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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節

中國式飯局 高和 4610 2018-03-20
千萬不要看不起農民,領導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取得勝利的毛澤東就是農民。千萬不要看不起漁民,白手起家創辦大東南集團並且取得成功的郝冬希就是漁民。這段話是郝冬希愜意地漂浮在水浴館按摩池裡泡出來的想法。任何一個郝冬希樣的角色,泡在潔淨涼爽的浴池裡,享受著水流柔軟有力的撫慰,而且這一切又都屬於自己,大概腦子裡都會膨脹出志得意滿的狂妄。 今天邀請過來的賓客,論關係,有他的親朋好友,也有生意夥伴,還有眼下用不著但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用得著的關係,還有一些凡是市裡有什麼響動都少不了他們出頭露臉的招牌人士。從身份上看,既有和郝冬希一樣的千萬、億萬富豪,也有政府官員,最高級別的是一個退居二線的副市級,市一級現任頭家郝冬希不是請不來,而是不願意請,那樣顯得太招搖,而且對其他賓客有壓抑感。在中國,只要有官員出面的場合,所有的人就都會變成配角,誰在社交場合當配角都不會舒服,所以郝冬希就沒有動用跟他很鐵的一個什麼都管又好像什麼都不管的市委副書記,還有一個只要能上電視,什麼場合都出席的副市長。今天也不例外,開業飯局相當於搭了一台子戲,除了主角、配角,還要有人跑龍套,龍套就由陪客、花瓶等各種角色充當,這些人表面上看可請可不請,可是事實上這種人還非得請不可,不請就不是圓滿的中國式飯局,有了他們這場飯局才能更花哨、更繁榮,顯得主人更有檔次一些。比方說腦門子上掛了一串各級作協會員、理事頭銜,出一本書卻還得郝冬希掏錢贊助連天干地支都數不過來的電視文化名人。比方說市中老年藝術團的幾個半吊子藝術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一派藝術家的打扮,什麼事都一律反著來:男人長髮披肩,女人剃個板寸,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小黃瓜戴花鏡裝成熟。再比方說各種莫名其妙的協會、社團的頭頭腦腦,還有那種時時處處都要到電視或者報紙上露臉留名的什麼都明白什麼都能發表見解的“萬事通專家”等等等等。

郝冬希對於哪些人來參加這場開業典禮並沒有嚴格的要求,標準大致上就是能請的都請,不能請的就都不請。飯後,有一些人散伙了,有一些人繼續留下來享受休閒項目。阿蛟組織了一夥中老年女人去打牌,她知道郝冬希不待見她半裸體和別人泡在一個水池子裡讓人家看,郝冬希在這方面很自私,牢牢固守自己家的東西不讓別人享用的原則,老婆光了身子讓別人看,儘管是在水浴館裡,儘管只能看看,那也屬於讓別人享用自己家的東西。跟郝冬希湊在一起泡水的是幾個生意場上的伙伴,所謂生意場上的伙伴,就是有時候你騙我,有時候我騙你,有時候聯合起來騙別人的人。 夥伴甲是一個主營垃圾箱的工廠主,郝冬希最佩服這人的是,當初他把在西安城倒騰十幾年走私電器賺的錢全部帶回鷺門改行投資建了一個生產垃圾箱的工廠,郝冬希一直同情地等待著他倒霉破家的噩耗。幾年下來,這傢伙不知道採用什麼手段,搞掂了哪一個政府實權官兒,居然獨家壟斷了給鷺門市供應垃圾桶、垃圾箱的買賣。現如今,鷺門市大街小巷、居民小區所有垃圾桶、垃圾箱都是他生產的。為了顯示他的產品品質優良,保護他的品牌不被侵權,他生產的所有垃圾桶、垃圾箱上都有一個大大的“莊”字。於是鷺門市民都把他叫莊垃圾,莊是他的姓,垃圾是他從事的行業,也有的學外國人來個姓氏倒置,把姓放到後面稱呼他垃圾莊。現如今在鷺門市,有人不知道現任的書記市長姓甚名誰,卻沒人不知道“莊垃圾”這三個字。莊垃圾的家產比起郝冬希搞房地產一點也不遜色,甚至可能比郝冬希還有錢。這傢伙的底子跟郝冬希差不多,都是靠佔據了東南沿海這點地利,又最早享受了政策開放的天時,加上本地鬼、地頭蛇的人脈關係在短短幾年發了大財。只不過從走私業務來看,郝冬希屬於上游,漁民要出海,可以直接和境外的販子聯絡取貨。他屬於下游,只能從郝冬希這樣的上家拿了貨倒騰到當時見到一個小飯盒錄音機、黑白小電視機就稀罕得了不得的北方內陸城市賺大錢。

