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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部分腳趾在舞蹈

貝拉的神秘花園 贝拉 5197 2018-03-20
“那是一雙我從未見過的美玉般精緻纖秀粉嫩的金蓮,閃著藕一般的薔薇色的光暈,一排嬌豔欲滴的腳趾是那麼整齊絕美,套在黑色的涼鞋中,沾上雨的濕潤,可謂造物主的一大極品。” 《九一一生死婚禮》出版後,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讀者會有這麼大的感懷?因為我從不奢望以自己苦難的激情去打動別人。看到有太多讀者深深浸染在我悲傷的愛情中,我一時竟不知所措,這是我萬萬料不到的,他(她)們為我流淚,寬慰我,好像比我還痛苦似的。 那次與母親打完電話,寂寥之中,我打開隨身攜帶的微型筆記本電腦,想上網看看世界上無時無刻都可能發生的什麼重大事件,因為我在“世外桃源”裡已久,對外界一無所知。 當我看完新聞,又習慣性地打開我的E-mail信箱時,天哪!我的電子郵箱竟遭“轟炸”了——— Hotmail上有三百多封信。我嚇得直哆嗦,不敢打開它們,好像打開信就意味著要打開自己一顆傷痛的心。

過了一會兒,John從外面回來,我說:“John,我怎麼辦?我突然收到三百多封陌生人來的電子郵件,要不要看?” “親愛的,一封一封打開它們,我猜想一定是你的讀者。”於是,在奧斯陸繁星閃爍的夜晚,我打開了…… 我讀每一封信,如窺每一顆心,透過字裡行間我明白了,原來每個人的心中都渴望一次真正浪漫的邂逅甚至體驗一次像我這般完美的“偷情”過程。 不錯,我夢斷“九一一”的生死愛情就是從偷情開始的。它不高尚,是嗎?但你不得不承認在這你貪我愛背後的淒美,以致演繹到最後那空前絕後的極致。 人憑什麼寄居在這世上呀? 我以為,最值得可憐的不是世俗意義上的窮人,而是愛情窮人,以及那些口袋裡裝滿錢的精神貧瘠者。

在那麼多讀者給我發來E-mail前,也就是在我的書尚未出版的時候,我就收到的第一封讀者的來信,它寄自於一位在北美的華裔油畫家,敘述的又是一幕電影般的場景。 “貝拉:你好! 你讓我找了整整二十年。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永遠不會知道二十年前發生過什麼。 算下來,那年,你十六七歲吧,那是一個夏季的雨天,我在淮海中路上走著,穿著一件那年頭挺時髦的大地牌雨衣,夾著一個畫架,匆匆而行,說實在的,那些天我的心情很糟糕,因為我失戀了,我心愛的女孩去美國前向我提出了分手,儘管我那時已有妻兒,但不可否認這女孩在我心中的份量,她是我朋友川川的妹妹,我幾乎是看著她出落成裊裊婷婷少女的,她成了我藝術視覺中美的化身和創作的源泉,可是她走了,匆匆忙忙就走了。我整個人都失去了活力,黯然的眼睛導致了筆下的色彩失去了它的光輝。

可那天走到淮海公園的時候,我竟然被迎面過來的,一把花傘下的一雙玉足深深吸引了,那是一雙我從未見過的美玉般精緻纖秀粉嫩的金蓮,閃著藕一般的薔薇色的光暈,一排嬌豔欲滴的腳趾是那麼整齊絕美,套在黑色的涼鞋中,沾上雨的濕潤,可謂造物主的一大極品。 這雙玉足一下子激活了我的創作慾望,我似乎可以從它透明般吹彈可破的皮膚裡感覺到血液在汨汨地流動,迴旋著流向你青春的身體。我們迎面走過,傘遮住了你的面容,我停下,回過頭去,只看見你從雨中淌過的背影,我跑向對馬路,往前衝出幾十米,然後又折過來,再一次與你迎面走過,我還是沒有看清你的紅顏,我好奇,長有一雙如此絕妙玉足的女孩究竟是否漂亮,就這樣我反反复复地在馬路兩頭竄來竄去,直到你拐進淮海中路115弄,我才看見你收起雨傘,露出你的臉,一看還真吃了一驚呢?你憂鬱的眼神緊抿的紅唇,一付冷冷的高貴的氣質,瞬時緊緊地抓住了我,天那!簡直就是從油畫中走出來的,我喜出望外:上海灘的弄堂裡竟躲藏著一位這樣超俗綺麗的女孩。

