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混沌加哩咯楞

第2章 二

混沌加哩咯楞 刘索拉 6342 2018-03-20
"你的出身?"他又問。 "革幹!"我抬起頭。 "革軍!"小汀聲兒更大。 "嗯。"男孩兒把踏在椅子上的一隻腳拿下來,仔細地看了我們幾眼。他的眼睛真是不小。 "會說他媽的嗎?"他走到講台桌前去拿表格。 "······"我倆沒說話。在家白練了。 "啪!"男孩兒又用皮帶抽了一下椅子。 "敢打人嗎?" "······"我倆被他嚇了一跳。 "敢用鮮血捍衛紅色政權嗎?"他的眼睛又放大了一倍。

"······"我想起刮舌苔的老頭來。 "怎麼不說話?啞巴啦?!"他突然發怒,狠狠地用皮帶抽起桌子來。 "還不快回家去?你們太小了,什麼都不會,帶你們只能是累贅。"一個五年級女生說。 "嗨,哥們儿何必認真?她們還是小孩兒。"另一個五年級男生衝大眼睛男孩兒說。說話的人比我個子還矮。 "回家過了生日再來!"大眼睛男孩兒還是瞪著眼睛,好像他在忍著不笑。 玩兒蛋去。我突然想起哥哥說我的話。 我和小汀逃出教室,半天誰都想不出話來說。 "為什麼?"到了操場上我才問。

"(口)害,你還看不出來?因為咱們不會罵人唄。" "那怎麼辦?" "那還不好辦?練呀。" "怎麼練?" "來。"她拉我到牆角,"我先說一句,你跟我學,咱們倆比賽看誰說得好。" "行。" "他媽的。"她說。 "他媽的。"這句我會。 "你媽的。" "你媽的。" "你他媽的。" "你他媽的。"

"你他媽的蛋。" "你他媽的蛋。" "你他媽的混蛋。" "你他媽的混蛋。" "滾你媽了個蛋。" "滾你媽了個蛋。" "你他媽的王八蛋。" "你他媽的王八蛋。" "你媽---"她突然停住不說了。 "你媽---"她笑起來。 "說呀!"我也笑。 "你媽---bi---!"她突然小聲說出來。 "你媽---"說不出來。 "我不行。"

"你看我敢大聲衝著操場喊。"她兩腿叉開,大笑著衝操場運氣,像是準備跳水。 我摀著嘴聽。 "你媽---你媽---你媽---bi---<---i---<"最後一個字像炸彈一樣,使"八·一八"司令部裡的全體人都把腦袋探出窗外看。 當紅衛兵的基本條件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只有在公共廁所牆上才有的話。媽媽說那種話只有最沒家教臉皮最厚的流氓才說得出來。關於厚臉皮,哥哥倒有故事為楷模:說的是有個人死後到地域裡面去問閻王,為什麼我不長鬍子?閻王說你本來應該長一寸長的鬍子,但你的臉皮是兩寸,所以鬍子拱不出來了。哥哥講這個故事時一定自信他將來會長鬍子,再多罵幾句"他媽的"也沒關係。要光榮還是要臉皮?大表姑說:"別當是孩子生下來就完了,往後的事愈來愈多。"事已經不少了,誰都搶著向我證明活著不容易。人工體操之後就是走路、跑步、說話、爬杆兒、雙槓、倒立、游泳、跳舞、寫字、算術······只為了在成績單上證明你不是傻瓜。

"練死你!"男生舉著槓鈴沖自己說。 "練!"少先隊長說。 "出去練練!"打架的孩子們說。 人生就一個字:練。 "他媽的。"插上衛生間的門,在裡面對著鏡子練口型。慢慢張開嘴,鏡子裡的眼睛是圓的。 "他媽的!"鏡子裡的眼睛又變成長的了。 "你他媽的!"從"你"字就開始使勁兒,牙咬緊,嘴唇往薄裡咧,眼睛更使勁兒瞪,得讓這句話一出來所有人都怕你。 "媽"字一出來,我發現我還長著酒窩。 嘿!我好像長得像哪個電影演員。 "當電影演員還不容易?全一個模子。"哥哥一說這個就撇嘴。 "你得有那股勁兒,你看你就缺那股勁兒,哈哈就有。"大表姑說,"哈哈,再扮一次女英雄。"我就使勁一瞪眼一梗脖子一抿嘴,大表姑又笑又拍手。

