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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闖關東 孙建业 12040 2018-03-19
北風呼嘯著穿過山林,傳來壓抑的嗚嗚聲,寒氣襲人。林間雪路上,朱開山他們坐的三輛馬車艱難行進。金夫個個裹緊羊皮襖禦寒。一輛馬車停下了。金把頭過來問:“咋了?”趕爬犁人說:“又硬了一個。”金把頭說:“誰?”趕爬犁人說:“元寶鎮來的牛得金。” 金把頭冷漠地說:“扔了!”朱開山扒開牛得金的衣服,貼耳聽了一會兒說:“把頭,不能,還有心跳啊!”金把頭厲聲道:“怎麼?帶到老金溝?別想!”幾個金夫抬著牛得金要扔進山溝。朱開山怒吼道:“誰敢動!我帶著他。”說著把牛得金抱上車。牛得金在朱開山的懷裡醒來,流著淚說:“開山大哥,你救了我一條命。”朱開山小聲地說:“囑咐你多少回了,別提我的大號!” 車夫中一個叫老煙儿的唱道:

老北風魔鬼似的嚎叫著,十分瘆人。馬車前行愈發艱難。金把頭呼喊著說:“都用繩子把領口紮緊了,別灌進風!”金夫們紮緊領口。頭輛車上的四個年輕人凍得縮成一團,一動不動。金把頭見此,拿鞭子抽打著他們,罵道:“懶死啦?不要命啦?快下來跳跳!別上爬犁了,想要命跟著跑!”那幾個年輕人不得已,跳下來跟著馬車跑著。 天色漸暗,又過一會兒,已是月黑風高。遠望遠方有一盞燈火在閃耀。牛得金指著燈火說:“看,那是不是野獸的眼睛?”金把頭說:“胡說!有獨眼的野獸嗎?還是紅的。”馬車駛近大夥才看清楚,是一個老者舉著燈籠。老人的鬍子眉毛都已結了霜。老者說:“伙計,是到老金溝淘金的吧?”金把頭說:“是啊,老爺子。”老者說:“跟我來吧,我是前邊客棧的。前兒來晚了一步,有一夥淘金的全掉到前邊老溝裡去了,就在我身後,一個沒活下來。”大夥驚呼說:“好險呀!”金把頭說:“老爺子,謝謝啦!”

經過艱苦的跋涉,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客棧,歡呼雀躍地衝進里屋,跳上燒得滾燙的大炕。客棧伙計送來高粱米豆飯。金夫們個個吃得興高采烈。一個女人走進屋子,扭著粗壯的腰身屁股,笑瞇瞇地向金夫們拋媚眼兒說:“爺們儿,閒著幹啥?辨不辨?”牛得金問朱開山說:“啥叫辨不辨?”朱開山小聲地說:“就是嫖不嫖。”一個金夫問道:“怎麼個價兒?”一個女人扭著屁股說:“看著賞唄。”金把頭說:“去去去,他們還沒掙到錢呢。”女人說:“那怕啥?先賒賬唄。”金把頭問:“有辨的嗎?”金夫們笑著搖頭說:“算了吧。” 這當一個中年金夫紅著臉站起來說:“我去趟茅房,大姐領我去?”女人一笑說:“跟我來。”大夥都曖昧地笑了。牛得金說:“把頭,咱們啥時候能到老金溝呀?”金把頭說:“快了,過了前邊大草甸子就到了。”

