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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竊情報·章志升演繹東郭先生

省委調查組 路兴录 14080 2018-03-20
春節剛過,章志升就開始遠行了。 幾位小女孩,屋前冬青樹下跳皮筋唱《九歌》,沐浴著冰雪消融、春風送溫的溫馨…… 如此悠久的陳年老調,不知誰人信口改編,把它編排成多部重唱,多節奏重複的全新式兒歌,結尾還大膽地加詞串調,出自呀呀喳喳的幼兒之口,別有一番樂趣逢生的新鮮味,居然贏來不少過往閒人的陣陣掌聲。要在往常,章志升會站在那兒搖頭晃腦,拍著巴掌合板同唱: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坐飛機,乘火箭,遨游神州太空轉! 然後用手拍拍這個的小腦袋,捏捏那個的小臉蛋,顯出一副人民公僕呵護未來花朵的真誠情感。可今天,章志升提著黑色的手提包,無心同樂,晃晃悠悠地登上了北去的列車。 隨著一聲汽笛的嘶鳴,車輪滾滾,t78次特別豪華列車,像馳騁曠野的烈馬,迎著春節後的晨霞,風馳電掣般向著遙遠的北京城,飛奔疾駛。

早上8點,當火車開出山城市,把那蜿蜒連綿、形似長城的山城樓廈漸次拋在天際之外,章志升看到了一片遼闊的田野。田野使他的感覺立即脫離了城市,脫離了昨天。昨天恍如隔世。他的頭腦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再次一件件地想到計劃中的今天,今天原本做的一切。按照計劃的安排,他此時應該走進市公安局的大門,公安局的各部門一把手,下屬各縣的局長政委已經坐在會議室裡翹首以待,等待向他匯報各縣的治安情況,期待著他的發號施令;會後,他要向調查組匯報案例偵破進度;然後,他將趕到伍縣會同調查組處理那些已經刻不容緩的“9·26”車禍案;然後要在下午5:30之前專程趕往梨花溝,組織抓捕吳天運,然後…… 火車顯然早已駛出了山城省界,耳中的笛鳴,眼中的曠野,無不告訴章志升,他今天計劃中要辦的這些事,早已落空,要見的這些人,誰也不會知道,他此時此刻,已獨身一人,端坐在北上列車的一個窗前,將要開始他半年之久的黨校生活。

列車駛出百里地後,他的心情稍定,估計辦公室主任已經起床,已經吃過早飯,或已經在辦公室等他。他看著窗外一閃即逝的風景,開始拿出了手機打電話給朱主任,讓他推掉今天所有的約定。向他們說明自己有急事要外出一段時間,有關案情、案件上的事一律按調查組的意見辦,在電話中無法做出詳細解釋,因此,在朱主任的回話中聽得出每一個人對他的不辭而別並不都感到驚訝,對他的失約並非無奈,大家都知道他去幹什麼了…… 此時章志升靠窗而坐,用右手在茶几上支撐著一顆像灌滿了鉛一樣沉重的腦袋,像被霜殺一樣的茄子,一雙比陰沉沉的天空更憂鬱、更滯呆的眼睛,透過朦朧的車窗玻璃,默默地眺望著那閃閃掠過、紛紛後退的山野村莊、高聳的電纜和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網、電器化車流帶……這些奇形怪影,由即現即逝漸漸變為前撩後倒……視線由清晰漸漸地變為模糊……

恍惚。 黯然。 這是章志升有生以來最為艱苦的一次跋涉。也可能是他步入仕途的最後一次遠行。這是一場漫長的旅途,無疑是一場苦刑。 調查組在偵破“t1·5”案件時發現,伍縣縣委書記邊召與商貿集團有涉案經濟方面的問題,調查組決定邊召停職交代。邊召之妻齊麗麗為了減輕丈夫精神上的壓力,元旦之夜,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背著邊召悄悄地走進山城市委家屬區,左右窺探片刻後,徑往章志升家而去,章志升的家就住在山城市東北側的常委書記樓三樓。 章志升的家,對齊麗麗來說可是熟門熟路。以往,逢年過節,邊召總是攜妻登門,每每總要用小轎車送來一些豐富多樣的農副產品品嚐,章志升也讓妻子柳花將一些名勝土特產回贈。此一時,彼一時,齊麗麗的心裡別有一番滋味,而眼下她再無昨天的榮耀,有點惶恐不安地按響了章志升家的門鈴。房門打開,章志升一看是風塵僕僕的齊麗麗便熱情相迎。乍一看她面帶憂傷、眼神憔悴的樣子,就知道有急事登門,於是他急把驚詫的眼神轉換為熱情的笑臉把齊麗麗往屋內讓。像好朋友節日來訪本來可以說是歡暢熱情的,但這熱情的氣氛被這冷熱不均的兩顆隔膜的心壓抑了源頭,接待氣氛因而使主人顯得尷尬難堪,已到嘴邊的什麼風啊、稀客呀,難得的吉言快語被噎了回去,換成了這麼晚來家有啥事?齊麗麗沉默片刻,她突然在一秒鐘的閃念後發現了自己的不該,她未及猶豫細想便脫口而出,話鋒馬上轉向了章志升的妻子:“怎麼,柳花大姐她,她不在家?”章志升沒想到齊麗麗的抵禦能力那麼強,由沉默焦慮能在一秒鐘內突然變成了驚訝的詢問,那種有商有量的語氣馬上感染了他的身心。他馬上用直白的語言朗聲做出反應:“噢,她帶章宏回姥姥家去了。”說著章志升伸手示意她坐下。齊麗麗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這個時候來,站起身來說:“不方便,我明天再來吧。”然後扭頭就向外走。

