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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篇

我愛美元 朱文 12620 2018-03-20
這時,門口出現了一個女孩,雙肩背著一個挺時髦的小旅行包,頭髮很短,就像男孩子那麼短。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她的臉,她就徑直往我們這邊過來了,她請父親讓開,然後也請我讓開。 我們弓著背站了起來,有點詫異地看著她在弟弟床上的那堆雜物裡翻來翻去。 父親很小心地問道,你在找什麼?她頭也不抬,說不在找什麼。 然後她又轉身在那張滿是沒洗的飯盒、酸奶瓶、教科書的桌上亂翻開來。 她看起來很急躁,我們也就沒再問什麼,翻完以後,她似乎有些失望,也不跟我們打招呼,就往門外去了。 她這就走了?我仍然沒有看清她的臉。 我對她說,等等,你是來找朱武的嗎?她停了下來,說,她知道朱武不在,她是來看看朱武有沒有留條給她。

那麼,你是朱武的同學啦?她說,不是同學,是朋友。 你們也是來找朱武的?父親點了點頭。 這位女孩從門口折了回來,坐到了我們對面的那張鋪上。 這下我看清了她的臉,還算秀氣,不過,看她臉上那副自信的神態,我想她本人肯定以為她自己那張臉要比她實際擁有的那張來得精彩得多。 她告訴我們,朱武搬出去住已經有兩個月了。 我說知道。 那麼你們為什麼還要在這等下去?我對她說。 我們去朱武現在住的地方找過了,他不在,所以我們到這裡來碰碰運氣,你看運氣來了,也許你會告訴我們在哪裡可以找到他。 她笑了笑說,她只知道最近他搞樂隊想買新樂器,所以晚上都到歌廳裡去彈琴掙錢,但是到底在哪家歌廳她也不知道。

是這樣,我也沒什麼好問的了,但是我發現她此刻越來越出神地看著我。 “你是他哥哥?” 我點了點頭,並且向她介紹坐在我旁邊的那位頭髮錚黑的偏大一點的小伙子就是朱武的父親。 她稍微有了些拘謹,紅了臉,匆忙向父親友好地點了下頭,然後又看著我。 這會兒她像一個女孩了。 “朱武跟我說起過你,說你是個還沒有成名的作家。 我還讀過你的東西《關於一九九零年的月亮》,對吧? ” “是朱武給你看的?” “是的。 他對我說,你看看,以後我如果搞音樂沒有成功,我就去寫作,我動起手來肯定比我哥強多啦。 ” “他是這麼說的?” “對,他還說,你現在墮落了,沒有希望了。 看來得靠他一曲成名,然後撥點錢給你,讓你出本小冊子。 ”

我注意到父親在一邊笑了。 這個王八蛋怎麼能這樣說我,而且還當著一個女孩的面。 弟弟所說的“墮落”,大概就是過性生活的意思。 有了性生活,他就認為你墮落了。 他自己不過,也不允許別人隔三差五地過上一回,這算什麼事。 不過,我很佩服他,可以整夜和一個女孩躺在一起聊天就是不干那事。 我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孩是不是就是和他躺了一整夜的那位。 我剛想問問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但是她搶先開了口。 “其實。 其實。 我自己很喜歡你的作品,真的。 ” 每當碰到這種時候,我總是很得意,一點也不掩飾。 於是我一下子就找到感覺了,我主動向她介紹了我已寫出的作品,在哪可以找到它們。 以及我正在寫的作品,我將要寫的作品。

她聽得很入神,而且不斷地帶著迷惘的表情重複我的要點,這就對了。 父親在一邊顯然被冷落了,但是我佯裝不知。 這會兒房間裡如果有隻籃球,父親肯定就來勁了,他會抓起籃球盡他所能地玩出最拿人的小花招來,直到把這位姑娘的視線全吸引過去。 在父親的咳嗽聲中,我把自己的住址給了那個叫小燕的女孩,希望她沒事盡可以過去找我玩。 玩什麼?我問自己,當然是能玩什麼就玩什麼。 小燕是師範大學的音樂系的學生,她的臉不像剛進來時那麼焦躁了,有了些模糊的亮色,她乾脆把肩上的包都卸了下來,很想和我繼續談下去的意思。 但是,父親發話了。 “你吃過飯了嗎?” “過來的時候,在街上吃過了,你們還沒吃嗎?”