一宿無話,天明後,一行人出發前往林區邊緣的大草甸子。來到草甸子跟前,金把頭把大夥都趕下馬車,說:“前邊就是甸子了,道危險,馬車繞道走吧,大夥手扯著手。” 牛得金說:“淨胡扯,這麼硬的地咋會陷下去?我就不信。”說著自個兒往前邁步一路走去。金把頭冷笑道:“你小子,沒嚐著辣湯兒,有你叫娘的時候。”其餘的人都手扯著手探索著前進。不一會兒,走在前邊的牛得金果然陷進大醬缸,驚呼救命。 金把頭過來問道:“你不是不信嗎?這會兒信了?”牛得金哭喊道:“救命啊,我不想死,還想活著,家裡還有老娘,還有老婆孩子等著我掙錢養家呢!” 大夥從車上拿來繩子、水桶、撬棍、鐵鍁、鏟子奔來,一頓忙活,可無論怎麼使勁也拉不上來他。牛得金越陷越深,不斷地呼救。金把頭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刷地扔給牛得金,喊道:“豁開你的褲腰帶!”牛得金照辦了。

金把頭呼喊了一聲說:“使勁拉!”大夥一使勁,牛得金光著屁股被拉了上來。金把頭說:“還敢不聽我的不?”牛得金捂著下身說:“再也不敢了!”老煙儿笑道:“還捂什麼?這兒沒娘們儿。” 過了草甸子,眾人又乘上馬車,趕了陣子路,終於到了老金溝。金夫們跟著金把頭紛紛走進老金溝金管所屋裡。屋裡頭已是人滿為患,各地來的淘金者擠成疙瘩。一個關東本地的大漢叫大金粒的與朱開山撞了一下,被撞了個趔趄。大金粒橫眉豎眼說:“你瞎呀?”朱開山一笑說:“是你撞了我,要說瞎是你瞎。”大金粒怒目說:“嗬!還挺愣!媽拉個巴子,找打!”朱開山說:“爺們儿,小小的年紀嘴太臊了吧?”大金粒說:“嘴臊咋了?我手還癢癢呢。”一個沖天炮打向朱開山的胸脯。朱開山沒有躲,站在那兒紋絲不動,微微冷笑。大金粒還要打。牛得金幾個過來拉開大金粒勸道:“算了,以後都是伙子了,抬頭不見低頭見。”“這個老哥是外來的,不懂這兒的規矩。”

工頭金大拿喊道:“別胡鬧,都到金櫃上填冊報名去!”金櫃裡頭金務所官府大人喊道:“一個個來,報一下名號,你,叫啥名?籍貫?” 那大人每問一個名都要追問一句說:“認識賀老四不?前兩年在這里幹過沒有?”輪到朱開山。大人說:“你呢?”朱開山猶豫了一下說:“我叫朱老三,是元寶鎮人。”大人說:“祖籍?”朱開山一愣說:“你問祖籍?就是元寶鎮呀。”大人說:“你不是個生臉!”朱開山一笑說:“這怎麼說呢?”大人說:“聞著你身上有股味!”朱開山說:“什麼味啊?”大人說:“金末子味!”朱開山說:“你抬舉我了,我可沒淘過金!”大人說:“我不信!”說著,把朱開山兩隻大手扯過來,仔細地端量著。朱開山說:“不用看,這是雙種地的手。”大人說:“沒淘過金?不認識賀老四?”朱開山說:“賀老四是誰?”

報名結束。大人說:“好了,你們都上了花名冊,給我老老實實地淘金,不許鬧事,要守規矩,一切都要聽金大拿的。”金大拿站出來說:“好了,現在我要挑人分幫了。” 也巧,朱開山這一幫除了山東來的老煙儿、牛得金,還有剛才跟他打過架的大金粒和他兄弟小金粒。金大拿說:“好了,你們是一個幫,都是伙子了。”又一指大金粒,說,“打頭的是他。” 在老金溝金夫的木屋裡,分好幫的金夫們歇息下來。屋裡煙霧騰騰,吵鬧聲不斷。牛得金說:“老朱,報名的時候你咋就……”朱開山說:“我在老家攤上官司了,跑出來的,嘴緊點,別給我亂說。”牛得金說:“怪不得。你放心。” 大金粒吆喝說:“媽拉個巴子,都聽好了,從今天開始咱們就是一個幫了,都得聽我的。”大夥靜了下來。大金粒又說:“這幾天就沒啥戲了,都給我養肥了,開了河就拼命地干吧。這幾天願意耍錢的就耍錢兒,願意靠娘們儿的就去靠娘們儿,靠娘們儿到五間房去,那裡啥娘們儿都有,天津的,唐山的,可有一條,不許領到咱這兒。”

