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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節

中國式飯局 高和 7721 2018-03-20
鳥蛋在錢亮亮心目中並不是個壞人,在他把錢亮亮那麼糟踐誣衊過後,錢亮亮對他的恨意很快消散得無影無踪,這讓錢亮亮自己都覺得奇怪。也許這正是鳥蛋的本事,那種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處世方式將他的嚴重過失淡化成了一種過分的惡作劇而已。會所開業以後,鳥蛋動輒跑到會所混吃混喝混玩兒。最近一段時間鳥蛋更是幾乎天天都要往會所跑,來了又沒什麼事兒,跟錢亮亮有一搭沒一搭地套近乎,時時刻刻地擔心著那筆吃喝道歉費不知道什麼時候轉到他個人的賬上。如果錢亮亮給他轉過去,郝冬希沒有簽字核銷,集團就會從他個人的工資裡面扣除。 錢亮亮沒有權力給他核銷,因為錢亮亮跟他一樣,說到底不過就是給郝冬希打工的。這一點鳥蛋倒也理解,他渴望錢亮亮做的,就是把賬一直壓在會所,不要轉到集團去。

“錢大哥,你說我們在外面打工容易嗎?聽著工資不低,可是現在這物價漲得比他媽的海水漲潮還厲害。海水漲潮還總有個退潮的時候,物價是只漲不退,你說這不是要人命嘛。”自從擺飯局給錢亮亮賠禮道歉之後,鳥蛋就對錢亮亮改了稱呼,學著熊包、李莎莎的樣兒把錢亮亮叫錢大哥,過去一般情況下他把錢亮亮叫老錢,如果在會所混飯了,就叫錢總。 看著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兒錢亮亮就想笑:“行了,你要是再怕物價漲,鷺門市就沒人有活路了。”錢亮亮說的是實話,鳥蛋是鷺門本地人,家裡有底子,現任大東南集團的副總,雖然沒有拿年薪,每個月一萬塊錢進賬是跑不了的。相較大多數人,鳥蛋絕對小康。 鳥蛋再次提及他最擔心的事兒:“錢再多也經不起折騰,你說說,那天一頓飯,就造進去五千多塊,我剛開始還不相信,專門到廚房找熊包對賬,兩瓶皇家藍帶就是兩千六,幹你老我的天媽,這不是坑人嘛。”

錢亮亮安慰他:“你別著急上火,錢不是還沒有收你的嘛。我這邊不轉賬就那麼壓著,你怕什麼?再說了,董事長我估計也不是真的要你出那筆錢,嚇唬嚇唬你,讓你長點記性,今後別再瞎胡鬧了。” 鳥蛋嘆息著連連搖頭:“不行啊,人活賬不死,只要那筆賬還在,老闆隨時隨地想起來就得扣我,五千多塊啊,一想起來我連覺都睡不著,我看啊,就這筆賬遲遲早早得把我熬出癌症來。老錢,你懂不懂癌症?” 錢亮亮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就像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事情一樣,人人都知道,人人也好像都明白,比方說人生、生命、幸福、愛情、疾病、災難等等這些好的或者不好的概念,人人都明白,也都常說,可是真要問誰懂不懂,恐怕大多數人一時半會兒都會張口結舌。其實問題的關鍵不在問題本身,而在問題的問法。如果鳥蛋問什麼是癌症,錢亮亮自可以回答他:癌症就是人體細胞的癌變,是細胞組織生長出來的惡性腫瘤,可以手術切除,也可以化療、理療……可是他問錢亮亮懂不懂癌症,錢亮亮一下子真就無法回答了,誰敢說自己懂癌症呢?