小燕說。 是的,父親說,然後一扯我的胳膊,建議我該去吃飯了。 我問小燕是不是一同再去吃點。 她正在猶豫,父親說,人家女孩子都是從不多吃的,怕發胖。 我們就不要難為人家了。 我說爸爸,你這麼做想幹嘛?小燕笑了笑,天啦,還有兩個流光溢彩的酒窩。 她說,她不怕發胖,但是今天不想再吃了。 我和父親出門的時候,父親回過身關照小燕,如果見到弟弟的話,請轉告他晚上一定去他哥那一趟。 外面已經完全黑透了,右邊的籃球場上好像還有人在打籃球,但是我們看不清打籃球的人。 奔跑的聲音和籃球叩地的聲音,然後是籃球撞擊籃板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陣忙亂奔跑聲。 我知道有一次上籃無可挽回地失敗了。 父親站在那裡聽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臉來,輕聲地問我。

“你想幹嘛?啊,你想幹嘛?” 我彎下腰對父親說,沒有啊,我不想幹嘛。 我說的也很輕。 算了,你的德行我清楚,明擺著,你想打小燕的主意,我早看出來了。 父親用一種無庸置疑的口吻說道。 “好,好,這有什麼不可以嗎?” 我說得仍然很輕,因為我們注意到樓梯口有個人下來了,正在那開自行車的鏈條鎖。 那個人好像就是小燕。 “可以?” 父親更加壓低了他的嗓門:“小燕說不定是弟弟的女朋友,說不定就是,你也不搞搞清楚,就敢下手?” 我剛要說什麼,父親伸手製止了我。 小燕上了自行車,哼著歌,從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滑了過去,滑過路燈下時,我們清楚地看到了她白色的背影。 我清了清嗓子,繼續對父親說:“我很希望自己能六親不認,實際上我未必就能做到。

如果做不到,到時候我自己會陽萎的,我的身體會幫我掌握尺度,你不要擔心。 ” “我擔心個屁!我看你是完了。 走,吃飯去。 ” 這頓晚飯吃得不算愉快。 父親要求喝一點白酒,看這樣子,他是不打算晚上再和我出去瞎轉了。 翰林飯店就開在學校附近,專做學生生意的,價格相對便宜一些,但是人特別多。 菜上得特別慢。 在第一道菜與第二道菜之間,我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小睡了那麼一覺。 我覺得有些累了,閉上眼睛,那種性生活剛進行到一半的心境又湧了上來。 王晴是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老女人,但是老得不算厲害,她是屬於從裡向外一層一層老開去的那種,眼下還頗有幾處說得過去的地方。 父親用筷子很響地敲了敲桌於,對我說,菜來了。

我到底怎麼看待自己,怎麼看待自己的寫作?我想,我了解自己,我清楚自己正在幹的這件事情,我有能力對這一切負起責任來。 你應該對我──你的兒子堅定起信心,他在過一種他應該過的生活,他在過一種有希望的生活。 他希望和你做永遠的朋友,而不希望變成你的敵人。 他喜歡女人,越來越多的女人,越來越漂亮的女人,越來越令人難忘的女人,但是女人不會將他毀掉。 如果存在看什麼危險,那危險只來自他至今不肯放棄的對偉大愛情的信仰──多麼幼稚又多麼固執。 他渴望金錢,血管裡都是金幣滾動的聲音,他希望他誠實的勞動能夠得到誠實的尊重,能被標上越來越高的價碼。 價碼是最誠實的。 別的都不是。 他相信在千字一萬的稿酬標準下比在千字三十的稿酬標準下工作得更好,他看到美元滿天飛舞,他就會熱血沸騰,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遏止不住的靈感。

與金錢的腐蝕相比,貧窮是更為可怕的。 我非常尊敬我的前輩,那些歷盡磨難的老作家們,他們對錢不感興越,也沒有睡過十個以上的女人,所以他們沒能寫出什麼東西。 再看看稍後一些的作家,他們終於嚐到一點金錢和女人的甜頭了,但是談起來要么扭扭捏捏,要么裝腔作勢,所以我們也不能希望他們能幹出什麼像樣的事情來。 但是再後來就不一樣了,一夥貪婪無比的傢伙雙眼通紅地從各個角落裡衝了出來,東砸西搶,罵罵咧例。 他們是為金錢而寫作的,他們是為女人而寫作的,所以他們被認為是最有希望的。 但是其中若干角色支撐不了多少時間就精疲力盡了,他們的腎有毛病,誰也幫不了他們。 我說爸爸,能說的我都對你說了,喝吧。