我記住了你走進這條弄堂的5號,之後的日子,我總是有意無意地來到這兒,期待在這弄堂裡與你邂逅,可是你像我幻覺或夢幻中一閃而過的影子,再也沒有出現過,有很長一段日子裡,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真實地出現過,但我的眼前再也揮不走這雙玲瓏剔透的玉足,我以後的生活中閱過美女無數,卻再也沒有看見過有哪一位美女能擁有一雙如此曼妙的美足。 沒多久,我去了美國留學,在美院求學期間,受靈感驅使,我把印記中那一幕故鄉夏季的雨中,一位躲在傘下的婉約女子的玉足畫了出來,在畢業作品的展覽中,我的這幅畫獲得了極大的轟動。 於是,你的這雙玉足成了我的一個情結,每次夏天回上海,走在淮海中路上的我總是低著頭,找尋那一雙美足,可是再也沒有驚喜(別取笑我,貝拉,藝術家就是這麼不可思議的)

前幾天我公差在北京,一個下午,我應邀去一位編輯朋友的辦公室坐坐,在他的辦公桌旁,正是你的這本《九一一生死婚禮》的樣書,書的封面上是伏案低首的作者像,我一下覺得作者的臉好面熟,但又無論如何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我向朋友要下了一本樣書,晚上躺在香格里拉酒店套房的大床上看了起來,看著看著,那雙二十年前的玉足又突然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的,這不就是那個一把花傘下的女孩嗎?書中也寫到了她少女時代在淮海中路舅舅家的情景,長大之後果然千般情態驚人心魂啊!竟演繹出一幕這麼刻骨銘心的跨國戀情,我激動得在床上跳了起來,那真是“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給你寫這封信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你漠然不知的事,並且期望你能了卻一個畫家的情結,使我能有榮幸為你的美足留下藝術上永恆的誘惑。

淌過了生死婚禮,你的生命再不會有無法承受的苦難了,對凡夫俗子而言,苦難只能是擋不住的災,但對你我這樣的藝術苦行者來說,它成了人生的財富。 當年淮海路上撐著一把花傘的少女,成了懷念中遙遠的一個時代…… 讀完這封信,我哭笑不得,我揶揄自己,為什麼我的人生軌跡總是一部部小說,或是一幅幅畫面,別人碰不上的故事都讓我給碰上了。 我給他去了回信,我說:“……天哪!我無論如何都沒有勇氣,更沒有自信,在你的面前翹起我的這雙腳,這雙已經不是當年的薔薇色金蓮了——我相信已烙上太多歲月的塵埃。而且,我現在痛苦難當,連腳趾都在哭泣抽搐,豈能爬得上睡美人的床塌,擺出優雅的腳姿? 大畫家,請保留你印記中的美好吧,也許你當初轟動一時的那幅畫是最美和不可超越的,人,不必了卻某些情結,藝術的最高境界是遨遊在想像的海洋里而永不達彼岸。