牛得金問:“那為什麼?”大金粒說:“還用問嗎?她們一來,就是金子也會變成坷垃。”老煙儿說:“這不把人悶死了!”大金粒說:“悶了去喝酒呀!過兩天有戲班子來,咱們可以聽聽戲。” 金夫們歡呼道:“太好了,還有戲聽。”“聽蹦蹦,《馮奎賣妻》,咋聽也不夠。” 大金粒說:“別光想著樂呵,叫娘們儿把身子骨掏空了可沒力氣掙錢了。”牛得金說:“聽你的就是了。”大金粒一招手說:“朱老三,你過來。”朱開山過來問:“有啥吩咐?”大金粒頤指氣使道:“去,給我的包腳布抖摟抖摟,淨他媽的沙子。”朱開山逆來順受,接過包腳布,到門外抖摟。大金粒說:“順便再給我打盆洗腳水。”朱開山又聽話地打來洗腳水。牛得金小聲地說:“老朱,你虎背熊腰的,咋就叫他擺弄得像麵條似的?不聽兔子叫。”朱開山一笑了之。

一天深夜,朱開山獨自一人走進老金溝大黑丫頭開的酒館。他點了瓶高粱燒,默默地喝著。伙計老果子里外忙活著。一個老藝人正在唱關東大鼓,唱的正是當年義和團悲壯的故事: 朱開山聽著大鼓勾起了滿腔的悲壯,不覺已是兩腮滿淚。冷不丁地,一隊清兵進了酒館。唱大鼓的噤了聲,收拾起大鼓溜了。朱開山慌忙把頭埋下去。清兵巡查一圈,帶隊的問老闆娘大黑丫頭說:“有沒有閒雜人等?” 大黑丫頭說:“沒有,這些人都是來淘金的,老人兒都認識,新來的都在金櫃填冊報名了。”帶隊的說:“有可疑人等要報官,不許隱瞞!”大黑丫頭說:“一定,一定!” 清兵隊走了。大黑丫頭湊過來與朱開山搭訕說:“這位大兄弟,才來的?”朱開山說:“嗯。”大黑丫頭說:“貴姓大名?”朱開山說:“免貴姓朱,朱老三。”大黑丫頭探詢說:“和戲文裡唱的朱開山是本家吧?”朱開山說:“不敢當,草民一個。”大黑丫頭說:“老家哪旮旯的?”朱開山說:“元寶鎮。”

大黑丫頭說:“聽口音祖籍是山東的吧?”朱開山一笑說:“哦?聽出來了?唉,我打小跟老爹闖關東,早是沒家的人了。”大黑丫頭說:“大兄弟好酒量,姊妹陪你喝兩盅,賬算我的。”一擺手,老果子又送來酒菜。 朱開山說:“不好意思,讓老闆破費了。”大黑丫頭說:“有啥呀!我就喜歡和你這樣的爺們儿交往。”朱開山說:“我有啥呀?一個窮淘金的,不值得交往。”大黑丫頭說:“你和別人不一樣。”朱開山警覺地說:“哦?哪兒不一樣?你說說。”大黑丫頭說:“一時半會兒還說不清楚,反正不一樣。來,喝酒,一口悶了!” 兩人推杯換盞飲得痛快。朱開山酒勁上頭,連呼“痛快”。 他的臉紅紅的,更襯顯出濃眉大眼的俊爽勁兒來,大黑丫頭不覺有點兒心迷。朱開山卻問:“老闆娘,打聽個人,有個叫賀老四的認得嗎?”大黑丫頭一驚:“賀老四?他是你啥人?”朱開山說:“不是我啥人,有個朋友認識他,託我打聽他的消息。”

大黑丫頭小聲地說:“這人沒了。”朱開山問:“沒了?為啥?”大黑丫頭說:“說法可不少。有人說是為了跟人家爭一個女人被人捅死了,也有人說他的金坑被人霸占了,這個賀老四仗著有一身好武藝,領著一夥弟兄和人家逗棒,敗了,兩邊都死了不少人。”大黑丫頭望著朱開山又說,“有種說法更神,說官府佔了賀老四的金坑,讓賀老四交出五道溝的金脈圖來,賀老四堅決不交,便被人砍了。賀老四臨死說,要對得起和他一起合夥開金場的兄弟。金脈圖他咽到肚子裡去了……”朱開山轉過頭默默地望著窗外。 大黑丫頭說:“官府早就把網給架好了,就等著賀老四那個合夥人鑽進來,從他嘴裡摳出五道溝的金脈圖來,他來了也活不了,聽說賀老四把這兒的金脈圖都告訴他了,這兒的沙金只有他倆知道。”