父親的話比往常都多,他跟我聊了這麼多年,還是不斷地有我從沒聽過的往事可以告訴我。 我聽完當然覺得很新鮮,我對他說,媽的,你真不夠朋友,我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但是你對我還是有所保留。 說這話時,我覺得我舌頭有點發硬,我知道我喝得也有點多了。 但是我要喝下去,因為我們剛喝出一點氣氛,我最喜歡把老爺子搞倒,然後把他扛在肩上,哼著小曲回家。 當然這不太容易,父親喝起酒來狡猾得很,就像變戲法一樣,你覺得他喝了不少,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他並不是怕喝醉,只是覺得這樣做有樂趣。 在我印像中,和我在一起喝酒時,父親才實在些。 現在他的雙目半開半閉,身體軟若無骨,順著椅子的靠背往下滑。 在我們的身後,站著不少心懷不滿的人,他們在等我們離開,好佔有這張桌子。 有兩位大概站得累了,乾脆在我們桌邊坐了下來,叼著咽卷,盯著我們的舉一動。 他們越是這麼做,我就越吃得慢條斯理,想叫我難受,沒門。 我早就是一個你沒法讓我難受的人了,很多人挖空心思,想叫我難受,最終只能使他們自己覺得沒趣。 但是只要我一開口,很多人就覺得心裡不痛快了。 “我還是,要求你一件事。 答應我,好嗎? ” 父親斜著眼看著我,說得結結巴巴的。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說,儘管講!講!” 我的目光發直,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父親放在桌上的酒杯,然後一仰頭把杯中的酒喝了個乾淨。 我覺得酒已經漫到我的嗓子眼了。 “不要,不要去做一個作家。” 父親沖我無力地擺著手。 這會兒,我沒有工夫回答他,因為我終於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我身邊的那幾個傢伙慌忙讓開,雖然足夠敏捷,但是其中一位的花襯衫的袖子難免沾了點光。 我沒有和他爭吵,也沒說抱歉,因為我的頭腦雖然是清醒的,但是渾身沒有力氣。 剛才昏昏欲睡的父親出人意料的精神抖擻起來,就像沒喝過酒一樣。 他站了起來,鎮定從容地處理了這一攤子事情,然後非常有力地托起我的臂膀,扶住我繞過亂哄哄的桌子,向飯店外面走去。 媽的,爸爸,你又贏了我一回。 到了門外,混雜著各種慾望的氣息的鳳迎面吹了過來。 我甚至覺得這九月的風很強勁,我知道是自己此刻太虛弱了。 我掙脫了父親的手,然後和他並肩向大街上走去。 我的頭有些疼,父親的影像在我眼裡被變了形,顯得飄忽不定,有時我覺得父親正行走在那一排梧桐樹上。 我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上車以後,我告訴司機到我那怎麼走,我住的地方比較偏,司機總是聽不明白。 父親把兩邊的車窗統統搖開,他勸我想睡就睡吧,他會一路告訴司機應該怎麼走的。 就這樣。 那輛紅色的夏利車在這個城市最繁華嗜雜的大街上穿著。 商場大多還沒有關門,政府鼓勵甚至規定它們越來越遲地關門,因為世界就是這樣一樁做得越來越大的生意,我們都是生意人,這個向現代化邁進的城市需要夜生活,需要那些明明滅滅的光,需要那些五彩斑斕的色彩,需要一種可以刺激消費的情感,需要你在不知廉恥的氛圍中變得更加不知廉恥,以順應不知廉恥的未來。 未來就是離末日更近的一個時間,你在盼望未來,是嗎?所以我認為,父親比我幸運,我比我兒子幸運,我兒子又比我孫子幸運那麼一點。 每當我看到新出生的天使一般的嬰兒,我的心裡就充滿了憐憫之情。 你們怎麼才來啊?真是太不幸了。 車窗外的噪音好像離我很遠,越來越遠,這輛夏利車就像一隻卑微的小甲蟲,一步一步地無聲地爬進我此刻情緒的中心,那裡什麼也沒有,是絕對而又喧囂的空白。 我轉臉看著父親額前稀少而又凌亂的頭髮,流下了眼淚。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流淚,但我清楚我的淚水是廉價的,我的情感是廉價的。 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廉價的人,在火熱的大甩賣的年代裡,屬於那種清倉處理的貨色,被胡亂擱在貨架的一角,誰向我扔兩個硬幣,我就寫一本書給你看看。 我已經準備好了,連靈魂都賣給你,七折或者八折。 不過別忘了,我要的是他媽的美元。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長時間,因為我一頭倒下以後,就開始覺得時間的刻度就像一根橡皮筋,一會兒拉得很長一會兒縮得很短。 告訴你,在我的頭腦裡只有一個感覺是清晰的,清晰得如同渾噩之海上的一盞航燈,那就是性生活剛進行到一半的感覺。 