"Cao!"罵出這個字算頂頭了。鏡子裡的臉通紅,看看四周,當然沒人,連那個老趴在牆上的土鱉都沒有出來聽聽。 那隻土鱉又大又黑,一堆長毛爪子伸開扒住衛生間的白牆。它常扒在澡盆上方的那面牆上,如果你坐在馬桶上一抬眼睛就正好看見它。它從來不躲人,只有人躲它,它要是在這兒我連屎都拉不出來。 這房子太老太大了,我是在這兒出生的第一代我們家的人,而土鱉、老鼠、蝎子、蜈蚣、螞蟻可能已經是這兒的第好幾百代了。大表姑說每次"改朝換代"這院子的主人都換:前一個房主在這兒殺了一個人跑台灣去了;再前一個房主當了一回漢奸就被殺了;再前一個跟著袁大總統鬧;再前一個給慈禧當太監;再前一個······爸爸說,說不定從前這是個屠宰場,也沒準兒是墳地。大表姑說爸爸淨揀不吉利的話說。我說老鼠和土鱉的祖宗肯定沒有搬過家,哥哥就馬上想像古代的衛生間是不是有臭味兒?

"那時候哪有這麼講究?"大表姑說。 "得了吧,古代人絕對不會在一個房子里拉屎和洗澡,想想楊貴妃出浴。"哥哥說。 "媽呀,你還懂得楊貴妃出浴呢?"大表姑吃了一驚。 "那時剝削階級的生活方式。"媽媽馬上說。 "我們不是也有工人叔叔給燒鍋爐嗎?"我問。 "爸爸對革命有貢獻。"媽媽說。可是爸爸並不愛洗澡,寧可在門框上蹭他的背;我寧可帶著毛巾肥皂和街上小孩兒約了去公共澡堂湊熱鬧。媽媽說:"這家人怎麼祖祖輩輩農民作風?" 我不喜歡這兒,屋子又大又暗,綠色的漆牆剝落後好像到處都是人嘴。除了大還是大。大瓦房、大院子、大紅門、大影壁、大月亮門、大紅漆柱子、大搞台階、大蝎子、大土鱉、大毛毛蟲、大老鼠、大蜈蚣、大黑樹影子······"大表姑,咱們家怎麼這麼不舒服呀?鄰居王大媽家一進門就是床,屋子里香噴噴暖和和的。""你這孩子天生命賤不是?趕明送你上農村去算了。""是不是吃貼餅子、燒柴火?""你先學學乾活吧,連手絹都不會洗還上農村呢。"大表姑教我擀麵條:先和麵、後用擀麵杖擀,哽哽哽、哽哽哽,再擀得更薄更大,哽哽哽哽哽---哽哽哽哽哽---手心兒又紅又癢。把大圓面片兒疊起來用刀切成條兒,這是麵條。大表姑說得擀一個星期麵條才合格,然後擀餃子皮,然後學蒸饅頭,然後拿著大掃帚去大老鼠!