一個已漂泊到挪威森林的女人” 信傳出後,我傻傻地望著自己的那雙玉足,思潮如湧…… 在所有愛過我的男人中,唯有格蘭姆是真正迷戀我的腳的,他曾一次次吻濕我的十個腳趾,撫弄它,摩挲著;甚至有時在做愛的時候,還不忍將它捨棄,將一雙玉足放在自己的手心,臉頰,胸脯和唇上,他一直驚詫,腳怎麼也能長成這麼柔軟,如絲綢般光滑呢?他稱它是極品。 在我們曼哈頓公寓床頭的調光燈下,在叩擊心房的如泣如訴的旋律中,我總是從案頭那些堆積如山的中國當代文學理論書中抽出某一本來看,什麼《文學觀念的新變》、《批評的風采》、《賞雅鑑俗集》、《文學論爭二十年》、《觀潮手記》等等。 看的時候,我習慣半躺在床上,很隨意地彎曲著自己的腿,或架起二郎腿,神思隨腿兒一起搖晃悠蕩……而好多次,一頭埋於工作中的格蘭姆從書房出來,在走道上無意中瞥了一下正在床上看書的我時,往往受不了我躍然在床上那腳趾舞動的誘惑,他總要走進來,隨後猛地撲過來,一把抓住我的兩隻腳,從腳趾吻到腳裸,甚至是腳趾間的隙縫處,弄得我癢癢的,灼灼的,濕濕的,烈焰總是從腳趾升起,燃燒到中心島的那一片雨季。

能夠欣賞女人腳趾之美的男人,是真正懂情調的,同時也令自己在高貴女人原始情慾的激浪中迷失。 你知道那種看上去很高傲很有教養的女人,骨子裡不可救藥的風騷嗎? 你領略過那種昂首走在街上,目不斜視的,冷豔的女人,在床第間卻烈焰一樣的激情嗎? 我只知道,從女人腳趾竄出的火焰才是最烈的,它貫穿了裸身而經久不息。 如今,腳趾上灼熱的感覺依舊,可愛人離去的腳步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在奧斯陸的生活幾乎一直徜徉在森林,海灘,林中湖畔和一望無際的山野間,以及在木屋裡足不出戶的沉思,彈琴或寫作,終日與孤獨相伴。 這座城市太美妙了,與其它歐美國家不同,它沒有林立的摩天大樓,街道兩旁的房屋也大多只有六七層高,更多的是一些傳統的木屋。這真是世界上保留著原始自然風貌最多的城市,絕對是個未被污染的純淨都會。

在大自然的浸潤下,在音樂的《神秘花園》中,那些灼痛我的煙雲往事,漸漸地得到了一種消溶,面對滿天的繁星,我在尋找自己四方採擷的鮮花,恍見水中,長紗衣載著我入夢,我像潔白的奧菲麗婭,如森林裡那朵可愛的百合,我的心從悲痛欲絕滑向了一種平緩的沉澱裡,我靜靜守候我的木屋,呵護著藏在森林風中的一顆心靈。 每天,John都會從紐約給我打來幾次電話,他從挪威回到長島後,彷彿那顆靈魂就纏繞在森林的樹枝上一樣,關懷著這兒的一切。當紐約暮靄的餘暉褪盡之時,晨曦已悄悄照入了我的故鄉上海,而奧斯陸則在一片午夜的黑色森林裡,太陽的光華就這樣在地球上晝夜不落———John的聲音正是帶著這不落的暖意,讓一顆憂傷的心沐浴在他情深似海的熱浪裡。