鳥蛋倒也不需要錢亮亮告訴他自己懂不懂癌症,他告訴錢亮亮,癌症就是精神不愉快,心里長期壓著事,熬煎出來的病。錢亮亮說,“再怎麼著,你鳥總也不至於讓這五千多塊錢給熬煎出癌症吧?” 鳥蛋一本正經:“難說,難說,我現在就剩下半條命了,這筆單子如果不想個法子核銷了,剩下的半條命早晚也得就地還給郝老闆。” 錢亮亮讓他說得哈哈大笑,斷定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是裝出來的。錢亮亮心想,自己手裡沒權,如果能像過去當接待處處長的時候那樣簽個字就核銷,這筆賬他肯定早就一筆勾銷了。不是怕鳥蛋熬煎出癌症,而是受不了他動不動就跑過來為那筆賬絮叨半天。 就是這種絮叨、糾纏,不知不覺間讓錢亮亮和鳥蛋成了朋友。在鷺門,作為朋友的象徵之一,就是可以到對方家裡泡茶聊天。那天會所一切正常,也沒有需要錢亮亮作陪的飯局,他難得這樣清閒,就謀劃著勾引咪咪出去逛街買衣服。給咪咪買幾身像樣的衣服,一直是錢亮亮心裡的願望。他曾經給過咪咪錢,讓咪咪自己上街買幾身衣服,咪咪剛開始不要他的錢:“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我要你的錢,不就成站街女了。”

這話說得錢亮亮瞠目結舌,呆愣半會兒才明白過來,這是咪咪,換個女人肯定不會有這種思路、說這種話。於是就給咪咪解釋了半會兒,說了一大通這錢跟那錢性質不同,男人給和自己相好的女人買衣服穿是天經地義,是一種愛的表達云云。咪咪最後接受了他的衣服錢,可是並沒有買。過一陣子,錢亮亮看沒有動靜,問咪咪衣服買了沒有。咪咪說沒買。錢亮亮問為什麼。咪咪實在:“我捨不得。” 錢亮亮由此明白,像咪咪這種出門在外打工掙錢的女人,不管從事的是什麼職業,到手的一分錢都捨不得往自己身上花,因為,她們在外生活的全部價值就體現在年底回家探親的時候,能夠為家裡帶回去多少錢。所以錢亮亮改了主意,不再企望咪咪能捨得花錢給自己買衣服,打算抽空親自帶著咪咪上街,自己掏錢給她買幾身像樣的衣服。

錢亮亮去找咪咪,剛剛上樓就接到鳥蛋打過來電話,說是要跟錢亮亮坐坐。錢亮亮這才想到,難怪最近覺得清靜,鳥蛋有好些日子沒有露面了。錢亮亮以為他要過來蹭飯,就滿口答應,讓他過來,一起喝啤酒。鳥蛋卻不來,讓錢亮亮到他家去泡茶,說是他們家有安溪親戚帶過來的大紅袍,一直沒捨得喝。錢亮亮還想著帶咪咪上街,他和咪咪相好以來,還從來沒有帶咪咪上過街,總覺得有點對不住咪咪,儘管鷺門離金州上千公里,沒有什麼熟人,可是要堂而皇之地帶著咪咪上街逛商店,對錢亮亮來說,也是需要鼓起極大勇氣才能做到的事情。錢亮亮自己也把握不住這陣勇氣過去之後,還會不會再有帶著咪咪上街的勇氣或者說興致。接到鳥蛋電話,錢亮亮連忙推辭,說他正忙,一時半會兒過不去,改日再過去。

鳥蛋聽到錢亮亮推辭,非常不高興:“你別重色輕友啊,我知道你現在跟那個咪咪非法同居呢,你非法同居我管不著,可是你看不起我就不行。” 錢亮亮沒想到鳥蛋能把這兩件毫不相關的事情往一起扯:“你看你怎麼這麼說呢?我也沒有看不起你啊。再說了,你是集團的副總,我僅僅是會所的總管,你是我的領導啊,我怎麼敢看不起你。” 鳥蛋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今天晚上你就讓給我不成嗎?” 錢亮亮扑哧笑了,他還真沒看出來,學城市給排水專業的鳥蛋居然還能調出蘇門四學士之一的秦觀名句來說服自己。轉念,錢亮亮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根據他對鳥蛋性格的了解,鳥蛋絕對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對自己這樣一個大男人就更說不出這種酸溜溜的話,讓不知道的人聽了鳥蛋的話,肯定會以為這傢伙是一個同性戀。錢亮亮感覺到鳥蛋情緒很不正常,連忙答應:“好,好,今天晚上我就陪你喝茶,你家在哪兒?你有車,過來接我一下。”