那是貓幹的活,老鼠跑得比我快多了,我和大表姑一人拿一把大竹掃帚滿院子跑著追一隻小老鼠,直到它昏了頭。大表姑"噗"地一下拿竹掃帚把它按住,然後揉巴揉巴,小老鼠就被揉巴死了。掀開竹掃帚一看,老鼠身上全是竹子戳的傷。大表姑還不罷休,用火筷子又把它戳了兩個洞。我說它可憐,大表姑說它還沒長骨頭。然後大表姑把貓放進地洞,讓它爬到地板下面去捉老鼠。可貓不願意,站在地洞口叫了一夜,把老鼠全通知遍了。大表姑就罰貓三天不許吃飯,然後又放它進了地洞。 "不能嬌慣它,貓就得捉老鼠。"可它生了小貓、小貓又生小貓,一代一代愈來愈不愛捉老鼠。我們同學家的貓每天喝牛奶吃魚,見了老鼠就藏起來,它怕老鼠。大表姑一聽說這個,就"嘖嘖嘖"地撇撇嘴:"怪不得報上整天說要變修了呢!"她更加把貓往地洞里關。 "造反"一開始,"革命反修隊"乾脆來個徹底"返修",把貓全抓起來殺了。大表姑一聽說又叫起來:"唉呦這趕明兒又耗子了可怎麼辦?"然後她又心疼貓:"招誰惹誰啦?至於做的那麼絕?"貓們有的被屁股裡塞上"二踢腳"崩得滿天飛;有的被從高樓上扔下去摔成了泥。大表姑把我們的貓放進一菜籃子裡蓋上手巾送出了城。到了沒人的地方,放它出來,它又伸懶腰又打哈欠,跟著大表姑就往回走。大表姑說:"哎喲我的媽呀。"把它裝進菜籃子裡又帶回來了。第二天送它到更遠的地方,它一鑽出籃子就看著大表姑,大表姑又把它帶回來了。第三天再送得更更遠,送到了山里,放在大樹下,大表姑沒敢多看,撇腿就往回走,它沒叫也沒跟著回來。最近老有隻特大的野貓站在我們家房頂上,誰都覺得它長的像送走的"花兒",叫它它也不下來,只是衝著我們笑。大表姑說它當野貓當壯實了,比原來大了好幾倍,一千那張臉也不大愛笑。我說當野貓比當家貓好,家貓得成天給人拍屁拍,還被迫著抓老鼠,最後還被判死刑。

"Cao!"這句話還是說這費勁兒,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罵。 "砰砰砰",有人敲衛生間的門。 我打開。 "拉金子呢?這麼長時間?"大表姑問我,"快來安慰安慰你哥哥,他們組織讓他帶頭破四舊,他燒他的集郵冊呢!" 那可是哥哥的命根兒;那些郵票呀,他仍了不要的都夠我在小學里辦展覽的! 我跑出去。 活已經著起來了。那些成套成套的郵票,那些方塊兒、三角、菱形和彩色紙片,那些可人疼的全世界各國童話故事、偉大人物和花鳥蟲草名勝古蹟,那些誰都懶得記必須用郵票提醒的歷史大事件及其他,全跟著火光消失啦。它們變成小紙灰飛到空中又落在哥哥的白迴力鞋和紅袖章上。哥哥哭,大表姑因為心疼哥哥也哭,我卻找不出合適的詞安慰他們。

