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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節

中國式飯局 高和 5339 2018-03-20
過了幾天,也沒見郝冬希追問那天晚上招待銀行行長和信貸主任的事兒,錢亮亮自己忍不住,反過來上趕著追問郝冬希,郝冬希得意洋洋地告訴他,不但原來延長貸款的事情辦妥了,還新貸了一筆款,這兩天款就能到:“幹你老,兩千萬,用會所做抵押。” 錢亮亮傻乎乎地問:“那天晚上,你跟阿蛟老闆娘都早早地跑了,我也沒聽見你們跟行長他們商量延長貸款期限,爭取新貸款的事情啊?” 郝冬希哈哈大笑,指點著錢亮亮心窩子說:“老錢啊老錢,說句你不高興的話,你那個接待處處長真的白乾了,你也不想一想,哪有在喝花酒的桌上說正經事的?那不是煞風景嗎?過後再找他們說,還不是一樣的?擺飯局,拿水妹請客,為的就是過後說話方便啊。”郝冬希對錢亮亮只說了一部分實話,他沒有說的是,當天晚上,靳行長和殷主任抱著水妹進了貴賓房開始胡搞的時候,阿金拿著攝像機,把那種場面從頭到尾拍了個真切,然後拷成光盤,送給了行長和主任。郝冬希去找那兩個傢伙談貸款延期的事情時,那兩個傢伙把郝冬希罵了個底朝天,可是罵歸罵,事情還得辦,到期的貸款延期一年,而且還用會所做抵押,又從銀行新貸了兩千萬。郝冬希夠意思,這座會所,估價在五千萬,他只貸了兩千萬,銀行方面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

按照做人的品行,郝冬希還不至於想到用那麼下流卑劣的手段去實現自己的目的。那個色情圈套是阿金的主意,郝冬希默許而已。那種手段實在太下作、太小人,就連郝冬希自己都引以為恥,自然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他老婆阿蛟。 郝冬希跟阿蛟都不是不講信用的人,當初聘錢亮亮當會所總管的時候,郝冬希就許願年底給他十萬塊,後來一直沒有兌現,現在在這種不景氣的情況下,原來的貸款能夠延期一年,又有兩千萬的新貸款即將到賬,對於所有商人來說,這年頭能得到銀行的這種支持,那可是雪中送炭、錦上添花的大喜事。人的心情好了,也就有了寬容和自信,郝冬希跟阿蛟商量了一下,覺得錢亮亮上任以來,幹得確實不錯,起碼把會所這座老工廠的價值抬了兩千萬,於是決定兌現承諾,給錢亮亮發十萬塊錢。

阿蛟親自交給了錢亮亮一張卡,明說裡邊有十萬塊,算是他辛苦經營會所一年多的報酬。這是原來郝冬希就許諾過的,所以錢亮亮也就沒有客氣,接過卡塞進了貼身的衣兜里。 樂極生悲,否極泰來等等這些話說的都是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事情的發展都有一個度,超過那個度,必然會發生逆轉。就如潮水,漲到最高點,就開始退潮,退到最低點,就會漲潮。儘管經濟不景氣,郝冬希卻事事如意,志得意滿,就市場競爭而言,在銀行的支持下,他無疑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地位。然而,他的霉運就在他志得意滿之時悄然降臨,而且是從一個他根本就沒有想到的方向猝然撲向了他。 陳副市長據說是要升官了,據說省委組織部要約請他去談話,陳副市長臨行前給郝冬希來了電話,告知了這個好消息。郝冬希對陳副市長的招呼心領神會,馬上驅車趕到高速路口堵截,要給陳副市長送行。當然,這種送行不能空手,這也是人之常情,中國的民營企業家,搞好和官員的關係,達成跟官員的默契是必修課,只要做到了這一點,就成功了八成。