鳥蛋說:“我不過去接你了,你打的吧,我家太好找了,就在海濱南苑,你到了打電話我到小區門口迎你。” 海濱南苑是鷺門市知名的高檔小區,一期工程的房子就賣到了一平方米五千塊,在當時的鷺門人眼中,這個價錢是天價,現在南苑小區二期的房價則已經漲到了一平方米一萬五千塊。一聽到鳥蛋住在海濱南苑,錢亮亮就想罵他,住在那種小區裡,還被五千多塊錢的飯錢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這傢伙真是名副其實的鳥蛋,不僅名字是鳥蛋,長相是鳥蛋,就連性格也是一毛不拔的鳥蛋。 罵歸罵,既然已經答應了,錢亮亮還是應約來到了鳥蛋家,途中,他買了一些水果、甜點。鷺門人的風俗,初次登門,不能空手,一般都要帶點茶葉、水果、甜點之類的禮品。錢亮亮的車到了小區門口,遠遠就望見鳥蛋蹲在大門外抽煙,那顆無毛的腦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嘴裡噴出的煙霧在腦袋上縹緲繚繞,錢亮亮腦子里頓時想起了一句唐詩:日照香爐生紫煙。

鳥蛋看到錢亮亮下車,站起來迎過來,照面之後,錢亮亮不由有些詫異,幾天沒見,鳥蛋居然明顯地瘦了許多,勉強擠出來的笑使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活像乾涸許久開裂的黃土地。 “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到醫院看看?”錢亮亮不是一個會拐彎抹角的人,看到鳥蛋這副病懨懨的樣子,忍不住就要關心人家。 鳥蛋嘻嘻笑著不以為然:“沒事兒,就是胃不太好,不想吃東西。沒事兒,沒事兒。” 鳥蛋接過錢亮亮提的水果甜點,也不知道謝一聲,拉著錢亮亮就朝他們家走。鳥蛋的家是樓中樓,上下兩層,樓下的客廳很大,錢亮亮覺得這個客廳用做會議室倒更合適。擺設也像一個會議室,除了一般的客廳常有的沙發、茶几、電視櫃之外,靠裡牆邊還放了一張會議桌,四周擺了幾張椅子。跟所有地道的鷺門人一樣,客廳裡照例擺放著一套完整的泡功夫茶的器具。錢亮亮剛剛坐定,鳥蛋就開始泡茶,鳥蛋泡茶的功夫非常符合他鷺門人的身份,老到嫻熟,一邊泡一邊給錢亮亮吹噓他的茶葉:“錢大哥,不是跟你吹牛,今天這泡茶,在整個鷺門市街面上你看不到。這是極為稀罕的安溪大紅袍。人們平常都把武夷山大紅袍吹得神乎其神,其實我們安溪大紅袍更好。武夷大紅袍名氣太大了,所以假貨太多,我們安溪大紅袍沒什麼名氣,你知道為什麼沒有名氣?”

錢亮亮跟大多數北方人一樣,對茶葉沒有研究,就知道泡一大缸子吸溜吸溜飲著解渴,聽到鳥蛋這麼問,他當然也說不清道不明,也沒興趣討論這個問題,就信口反問:“不知道啊,你說為什麼沒有名氣?” 鳥蛋突然把聲音壓得極低,表情是特務交換情報的那種:“黨中央國務院不准宣傳安溪大紅袍。” 錢亮亮半信半疑:“不會吧?是不是安溪大紅袍有問題?” 鳥蛋說:“安溪大紅袍確實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嚴重,知道不?為什麼把它叫大紅袍?” 錢亮亮今天是下決心不和鳥蛋正面討論問題,一心一意做一個討教、傾聽的學生:“不知道啊,為什麼?” 鳥蛋開始沖茶,熟練地把第一道茶汁傾倒在茶盤裡:“出產大紅袍的茶樹,頂桿、葉尖都是紅的,每天一早一晚朝陽和晚霞映射上去,紅彤彤的好像茶樹披了一件大紅袍,所以就把這種茶樹上採摘的茶葉叫大紅袍。”