"操!"我突然說。聲音不大,但我說出來了。大表姑的小眼睛突然瞪圓,眼淚也突然停了。可哥哥沒理我。 一提起往事哈哈就像吃了興奮劑一樣無論衝誰都想嘮叨個不停。她也奇怪怎麼過去的屁大的事也是事,而現在彷彿生活裡不放炸彈她就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每一分鐘她生活中的"現在進行時"都被她硬拉出來的"過去完成時"給比的黯然失色。哪怕是她和麥克去吃飯,看著飯桌上的蠟燭她也不會停止回憶:"你要是拿了燈一照才發現到處都是蛆,地上都鋪滿了,沒有下腳的地方。過了春天蛆長成蛹,睬在腳下吱吱響,糞坑里泡著死豬死雞,不小心掉下去,跟跳進游泳池裡一樣!"她笑麥克也笑。大餅、炒飯、印度菜就跟著中國農村大糞坑的想像力全進了肚子,"怎麼不影響你的胃口?"哈哈故意問。 "吃的更多。"麥克也要顯示他的瀟灑,"這像大糞一樣。"他指著咖哩做的菜,說得哈哈反倒吃不下去了。 "你不知道只有我對大糞有真實的感覺?"她委屈地說。 "噢!對不起,我以為你已經麻木了,再說誰對大糞沒有真實的感覺呢?"麥克邊道歉邊笑。 "不一樣!"她堅持她的權利。 "對不起!"麥克再次道歉。 那時候麥克也中了邪,她說什麼他都愛聽。 "要是那時候我嫁給了農民呢?"她捏著他的鬍子說。 他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要是那時候我得了麻風病呢?"她剛一有工夫喘氣就說。 他幫她解釦子。 "胖子才值錢。我們那個村子娶媳婦論斤秤……"她看著自己的肋骨。 他迫不及待地要把愛奉獻給這個"歷盡滄桑"的"異國情調",含著眼淚摟住她,她只是在他的身子底下問: "你知道什麼叫血吸蟲病嗎?" 麥克是哈哈在大學裡的老師,兩人一見鍾情。麥克說哈哈是非同尋常、神奇不可知;哈哈說麥克成熟的恰到好處,哥哥爸爸情人弟弟全能當了。麥克愛聽、哈哈愛說、麥克用愛的氣氛給哈哈製造了一個由她暢開說的舞台,哪怕哈哈自己也懷疑麥克是否真聽得懂,但她一見麥克,要說的話就跟洪水氾濫似的擋不住。回想起來,似乎純屬是她用"過去"引出她兩人的"現在",而真實的生活其實是麥克離不開她的未婚妻。 麥克的未婚妻,誰都沒見過誰都知道,但一點兒不耽誤麥克有無數女朋友。和哈哈在一起時,麥克和所有的女朋友斷了關係,但只有未婚妻仍在那個牢固的座位上暗暗坐著。麥克和哈哈在一起時打電話給未婚妻、和未婚妻在一起時打電話給哈哈。對麥克來說,這正常得跟麵包上要抹黃油一樣;對哈哈來說,這無疑是枕頭底下勞放把手槍。 "不行,我這叫小偷。"她說。 "我們倆是天生的一對兒,天生的東西還用偷嗎?"麥克說。 "不行不行,算了算了。" "不行不行,堅決不算。" "這事情太複雜。" "這事情很簡單。" "怎麼辦?" "我愛你。" "你跟麥克的事真是亂七八糟!"東霞說。她也從北京來,自稱北京人都有共同語言。 "簡單極了,他愛我我也愛他。"黃哈哈一口氣說出這句話,做出一副瀟灑狀,其實心裡"對、錯、對、錯"已經走了好幾遍了。 "他有個未婚妻是不是?聽說比他小十歲,還特別有錢?"東霞邊說邊大口嚼果子。她是理工碩士生,丈夫還在北京,她等了四年才等到丈夫有了助學金,最近也快來倫敦了。為此她老自稱"王寶釧",頭一回給自己買了新衣裳,以前她老給人一種身上有味兒的印象。 "······" "要不就拆了他們,要不就跟他吹!"沒等哈哈答話,東霞就邊往裡面咽邊往外噴果子邊說:"別把事情弄得這麼不明不白的,讓別人說起來也不光采。"她果斷地把一個果殼吐在地上。 "生活本來就不明不白,活著也不是為了讓別人說。"哈哈邊說邊想:我要是真信這個就好了。 "挑明了算了,好就好,不好就拉倒,別白耽誤工夫。"東霞又吐了一個果殼。 什麼叫不耽誤工夫呢? "要不要性交?"一個倫敦年輕人迎面走過來突然衝東霞說,但並沒看她。 哈哈也愛找老古聊天兒。他們在北京是"一個圈兒裡的人"。 "人哪,得節制。"老古斜著眼睛瞧她。他自稱是"俗緣已畢"。 "俗緣已畢你上倫敦來幹嘛?"