“不不不,你又不是外人,有啥不方便?咱誰跟誰。”章志升邊說邊將齊麗麗按坐在沙發上。然後從冰箱裡取出幾瓶易拉罐飲料,放在齊麗麗面前的茶几上,說:“要喝自己開,別客氣,大哥這兒和你家一樣。”章志升的誠意齊麗麗當然知道,他和邊召親如兄弟,從來吃喝不論,邊召有恩於章志升暫按下不表,但邊召求助於章志升卻迫在眉睫。所以齊麗麗才急不可待地連招呼都不打便親自登門,她便大大方方地坐下來抓起一罐打開說:“我口正幹,正需要潤潤喉嚨。” 章志升這才由尷尬轉為心平氣和一些,這才恢復了原來的笑臉,把噎進肚裡的話一吐為快:“你可真是稀客啊!難得到我這寒舍來。找我一定有事吧?這晚了,火急火燎的,啥急事這麼慌?” 齊麗麗:“無事不登三寶殿嘛,還不是為邊召。”

章志升:“啥大不了的事,一個電話不就行了嗎?再說邊召的神通大著呢,好多事我辦不了,還不是他給擺平了。” “這事非你不可。” “我有那大本事?” 章志升似乎對齊麗麗選擇他救邊召並不意外,他又問齊麗麗:“是邊召讓你來的嗎,他真的讓你來找我嗎?”對於這個問題,齊麗麗也沒有做正面回答,她再次追問章志升:“老章,你到底願不願意幫這個忙?你要是不幫這個忙,那邊召可就沒轍了。”章志升還是繼續著剛才的疑問:“邊召怎麼了,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齊麗麗沉默了片刻,這片刻的沉默讓章志升疑竇頓生,讓他盤根問底:“邊召他到底咋了,他參與謀殺案了嗎?”齊麗麗低聲回答:“你別管他參沒參與,我也說不清楚。”章志昇說:“說不清楚你急個啥?”齊麗麗嘟嚷了一句:“都停職三天了,能不急嘛。”章志升對齊麗麗那句像蚊子嗡嗡的話未加理睬,繼續盯著她,用心追問:“不就是停職交代問題嗎?沒有問題你交代什麼?崔伍也沒有交代邊召的什麼問題,真讓人擔心的還是周什東那小子。”齊麗麗理直氣壯地答道:“就是害怕有問題,所以才找你想想辦法,你是公安局長,只有你才能救他。”章志升似乎鬆了口氣,口氣不那麼緊張敏感了,他說:“這個根本不需要我出面,我出面反而更不安全,容易引起懷疑。”齊麗麗說:“那誰出面好呢?”章志升白了齊麗麗一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繞了一個大彎子,故弄玄虛地眨巴了幾下眼說:“要救邊召啊,還真得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出面不可。”

齊麗麗從章志升的話裡,聽出他肯定知道了邊召的什麼問題,也肯定知道了殺人犯與週什東的什麼秘密,要不他要我這個女的去拋頭露面。她心裡不知是輕鬆還是沉重,是好笑還是心煩,她只是想這一趟他家來的,怎麼這麼不順心,怎麼撞上這麼個無情無義的膽小鬼!他知道那麼多內情,為什麼卻不明說,只暗示她找周什東,齊麗麗莫名其妙地問:“我一個女人家,能有啥辦法?” 章志升沒讓齊麗麗失望,他讓齊麗麗附耳低語:“紙是包不住火的,盡快遠離,以免引火燒身……”如此這般地低語了幾句後,齊麗麗愉快地離開了章志升的家。 齊麗麗終於竊取了所需要的重要情報,也造成了匡釗等人夜捕週什東撲空的後果。 那天夜裡,寒風蒙雨中,匡釗帶領急速追捕的警車,冒著淅淅瀝瀝的濛濛細雨在伍縣城郊高速公路叉口與潛逃的周什東乘坐的出租車失之交臂。出租車載著如驚弓之鳥的周什東,他得到齊麗麗送來的緊急情報,開始心情非常緊張,當聽說有市公安局長負責安全護送時,又有了逢凶化吉的一線轉機,簡單向臘翠翠交待幾句後,即刻拼命地向著燈火輝煌的省城急馳。

這天暮色將近時,章志升本應下班回家,因有一宗有關倒賣國家一級文物的案件急等簽報,便坐在辦公桌前,逐字逐句地斟酌著處理意見。 突然,桌子上的電話鈴聲急促響了起來,他伸手抓起了電話聽筒:“餵,哪位?啊!”章志升有點愕然吃驚。隨手掛上電話,章志升渾身一軟像個洩氣的皮球,一屁股癱倒在豪華的鱷皮沙發上,極不高興地喃喃自語:“一家失火,殃及四鄰哪!” 剛才,章志升接到伍縣商貿集團公司副總經理高勝打來的電話,拜託他給一個兄弟通融通融,這下子可讓他這個公安局長犯了難了。他知道這是邊召一手策劃的,是齊麗麗那個騷女人走漏的風聲,這個紮手的皮球拋到了他的懷裡,想甩也難甩出去了。章志升非常清楚,高勝要他幫週什東潛逃的用心:錢大興、高勝包括週什東,一條繩上的螞蚱,牽一隻,全線崩潰;週什東要是被調查組抓住之日,也就是他章志升垮台之時;他是最可靠的保護傘,堂堂正正的市委副書記,市公安局長,誰還會往他頭上懷疑呢。