我每一次接電話時,總習慣癱在床上,敞開著的睡衣幾乎遮不住我的身體,有時,我就悄悄褪走睡衣,露出光滑的裸身,多好啊,倦慵著,舒展著,我感覺傾聽到了那穿越海洋的聲浪,氣息中夾雜著野草的味道——彷彿自己的肌膚也深深呼吸到了。 但好幾次,因為感覺心中陣陣灼痛是從他那一頭的紐約襲入心懷的,當初,那“轟地”一聲巨響不時地會在我的耳際奏鳴,眼前更揮不走紐約半空中的那團硝煙濃霧,我實在難以忍受“大痛大祭”之後的落寞,就表現出萬般小女人的任性,朝他莫名的賭氣: “你不用再打電話來了,我不要聽紐約的聲音。。。” “我的美國愛人已經死了,我再也不要找什麼美國愛人了。。。” “放棄我吧,饒了一顆受創的心,你知道的,我心中的愛情之塔早已經在'911'中毀滅了。。。” “John,,別這麼發瘋地愛我,好不好?好不好?你的愛對我來說,真是一種壓力,一種身與心的掙扎,你明不明白呀?” “John,原諒我,原諒我,我不能愛你,你比我大19歲,你不能陪伴我到生命終點的。不行,我不能愛你,我再也受不了愛人比我先離開這個世界的打擊了……” 每一次,我的這些無情的話都惹得他難受得說不出話來,我可以想像到那一刻他捂著胸口閉上眼睛,一付心疼難當的神情…… 而我握話筒的手在長時間中變得僵直,一邊為某種傷心淚流滿面,一邊注視著某一處——介於過去和未來間;儘管心靈滲透了蒼涼,卻為他的愛所溫暖,清洗和拯救。 臨睡前,我總是瞑目合掌,試圖把給我恩惠的John刻進我的心中。 無可否認,在邂逅的男人中,John的人格魅力是最吸引我的,他其實要比我愛過的任何一個男人出色,更有大丈夫成熟的風範,他整個心靈都散發著陽光般灼熱的光輝。他經歷過不少苦難,除了“9·11”噩夢般的早晨外,他的大半生一直生活在哀傷中。 童年時代,他當傳教士的父母在北非一次傳染病中相繼去世,記得在接到父親死訊時,少年的他不忍心立即告訴祖母,而等了5,6個小時之後,才讀信給祖母聽,因為祖母患白內障的眼睛幾乎什麼也看不見。由於信的字體潦草,一些字他不認識,他便在祖母的手心上比劃著,祖母悲慟欲絕的樣子,深深刺痛了他的童心。 “親愛的,你不知道,每一次想起當初讀信時,握住祖母手的感觸,直到此刻,還覺得自己的手一陣透心的冷寒呢。”他曾這麼說。 我想John靈魂的幼弱萌芽,應該就是祖母晶瑩的淚花。 在祖母彌留之際,John正好要出席由小學組織的萬人慶祝伊麗莎白女王登基儀式後的大典,他遲疑著不想去。 “這是臣民應盡的義務,去吧。”祖母神誌尚清晰。 他被這句話趕出來似的。 等儀式一結束,便立刻不安起來,一邊嘴裡念叨著“奶奶不能死,等我回去”,一邊脫去沉重的黑皮鞋,提著它,光著腳一路飛奔著回家。 那一刻,在一望無際的蘇格蘭茫茫草原上,哀痛就像一陣狂風暴雨向這位少年鋪天蓋地侵襲而來,濕透了整個身心…… “奶奶,奶奶,我回來了!” “是嗎,還早呢!”祖母口齒不清地說,眼淚滾滾而下。 當晚,祖母就去世了。他也被叔叔接到了美國德州,從此永遠離開了他的蘇格蘭的家鄉。 這些都是他在電話中向我描述的情景。 可是,他把這一切承受過的苦難都沉澱到歲月之河裡了,拾起的是生命的堅強,陽光下昂首的步伐。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John有我父親的影子,從他站在上海虹橋機場邊防檢查口含淚與我揮別開始,這個男人就會強烈地讓我思念起我的父親,他目光中的滄桑感與父親是那麼相似,他們看著你的時候就彷佛要令你直驅男人蒼茫大地般的內心世界;John性格中充滿陽光氣息的豁達和樂觀也怎麼與我的父親是那麼相像,他的那雙大手輕輕在我肩頭落下的溫暖感覺更與父親如出一轍,少女時代,每一次我傷心哭泣的時候,父親總是那樣的,在我的纖弱的肩頭輕拍幾下安慰我…… 但每一次產生這樣的想法,就會被自己立刻否認,一個中國男人,一個美國男人,怎麼會呢?而且,我根本就沒有戀父情結,以往的幾次戀情對方不過大我幾歲,那個東洋美少年海天還比我小5歲,我一度還懷疑自己的母性情結呢! 不管怎樣,我和John是兩顆受傷的心,我們要扶持著走過這段沼澤。 真正活著並愛著的,遠比去上帝那兒的要困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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