我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父親坐在床邊,鼻子上架著老花鏡,湊在檯燈下,手裡捧著一疊我的手稿。 說實話,這已經讓我非常感動了,我已經得到了父親頒發的文學獎。 至於他如何評價,我是可想而知的。 “生活中除了性就沒有其他東西了嗎?我真搞不懂!” 父親把那疊稿紙扔到了一邊,頻頻搖頭。 他被我的性惱怒了。 “我倒是要問你,你怎麼從我的小說中就只看到性呢?” “一個作家應該給人帶來一些積極向上的東西,理想、追求、民主、自由等等,等等。” “我說爸爸,你說的這些玩藝,我的性裡都有。” 我覺得心裡空洞極了,我討厭自己嘴裡的那股胃酸的氣味。 房間裡的一切都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胃酸味。 在檯燈的光線下,父親的臉龐,那高高的鼻子以及一側鼻子的陰影,椅子,床,煙缸和煙缸上正在消散的煙,在這一刻都深陷於一種難以擺脫的無意義之中。 每當有人用父親一樣的立場評價我的作品,我就有一種與這個世界通奸的感覺。 知道嗎?你們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內心充滿疑慮、焦灼、不安的通姦者。 但是我現在準備繼續充當這個角色。 父親拿過桌上的一張紙條遞給我。 是弟弟留下的,他在紙條上寫到,他等了一個下午沒見到我們,晚上他要在金港夜總會彈琴,我們可以去那找他。 我翻身看了看枕邊的鬧鐘,才九點多一點。 怎麼樣,應該說時間還不算太遲。 與其在我作品中的性上打轉,不如到現實生活中去嗅嗅實實在在的女人的氣味,你看呢?我們出了門在路邊等了很久,想找到一輛的士,但是的士都很少從這走,這裡太偏,這裡沒生意。 最後我們叫了一輛馬自達。 在這種天氣裡乘坐這樣一輛以星空為頂篷的車,穿行在這個腐爛的夜裡,真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父親和我的心情都在愉快地上升。 到達金港夜總會的時候,我們的心情正達到愉快的頂點。 我們帶著這樣的好心情,買了門票,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 這種場合我很少光顧,雖然我清楚裡面有好東西,原因很簡單,沒錢。 只有當有錢的朋友從外地回來,而且心情比較好的時候,我們這些窮光蛋才有了進來開開眼的機會。 今天父親來了,我很高興,一高興我就覺得自己挺有錢。 歡樂從來不是什麼希罕之物,只要你有錢,沒有的東西都可以為你現做一個。 一位豐滿大方的服務小姐把我們引到靠牆的一張台子邊,環境不錯,當然我一眼就看見了東面的那面牆下坐著一溜鮮豔奪目的小姐。 她們此刻正用獵人的目光審視著我們。 房間裡的光線很暗,是那種綠茵茵的光線,照在那一溜收拾停當的光腿上,真是妙不可言,它們的質地看起來和美妙一個樣。 “先生,用點什麼?” 那還用說嗎?用點我們最想用的東西。 把她們放在托盤裡統統給我端來。 但是父親說,來兩杯可樂。 “除了可樂,還想要別的嗎?” 當然,那還用說嗎?但是父親說,就這些。 父親表情非常嚴肅,因為他意識到弟弟沒準就會在哪個角落裡出現。 至少在弟弟面前,他仍習慣於維持他那副老成持重的令人尊敬的姿態。 舞池就在我們的右側,我們遠遠地看到了小舞台上放著全套電聲樂器,但是沒人在那。 我期待著弟弟從哪個休息室裡走出來,帶著他迷人的憂鬱,抱起他的吉他。 多少年來,我一直期待著聽到屬於他自己的卓爾不群的音樂,我是他最熱誠最急切的觀眾。 但是他出了問題。 他不缺乏音樂的才能,卻沒有生活的才能,去搞兩年女人,再來搞你的音樂吧。 他聽不進去,他出了點問題。 我的臉向左轉,一邊喝著可樂,一邊慢慢地從頭欣賞著那一溜小姐,剛才進門時,我只看到了一大堆晃眼的激動不已的色彩,卻一張臉也沒有能看清楚。 而父親的臉此刻卻向右轉,盯著樂池,等待著弟弟的登場。 在柔和的薩克斯的催眠下,十幾對男女正在舞池裡跳著兩步。 我注意到,有幾個美麗的姑娘已經被幾個猥瑣的男人帶走了,對此我只能乾瞪眼,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對我這樣一個喜歡主持公道的男人來說,生活無疑是一個痛苦的折磨。 像我這樣出色而又滿懷柔腸的男人如今是越來越少了。 你們的悲哀就在於你們的美麗在枯萎之前沒有得到相稱的尊重,就像我的才能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一樣。 