章志升正在胡思亂想,突然神經質地聽到門外傳來兩遍“篤篤篤”的叩門聲,打開房門一看,章志升不禁大吃一驚!週什東穿著一身公安警服,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的面前。章志升一把將他推進屋裡,一臉肌肉橫飛:“旗桿頂上插雞毛,你好大的膽子,不是說好的晚上10點嗎?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老虎頭上來蹭癢癢。”週什東儼然一副有恃無恐的表情,指指身上的警服、警徽說:“這才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這是高副總的主意:'先行超越,避其鋒芒,錯失良機,引火自焚。'這是兵書上寫的,活用《孫子兵法》……況且臉上沒刺字,咱同是一家人嘛。”

“可你這……”章志升綻露出一臉驚恐的神色。他想說:“誰跟你是一家人,我這裡是市公安局,黨和國家專政機關,你一個通緝犯往這裡鑽,不是飛蛾投火嗎?你一落網,我們都得跟著你遭殃。”可他沒有這樣說。為了穩定情緒,減少耳目,章志升急急地將周什東推進內室,鐵著個臉說:“眼下,你的圖片滿天飛,通緝令到處是,全城有無數隻眼睛在盯著你……只要你一出我這辦公室的門,即是飛蛾投火,切不可輕舉妄動。” 原以為只要一見到章志升就立馬化險為夷,沒想到他這兒更危險。週什東冷眼瞅著章志升,心裡想:“妄動?誰想啊。有酒、有肉、有錢花,整天有天仙般的美女陪著我,是大康啊!我整天過的是'大康生活'。可眼下,妄動,不動我能過上大康生活嗎?”週什東撇了下嘴,極不滿意地說:“你以為我想像條狗,整天夾著個尾巴東躲西藏的。不!我想馬上離開山城,越快越好。”

“怎麼離開?你會孫猴子的七十二般變化嗎?” “有那大的本事,我何必求你!”章志升茫然無措地坐在辦公桌子前,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悶煙。週什東原地沒動,沒有說話,他也不想說話。愣了半天,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牢騷滿腹:“堂堂山城市委副書記,市公安局長,你的(拳)權比如來佛的手掌還大,竟然沒有辦法護送我出城。他高勝真是瞎了眼,交你這麼個熊朋友。我最討厭那種當著人家的面說大話,但讓他兌現時卻束手無策的人,這種肚裡沒貨光耍嘴皮子,還整天佔著茅坑的人,早該讓位置了……我不能當甕中之鱉,更不能在此束手就擒。”那天晚上章志升很少說話,只是悶著頭抽煙,任憑週什東在他身邊信口胡說。他知道周什東是他的一個麻煩,特別是他在大動肝火時,章志升真想把他交出去算了。如果當時把周什東交給了調查組,章志升也就沒有這次北京之行的必要了。

話又說回來,要不是周什東那句話,章志升還真不知怎麼辦才好呢。 章志升站起身來,將半截煙捻滅在煙灰缸裡,盯著周什東問:“你剛才說什麼來著?不能當甕中之鱉?不能束手就擒?”章志升猛然機靈一動:“你的話倒提醒了我,那就……我看咱就……甕中之鱉吧。”週什東不滿意地說:“鬧了半天還是沒轍,乾脆我去自首算了吧,免得給你找麻煩。”章志升面帶懼色,口氣慍怯地說:“別別別,你別給我來這一套,想自首還不容易,一個電話,馬上你就進去了……我倒是欣賞甕中之鱉!” “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週什東急問。 章志升神秘兮兮地用手指指他的辦公室,說:“有人不是說過,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嗎?” 週什東反問:“你這裡不是非常危險嗎?” 章志升打開內室的套房門歉意地說:“對,所以也有非常安全的一面,所以我就讓你當'甕中之鱉'。眼下別無選擇,為了你的安全只好委屈你了,也只能這樣了,你就在我辦公室暫躲幾天吧,我會安排人給你送飯,等風頭一過,我馬上把你送走。” 週什東無可奈何地說:“唉,看來我只好做幾天縮頭烏龜了。” 一個星期天,章志升的專車將周什東送上了中國飛往另外一個國家國際航班的飛機上。 一聲汽笛,撕裂茫茫夜空。 這一聲長鳴的汽笛聲,把章志升從綿長的深思中拽回到嚴峻的現實中來:邊召停職反省,週什東出逃,都與程剛有關,難道程剛他…… 調查組對程剛的安全治療,採取了絕對縝密的保護措施,將程剛秘密轉移後即從太平間調包一具無名屍,照原樣置於醫院急診室,進行專項疑難病例的解剖試驗,對外照樣按照程剛急診程序進行…… 程剛被謀殺,在醫院搶救的第三天深夜,高勝又以10萬元的高價密派職業殺手葉里虎,潛往醫院行刺,以絕後患。 程剛急診病房在一醫院門診樓住院部樓下,緊靠門診部後門不遠,隔10米寬的橫道西邊,同樣是一排三棟12層高的住院樓。