郝冬希送給陳副市長的禮物是一張金卡,他把陳副市長拽到車外邊,湊到他耳邊悄聲說:“裡邊有五十萬,到了省城需要活動打點,如果不夠,儘管說。” 陳副市長客氣:“冬希啊,你我之間這個樣子就不好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我們是朋友,是哥們儿。” 郝冬希說:“正因為我們是朋友、哥們儿,我才應該支持你,你好了,我們才能好。” 陳副市長哈哈一笑:“我也不多說了,等我落實了,你到省城來發展啊。” 郝冬希也哈哈一笑:“一定,一定。” 陳副市長走了,郝冬希望著陳副市長的那輛黑色奧迪融進了高速公路的滾滾車流,心情極為舒暢,如果陳副市長真的如傳言中說的,調任省城任市長,那麼,他的事業一定要拓展到省城去,而且他相信,在省城,他一定會擁有比在鷺門更好的發展前景。

幾天以後,貸款到了,阿蛟興致勃勃,郝冬希也興高采烈,給錢亮亮下達了明確指令:只要不賠本,東方花園的房子怎麼好賣就怎麼賣,怎麼能盡快出手就盡快出手。有了老闆的明確指示,錢亮亮跟開發部門經過商議,立刻開展了“週末優惠不講價”活動,也就是說,到了周末這兩天,凡是來購買房子的人,可以按照鷺門市同類房產最低價的水平,再打八折購買房子,因為有如此優惠的價格,所以開發商也就理直氣壯地跟客戶“不講價”。 經過電視廣播報紙鋪天蓋地的輿論轟炸,東方花園的銷售有如井噴,不但鷺門市的市民趨之若鶩,就是周邊城市的客戶也蜂擁而至,售樓處門庭若市,不得不臨時招聘了一大批售樓小姐支應。還有一道風景線,那些在高價位投資的炒房客們,看到東方花園開始降價銷售,而且降價幅度如此大,群集起來抗議鬧事,整天在售樓處搗亂,大東南集團沒有再服軟,派出了大量保安彈壓,保安手提棍棒,舉著標語,標語上寫著:“股市降了給股民賠錢,東方花園就給炒房客賠錢”,與炒房客的大標語:“黑心開發商坑人,強烈要求賠款”隔著一條馬路進行心理抗衡。

市政府擔心局面失控,矛盾激化,既不好直接插手,又不好放任不管,只好派出警力,加強治安維護,好在炒房客數量有限,又缺乏群眾基礎,倒也鬧不出什麼大事來,兩方面處於相對平衡狀態,就那麼僵持著一時半會兒,好也好不了,壞也壞不了。 東方花園銷售態勢良好,資金滾滾回籠,郝冬希已經做好了打算,集中資金,做好準備,一旦陳副市長正式上任,馬上到省城去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把大東南集團做好做大做強,爭取成為省內屈指可數的民營企業。事業突然發生的轉機,讓郝冬希良心發現,總覺得對銀行靳行長的那種事情做得太過分,太出格,於是就想著做點什麼彌補一下,給靳行長和殷主任送了點錢,人家不要,倒不是廉政,而是怕他又挖了什麼陷阱讓人家往裡跳,堅決拒收。郝冬希坐車走在街上,看到了那一根根停車咪錶,驀然想到,曾經答應給銀行行長要停車卡,便吩咐阿金掉頭,去找那個莊垃圾要卡送給銀行行長。

莊垃圾不在他的公司,郝冬希便撥打他的手機,電話通了,卻又被掛斷了,再撥打幾次,對方索性關機。郝冬希懷疑莊垃圾有意不接他的電話,氣呼呼地罵:“幹你老莊垃圾,敢不接老子的電話,老子又沒掘你祖墳。”他估計,莊垃圾還在記恨那一次宴請陳副市長的時候郝冬希有意無意地拆台,現在事情辦成了,就擺出了這副臭臉子給他看。 郝冬希心裡不痛快,就拿阿金出氣:“幹你老,你看著挺正規,怎麼能想出那麼惡毒的點子?” 車子正行駛在車輛密集路段,阿金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路況,腦子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老闆,什麼惡毒點子?” 郝冬希說:“幹你老,今後老子還真得防著你點,你要是給老子也來那麼一手,老子就把你給煮了賣紅燒肉。”