後來貨幣變得日益重要起來,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它無與倫比的媒價作用賦予了我們更多的避免被埋沒的機會。 所以,我們要尊重錢,它腐蝕我們但不是生來就為了腐蝕我們的,它讓我們驕傲但它並不鼓勵我們狂妄,它讓我們自卑是為了讓我們自強,它讓我們不知廉恥是為了讓我們認識到,我們本身就是這麼不知廉恥。 從在這個星球上出現的第一天起,它就堅定地抱著幫助我們的善良願望,它們四處奔走,緩解了我們的窘迫,我們應該公正地對待它。 這時,那令人心碎的薩克斯終於停了,舞池那邊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 我看到父親重新調整了一下坐姿,弟弟和他的骨骼樂隊就要出現了。 但是在片刻的寧靜以後音樂大作,從後台魚貫而出的卻是一個個身著時裝的模特兒,一個報幕小姐面帶微笑地說,現在是時裝表演時間。 由於失望,我們都無心觀賞。 其實事後我想起來,那種時裝表演是很過癮的,雖然都是些業餘水準的模特兒,但她們盡了她們最大的努力來滿足你們,她們自有她們的可取之處。 看來我們不能再消極等待下去了,我們是來找弟弟的。 我向站在牆邊的那位服務小姐招了招手。 “先生,你們還要點什麼?” 我告訴她,我們不要什麼。 請問樂隊表演什麼時候開始?她說,已經結束了,每天晚上八點半到九點是樂隊表演時間,現在已經十點半了。 那麼樂隊的小伙子還在嗎?她說不知道。 我告訴她我們是找那個吉他手的,能不能幫我們到後面去問一問。 她說可以。 沒一會兒,她從後面轉過來了,依然帶著那種標準的微笑,對我們說,他們一表演完就走了。 你們可以明天再來,請記住是八點半到九點。 父親馬上對我說,我們現在就到弟弟住的地方去,一定會找到他的。 我反對這個建議,我說你明天還要早走,那就算了吧。 並且我答應父親,明天或者後天,我一定去看看弟弟,那麼大的人了,他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父親這才在他的座位上安靜下來。 我沖他一笑,然後下巴往我的左側一指。 既然弟弟不在,我說爸爸,我們就可以乾點其他事情嘛。 父親開始注意坐在牆邊的那一溜濃妝豔抹的小姐了。 他眼睛一亮,好像第一次發現她們一佯。 怎麼說呢,爸爸,你比你的兒子狡猾多了。 “她們都坐在哪幹嘛?” 我不知道父親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我告訴他,她們在等生意,她們可以陪你聊天,或者陪你跳舞,或者讓你帶回家去。 當然這一切首先是一次商業活動,受價值規律的支配,同時宏觀調控也是可以實現的。 “這怎麼可能?這些全是?” 父親覺得難以置信。 她們可以組成兩支籃球隊了,一支北上,另一支南下。 我仍然不知道父親是不是真的不清楚,應該說,老爺子算得上是一個見多識廣的人了。 但是年過半百的父親的造作是我此刻可以接受的一種造作,一點也不讓人討厭。 “她們看起來都很漂亮,也很會打扮。” 父親繼續說到,像是自言自語。 當然,在這裡做生意的,身價要高一些,沒本錢是站不住腳的。 但是我堅信一千塊搞一把的女人比五十塊搞一把的女人要精彩二十倍,這也該算是一條真理。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這也該算是一條真理。 “但是──她們看起來,年齡都很小。” 父親說完,臉上難免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萎縮的神色。 我說爸爸,你一定要克服住你的心理障礙,那是不必要的,額外強加給你的。 我說過,對我來說和像媽媽奶奶那麼大的女人睡一覺,以及對你來說和妹妹孫女那樣大的女人睡一覺,同樣都是我們男人對自己的一次挑戰。 我們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挑戰,我們不要讓自己失望,也不要讓別人失望。 來吧,和你六親不認的兒子一起做出個樣子來,給他們瞧瞧。 我和那個長得像中學生的女孩乘一輛出租,我們是先到的。 那個女孩長得嬌小玲瓏,很合我的胃口。 在車裡我就裝出一副老練的樣子,摟著她,她也很自然拿出小鳥依人的姿態,媽的,我們太像一對情侶了。 我們都進入了角色,神搖步隨。 她讓我叫她“小鈴鐺”,多好聽的名字。 我知道我只要輕輕地一搖她的身體,她就會發出一串美妙動聽的風鈴聲。 我在路上已經計劃好了,我獨此一間的房子如何分配。 