午夜零時,護士小張去衛生間,躲避在陰暗處窺視已久的蒙面人,趁機從西側門邊火速步入急診室。蒙面黑影雖然神秘莫測,但仍然有驚異的目光從西側門內投射出來,追隨他的背影一路往裡……他們看到,蒙面人衝著病床上的“程剛”胸部連刺數刀,扭頭便走。住院部院務副科長琚皇堂正好從電梯門內出來,看到一個黑影一閃進入急診病房,只一瞬,從黑影竄出急診室5秒鐘的剎那,琚皇堂即流星般地出現在急診室門前,雙腳還未站穩,毫不遲疑地跨前一步,伸出左臂叫了一聲:“你是何人?”對方沒有答應,突然摟住了琚皇堂的肩膀。琚皇堂只覺得肚子上被重重地打了一拳,然後蒙面人雙手用力一推,姿勢猶如太極推手一般,將琚皇堂推了個趔趄。琚皇堂頓感一股寒氣襲身,沒覺很痛,只是下身有些發涼,他用一隻手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被擊打的腹部,摸到的卻是一把匕首的短粗的木柄,那隻木柄支棱在他的衣服外面,衣服已被稠濃的鮮血染紅,眼睜睜大張著嘴看著蒙面人疾步虛無在夜幕中。 事後證實,大約有三四個目擊者目睹了這個事件的某段過程,但由於他們與事件中心所處的距離和角度不盡一致,也由於他們目擊的時間段前後交錯,更由於他們與受害人的關係親疏有別,所以在警方進行調查的時候,每個人對事件過程的描述也就有所出入。特別是關於那個蒙面人是怎麼疾步從急救室內跑出的,又是怎麼將刀子捅入受害者身上的,說法竟然出現了多個版本。或許是基於同情弱者和遠親不如近鄰的思維慣性,一半以上的目擊者講述的情形,明顯有利於傷者一方。他們描述的事件過程,大多是從那個蒙面人握著一把帶血的刀子走出急診室開始:大面罩只露兩隻眼睛的蒙面人走出急診室,剛好琚皇堂走到急診室門前——證人是這麼估計的——正逢琚皇堂走至急診室門前,雙方都愣怔了一下,雙方見面過程中琚皇堂伸手攔蒙面人不讓走,蒙面人照著琚皇堂的腹部就是一刀,然後扔下刀子快速地逃出了醫院。證人還有一種說法——琚皇堂剛到急診室門口,肚子上就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但聲音卻異樣空洞,就知道他這不是一個實心拳,但他沒覺得很痛苦的樣子,只是腳下踉蹌了一下,本能地伸手想扶蒙面人,但蒙面人快速錯步閃開,扭身便走。琚皇堂失去支撐,雙膝一軟,雙手撲地,跪在了走廊中央。這才發現了支棱在衣服外面的刀子,這才發現了浸透衣服的鮮血。還有一種現實的證詞——看到琚科長躺在血泊中,急忙送往手術室做了腹部的縫合手術,腹腔內的匕首已被取出,幸而那匕首不算太長,那刀從胸腹中央直直插入,與胃脘心臟差之並非毫釐,未能傷及致命要害…… 醫院也證實“程剛”第二次確實被殺身亡,省委調查組做出決定:追認“程剛”為“烈士”,舉行隆重“追悼會”,縣局以上領導參加。 “追悼會”那樣隆重……龍天成致“悼詞”,還傷心流淚。 難道——他們在演戲? 突然,章志升有一種可怕的預感…… 根據崔伍交代,刑警大隊開始了大規模的搜捕行動,但幾次行動都以失敗而告終。匡釗反复琢磨,確定內奸出在市公安局,但公安局有幾十名幹警,誰是內奸,暫時不明,省委書記龍天成宣布章志升參加中央黨校學習……一聲聲撕肺的汽笛聲,伴隨著不時發出哐哐噹噹的金屬撞擊的鏗鏘之聲,彷彿要把章志升的心肺碾得粉碎。 這時,他才想到,齊麗麗那天晚上壓根就不該找他;週什東壓根就不該往他辦公室裡藏,壓根就不該答應高勝幫他這個忙…… 頓時章志升那顆沉重的心,如西墜的落日,迅速掉進那無底的深淵…… 趙飛和馬麗雅閒聊中的秘密,全部通過監控器,由網上反饋到刑警大隊李奇的電腦顯示器上。李奇連夜密報給周清局長,說“9·26”車禍疑案的有關犯罪嫌疑人,吳天運有可能躲在梨花溝村。 得到這一消息,周清連夜召開了緊急會議,一方面打電話叫梨花溝派出所的民警們,以查暫住證的名義對梨花溝進行排查,主要清查9月26日以後入住的新住戶。另一方面,刑警隊內部也進行了緊急部署。匡釗連夜趕到梨花溝,凌晨兩點左右,目標被鎖定。 梨花溝村12排5號,有一個名叫趙七娃的人是9月30日入住的。凌晨4點左右,周清和匡釗親自帶隊,幾個刑警隊員包圍了梨花溝村12排5號,眼看案情馬上就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全體幹警備受鼓舞。凌晨4:20,李奇、袁虎、姬斌等四五人悄悄摸進院子,潛伏到了犯罪嫌疑人所住的窗口,聽到裡邊有響亮的酣聲,李奇確信犯人正在熟睡之中,和高軍一起猛地一腳踹開房門。裡邊的人驚醒後,一骨碌爬起來,剛問了一句“誰”,便被袁虎一個魚躍撲倒在床上。只這一躍,罪犯一聲“哎喲!”還未出口,荷槍實彈的刑警們知道袁虎已經得手,便一湧而進,三下五除二便將趙七娃擒獲。經過搜查,在趙七娃枕頭下面發現一支六四式手槍和一把七五匕首。看著只用了10分鐘就被擒獲的趙七娃,匡釗大吼一聲:“帶回去,審!” 