朱開山說:“那死就白死了?”大黑丫頭說:“這兒的規矩你真的不懂啊?當然是白死了!民不舉官不究,就是報了官,衙門也不打這種官司。”朱開山說:“哦!那後事誰給料理的?”大黑丫頭說:“都是金把頭料理。大兄弟,不說那些死鬼,沒意思。再來一壺?” 朱開山的舌頭硬了,說:“不能再喝了,回去,回去睡覺。”大黑丫頭說:“大兄弟,擱我這兒睡吧,炕上寬綽哪。”朱開山說:“不行,喝了你酒還佔你的便宜,那還是人嗎?”絆絆磕磕地出了酒館。大黑丫頭過來攙扶,說:“你這個人,咱倆不都得便宜嗎?走就走,我送送你。”朱開山推拒說:“不用……”朱開山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望著大黑丫頭說:“你是今年才在這裡開酒館的?”大黑丫頭一愣說:“這麼說你去年在這兒淘過金?”朱開山自知失言,搖搖晃晃地朝前走去。 金場附近有一片亂葬崗子,埋葬著為了金子死去的人們,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墳丘上雜草叢生。朱開山邁著醉仙步扒拉著草叢尋看著。一堆黃土中,賀老四的墓碑赫然在目。朱開山默默地看著,良久,雙膝一跪說:“兄弟啊……兄弟,你到底是怎麼死的?你給我留句話呀!我要替你報仇!我一定要走出金溝,把你的家小安頓好……”朱開山嗚咽著,悲愴的哭聲在夜裡直指夜空,讓聽見的人更生寒意。悲醉相加,朱開山竟仰躺在地渾然不知。一直跟著他的大黑丫頭過來了,把他背起來,向金夫木屋走去。 次日早晨,陽光射進金夫木屋裡。金夫們紛紛起炕了,朱開山坐在門口默默地吸著煙,望著遠處的群山。 大金粒說:“餵,老朱,過來!”朱開山謙恭地過來問:“頭兒,有啥吩咐?”大金粒說:“給我把尿罐子倒了,臊烘烘的。”金夫們也起哄說:“對,老朱,你起得早,給大伙的尿罐子都倒了吧。”牛得金看不下去了,說:“你們欺負老實人幹啥?”朱開山忍氣吞聲,端起尿罐子要倒。大金粒坏笑著說:“老朱,你先等會兒,我又來尿了,別動,給我接接尿。”朱開山強忍羞辱,端起尿罐子給大金粒接尿。大金粒不依不饒地說:“媽拉個巴子,別站著呀,讓我怎麼尿?你不會跪下?跪下接!”朱開山眼睛紅了,死死地盯著大金粒。小金粒看不過說:“哥,你咋就是和老朱過不去呢?他扒你祖墳了?老朱,別搭理他!”大金粒蠻橫地說:“我就是要和他過不去!咋了?他是你爹呀?我看著他就煩!像是會點兒啥似的。” 正僵持著,大黑丫頭走進屋來,見狀說:“咋的?大金粒,又欺生了?你給我老實點!就你這把渣渣,真動起手來,兩個綁起來也不是老朱大哥的個兒。” 大金粒不忿:“沒那事兒!黑瞎子個兒倒大了,還不是吃貨一個?不服就出去撂跤。”大黑丫頭說:“嗬!還說不服你了!老朱,你也是個軟蛋,就憑你五大三粗的,咋叫這麼個崽子欺負了?不敢教訓教訓他?要是撂給我,早就給他造個大花臉。” 朱開山說:“伺候頭兒也是應該的。”大黑丫頭說:“你說你除了種地沒幹過別的,我就不信,看你兩步走像是有一身功夫,咬人的狗不露齒,你是真人不露相吧?”朱開山說:“我哪會功夫?真的,就會種地。”大黑丫頭說:“不信!我敢保證,你殺過人。”朱開山說:“你可別亂說,我連雞都不敢殺。” 大黑丫頭一把扯開朱開山的衣領說:“唬誰呀!你這脖子上的刀疤哪兒來的?”