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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二節

中國式飯局 高和 3540 2018-03-20
錢亮亮昨夜睡得極好,清晨起來,感覺神清氣爽。昨夜的豪飲居然沒有帶來一點宿醉的不適,這讓他很是鬆了一口氣。昨天晚上和一個女人發生的事情,在他的記憶裡,只不過是一場淫夢而已,作為男人,尤其是一個長期禁慾的男人,偶爾做這種夢不值得大驚小怪。 清晨的陽光是最好的清潔劑,昨夜一切污穢、煩惱、憂愁以及種種讓人心情不好的感覺,都被初升的太陽蕩滌得一干二淨,陽光帶來的不僅僅是光明和溫暖,還有重生般的美妙體驗。錢亮亮透過窄小的窗口朝外面觀望,驚豔的感覺只能用驚心動魄來表達。南國的艷陽一出世便有氣吞山河的威勢,鷺門的大街小巷、高樓矮簷、山巒大海,都被陽光點燃了蓬勃的激情,五彩繽紛的城市精神煥發,海面上蒸騰起的霧靄氤氳令浪琴嶼如夢如幻恍若仙境。陽光不僅清除了城市的陰影,也清潔了錢亮亮內心的陰暗,他的精神為之一振,昨夜給人洗腳沒洗好被炒魷魚的經歷,以及由此引發的頹喪、煩惱如今簡直就是不值一提的雞毛蒜皮,錢亮亮苦笑著調侃自己:落魄文人,百事不順,不會賺錢,就會吃飯,連洗腳的活都乾不好。想到吃飯,他連忙跑到外面的洗臉池上匆匆把自己洗了一下,然後下樓找飯吃。

鷺門市政府興辦了方便市民的早餐工程,沿街有定點的早餐車向忙碌的市民供應早餐。錢亮亮在一家車上和涼棚上都印有“早餐工程”字樣的小販那裡買了兩個豆包,一包豆奶,一個茶蛋,然後來到濱海大道找了一片涼爽的樹陰坐到潔淨的石凳上開始進餐。吃飽喝足了,錢亮亮面臨兩個選擇:一是馬上到勞務市場再找活干,一是回到住處發呆。他選擇了後者,剛剛被炒,馬上再去找活,這讓他有點可憐自己,畢竟,自己還沒到為生存而掙扎的地步,他現在爭的是一口氣,而不是現實意義上的金錢。 錢亮亮回到石井巷,卻看見熊包和李莎莎提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在巷子裡踟躕東張西望。錢亮亮正要招呼他們,手機卻響了起來,看看號碼,不是桔子的,桔子的電話現在是他最怕聽到的動靜。他連忙接聽:“你好,請問是哪一位?”

回應的聲音很陌生,是標準的鷺門普通話:“你好,你是錢亮亮先生嗎?” 錢亮亮回應自己就是錢亮亮,對方自稱是大東南集團公司的人,讓錢亮亮今天不要關機,可能他們老闆找錢亮亮有要事相商。錢亮亮問對方有什麼要事,對方卻說到時候由他們老闆親自跟他談,然後便挂機了。錢亮亮莫名其妙,站在那兒發楞,他實在想不出這個在鷺門大街上到處掛廣告的大東南集團老闆跟他有什麼瓜葛。 李莎莎一回頭,看到錢亮亮傻傻地站在那裡,活像讓誰施了定身法,便拉著熊包朝錢亮亮走過來。昨晚上熊包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給李莎莎租了一間帶空調的旅館,房價是一夜八十塊錢。李莎莎難以想像僅僅是睡一夜就要八十塊錢,堅決不住。炎熱的夏季正是鷺門旅遊淡季,旅館的房子放著也是放著,能租出去就有收入,旅館值班經理眼見一樁買賣要跑,主動提出打六折。這一下熊包更加執著地要給李莎莎租下來,似乎李莎莎不住進去他就會跳海,李莎莎只好隨他。這一晚李莎莎睡得非常好,在酒樓的集體宿舍,再熱的天也沒有空調,甚至連一台電扇都沒有,老闆不可能為他們這些打工者享受涼爽埋單。昨天晚上是李莎莎到鷺門打工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能夠在有空調的房間裡睡覺。她有心讓熊包一起享受這難得的涼爽睡眠,可是女孩子的羞赧和拘謹,卻讓她張不開口,她問熊包晚上怎麼辦,熊包說他另租一張床就行,兩個人的行李集中放到李莎莎的房間裡。這家旅館大房間也有空調,但是六人一間,一張床位十五塊錢。李莎莎覺得那樣也挺好,把兩個人的行李集中到自己獨租的房間里以後,熊包說他下去開房,讓李莎莎好好休息,然後告別離去。

李莎莎夜裡睡得好,早上起得也早,起床之後匆匆梳洗一下,就去找熊包。到櫃檯上一問,方知熊包昨夜根本就沒有在旅館睡。李莎莎驚詫之餘,馬上想到,熊包為了省錢,昨晚上肯定露宿在不知道哪個角落裡。李莎莎連忙跑出旅館去找熊包,一出門,果然見熊包蜷縮在旅館門外的牆角里正睡得酣然。一絲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滴到了用來當枕頭的臂上,赤裸的後背上印滿了堅硬的水泥地面硌出來的紅色斑印。那一刻,李莎莎哭了。 也許真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李莎莎並沒有出聲,淚水默默地在臉上流淌。熊包卻驚醒了,看到李莎莎淚流滿面,連忙坐起來,不好意思地抹去嘴角的口水,尷尬地解釋:“昨晚上想吹吹海風,吹著吹著就睡著了。” 李莎莎心裡難受,說了聲:“回房間洗洗吧。”