刑警們原以為抓回來的這個趙七娃,就是“9·26”或歌舞廳槍殺案的案犯之一,但是帶回來一審不禁令人大失所望。他不是這兩案的兇手,而是另一夥罪犯,一年前的一起持槍搶劫商場珠寶案就是他和他的同夥幹的。雖然他與胡戈被殺等案無關,但這個趙七娃卻知道吳天運的具體下落。趙七娃交代他以前就認識吳天運和黃六發,他們並不住在梨花溝村里,而是住在離梨花溝村不遠的下窯溝村38號,他們也是前幾天才搬來的。物以類聚,魚蝦戀窩,趙七娃昨晚還在他們那兒打牌,直到夜裡1點才回來,不然他不可能讓警察抓住。趙七娃還交代說吳天運和黃六發他們可不是就兩個人,與他們在一起的一共有5個人,5支手槍,3支微沖,還有一輛三菱越野吉普車。 聽到這一消息,參加審訊的幾位幹警,不禁都皺起了眉頭。 看起來是碰上硬釘子了! 審訊完後,趙七娃被移交看守所。一夜沒睡的周清、匡釗,還有李奇3個人坐在周清的辦公室商量怎樣抓捕吳天運和黃六發團伙。 上午參加行動的隊員都回家了以後,蔡茜這才到法制科去開拘留證,法制科一共十幾個人,這次給蔡茜開證的是法制科副科長吳英敏。吳英敏三十五六歲年紀,人很隨和,大家都親切地叫她吳大姐,她一邊給蔡茜開拘留證,一邊大大咧咧地問:“哎,你們又有什麼大行動啊,一次抓那麼多人?”蔡茜說:“還不是連環槍殺案那個案子,昨兒費了半天勁,誰知抓回來的人竟然不是這個案的案犯,但好在他交代了案犯的一些消息,先開了拘留證好去抓人呀。”吳大姐抬眼笑笑,以羨慕的口氣問:“好光榮的差事,你參加嗎?”蔡茜回了吳大姐一個笑臉,然後遺憾地說:“唉!我哪去得了啊。李隊不讓去,那些年輕的小伙子們都拍著胸脯說有我們在,何需小妹涉身那個場面。我知道他們老照顧我,覺得我是個女同志,你別看平時他們大夥兒都喜歡跟我鬥嘴玩,可是真遇到什麼危險的事,誰都搶在我前面去承擔風險,每到這時候我就後悔,自己平時真不該和他們逗。” 吳大姐理解蔡茜的心情,她說她在刑警中隊的時候還不是和她一樣,處處受哥哥弟弟、叔叔伯伯們的特別關心,說著她把開好的5張拘留證遞給了蔡茜。 連環槍殺案過去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了,但是連一個犯罪嫌疑人也沒有抓到。省公安廳長刁謙再也坐不住了,他親自來到刑警隊,聽取調查組對案情進展的匯報。 會場裡氣氛沉重,刁謙眉頭緊鎖。 周清、匡釗面色嚴肅,李奇及參案的警員們個個眼中佈滿血絲,顯得疲憊不堪。兩個月來他們沒有睡過一天好覺、吃過一頓熱飯,李奇更是連家都顧不得回,整天泡在刑警隊裡。 看著一個個沉默不語的干警,憋著一肚子氣的刁謙終於忍無可忍地用手把桌子扣得“咚咚”響,嘴裡吼叫著:“這究竟是為什麼,行動這麼不利?同志們哪!兩個月了案情毫無進展,山城市750萬人民群眾眼巴巴地看著我們,一天抓不住槍擊嫌疑犯,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就多一天受著犯罪分子的威脅,馮凱樂他們九泉之下就多一天不瞑目。” 這聲音激盪著每一位刑警的心。 眼窩凹陷,臉色黑青,沙啞著嗓子的周清比兩個月前瘦了七八斤,他環視了諸位刑警一眼,像是在請罪,又像是在訴冤:“刁廳,還是那個原因,犯罪分子為團伙犯罪,有組織、有計劃,他們作案設計詭秘,逃離現場非常迅速,留下的線索很少。”刁謙看了一眼滿面憔悴的周清,這才於心不忍地緩和了口氣:“不不,我不是來批評大家的。我知道這一段時間以來,大家都是非常辛苦的,老周,我是來跟大家一起商量的,案子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什麼地方卡了殼?下一步怎麼打算?我們今天必須談出個結果來,不然我這個當廳長的心老是懸在半空中,不踏實啊!不好向省委交代呀!”周清看了一眼匡釗,匡釗心裡明白,張口清了一下嗓子,總覺得有口濃痰卡在喉嚨口,滿臉憋得通紅發不出音來,由於感冒鼻子不通氣,焦心憂慮案子引起急火攻心,嗓子破裂發音非常困難,他揉了揉已經被擰得通紅的鼻子,發出比公鴨叫還難聽的喉音:“上一次抓捕失敗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了疑犯的消息,案子就卡在這兒了!問題在於,如果情況準確的話,疑犯怎麼知道我們要去抓捕他們的;就此我們隊裡已經認真討論許多次了,沒有結果。下一步怎麼辦?下一步還是要繼續抓捕犯罪嫌疑人,具體行動計劃只能與李奇商定後再……”還未等匡釗那公鴨嗓子尜尜完,早已急捺不住的李奇還是瞪著血紅的眼,打斷了匡釗的話題:“上次抓捕行動早已過去那麼多天了,疑犯要逃早就逃了,想抓人並不那麼容易。我總覺摸著旁處下手,'曲線救國'的策略可以亡羊補牢。” 刁謙從李奇的講話裡,聽出對疑案的用心良苦,同時也聽出了他們的信心和勇氣。如果失去了人民警察的崇高精神,那麼他就不會苦思良策。