阿金這才知道郝冬希指的是對付銀行行長的花花圈套,馬上叫屈:“老闆,那麼做還不是為了幫你,幫集團?當時也請示你了,你要是不點頭,我怎麼敢做那種事。” 郝冬希死不承認自己點了頭:“你胡說,我什麼時候點頭了?你說說,我什麼時候點頭了?”說著不解氣,還在阿金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 阿金無奈:“好我的老闆啊,你是老闆,要顧身份,不能做那種事情,可是那種事情不做又不行,你說我不做誰做?你以為那種事情好做啊?我端著攝像機,看著他們跟水妹幹得昏天黑地,那個滋味很不好受啊。既要小心別讓他們發現,還要忍耐、忍耐……” 郝冬希哈哈大笑:“幹你老,忍耐什麼?說啊,忍耐什麼?” 阿金顧了和他說話,注意力分散,猛然間一台福特車從右邊別了過來強行插入,阿金險些撞到那台車的屁股上,連忙踩剎車,總算沒有吻到那台車的臀部,氣得大罵:“幹你老,王八蛋找死啊。”

郝冬希也嚇了一跳,搖下車窗對了前面罵:“幹你老,找死跳樓去,別在馬路上害別人。”回過頭來對阿金下命令,“趕上去,超死他。” 阿金腳下猛踩油門,汽車朝前猛衝,可惜車流密集,左右兩邊車流滾滾,根本沒法超越,只好又把車速降了下來,慢慢排隊前行。 郝冬希嘲笑阿金:“不是很厲害嗎?幹你老,有本事飛過去啊,怎麼……”剛剛說到這兒,手機響了,郝冬希看看來電顯示,是莊垃圾的號碼,賭氣有心不接,猶豫片刻,還是接聽了:“垃圾,幹你老,為什麼不接老子的電話?” 莊垃圾在電話裡壓低聲音,活像正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冬希啊,你在哪兒呢?” 郝冬希回答:“我到你公司找你,你不在,從你公司出來正在回家的路上。”

莊垃圾說:“出大事了,你還不知道?” 郝冬希哈哈笑:“我知道,天塌下來了,讓你這根雞巴頂住了,對不對?” 莊垃圾急了:“你還有心說笑,幹你老,我剛剛從紀委出來,你現在到哪兒了?” 郝冬希驚愕:“你入黨了?當了國家幹部了?沒入黨沒當國家幹部人家紀委找你幹嗎?你跟我一樣,土財主一個,想請人家紀委管人家都懶得管,我到火車站了,你……” 莊垃圾打斷了他:“幹你老,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打哈哈,火車站對面的好清香茶館,你等我。”說完,莊垃圾就掛斷了電話。 郝冬希雖然嘴上跟他打哈哈,卻也不敢掉以輕心,莊垃圾電話裡的語氣,透露出一種令他不安的膽戰心驚的情緒,他相信,莊垃圾絕對不會,也沒必要跟他鬧著玩。他吩咐阿金把車開到了那家好清香茶館,讓阿金在車上等他,他自己到茶館等莊垃圾。