熊包在李莎莎的房間梳洗完後,急著去到勞務市場找工作。李莎莎卻想著錢亮亮:“錢大哥昨晚上喝得有點多,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們去看看他?” 如今在熊包心目裡,李莎莎的話分量絕對不啻於黨中央國務院的重要指示,便跟著李莎莎在街邊的早餐車上買了些麵包、饅頭、豆奶、茶蛋之類的吃食,要找到錢亮亮跟他一起共進早餐。昨晚上三個人分別交換了聯繫電話、住址。錢亮亮的住處距他們登記的旅館很近,兩個人便按照錢亮亮留下的住址來找錢亮亮。 熊包和李莎莎來到錢亮亮跟前,李莎莎又叫了一聲錢大哥,錢亮亮才醒過神來,招呼他們:“我剛才看見你們倆了,正要叫你們,接了個電話,你們這是來找我嗎?” 熊包說:“怕你昨晚上酒喝多了,給你送早餐。”

錢亮亮看著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心裡熱辣辣的,萍水相逢,同為天涯淪落人,還有什麼能比這種關切和惦記更值得珍惜呢?儘管錢亮亮剛剛吃過早餐,可是他怕冷了這兩個年輕人的心,沒說自己已經吃過了,帶著兩個年輕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進門,李莎莎看到錢亮亮的住處雜亂無章,二話不說先動手幫他收拾。錢亮亮不好意思,卻也沒有阻攔,在社會上闖蕩了幾年,他懂得了一個很平常但卻常常為人所忽視的道理,很多時候,讓別人幫助你,等於給了別人收穫滿足的機會。什麼事情該客氣,什麼事情不該客氣,也是人生的一門學問,這也是他沉入社會底層之後,人生大課堂教會他的一門知識。 李莎莎收拾房間的過程,錢亮亮和熊包就擺放早餐,雖然都是些不值錢的吃食,卻也滿登登地堆滿了小桌子。錢亮亮嘿嘿笑著說:“昨天晚上剛剛在一起吃過了,今天一大早就又擺上了飯局。”

熊包不好意思:“這哪算得上飯局。” 錢亮亮又擺出了一套理論:“怎麼不算飯局?三人成局,又有吃的,這不就是飯局嗎?飯局有各種各樣的,你別以為只有達官貴人的山珍海味觥籌交錯才算飯局。新友故知,面對飯食,團團圍攏,邊聊邊吃,既是親朋好友新交故知的溝通交流,也是一局聯絡關係、增進情誼的……” 正在打掃房間的李莎莎插嘴:“錢大哥,你還會寫文章啊?中……國……式……飯局……這是你寫的?什麼是中國式飯局啊?” 錢亮亮連忙阻止李莎莎:“李莎莎,寫字桌上的東西你別動啊,動亂了我就理不清楚了。” 李莎莎說:“我知道,我沒動,就是看到這上面寫著中國式飯局才問問你。” 錢亮亮說:“我們中國人啊,最講究的就是吃,民以食為天麼,這可能因為我們中國是最早進入農耕社會的國家,也就是說我們中華民族是最早開始擁有穩定食物來源的民族,也可能因為我們國家吃飯的嘴太多,吃歷來是國家最重的負擔。從古到今,隨著社會的發展,中國的吃文化已經遠遠超出了吃的本質含義,發展演變成了一種藝術、一種文化、一種戰爭,一種大到國家興亡、朝代更替,小到家庭聚散、生意成敗的場面、手段和策略,發展到這個階段,飯就已經成局,局就已經具有了神奇的社會功能……”

錢亮亮在那裡誇誇其談,熊包早已聽得不耐,塞給錢亮亮一個菜包說:“錢大哥,吃飯,邊吃邊說。”如果不是因為錢亮亮年齡長他幾歲,熊包後面肯定還會加一句,“扯淡。”話沒說出來,臉上的表情卻把這層意思表露無遺。 錢亮亮看出熊包對自己的論述不以為然,也難怪,作為一個廚師,在熊包眼裡,所謂飯局,不過就是一桌桌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再加上各色酒水的酒席,跟所謂的藝術、文化不沾邊,硬把這些砧板上切出來、油鍋裡煎出來、籠屜裡蒸出來的吃食跟國家興亡、家庭聚散、改朝換代、生意成敗聯繫起來,不是扯淡那還能是什麼? 錢亮亮很有耐心,誰對一個一大早給自己送免費早餐的人都會很耐心。他還是想讓熊包對飯局的認識有一個跨越:“你作為一個廚師,如果對飯局缺乏歷史的、現實的、全方位的、深刻的理解,那麼你永遠不會成為一個高層次的廚師,永遠只能是一個廚子。我問你,中國歷史上最著名也最失敗的飯局是哪一次?”

熊包喊李莎莎過來吃早餐,細心地給李莎莎剝茶葉蛋,他沒心思也沒興趣聽錢亮亮瞎掰,隨口應付了一聲:“就是昨天晚上把我們炒魷魚的那一局最著名最失敗。” 錢亮亮正在用吸管吸溜豆奶,聽到熊包這麼說,差點把豆奶噴出來:“那麼著名的飯局你都不知道?就是鴻門宴啊,那場飯局如果成功了,中國的歷史就會改寫,如今我們可能就不稱之為漢人,而應該稱之為楚人或者別的什麼人了……” 李莎莎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把錢亮亮的住處拾掇乾淨,床下面的髒衣服臭襪子也集中到一個盆子裡,過來參加飯局,打斷了錢亮亮的論述:“錢大哥,你這兒有沒有自來水?我給你把這一堆髒衣服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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