這小子是個非常優秀的警察,上次就是他的一招“兩線出擊”一舉抓獲謀殺程剛兇犯崔伍,為偵破“9·26”疑案跨出了關鍵的一步,今天他又來了一個“曲線救國”策略,說不定對偵破疑案將會帶來新的轉機。刁謙滿面春風地笑問:“什麼'曲線策略',有把握嗎?” 沉默了片刻,氣氛仍很和諧,話題仍是曲線策略。李奇微笑了下說:“按照邏輯推理是可行的,就對現實案情的偵破,也會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說白了,目前的疑難案情,實質性就是黑吃黑,有幾個黑惡團伙一直在進行火拼或報復。但是我們明知道這些黑社會團伙是哪些人指使的,卻一直抓不到他們的把柄,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採取下一步的行動。既然馬上抓捕槍擊嫌疑犯已不可能,那麼我們何不從別的地方下手,找到這幾夥黑社會犯罪分子其他犯罪的證據,期望抓住一些人,以此打開連環槍擊案的突破口。” 沒想到。 李奇沒想到,刁謙也沒想到。李奇沒想到他這個曲線策略只是一種假想,但通過這種場面的陳述,突發靈感打動了那根神經,反而更加有把握地在現實中實施。還有一個沒想到的是刁謙,雖說這小子就事論事,老生常談,他半啞的聲調中蘊藏著一種時不我待的洞穿力,刁謙發自內心馬上對敲桌子瞪眼睛的舉止,有一種愧疚的潛意識,他急忙伸出了寬厚溫暖的大手,緊緊將李奇那瘦小的十指攥入掌心,欲言又止,目光從李奇的臉上驚移到周清的臉上後,才連連點頭:“周局長,你覺得李奇的策略怎麼樣?” 周清點頭:“好!是個辦法。” 刁謙問李奇:“你打算怎麼找這幾夥黑幫團伙的犯罪證據?” 李奇這才明白刁謙為什麼要親自到這裡來,為什麼不像上次那樣,統統到省委調查組去興師問罪,顯然是省委正在悄悄地進行著二次穩定社會治安的部署,是要把sars疫情耽誤的時間搶回來。 sars疫情的發展快得出人意料,從對抓捕吳天運、黃六發逃跑的那一天起,省委、市委下令各機關封閉,一些大案要案,能暫停的暫停,不能暫停的要專人專案,定點疫情檢查,定點消毒防疫,一旦集體感染非典,後果可想而知。封閉的兩個月,等於判了兩個月“刑”,刑警們個個心急如焚,守在隊里或家裡。周局講那個原因裡,應該再加上非典——天災。 聽了刁廳長的問話,李奇這才放著膽子,說:“市裡幾家大型娛樂場所是我們行動的主要目標,另外,城外據說也有幾處可疑場所需要偵察。我打算先把隊裡的人撒出去,假如說有問題的話,我們立即採取行動。” 刁謙、周清都說這個辦法好,都支持。周清還徵得了匡釗的同意,為配合李奇的曲線政策,在警力部署上要市刑警大隊給予配合…… 蔡茜、姬斌等一行年輕人紛紛走出會議室朝辦公室走去。匡釗單獨留下李奇正說著一些秘密獲取的情報,姬斌突然衝了進來:“李隊,芳芳她,嫂子電話說她胳膊骨折了,已送往市醫院了。” 周清、匡釗急問:“怎麼回事?” 李奇猛地站起,頓覺一陣難受,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站了5秒鐘,只是拿眼看著姬斌,只是讓淚水在血紅的眼眶裡打轉,沒掉下來,然後又重重地坐下。姬斌不知所措,周清心裡更急,當聽到姬斌說是芳芳下午上體育課從單槓上掉下摔折的,立刻命令說:“李奇,你馬上給我去醫院,把孩子安頓好再說。”李奇沒有做出反應,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行動來執行周局長的命令,先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已經送醫院,去又插不上手。”說完苦笑一下,又補充一句:“她媽媽不是已經在她身邊了……”周清瞪了李奇一眼:“你給我住嘴!小姬,送你們隊長去醫院。” “是!” 李奇由姬斌開車,急急地來到醫院時,女兒芳芳已送進了手術室,只有妻子關瓊麗六神無主地守在手術室門口,身邊陪著的一男一女兩位老師也是愁眉不展。一見李奇,關瓊麗便急不可待地迎了上來:“李奇!”一聲還未出口,即撲在他的懷裡泣不成聲了……李奇急忙輕輕拍拍她的頭,安慰說:“噢,我都知道了,芳芳怎麼樣?告訴我。”站在眼前的姬斌也安慰說:“嫂子,別難過,小孩骨頭嫩,好長。”傷筋動骨一百天,誰想自己的孩子受這個罪。況且,關瓊麗終於聲淚俱下:“右腕關節骨折,進手術室已一個小時了!” 那個男的趙老師愧疚不安地說:“責任在我,沒有照顧好孩子。今天下午體育課本來沒有單槓項目,可孩子們要學,這你知道,當老師的總想讓自己的學生學點知識,我就教了他們幾個動作,別的學生做了都沒事,李芳芳做的時候不知怎的,卻突然滑了下來,都怪我,真是的!”男體育老師難過得眼淚都快要落下來。聽到趙老師的話,姬斌在一旁有些不高興:“孩子怎麼成這樣了,真是忙中添亂呀。你知道我們李隊現在有……”姬斌極不情願地咽回了後半句話。 