小鈴鐺一下車就抱怨怎麼沒有路燈,怎麼這麼偏僻。 我對她說,沒關係,你不用擔心,我們都是厚道人。 我說得非常認真,在我印像中,我不記得還有比這更認真的時候,父親他們的車隨後就到了。 父親那一頭新染的無可爭議的黑髮先從車裡鑽了出來。 我看著父親走到車子的另一邊,得體而又富有風度地為那個叫孿紅的姑娘打開了車門。 我的天啦,父親為一個婊子打開了車門,並且殷勤地扶她下車。 每一個動作都閃爍著經典的光彩。 我說爸爸,我真的為你感到自豪,雖然看起來有點慌亂,但是你已經足夠偉大了。 李紅是那一溜婊子中最老的一個婊子,之所以如此選擇,完全是因為考慮到父親的那個一時半會兒難以克服的性慾界限。 李紅比她的同伴們老得多,這是很顯然的事實,當然也老不到三十以上去。 這個據說還在一家手錶廠上班的業餘婊子對自己今夜的“中標”感到意外之餘是頗有幾分得意的。 但是得意的婊子誰見了也不會喜歡。 我們四個人分成兩撥,一前一後,向我的住處走去。 外面已沒有什麼行人了,我估計也該到了子夜時分。 父親撇開李紅,從後面追上來,神色緊張地把我拉到了一邊。 “我有個不好的預感,真的。” “什麼?” ·“朱武可能來了,正在你的房間裡。” 。 在我們說話的同時,李紅和小鈴鐺就匯合到一塊去了,這不能不算是一大失策。 我回頭注意到,李紅一邊用眼睛盯牢我們,一邊小聲和小鈴鐺商量著什麼。 事實證明父親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們來到了樓下,仰頭看到我那扇窗黑漆漆的,沒有燈光。 一樓還有一家亮著燈,不時地傳出一陣咳嗽聲。 但是她們這時拒絕和我們上樓,就在樓梯口站了下來。 我小聲而又焦躁萬分地衝身後揮揮手,衝啊。 但是她們就是不走了。 “我們先把錢談好。” 李紅說。 “上去再談不好嗎?三樓,不高。” “不,還是在這裡吧。” 她說得非常肖定。 我們沒有辦法,只好尊重她們的意見。 同時父親也請她們尊重我們一點,和我一道站到車棚那邊去,不要站在別人家的窗下談他媽的價錢。 父親一個人繼續站在樓梯口,我認為這種事我出面就可以了。 經過幾次反复,李紅終於先報了價。 “一千。” 我知道,我知道一千隻是很小的一筆錢,但是很遺憾,到目前為止,我還不得不承認它是不小的一筆錢,相當於我一個中篇的稿酬。 按時下的比價,折合一百二十五美元,你看,這樣聽起來就不那麼嚇人了。 也就是說,她半小時的勞動相當於我至少一個月的勞動,這有點不公平是嗎?我把臉轉向一直沒發言的小鈴鐺,我對這位純潔的姑娘還抱有某種真誠的期待。 “那麼,你呢?” 她對我的問話似乎感到十分意外,她說,當然也是這麼多,她們是一起出來的。 小鈴鐺,小鈴鐺,你太傷我的心了,我一直以為像我這樣的人和你們不是一家人,也算得上是親戚啦,你們怎麼能一點人情味都沒有呢?在我熱誠的感染下,她們終於把價錢降到八百,也就是一百美元,但是沒有再降的餘地了,她們說,我可以去問問,在金港的,或者龍門混的,都是這個價,她們不能壞了規矩。 我請她們等一下,然後我來到父親身邊,低聲問他,身上有多少錢?父親說也就三、四百吧。 我估計我身上連硬幣都算上,大概也最多這個數。 這會兒我的頭腦特別清醒,我回頭看看五步開外的,在月色中亭亭玉立的兩個姑娘。 她們站立的地方離我很近,就一百美元的距離。 我口袋裡的那個阿位伯數字的後面如果不是¥,而是$,就好了。 美元就是美麗的元,美好的元。 最後不得已我作出了痛苦的決定,這次我就算了,就夾緊雙腿吧,把我們兩人的錢並在一道就成全我父親吧,他大老遠來的,不容易。 但是父親聽了我的話以後,似乎大吃一驚,什麼?她們要多少?父親一口否決了這個價錢,他的態度比她們對這個價錢的堅持更為堅決,更為不可動搖。 說到底,父親他們始終是一個可以完全否定自己性慾的一代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爸爸,是八百塊錢就應該得到八百塊錢的尊重。 但是你真正了解八百塊錢嗎?她們值這個價,她們童叟無欺。 我再三克制住自己,我不想和父親就此大吵一頓,驚了別人的好夢。 我只能埋怨自己,你瞧瞧,我有多可憐,在兩個不可改變的意見之間,像個滿頭大汗的小丑,東跑西奔,上竄下跳,最後只好放棄我的努力。 看起來她們一點也不同情我尷尬的處境,毫無傀色地接過我給的五十元錢,小聲議論著顧自到大路上去叫出租回家。 她們就這麼走了,我不能原諒她們,雖然我心裡其實對她們很欣賞。 她們本身就是原則的一部分,我只是奢望這個原則能有那麼一點人情味而已。 正是這個不時出現的不肯泯滅的奢望,對人情味的這樣或那樣的奢望,在毀滅中造就了我,使我不小心成了一個藝術家。 