朱開山說:“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老婆是個醋罈子,有一回,我看一個女叫花子可憐,就領家去了。誰知道老婆醋性大發,非說我和叫花子有一手。我分辯了幾句,老婆舉起菜刀就給了我一傢伙,嘿嘿,沒躲得及。”大夥哄笑。 牛得金說:“老朱,你就那麼怕老婆?”朱開山說:“嘿嘿,我老婆長得俊,不怕點兒行嗎?”大夥笑翻了天。大黑丫頭笑了笑,轉身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盯著朱開山,甩了一句話說:“老朱大哥,老金溝是很深,可是一個人要裹得住自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朱開山笑了笑。大黑丫頭小聲地說:“你渾身有股氣,像賀老四!”朱開山一驚說:“你認識賀老四?”大黑丫頭一笑說:“我哪認識,我只是聽人說過。賀老四身上有股氣,隔著老遠就覺得寒氣逼人,你也有!”她又笑了笑,走了。朱開山望著她的背影,頓生疑慮。 文他娘始終記著朱開山的交代,在他走後不久就領著傳武、傳傑來到夏元璋家。 夏元璋對文他娘說:“老朱嫂子,收不收咱先兩說著,我得考考看。”文他娘說:“合情合理,考吧。”夏元璋拿來文房四寶:“傳武、傳傑,你們兩個都給我寫篇字兒。” 傳傑笑著說:“好的。”傳武卻磨磨蹭蹭。傳傑的字寫得十分漂亮,還是一首古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傳傑得意洋洋地把字拿給夏元璋看。夏元璋看著不住地點頭說:“好,年紀不大字倒寫得老到,臨過歐體,不錯。”文他娘說:“這孩子成?”夏元璋說:“成。傳武,你寫完了嗎?”傳武使出好大的力氣寫出自己的名字,遞給夏元璋。夏元璋看著歪歪扭扭的“朱傳武”三個字,直搖頭。夏老爺子接過字說:“我也看看。”不料看過笑噴了口,說:“傳武啊,你還是哥哥呢,這幾筆字委實讓人不敢恭維!” 夏元璋說:“老朱嫂子,我看這樣吧,傳傑留下,傳武就帶回去吧。”傳武不忿地說:“掌櫃的,你收學徒不能光看寫字,自古就有文狀元、武狀元,論寫字俺是趕不上傳傑,要是論拳腳呢?他就是倆也不是俺的個兒,不信俺給你耍套拳看看,你上眼吧,這可是俺老朱家的八卦拳。”傳武說罷耍了一套八卦拳,果然是虎虎生風,頗具架勢。夏家人皆拍掌叫好。 傳武收了拳腳,抱拳說:“掌櫃的,收下俺吧,俺可以給你看家護院。”夏元璋也著實喜歡上這個虎頭虎腦的孩子,笑而不語。文他娘說:“夏掌櫃的,這孩子書念得少了點,倒也聰明,身子骨壯實,你就收下他吧。”傳武說:“掌櫃的,你家沒養驢吧?”夏元璋說:“沒養啊。”傳武說:“你就把我當成驢養著,我有的是力氣!”一屋子的人大笑。 傳武、傳傑就留在了夏家,學習經商。夏家的店鋪叫做春和盛,主營各式各樣的關東特產。這一日,傳傑在店鋪櫃檯練習打算盤,嘴裡念著除法口訣。旁邊的傳武閒不住,不停地搗亂,哥兒倆你一拳我一腳地逗了起來,不小心把夏老爺子的老花鏡摔碎了。 傳傑急哭了說:“都是你,看掌櫃的不罰你才怪。”傳武說:“怨你,誰叫你亂動!”傳傑說:“你耍無賴!”傳武說:“好了,怨俺還不成嗎?俺兜著。”傳傑說:“二哥,掌櫃的讓咱練習打算盤,你不練掌櫃的可是要罰的。” 