錢亮亮請教:“那黨中央國務院為什麼不准宣傳你們安溪大紅袍,安溪大紅袍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鳥蛋說:“安溪大紅袍的問題就在於,這是國家內定的專供外國元首的指定茶品,而且專供外國的一把手,二把手都喝不著。” 錢亮亮追問:“那更應該宣傳了,為什麼不讓宣傳呢?” 鳥蛋罵了錢亮亮一聲:“幹你老,芋頭腦袋,道理太簡單了,整個安溪就那麼幾棵產這種茶葉的樹,宣傳出去了,大家都來採,外國一把手要喝的時候沒有了怎麼辦?總不能拿假貨蒙人家外國一把手吧?” 以錢亮亮的知識水平,斷定他這是瞎掰,看他掰得那麼認真,哈哈笑過之後憋了他一句:“那你這茶葉是怎麼弄到手的?” 鳥蛋洋洋得意:“沒辦法,有福之人不用愁,安溪大紅袍就三棵,都在我親戚家院子裡,別人再沒有,我想喝朝他們要上一兩半兩沒問題,多了可不行。這不,這一次親戚家孩子想到鷺門找個活干,我幫著安排了一下,就給我帶了一兩。我一直捨不得喝,今天突然想起錢大哥是北方人,肯定沒有喝過這麼好的茶葉,就把你叫過來了。實話告訴你,就連董事長我都沒捨得讓他喝過。” 錢亮亮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畢恭畢敬雙手端起茶杯湊到鼻子跟前嗅了又嗅,然後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含在嘴裡品味。鳥蛋看到錢亮亮品茶時候心滿意足的表情,自己心裡也大感自豪,自豪之餘反過來誇獎錢亮亮:“錢大哥,你現在已經是我們鷺門人了,不會喝功夫茶,就不是鷺門人。” 錢亮亮嚥下茶水,暗暗稱讚“好茶”。儘管這不是什麼所謂的安溪大紅袍,安溪也不可能有什麼專門給“外國一把手”喝的大紅袍,因為他知道,大紅袍只有武夷山才產,別處再好的茶可以叫大綠袍、大黃袍、大藍袍、大灰袍,就是不能叫大紅袍,大紅袍是武夷山的特產。但是他仍然不能不承認,鳥蛋這泡茶,氣息清香,味道甘苦,茶水的溫度至少在八十攝氏度以上,入口卻讓人有清涼凜冽之感,絕對是烏龍茶中的上品。 鳥蛋眼巴巴地看著錢亮亮:“怎麼樣?” 錢亮亮搖頭晃腦:“不錯,不錯,不愧是給外國一把手喝的,今生有幸喝到這樣的茶水,死了都不虧。”錢亮亮順情說好話,心裡卻在琢磨,這所謂的專供外國一把手喝的“安溪大紅袍”,到底是鳥蛋自己瞎編出來的,還是送茶葉的人瞎吹,鳥蛋僅僅是以訛傳訛?鳥蛋好賴也是受過本科正規教育的知識分子,儘管他學的是城市給排水,不是搞社會學的,也不至於弱智到相信這種專供外國一把手安溪大紅袍的鬼話。由此錢亮亮判斷,鳥蛋八成還是自己編瞎話蒙他這個不善品茶的北方人。問題是,鳥毛都拔不下來一根的鳥蛋,專門把他叫到家裡,奉上極品烏龍茶招待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從理論上講,鳥蛋應該屬於錢亮亮的上司,從現實上判斷,鳥蛋在鷺門的能量跟錢亮亮比就如巴西足球和中國足球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所以他不可能有什麼事情需要錢亮亮出頭打點。惟一用得上錢亮亮的地方,就是那筆一直壓著沒有核銷的餐費。錢亮亮由此斷定,鳥蛋請他品茶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幫忙處理那筆費用。 “鳥總,這茶是棒,比那天郝董事長給我們喝的台灣凍頂還夠勁,不過我可聽說,茶太好了,空腹飲用容易醉茶,說是醉茶的滋味比醉酒還難受。”