父親在我的前面步履沉重地上樓,我在後面跟著,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等我們打開門,打開房間裡的日光燈以後,父親和我不禁都驚得叫出聲來。 鬍子拉碴的弟弟合衣睡在我的床上,鞋也沒脫,但是人已經睡著了。 經這麼一折騰,我發現父親一下子就老了下去,頭髮都無力地耷拉著,臉色蠟黃,額頭全是皺紋。 他雙手攤開,坐在椅子上,日光燈慘白的光線照著那張疲憊不堪的臉,使我不忍心正視這一切。 看來這也是天意,弟弟還需要一個體面的沒有污點的父親,我們眼下仍然還需要一個體面的令人尊敬的父親。 弟弟不願意和我在那張沙發床上將就,更不願意和父親在那張睡過很多人的木板床上將就,他執意要回去,實際上他被燈光刺醒以後,爬起來就走了。 和父親沒有說上兩句話,他明白這樣會面的目的就是讓父親見他一面,既然見到了。 他也就可以走了。 我陪他走到樓下。 弟弟是騎車來的,當然還是騎車回去,不過,那可是很長的一段路。 我對他說,你為什麼不和父親多說上幾句呢?你以後會認識到,他是一個多麼難得的朋友。 弟弟說。 他困了,下次吧。 我也就沒再說什麼,我腦袋裡空空的,這會兒不管我說什麼,都會首先讓我自己感到意外。 弟弟埋頭推著車來到外面的大路上,和我打了個招呼就跨上車去,我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叫他。 弟弟的自行車在空無一人的大路上打了個緩慢的轉,重新停在了我的面前。 “什麼事?” 弟弟快睡著了似的。 我告訴你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問他是不是那個叫小燕的女孩帶信叫他來的。 他說是的。 我說,奇怪,她怎麼就能一下子找到了你呢?弟弟說,那你該問問她,我怎麼知道。 “她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 她可能總以為是吧。 幹嘛? ” 不干嘛。 我預感到小燕會來找我的,現在我有更充份理由和她以我簡潔明了的方式相處了。 真是太好了。 想到這裡,心裡那種性生活剛進行了一半的感覺重新升騰起來。 弟弟晃晃悠悠的背影終於在路的一端消失了。 我還在路邊站著,我想到父親,心裡有了些內疚。 女人嘛,對我來說,總歸是有的,沒問題,但是對父親來說就不一定了。 我讓父親和我窮折騰了一天,卻什麼也沒有撈到。 一頭豹子尋覓了一天如果沒有找點吃的,晚上當它面對一窩小豹子時,它會內疚。 同樣,一頭已經足夠健壯的小豹子,面對一隻因為年老傷病或其他原因而不能再出去捕捉獵物的老豹子時,它不應該感到內疚嗎?所以,當一輛送客歸來的馬自達飛快地從我的左側駛來時,我便機械地伸出了我的左手。 王晴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裙,睡眼惺松,她一開門劈頭就罵我瘋了,說我又哪根筋搭錯了,怎麼這個時候找過來。 而且平常她是從來不邀請我到她的住處去的。 我知道她住這,但我是第一次來,我已經違反了我們約定俗成的規則。 她看我神不守舍可憐巴巴的模樣。 大概動了一個老女人的惻隱之心。 王晴讓我快進來,就像我是什麼被通緝的地下黨似的,她還探頭看了看門外.然後輕輕地把門關上了。 看來還算幸運,我沒有和王晴這棵樹上的另一隻或者另幾隻貓頭鷹撞車。 我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地看著那個睡裙下清晰可見的力士香皂味的身體。 它的溫度比此刻宜人的室溫要高上十至十五度。 我的手插在褲兜里,這時碰到了一團涼冰冰的東西。 我把它拽了出來,是那條值零點二五美元的銀項鍊。 王晴眼睛一亮,她說這是送給她的嗎?我說好吧。 她把項鍊隨便地纏在手上,並不怎麼當回事的樣子,我知道她一眼就看出它的實際價值了。 她早就練就了這樣一副眼力。 王晴問我有什麼事?我說沒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她問我到底有什麼事?我就問她,(是的,我想盡可能地說得坦率一些,)我們除了通姦關係,是不是應該說還有一點友誼?或者說,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對嗎?王晴回答得很謹慎,她說,就算是吧,那又怎麼樣?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真的。 