傳武撇嘴說:“練什麼練!亂七八糟的口訣,難記死了,再說練了有什麼用呀?”傳傑說:“你沒聽掌櫃的說?打算盤是學生意最重要的功夫,算賬全靠它。”傳武說:“什麼呀,算賬有賬房先生,咱是當伙計的,用不著。”夏元璋聞聲走進屋來,板著臉說:“你們倆不好好用功,在這兒吵鬧什麼?教的口訣會背了嗎?”傳傑說:“差不多了。” 夏元璋坐下說:“哦?那你背背我聽。”傳傑說:“好,我背了。”嗚裡哇啦地背了一通口訣。夏元璋說:“好!不過還不太熟,一定要背熟了,要滾瓜爛熟才行。傳武,該你的了。”傳武笨嘴拙舌,背了幾句就卡殼,憋出汗來了。夏元璋皺著眉頭說:“你是怎麼回事兒?一起佈置的功課,弟弟背下來了,你這當哥哥的怎麼就背不下來呢?是不是又貪玩了?”傳武低頭不語。 傳傑學舌說:“掌櫃的,俺二哥不下工夫,自己不背不說,還搗亂,把老掌櫃的眼鏡也摔碎了。”傳武狠狠地瞪了傳傑一眼。夏元璋一拍桌子說:“傳武,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不罰你是不會長記性的。站到院裡去吧。”傳武哭咧咧地說:“還頂銅盆呀?”夏元璋說:“美的你,這回頂洗衣盆。”傳武無奈地說:“唉,好吧。幾炷香?”夏元璋尋思了一會兒說:“三炷吧。” 傳武頭頂洗衣服盆站在院當中,汗水順著臉流下來了。玉書從外邊回來了,看見傳武的狼狽樣,笑著問:“傳武哥,又挨罰了?這回是為什麼?”傳武滿臉的不在乎說:“咳,俺把老掌櫃的眼鏡摔碎了,你爹罰俺。”玉書說:“不至於吧?”傳武小聲地說:“你爹叫俺背算盤口訣,俺沒背下來。”玉書說:“我說呢,該罰!”傳武說:“玉書,給你爹求個情,饒了俺這一回吧,等有空兒俺領你掏家雀兒窩。” 玉書一仰脖說:“不稀罕。”傳武說:“那俺領你逮兔子。”玉書說:“也不稀罕。”傳武說:“教你騎馬?”玉書說:“真的?”傳武說:“騙你小狗。”玉書說:“那我就試試。哎,告訴你哥兒倆多少回了,別老俺俺的。”一會兒玉書跑出來說:“我爸說了,這回誰求情也不行,他對你沒有信心了。” 三炷香的工夫過了,夏元璋這才放了兄弟二人回家。傳武一路上拿著柳條不停地敲打傳傑的頭,嘴裡念叨說:“叫你嘴快!”傳傑先是默默地走著,後來忍不住說:“二哥,俺可要回手了!”傳武說:“你回呀,就是想讓你回手。”又敲了一下。傳傑被逼急了,蹲下身子,一把掏了傳武的褲襠,回頭就跑。傳武慘叫一聲,趔趔趄趄地在後面追著罵著。 到了家,傳武嘴裡直吸冷氣。文他娘問:“傳武,怎麼了?噝噝哈哈的。”傳武不搭話,拿眼睛瞪著傳傑。文他娘又問:“夏掌櫃的今天都教了什麼?”傳傑說:“教算盤,今天學的是除法,背口訣。”文他娘說:“都會背了?”傳傑說:“會背了。” 文他娘說:“你背給俺听聽。”傳傑背得滾瓜爛熟。文他娘讚歎說:“挺好的。傳武,你也背給娘聽聽。”傳武吭哧半天也沒吐出半個字來。文他娘火了說:“沒背下來是不是?你爹為了你們今後過好日子,掙死巴命地在老金溝淘金,你就這樣報答你爹?你個不成器的東西!給朱開山丟盡了臉!” 傳武說:“俺不爭氣,俺該死,全家人就三兒喜你的眼兒!”說著賭氣下炕,突然慘叫一聲,說:“娘哎,疼死了!”文他娘大驚道:“傳武,你怎麼了?哪兒疼,對娘說。”傳武捂著褲襠說:“娘,俺的蛋蛋叫傳傑掏了,疼死了!俺將來打不了種叫他賠!”傳傑說:“你怎麼不說為了什麼?