錢亮亮就怕他再扯那筆費用的事兒,如果那筆費用錢亮亮有權力有本事處理,他早就處理了,不為幫助鳥蛋省錢,就是為了不再看鳥蛋遭了霜凍一樣的癟茄子臉。 鳥蛋的反應大出錢亮亮所料:“你餓了嗎?我還說先喝茶,等我老婆下班回來再煮飯我們在家吃,吃完了接著喝呢。”鳥蛋尋思片刻,斷然決定,“既然你餓了,我們就不等她了,我們到排檔去吃,小區外面的排檔姜母鴨不錯,我們倆一隻夠了。” 錢亮亮知道鷺門人有一個規矩,真正親近的人,才在家里安排招待,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帶朋友下飯館就餐,極少有在家裡招待朋友的。他弄不清的是,鳥蛋說準備讓他老婆下班回來在家裡煮飯招待他,是真的還是藉口,不管怎麼說,根據他對鳥蛋的了解,錢亮亮算定這頓飯儘管是在鳥蛋家門口吃,但肯定還得他錢亮亮買。 兩個人出門,往那家排檔走的路上,錢亮亮跟鳥蛋閒聊家事,才知道他老婆是一家銀行某營業所的所長,現如今馬路邊上的銀行比公共廁所都多,錢亮亮也沒心記他老婆到底是哪家銀行的,反正知道鳥蛋這傢伙兩口子收入肯定比鷺門一般人家要高。也許,正應了那句話,越有錢越摳門。此外,鳥蛋和全中國絕大多數人一樣,只有一個寶貝孩子,送到了鷺門市著名的貴族學校全額包養,一年費用要十幾萬。這傢伙對別人摳門得要死,對自己的孩子倒是大方得要死,這是錢亮亮路途中和鳥蛋交談得出的結論。 讓錢亮亮跌破眼鏡的是,鳥蛋說的那家大排檔事實上並不是大排檔,而是一家台灣人用別墅改裝的、豪華程度不亞於星級大酒店餐廳的餐館,主營台灣口味的薑母鴨。錢亮亮乾了這麼久會所總管,對鷺門市餐飲業的價格基本上心裡有數,這種餐館價格比排檔至少要高百分之二十。錢亮亮暗恨鳥蛋這傢伙宰人沒商量,很可能這傢伙跟這家店的老闆有提成協議,想著法兒給他拉生意。可事已至此,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就他們倆人,錢亮亮想,你鳥蛋再宰我也不會把我殺了血放空,於是做出視死如歸大義凜然的樣兒,雄赳赳氣昂昂地跟在鳥蛋後面鑽進了這家姜母鴨店。 鳥蛋客氣,讓錢亮亮點,大義凜然只是裝裝樣兒,真到點菜的時候,錢亮亮想著得自己掏錢,就只點了半只姜母鴨,又點了兩樣小菜:薑汁鴨掌、沙茶蘑菇,便放下菜單:“就我們倆人,夠了。” 鳥蛋眼睛瞪得溜圓:“我老婆回來吃什麼?三個人,來來來,我來。” 錢亮亮苦笑,心說這傢伙真不吃虧,自己吃還得搭一個。 鳥蛋又點了兩樣炒菜:鷺門海蠣煎、醬油水金線魚。 錢亮亮看到他點的兩樣都是大眾菜,貴也貴不到哪兒去,懸起來的心這才又回到了心窩窩。 錢亮亮要了兩瓶冰鎮啤酒。鳥蛋連忙聲明自己胃不好,今天不喝酒。錢亮亮不相信他那一套,不花錢的酒鳥蛋比誰都能喝,今天既然抻著脖子讓他宰,也就不在乎這幾個酒錢,硬是給鳥蛋斟滿了一杯,就著店家奉送的滷花生和醬茭頭喝著啤酒等鳥蛋老婆。鳥蛋果然經受不住冰鎮啤酒的誘惑,看到錢亮亮一口口喝得暢意,也忍不住羞羞答答地端起了酒杯抿著。 鳥蛋剛剛抿了一口,身後撲過來一個女人一把搶下他的酒杯:“不要命了?醫生不是不讓你喝酒嗎?” 錢亮亮冷不防讓這個女人嚇了一跳,鳥蛋無奈地放下酒杯給錢亮亮介紹:“我老婆。” 鳥蛋的老婆是一個瘦小女人,身材長相都是典型的南洋移民後裔,有著明顯的馬來族血統特徵,低額闊顴厚唇黑皮膚,就是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誘人,彌補了容貌上的不足。坐定之後,跟錢亮亮打過招呼,鳥蛋老婆第一件事情就是一把抓過鳥蛋的酒杯,咕嘟嘟一口氣把鳥蛋的啤酒喝乾了。錢亮亮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女豪傑,連忙招呼服務員小妹再加酒具,然後給鳥蛋的杯子裡補酒。