莊垃圾在鷺門已經算得上知名有錢人,說好聽點叫知名企業家,可是永遠擺脫不了那身土氣,穿了一身價值上萬的名牌西裝,還假模假式地係了一條花領帶,可是羊毛衫卻扎在褲腰帶裡,領帶掉在羊毛衫外邊,晃晃蕩盪地讓人聯想起男人上廁所忘了把撤尿的東西裝回去。莊垃圾手上夾了一個路易威登名牌手包,可惜名牌手包夾在他手上,再怎麼看也不像名牌,活像菜市場上向各個攤位收管理費的工商收費員統一發的收費包。 郝冬希不像他那麼窮講究,窮裝蒜,從來不穿什麼西裝,更不會扎領帶,他覺得脖子上紮那麼一條東西,就像把褲腰帶勒到了脖子上,肯定喘不上氣來。他就那麼隨隨便便,一年四季大拖鞋掛在腳上踢踏踢踏滿世界跑,反倒顯出一副本色、一副自信來。郝冬希一看莊垃圾那身打扮,就想拿他開心,可是一看他的臉色,就一點拿他開心的心情都沒有了。莊垃圾臉色青灰,神色緊張,鬼鬼祟祟地從外邊進來時,還下意識地回頭窺視一下,似乎後邊有什麼人在盯梢。進到包廂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跑了正在泡茶的茶花女:“去去去,這裡不用你,不叫別過來。” 莊垃圾這一整套表演,讓郝冬希也由不得不緊張兮兮起來:“怎麼了?真出大事了?” 莊垃圾還沒坐定,先是扔出了一句讓郝冬希大驚失色的話:“完了,陳副市長出事了。” 郝冬希驚問:“他能出什麼事?他不是到省城辦手續升官去了麼?出車禍了?” 莊垃圾坐下,先吸溜溜喝乾了一杯熱騰騰的茶水,然後才說:“他讓雙規了。” 郝冬希再一次大驚失色:“什麼?雙規他?誰雙規他了?你怎麼知道?” 莊垃圾說:“聽說是中紀委和省紀委的聯合辦案組,今天上午,兩個紀委的人找我調查……” 郝冬希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找你調查什麼?” 莊垃圾搖搖頭:“也不知道哪個倒霉鬼舉報,說我對陳副市長行賄,這才搞了那麼個咪錶停車工程,他們沒有明說,可是一個勁追問這件事情,我就明白了。” 郝冬希忍不住問他:“你真給陳副市長行賄了?” 莊垃圾不置可否:“現在的事情麼,你也是出來混的,你說什麼叫行賄?朋友間相互幫忙,也能叫行賄?” 郝冬希已經明白了,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你交代了沒有?” 莊垃圾不屑地乜斜他一眼:“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怎麼會承認?” 郝冬希實在不明白,如果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情,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紀委怎麼會雙規堂堂的陳副市長呢?事情肯定沒有莊垃圾說得那麼簡單,便接著追問:“你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 莊垃圾說:“我應付了紀委的人之後,馬上給省裡的一個朋友打電話,那個朋友是大官,具體人不好說啦,那個人說,這次根本就不是什麼組織部請陳副市長談話,而是中紀委和省紀委的聯合調查組要雙規他,來了個調虎離山計。具體是什麼案子,可能跟什麼走私有關,說他跟一個走私集團有關聯,還跟一些房地產商有不正當關係,具體是怎麼回事,紀委的人包得很嚴,我那個朋友也說不清楚。” 郝冬希頓覺一股冷風順著脊梁骨錐進了心裡,腦子也有些僵僵的不好使喚了。無論是過去走私,還是現在搞房地產,他和陳副市長的交道都很深,可是他自信,他和陳副市長的私下利益往來,別人絕對不會知道,也應該不會掌握什麼確鑿的證據,問題的關鍵是,陳副市長會不會和別的人也有什麼瓜葛,結果栽了呢?陳副市長栽了,會不會為了爭取個好態度,把他的那些事情也供了出去呢?他聽說過無數例子,那些當官的平日里一個個在人面前人模狗樣的,一旦出事讓人家關進去,馬上就成了腳底下的老鼠,用腳稍微一踩,肚子裡頭的五臟六腑加糞便馬上就會毫無遺漏地全部擠出來。如果陳副市長把他也供了出來,他肯定也會跟著被關進去…… 郝冬希在心裡打著令他心驚膽戰的暗算盤,莊垃圾繼續說:“我給你說,就是要讓你心裡有數,你和陳剮市長關係比我近,來往比我多,我可告訴你,做人要仗義,陳副市長過去沒有少幫你,當然你也沒有少幫他,這一次,一定要咬死了,什麼事情都別承認,一承認,你和陳副市長都死定了……” 莊垃圾的話此時變成了若有若無的寒風,飄過掠過卻沒有真正鑽進郝冬希的耳朵,更沒有佔據他的腦子,他已經木了,滿腦子混亂,讓他沒法即時對莊垃圾的言語做出有效的反應。 莊垃圾也沒告辭,話說完起身就走,把郝冬希一個人扔在茶館愣神發呆。郝冬希僵僵地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一直到阿金跑上來找他,他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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