連那位女的李老師在內,誰都認為,體育老師這次遇到的麻煩不會小了,不料李奇的幾句話讓那位體育老師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關瓊麗擦了一把眼淚,心裡暗想,事已至此,埋怨也無濟於事,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孩子,都已12歲了,都已上六年級了,還毛手毛腳的不小心。李奇扶著妻子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後,瞪了姬斌一眼,豁達一笑,說出了妻子心裡要說的話:“沒事沒事,孩子嘛,天真愛玩;老師嘛,善意愛教。再說,誰也不想出什麼事,即使發生了,我想也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我們等一下手術結果吧。” 見到李奇,關瓊麗心裡多少安定了些。她看了看丈夫和小姬,愁容漸展,但猛然想起小姬沒有說出那半句話,便急問李奇:“你們隊裡現在不是有急事要辦嗎?” “怎麼?” “回隊裡去!” 關瓊麗是很認真的,又是很嚴肅的:“你來一趟,我就安心多了,孩子我一個人能照顧好,不能耽誤你的急事。”說著她又面向兩位老師:“下午還有兩節課,學生們不能沒有老師。”李老師和趙老師互相對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坐在那裡沒動。李奇倒是感動了,他聽了妻子這麼善解人意的話,心裡一熱,和聲脫口:“對對對,讓李老師和趙老師趕緊回去上課。”李奇說著對姬斌說:“小姬,馬上開車將李老師和趙老師送回學校。” 職業的習慣,姬斌一個立正:“是!” 姬斌走到兩位老師跟前,深表歉意,笑臉相請:“剛才出言不遜,還請兩位老師諒解。”趙老師站在那兒,倍覺內疚地非要等芳芳手術做完再走。李奇和關瓊麗再三勸說,他才勉強地上了姬斌的車。兩位老師走後,李奇和妻子又等了半個小時。 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 手術室的門一打開,李奇和關瓊麗急忙迎上去,只見芳芳的右手腕上裹滿了紗布,吊在脖子上的寬紗繃帶內,托著卡在腕外的夾板。 剛出手術門的李芳芳,一眼看見李奇,先是一怔,隨即便委屈地咬住了嘴唇:“爸爸……”緊隨李芳芳走出手術室的醫生,看著李奇和關瓊麗說:“沒什麼大問題了,不過夾板要上至少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裡讓孩子少活動,今天先在醫院裡觀察一天,沒事明天就可以出院。不過一周內必須每天要打抗生素,防止傷手發炎,發炎影響折骨癒合。”聽著醫生的囑咐,李奇連連點頭應著,等安排好芳芳住的病床,李奇這才坐在女兒的床邊,笑問:“疼嗎?” “疼!” 李芳芳始終上嘴唇咬著下嘴唇,沒讓眼淚流出來。 關瓊麗心疼孩子,將芳芳扶靠到床頭上,便急急忙忙地出去給她買吃的。 這一次曲線行動,整天要浸泡在大型娛樂場所或刑警隊裡,也是個苦活兒。但李奇覺得這次任務對他特別珍貴,像是一場隆重的巡迴演出,在這場演出中當然他是主角,但無疑應該最賣力。明天就要開始演出,說不定今天夜裡就有節目,為此,李奇盡量讓女兒開心一點。芳芳難得爸爸有時間陪她,歪著個腦袋,好奇地看著他:“哎,我說爸爸,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想我嗎?”李奇瞇愣著眼學著孩子的腔調,尖著嗓子說:“你睡著的時候,爸爸用鬍子扎你,你閉著眼睛說討厭,爸爸真壞,扎死我了!你說爸爸想不想?”芳芳一下子被爸爸逗樂了,用左手摸著臉蛋,笑著問:“真的嗎?為什麼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李奇很認真地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因為你腦子裡邊是些漿糊,亂七八糟的事,你哪記得住啊?”芳芳哈哈大笑著:“你腦子裡才漿糊呢,討厭!” 這時關瓊麗拎著一大兜水果進來,聽到女兒歡快的笑聲,看見父女倆在一起逗樂,情不自禁地也笑了。還未等她將水果放到床頭櫃上,李奇伸手掰下一個香蕉邊剝邊說:“來,乖女兒,爸爸慰勞你一下。”芳芳既是認真地又似命令地指著媽媽,說:“媽媽,剝個橙子慰勞慰勞親愛的爸爸一下。” 關瓊麗規規矩矩一個“是”,立刻拿出一個大橙子剝了起來。一會兒,芳芳咬一口爸爸手上的香蕉,李奇咬一口妻子手裡的橙子,一家人笑語不斷、有滋有味…… 李奇也許不知道,已經有了節目。幾名歹徒已在城北一家賭場行凶,倪康和袁虎趕到後,兇手已經逃離現場,本來倪康打電話報告李奇,姬斌說李隊長女兒腕骨骨折正在醫院手術,只好把傷勢較重跑不了的兇手,帶回隊裡。