莊垃圾對夥伴乙非常恭敬,夥伴乙是一個掛了很多作協會員、理事、副主席頭銜的陳姓作家,儘管出書要靠郝冬希、莊垃圾一類的有錢人讚助,可是在郝冬希、莊垃圾心目裡,陳作家仍然是一個值得尊重的文化人。他們明白,現如今出書比大姑娘生孩子還要難,寫出來的書出版不了,並不等於寫得不好,只要能寫出來,就不容易,就是本事。就這一點來說,郝冬希、莊垃圾雖然文化不高,可是對作家的認識卻比絕大多數出版商要人高得多。鷺門人,尤其是鷺門草根,對文化人有一種天然的崇敬心理,像陳作家這種掛了很多頭銜的文化人就更容易招他們崇敬,說透徹點,就是更能唬得住他們。 “陳作家,我來給你搓搓吧?” 莊垃圾有話要對郝冬希說,可是陳作家不識相,緊緊伴隨著郝冬希,跟郝冬希東拉西扯地套近乎,心裡想著下一部書還得拜託郝冬希出錢。他在場,話就不好說,莊垃圾便裝傻逗弄陳作家,想找個話頭把陳作家支開。

郝冬希笑罵莊垃圾:“幹你老,你把這當成澡堂子了?” 莊垃圾做無辜狀:“名堂不一樣,實際上還不是一回事兒,都是泡到水里洗麼,你說是不是陳作家?” 陳作家蹙眉搖頭,這個人居然要在水浴館的按摩池裡搓澡,不是腦殘就是土鱉。可是又不好明說,說不准下一部書就需要拜託他出血。只要能拉來贊助出了書,作者就能賺到錢,書出來了,版權屬於作者,並不屬於贊助商,自銷書籍每賣一本都是作者的純收入。靠贊助出書書上也不會專門註明是用錢買的書號,所以,拉贊助出書甚至廉價買個假書號出了書照樣可以名利雙收。面對兩個有錢人,這位陳作家一直咧著諂媚的笑臉,腮幫子都酸了,所以有了變換一下表情的機會就盡量利用,有如坐久了的人站起來活動一下腿腳,把諂媚的笑臉換成了面對傻瓜時候的那種無奈。

莊垃圾看到陳作家收起了笑容,不願意把現場氣氛弄僵,連忙自我解嘲:“哈哈,老土了,老土了,原來這地方不是洗澡的啊?那弄這麼多水不是浪費麼?” 郝冬希明白這傢伙是裝瘋賣傻逗作家呢,也就知道他和自己有話說,便用話支陳作家:“那邊還有湧泉池,過去試試,更舒服。” 湧泉池是從池子底部朝上面噴水柱,水柱噴出來在水面形成了一朵朵蘑菇狀的水浪,一些女客人蹲在那裡,只露出腦袋,腦袋上又都頂著水浴館統一奉送的紅色浴帽,活像水面上漂浮了一片地瓜。陳作家朝那邊觀望了一陣,郝冬希輕輕推著他的肩膀催促:“快過去,還有兩個位置,再晚就沒了,你給我也佔一個,一會兒我過去。” 郝冬希的語氣完全是好朋友之間相託的口吻,動作完全是熟人之間毫不做作的親呢拍打。不要說陳作家有求於他,即便是跟他沒有任何利益關係,郝冬希的柔性表達方式也會讓他毫無抵觸地即刻服從。陳作家從按摩池中爬出來,鑽進了旁邊的湧泉池。郝冬希目送陳作家鑽進了湧泉池,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莊垃圾不明就裡問郝冬希笑什麼。郝冬希咳嗆著說:“你知道那個池子里為什麼全是女人?”

莊垃圾茫然搖頭:“幹你老,我怎麼能知道。” 郝冬希湊近他的耳朵:“那個東西是衝底盤的,女人蹲在上面舒服得很,所以都愛到湧泉池裡蹲在噴頭上面衝,沒想到陳作家也好這一口,你看他蹲在女人中間……” 莊垃圾恍然大悟,看著陳作家跟一群女人蹲在湧泉池裡衝底盤,他戴了一頂綠色的泳帽,活像一片地瓜中間冒出來一個西瓜,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郝冬希卻忽然一把揪下自己頭頂上的泳帽埋頭看看,氣狠狠地罵了起來:“幹你老,狗日的們給我們戴綠帽子。” 為了保持水質潔淨、清爽、透明,防止脫髮掉進水池,水浴館規定所有進入館內的人都要戴泳帽,既允許客人自備,也可以在水浴館現買。今天因為是開業典禮,所有賓客到水浴館享受水療都免費贈送一頂泳帽,泳衣則是免費借用的。不知道誰的主意,女性賓客一律贈送紅色泳帽,男性賓客一律贈送綠色泳帽。女人戴紅帽子非常正常,男人戴綠帽子可就有點犯忌,郝冬希剛才看到陳作家戴了一頂綠帽子鑽進了一群紅帽子中間格外顯眼,才驀然想到看看自己的泳帽,一見自己也是綠帽子,忍不住就有些懊惱。

