “這次昌全同志陪我到各地走一走,主要目的是了解我省工業發展的狀況……國有經濟在關係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必須佔支配地位,其他行業和領域可以通過資產重組和結構調整,提高國有企業的整體素質……國有企業對經濟發展的主導作用,既要通過國有獨資企業來實現,更要積極發展股份制,探索通過國有控股和參股企業來實現……” 這一番話出自中央重要領導的講話。蒙豪放將領導講話與嶺西省的實情結合起來,娓娓而談,特別是對嶺西幾個案例的精彩分析,給人以舉重若輕之感。 侯衛東是第一次與中央委員、省委書記面對面,隨著蒙豪放談話的深入,他的思維漸漸地跟上了蒙豪放的節奏,先前的緊張也扔到腦後。 蒙豪放講了約二十分鐘,停了下來,道:“今天我主要是聽大家談,剛才講了大連會議精神,談了十五屆四中全會關於國有企業改革的背景和精神,算是一個引言,現在我想听聽在一線工作的同志們的想法。” 說到這裡,蒙豪放用手指了指侯衛東,道:“侯衛東,嶺西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你先發言,談一談如何抓好礦山企業?” 侯衛東心裡一直在打腹稿,但是沒有想到蒙豪放不僅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還讓自己第一個發言,這是一個在省委書記面前展示自己的極好機會。 “我來成津之前,在益楊縣青林鎮當過副鎮長,新管會當過管委會主任,後來又在市委工作了一段時間,如今到成津任縣委副書記、縣委書記有一年多時間。”侯衛東簡要匯報了自己的經歷,道,“對於礦業企業發展,我認為可以概括為嚴打重罰、建立秩序這八字方針,策略很簡單,關鍵在於執行。” 仔細聽完侯衛東匯報,蒙豪放扭頭對周昌全道:“省委、省政府制定了很多政策,可是真正落實的有幾樣?成津縣是窮縣,能在整治礦業秩序上取得成績,關鍵在於不折不扣執行省委、省政府的政策。” 這次外出調研,蒙豪放是臨時起意,到了沙州以後,他才交代要開一個小型座談會,並明確指示,參會人員四人,沙州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和兩個縣委書記。周昌全向蒙豪放推薦了侯衛東,然後抽個機會給侯衛東打電話,正待進一步給他指點兩句,卻又被蒙豪放叫了回去。 蒙豪放第一個點到侯衛東,這讓周昌全有幾分緊張,聽罷發言,他臉上露出了笑容,暗道:“侯衛東這一年又有進步了。” 對於這位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蒙豪放在家裡就听說過兩次。 第一次是愛人吳英從沙州回來,閒談時,道:“成津縣委是一位年輕的縣委副書記主持,叫侯衛東,才二十九歲,衝勁很足,是實干家。” “這人做了些什麼成績出來,敢稱實干家?” “成津縣資源豐富,最大問題就是交通閉塞,從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開始一直到現在,經過這麼多縣領導,大家都知道交通是大問題,就是沒有人下決心真正改善交通狀況,一直滿足於小打小鬧。侯衛東當了縣委副書記,其中一個重要決策就是重修成沙公路。” 吳英經歷過“文革”時代,知道政治的微妙性,就用她自己的方式向丈夫推薦人才。 第二次是從女婿朱小勇口中聽到侯衛東的名字。 在一次全家人的晚餐中,大家有說有笑,其樂融融,朱小勇無意中提到:“在大學裡,提起縣級官員都以酒囊飯袋來概括,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這一次為了竹水河水電站的事情多次去成津,與縣委書記侯衛東密切接觸,這才發覺在學校的看法是錯誤的,至少是很偏激的,侯衛東這位縣委書記特別務實,又很能幹。” 吳英第一次說起,蒙豪放已經對侯衛東的名字有了印象,聽女婿說起,便道:“小勇,為什麼讓你從學校出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讓你做些實事,清廉容易,做實事難。縣委書記主政一方,豈能是酒囊飯袋?大學教師真的應該走出書齋,否則看問題永遠不會全面客觀。” 一個縣委書記本來很難進入省委書記的視線,由於吳英和朱小勇兩人都對這位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青睞有加,這就讓蒙豪放對侯衛東產生了一絲興趣。當周昌全推薦了侯衛東以後,他便有意第一個點到侯衛東,聽一聽這位年輕人的發言。 侯衛東的發言不僅有理論支撐,而且有實踐經驗,讓蒙豪放很滿意,他對朱民生道:“民生同志,國有企業改革的大幕已經拉開,這是不可逆轉的方向。沙州是嶺西的工業強市,國有企業數量不少,在這一方面應該走在全省的前列。侯衛東有股子闖勁,精神氣十足,很可貴,民生同志作為市委書記,要鼓勵、保護這樣的年輕同志,鼓勵成津縣在企業改革中的探索。” 朱民生不停地點頭,道:“對於衛東同志的工作,市委、市政府給予了高度支持,以後也將一如既往地給予支持。” 原定座談會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蒙豪放興致頗高,兩個小時才結束了座談。 在休息室裡,秘書楊誠問道:“晚餐原來只安排了朱民生和劉兵兩人,兩位縣委書記是否一起安排進來?”楊誠跟隨蒙豪放三年,很了解蒙豪放的脾氣,今天座談會一共兩個小時,他就同侯衛東談了二十多分鐘,這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情,因此,楊誠提議讓兩位縣委書記一起共進晚餐。 蒙豪放的腰椎有些問題,坐久了就不舒服,他躺在床上,對楊誠道:“縣委書記是親民官,最了解一手情況,省委應該多與他們直接對話,憑什麼縣委書記就不能與省委書記在一起吃飯?你們這些人的級別意識也太強了。” 侯衛東與趙林剛剛走出市委小招待所,又接到秘書長洪昂的電話,兩人又轉身回到1號樓,與省委書記蒙豪放共進了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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