說完我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她。 另外此刻我雙眼因為發澀而滿含淚水,這使我的目光更有份量了。 王晴顯然被我從來沒有過的嚴肅所感染,她說,只要她能幫的,她一定幫我,平常她也是這麼向我標榜的,她始終覺得自己是個挺能幹的女人。 我說,我想請你和我父親睡覺,好嗎?他是我這個世界上最愛戴的人,你會像我一樣愛他的。 王晴臉色一陣發白,她覺得自己受了侮辱。 我完全可以避開王晴的巴掌,但是我沒有避開,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右手劃了一個完美的弧線,然後重重地落在了我的左臉上。 在承受這個巴掌的過程中,我心情非常平靜,我想到了小鈴鐺和李紅,還有更多的更出色的婊子們,她們比王晴實在多了,很多問題,我和她們一定會談得很好,談得很投機,因為我們坐在一張像草蓆那麼大的美元上交談,牙齒一叩就是金幣的聲音,所以我們都能做到誠實。 但是,很多道理我是沒法讓王晴也懂得的,因為我和王晴從一開始,就處於他媽的那種什麼也不是的虛幻不真的關係之中。 再接下來的事情,稀鬆平常。 半個小時以後,我躺在那張柔軟的席夢思上昏昏欲眠,難以克服的厭惡在一個單身女人的臥室裡漫延開來。 恍惚之中,我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已經過去的一天裡什麼也沒做,哪也沒去,只是和一個三十四歲的女人在虛無的中心終於乾完了一件可以乾的事情。 〈全文完〉附錄:你是流氓,誰怕你!簡平(朱文小說集)通篇寫的是一個“我”(根據評論者對我們的提醒,作者和筆下的人物具有同一的“互文性關係”),整天想著把所碰見的任何一個女人(不論年齡美醜)往床上拋,還幫著自己的父親“找樂子”,滿城滿市地找妓女,當父親看到那些姑娘還是孩子。 想起自己的女兒以至不忍下手時,他便振振有詞地詰問:“你的女兒就不可能成長為一個像樣的妓女了嗎?” 在和妓女討價還價時,因為口袋裡的錢不夠,就希冀著天上降一場大雪。 雪片都是一百面額的美元,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美元就是美麗的元,美好的元!” 對於這樣滿是流氓腔的下流、無恥的文字,竟有文學評論家欣欣然為此擊掌歡呼,稱一代“文學新人”正以新的姿態在迎接二十一世紀的到來,不僅為其打出所謂的“新狀態”的文學旗號,還煞有介事地用各種玄乎的新名詞為之作理論上的提升和包裝。 令人費解的是,具有很高聲譽的作家出版社也來推波助瀾,還堂而皇之地在封底打上標籤,宣稱這是“現代人結束精神流浪的悲壯努力”,其諂媚、惡俗和麻木昏庸非但使人震驚,更使人憤慨。 隨便選書中的一些文字,就是聳人聽聞的。 “我們都要向錢學習,向浪漫的美元學習,向堅挺的日元學習,向心平氣和的瑞士法郎學習,學習它們那種絕不虛偽的實實在在的品質。” “那些歷盡磨難的老作家們,他們對錢不感興趣,也沒有睡過十個以上的女人,所以他們沒能寫出什麼東西。 再看看稍後一些的作家,他們終於嚐到一點金錢和女人的甜頭了,但談起來要么扭扭捏捏,要么裝腔作勢,所以我們也不能希望他們能幹出什麼像樣的事情來”……任何時代,所有社會秩序和價值體系的重建,都是對人類自身的一次完善和提拔,而這種自吹全新的“根本理解”一聽便知是徹底的根本性的倒退,不僅極端的下流、腐朽,最為惡劣的是侵犯了整個社會的利益,毒化了社會風氣和人的心靈。 相對地攤上的黃色讀物,更具欺騙性和誤導性,因為它打著純文學的旗號,用“文學理論”來作包裝,使公眾(特別是虔誠的文學愛好者)在驚嚇失望之餘,認為文學已到瞭如此不可救藥的無恥、墮落的地步而遠離文學。 已有一段時間,我們似乎聽不到文學批評界坦誠而正直的聲音,對當下的文學創作,一些評論家不是自願放棄自己的聲音,就是加入不痛不癢、吹吹捧捧的媚俗的合唱,要不便不負責任、譁眾取寵地為這樣的“流氓文學”搖旗吶喊。 不客氣地說,目前的文學批評界與其說是不景氣,倒不如說是自暴自棄。 而有的出版社也因為“我愛美元”,喪失基本的原則立場。 為劣質品打開綠燈,不惜毀棄自己的聲譽、不惜損害文學事業。 正是這樣的背景,使一些作者的流氓習氣得以惡性擴張,並滲透到文學創作之中,無所禁忌,全然不顧社會影響而四處拋售齷齪委瑣的東西。 (原載於1996年5月6日《新民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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