哈哈也自以為很知道他,有時甚至想像要是和老古在一起會免了一切誤會麻煩和神秘感,可是沒了神秘感就沒了激情;沒了激情就沒了麻煩;沒了麻煩就什麼都沒了。 也許這世界對老古來說已是"什麼都沒了",連他談"性"的時候臉上都帶著一副超凡入聖、刀槍不入的表情,嘴皮子不大動,可說出來的又都是"性"的絕密震驚,面對一屋子聽眾,他能越說越"邪乎"可愈說愈嚴肅,最後使聽的人只覺得自己豬狗不如。 "外國人……當然你要想活得熱鬧點兒……"他的話總是一半兒一半兒地說:"別染上艾滋病就行。"他用細長的手指為毛筆摘毛,不動聲色地盯著筆尖兒。 哈哈知道跟老古談什麼"愛情"簡直是找罵。在他那兒,西洋人是艾滋病的象徵,東洋人是小家雀。這世上沒人值得為他/她著急上火,你要是說:"我愛他/她……等等等,他會笑著說:"這麼大把年紀怎麼甩起小孩子脾氣來了。 " 他表面瀟灑實際"克制",怕坦白怕得邪乎,用"幽默"把人都降到蠢驢的地位。以前他也曾為女孩子甩過菜刀,後來歲數漸長,在他的字典裡"愛情"就和"愚昧"成了同義詞。 "行了行了,你老大不小的,找個歸宿吧。"老古說。 "什麼他媽的歸宿,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怎麼就說起歸宿來了?怎麼什麼事都得有結果呀?"哈哈知道老古已經把她的問題"簡化"了。 "那你想說什麼呀?愛情?那你就愛唄,還說什麼?要不就結婚,這不是歸宿嗎?" "我他媽現在是第三者。" "我說你是想活得更熱鬧不是?"老古笑。 哈哈也氣得直笑。 "鬧,三者、四者、五者、六者,能鬧就鬧,反正比不鬧強。"他站起來去沏茶。 "我想結束了。"哈哈認真地看著老古的後背。 "那就結束,吃點兒好的,比什麼都強。"他沏好茶,吹吹浮在茶缸上面的茶葉。 "告訴我該怎麼辦。"哈哈站起來,還指望談話可以稍微認真點兒。 "我替你?"他故意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哈哈過去狠踹了他一腳,轉身走了。 "女人哪。"背後是老古的最後一句話。 女人哪。男人呢? "一聲巨雷震天響,孟姜女哭倒鐵長城,""回想起十八年春秋度寒窯,老爹爹比我改嫁也徒勞,平郎他飛黃騰達多榮耀,寶釧我砂明水淨也清高。"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活法,老公終於"飛黃騰達",老婆必得"砂明水淨"。包公加陳世美、武松加潘金蓮。俗話說:"生米煮成熟飯",什麼叫生米,什麼叫熟飯?熟飯就非吃不可了?你要是胃口不好呢? "要節約鬧革命"。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哈哈從椅子上站起來,乾脆坐在桌子上,覺得位置高點兒可能有利於思考,最後看著大街上的垃圾桶出神,還是想不明白。 當然,在老古的字典裡面,女人幾乎沒有智商。有那麼一點兒還被逛商店給消耗了。遠古的時候,也沒那麼多商店,女人就用那點兒智商來算計家用,全用光了,只剩下力氣對付菜刀和丈夫。後來呢? "後來呀,這不愈活還愈熱鬧了不是?"老古對女人的故事就講到這兒,哈哈知道老古又在挖苦她,也知道如果少問問題多裝糊塗,生活會更顯得美好。男人愛聽女人說:"不知道。" 她盤腿坐在桌子上盯著樓下的垃圾桶。麥克和她現在是真吹了,他那股"不行不行堅決不算"的熱情也消失了,哈哈不用再內疚,小偷的義務讓給另外一個女人了,而那個未婚妻仍是在家裡穩穩地坐著,等著麥克從那個女人家掛來的電話。第三者的責任卸了,哈哈還死纏在"是非感"中想不清。過去猶豫得認真、愛得也認真,剛以為找到了"歸宿",又咕咚一下坐回自己的破船上。 "愛情"是什麼?垃圾桶?破玩具?手絹?錄音機?麥克風?報紙?煙缸?圖書展覽會?冬天儲存的大白菜? 他發現智商還是不夠使,連腳趾頭都用上,也算不清人生有多少道理。麥克突然告別的理由是她"太深刻",這評語她這輩子倒頭一回聽說。 哈,倫敦人。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