“去,把你們錢總叫來,快去。” 服務員們大都認得這位董事長,連忙把董事長的指示傳遞給了總領班李莎莎,李莎莎一聽郝冬希召喚錢亮亮,便趕緊跑去找錢亮亮。 錢亮亮還以為郝冬希跟金州市副市長蔣大媽犯一個毛病,喜歡拿接待處處長炫耀自己的權威,也要拿他這個會所總管炫耀自己董事長的權威,頗有點不以為然,不過剛好也要把烏雞湯裡雞大腿的去向給他匯報一下,就急惶惶地跑下樓到水浴館來找郝冬希。 郝冬希看到錢亮亮過來,把手裡的泳帽扔給錢亮亮:“幹你老,開玩笑呢?你老錢真有膽,給我們每人都發一頂綠帽子啊。” 錢亮亮先看看手裡的帽子,雖然不是純綠的,上面還有黑色的斑紋,但是總體上說還應該歸進綠帽子之列。他又四處看看,果然男人們都戴著那種帶黑斑紋的綠泳帽在水池裡嬉戲,不由怔住了。免費提供泳帽的主意是經過他同意的,可是發什麼樣式他卻沒有過問。讓他納悶的是,這些男賓客們居然沒有誰在發帽子的時候當場提出異議,反而是郝冬希這位主人第一個發現了綠帽子問題。錢亮亮估摸,可能剛剛結束的酒席讓這些人犯暈,也可能這些人當時急於享受水浴沒有在意帽子的顏色,也可能有人雖然覺得綠帽子不太對勁,可是看到別人沒說什麼就隱忍了。反正不管什麼原因,綠帽子這類事兒就跟報紙或者電視字幕出現了錯別字一樣,你當它是事兒就是事兒,不當它是事兒就不是事兒。現在郝冬希這位大老闆當它是事兒了,那麼它就必定是事兒了。

錢亮亮連忙應付:“為什麼發綠帽子我也不太清楚,我馬上去查查,已經發了的用不用換過來?” 郝冬希對這次開業慶典非常滿意,綠帽子問題並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內心深處,倒覺得那些男爺們儿個個頂著綠帽子夾雜在紅帽子中間晃悠很好玩兒。他之所以一本正經地就綠帽子指責錢亮亮,不過就是要就著這個機會給錢亮亮點顏色看看,鞭策他今後辦事要更加小心、認真一些。郝冬希長期經營大東南集團這樣一個大型企業,即便根子是一個老粗,也早就磨練出了駕馭下級的技巧。錢亮亮這麼一問,倒把他問住了,如果現在馬上換成別的顏色,一者又要麻煩;二者原來別人沒有當回事情的事兒,反而提醒人家出了事兒;三來一換帽子又是一筆開銷。思前想後,郝冬希認為還是將錯就錯,不能把綠帽子事件擴大化、顯性化,將錯就錯、裝聾作啞可能是最好的辦法。莊垃圾急著跟郝冬希談事兒,也不願意讓一頂綠帽子耽擱正事兒,在一旁插嘴解套:“這有什麼?綠就綠了,軍隊武警還不都戴綠帽子?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去吧。”

郝冬希也就順坡下驢,吩咐錢亮亮:“你去查查到底怎麼回事兒,這麼點常識都沒有,多虧今天來的都是各界朋友,人家不好意思說什麼,換做別的客人是要出大問題的。” 錢亮亮心裡也納悶,中國人忌諱綠帽子,不管這種忌諱是不是屬於理性範疇,只要有這個講究,作為服務行業就應該充分顧及,郝冬希沒有說錯,這本應該是常識,確實不應該出這樣的問題。驀然想到,負責採購的是阿蛟親自安排的人,私營企業一般都有這個毛病,那就是凡是涉及到財和物的關鍵崗位,一定都會用可信度高的親朋好友,按照這個不成文的慣例,負責採購的人事安排肯定是阿蛟或者郝冬希的親戚。 錢亮亮對郝冬希說:“我馬上去查,這件事情應該出在採購環節,查明白了我給董事長匯報。”說到這兒才想起來,烏雞腿的事情還沒匯報,連忙告訴郝冬希,“雞腿的事情已經弄清楚了,廚房借來的一個廚師偷跑了。”

郝冬希問:“六十個雞腿不過就是一百來塊錢,把他的工資給扣了,他佔不著便宜。” 錢亮亮苦笑:“熊包事先把錢給人家了,不先給錢人家不來。” 郝冬希很果斷:“那活該,就讓熊包自己擔著,吃一回屎今後就知道屎是臭的。” 錢亮亮連連答應著告辭,好在熊包現在賺的錢倒也不至於因為虧了三百塊錢就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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