鳥蛋老婆卻攔住錢亮亮:“我不喝,他也不能喝,再喝就死了。” 一聽關乎到生死大事,錢亮亮自然不敢鼓動人家去死,只好遵命,聽之任之。鳥蛋老婆又抓過菜單看看:“怎麼就這麼兩個菜?服務員,過來。” 服務員連忙跑步過來,鳥蛋老婆吩咐:“你沒見這位先生喝酒呢嗎?再加一個血蛤,一個豆豉鰻魚。” 這兩樣菜剛才錢亮亮看菜單的時候掃過一眼,都是六七十塊錢一份,根本就不在錢亮亮的選擇範圍,暗想鳥蛋老婆比鳥蛋宰人更是心狠手辣不眨眼。 菜上齊了,三個人開吃,不知道是懼內,還是真的有心事兒,鳥蛋埋頭吃飯,不再誇誇其談。鳥蛋老婆可能因為跟錢亮亮不熟,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了一些錢亮亮家庭瑣事。錢亮亮心裡一直在惦記埋單的事兒,讓人家叫過來挨刀,放在誰身上也不是能高興得起來的事兒,所以錢亮亮跟鳥蛋老婆對話也有些心不在焉、落落寡歡。 氣氛不好,話頭不多,吃得也就利落,吃完了,錢亮亮叫服務員過來埋單,這時候發生了讓錢亮亮再一次大跌眼鏡的事兒,鳥蛋怒氣沖沖地攔住了錢亮亮:“老錢你幹嗎?到我家門口吃飯你埋單,欺負我窮嗎?” 鳥蛋一句話就把錢亮亮定到了那兒,錢亮亮有一瞬間竟然產生了幻覺,以為這是在夢境中,他揉揉眼睛,晃晃腦袋,確定這不是夢境而是現實,頓時起了異樣至極的恍惚:眼前這人不會是哪個科學家克隆出來的鳥蛋吧?即便是克隆出來的,性格也應該一樣啊,鳥蛋什麼時候變了性子,開始大方了?也許鳥蛋是假裝的,客氣客氣? 鳥蛋老婆已經搶先跑到櫃檯,三下五除二把賬結了。錢亮亮這才確信,鳥蛋並沒有想宰他的意思,一開始他就誤會了鳥蛋。這個時候錢亮亮手機叫喚起來,錢亮亮接聽,是咪咪打過來的,還沒應聲,就听到咪咪劇烈的喘息聲,好像正在跟他做愛。錢亮亮苦笑:“咪咪,什麼事把你喘成那樣?” 咪咪上氣不接下氣:“你……你……你在……哪兒呢?” 錢亮亮說:“我在跟鳥總吃飯呢。” 咪咪說:“吃……吃……吃完了沒有?吃完……就趕緊回來吧,打……打……打起來了……” 錢亮亮問:“誰打起來了?” 咪咪卻已經掛了電話,咪咪打電話有個特點,凡是她主叫的,說三句話肯定撂電話,如果對方沒聽清,那就再打回去她接聽,如果對方沒有打回去,她就認為對方已經明白了。這麼做沒有別的原因,就是為了省話費,她辦了一個移動套餐,主叫費用加百分之十,接聽可以免費。 錢亮亮忙不迭地向鳥蛋告辭。鳥蛋還想叫錢亮亮跟他接著回家泡茶,說誰有力氣就讓誰打去,打得不重有保安,打得重了有公安,會所大樓是鋼筋水泥的,誰也打不壞,讓錢亮亮別管那種閒事小事。錢亮亮心說,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的打出事來,還不都是我的麻煩,你鳥蛋又不會替我擦屁股,堅決謝絕了鳥蛋的挽留,打了一台出租急惶惶地朝回趕。 路上錢亮亮又給李莎莎撥電話,問她怎麼回事,誰和誰打起來了,李莎莎竟然說不清楚,說她過去問問情況再給錢亮亮回話。錢亮亮知道這陣正是飯口,李莎莎主要精力放在餐廳上,可能在別的場館發生了戰爭,李莎莎不清楚也是有情可原,就又打電話給咪咪,想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誰跟誰打起來了,咪咪沒有接聽電話。電話裡移動公司的錄音告訴錢亮亮:“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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