本來就說好的,晚上10點鐘各組電話匯報曲線行動情況,可李奇的手機一直沒有信息,李奇只能往好處想——大概還未接觸情況。 李奇靜下來的時候也仔細想過,不對呀,即使沒接觸情況,10點匯報,這是個紀律。他急忙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正在值班的劉偉告訴李奇,各組都發現情況,只是沒敢打擾李隊。一聽這話李奇的肺都要氣炸,但礙著滿臉痛苦表情的女兒和憂傷的妻子的面,又不便發火。 這是李芳芳有生以來最最痛苦的一夜。 她因腕骨陣陣鑽心的痛,但李奇卻並未覺察女兒滿頭暴出豆大汗珠的內心痛感,在女兒需要柔情呵護時,他卻一片心思想著曲線行動,對女兒沒有慈父般的安慰。李芳芳哭了。 這是李奇第一次看到女兒那雙剛毅的眼睛流下女孩委曲的淚水。那淚水和露珠一樣晶瑩,一樣透明,但,這晶瑩的珠子讓李奇為之感動。 他無法告訴妻子,他無法告訴女兒,他是一個警察,特殊使命需要他立刻離開女兒,此時此刻,他的心裡也如刀割。 一切都不能明說,所以妻子不可理解,女兒更不可理解。 錯了。 而今這個夜晚與以往不同,妻子看出了丈夫的心思,女兒看出了爸爸內心的苦衷。 所以芳芳哭了,所以她問爸爸為什麼。 李奇沒有馬上回答,片刻之後他才愧疚地說:“芳芳,原諒我,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爸爸。”屋里屋外,瞬間安靜下來,靜得有點虛幻。李奇聽到自己的聲音,若遠若近,也像是虛幻中的一道冥冥之音。 屋內的虛幻又持續了漫長的幾秒,終於被一聲真切的、發自肺腑的顫音打破。妻子摟著哭泣的女兒,李奇聽不出那泣聲究竟是發自女兒,還是發自妻子。這泣聲究竟代表震驚還是代表失望,不是僅僅表達出一種無處發洩的怨言。 “去吧!讓你爸去吧。” 李奇低頭,沉默,沉默之後他從床邊站起。他的目光不再無謂地躲閃,他抬起頭來,平靜地看定女兒,看著她淚眼朦朧。他等待她的平靜,或等待她的寬容。 “去吧。” 李芳芳終於學著媽媽的腔調:“去吧,爸爸你去忙吧……” 李奇靜靜地站在病床邊,輕輕地在女兒淚痕斑斑的臉蛋上親了一下,快步地離開了病房。 李奇急急忙忙打地趕到隊裡,一中隊長倪康便把從城北揪來的一個刀傷嚴重者交給了李奇審訊。李奇奇怪地問:“怎麼只一個?”倪康生氣地說:“應該是4個,其他3個得到消息跑了,這一個傷勢嚴重跑不了,才逮著了。” “得到消息,跑了?” 倪康嘆了一口氣:“唉,你問那個楚剛吧,問完了,你的肺不氣炸就是好的。” 李奇不知不覺地來到審訊室,看到審訊室裡斜靠著椅子,坐著一個光膀子、身上頭上纏滿繃帶的人,乍一看模樣十分可笑。姬斌和蔡茜正在審訊,看李奇進來,蔡茜、袁虎和他對了個眼色,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姬斌嚴肅地喊了一聲:“坐好!” 那傢伙大約20出頭,長得也算精神,他看了一眼姬斌咧著個大嘴巴,悶聲悶氣地:“對不起,半拉子屁股傷得重,只能一條腿斜坐。”李奇以隊長的身份,在審訊桌後坐下來,凝視了一會兒:“姓名?” 那人答:“楚剛。” 李奇:“哪兒人?” 楚剛:“本市。” 李奇:“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楚剛低頭沒出聲,沉默5秒,抬起頭望著李奇,仍沒出聲,像是在猶豫。 姬斌訓斥:“啞啦?” 楚剛這才羞目怯口:“打架打的。” “哪兒打架?為什麼?” 楚剛又低下了頭,聲音很小,幾乎是在嗓子眼裡咕噥…… 李奇嚴目厲聲:“什麼場?大聲點!” “……” “再大聲點!” “賭場!” 隨著蔡茜快捷的鍵盤聲,對話的語言即刻顯示在電腦熒屏上。 李奇換了種口氣:“你在賭場幹什麼?” “保安。” “為什麼打架?” “有人來鬧事。” “來的人呢?” “跑了。” 這樣一問一答持續了兩個小時。審訊得知,3個蒙面人進場,不搶錢、不答話,手持片刀,逢人就砍,見物就砸。賭場李總經理一嗓子叫嚷胡戈不是他殺的,可蒙面人還是追著他砍,幸虧4個保安全力相拼,才逃得性命,4個保安被砍傷,3個輕傷護著李總逃命,楚剛傷重被逮。李奇擰眉沉思,凡事都有個因果關係,先前已經確定的胡戈是因為黑幫火拼被人尋仇殺死,雖然他們開始插手偵破此案,但是,也許他意識到商貿集團公司的人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們也在暗地裡尋找兇手滅口……利用這個線索,再和商貿集團公司正面接觸——套出與連環槍殺案有關的證據! 審訊結束,李奇向姬斌交代,對楚剛要給予照顧,趕快抓緊時間治療。畢竟他是保安,為製止殺人負的傷,不能按打架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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