怎麼不說說你是怎麼欺負俺的?光說一面子理兒。” 文他娘脫下傳武的褲子一看,大驚失色,擰著傳傑的耳朵說:“該死的,你這孩子不聲不響的,怎麼下手這麼狠!你們可是親兄弟呀!”傳傑嚎哭道:“娘,俺再也不敢了!”文他娘望著窗外,眼淚下來了,喃喃自語道:“唉,你們倆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你大哥現在不知在哪裡遭罪呢!” 真讓當娘的說準了。 鮮兒淚眼婆娑地坐在炕頭,傳文躺在炕上一動不動,用手一探,還是熱得燙人。原來,兩人一路奔波,又兼飢寒交迫,傳文還要照顧鮮兒,支撐不住,一病不起。同行的逃難人都說傳文不行了,關東還遠在千里之外,那野地亂墳中怕又要添這個瘦弱的少年郎了。只是鮮兒性子堅,怎麼也不放棄,求爺爺告奶奶,自己又連拉帶背,硬是把傳文拖到一個市鎮上。實在走投無路了,鮮兒咬牙寫了“賣身救兄”的帖子,在自己頭上插了草標。也巧,當地一個張大戶要給自己的傻兒子娶親,看鮮兒乖巧,談妥了條件,把兩人接回家安置了。 鮮兒正哭著,張大戶推門進來,把幾包中藥遞過去說:“這是給你哥抓的藥,熬了吧。生死由命,能不能活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鮮兒說:“大叔,謝謝了。” 張大戶說:“別說謝,早點把你哥救活吧。撿個日子你就和糧把親事辦了吧。”說罷走了。鮮兒給傳文餵了藥,可傳文還是不省人事。傭人劉媽端著臉盆,拿著衣服來了,說:“閨女,你哥好點了?” 鮮兒擦著淚說:“還沒醒過來。”劉媽說:“老爺請你過去,和你女婿見見面。”鮮兒說:“劉媽,光說他有病,到底是什麼病?”劉媽說:“唉,就是有點病,你可千萬別惹他,他要是犯起病來可嚇人哪!你見過就知道了。老爺叫你洗洗臉換件衣裳。”鮮兒問:“他叫糧?”劉媽說:“小名叫糧,大名叫張文良。” 鮮兒更了衣低眉順眼跟著劉媽進屋。張大戶和老婆坐在八仙桌兩側。糧斜眼看鮮兒。他有點癡呆,卻十分刁頑,蹦著嚷道:“我不要臭要飯的當老婆!”糧他娘說:“糧,你睜開眼好好看看,這閨女蔥俊兒的,陪你玩兒不好嗎?” 糧走過來問鮮兒說:“你叫什麼名?”鮮兒說:“俺叫鮮兒。”糧說:“鮮兒,你願意跟我玩?”鮮兒說:“願意。”糧說:“拉鉤?”鮮兒點點頭伸出手去與他拉鉤。 張大戶說:“好了,這兩個孩子像是有緣分。鮮兒,明天你和糧就把事辦了吧,給他沖沖喜,帖子都發出去了。”鮮兒說:“你說話得算數,俺哥的病你們可得下勁治,大夫三天一看,湯藥兩天一副。” 張大戶說:“我可有言在先,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會盡力的,死活可不敢打包票。” 鮮兒回了房。夜深人靜,她卻毫無睡意,輾轉良久,她守著昏迷的傳文給他跪下了,流著淚說:“哥,你醒了吧,明天俺就嫁人了。哥呀,你可別怨俺啊,俺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俺扔不下你,得救你呀,為了救你俺什麼都能捨呀,這輩子不能給你做媳婦了,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吧!” 第二天,張大戶家忙忙碌碌,門口張燈結彩,娶親的鼓樂聲響徹庭院。鮮兒對鏡理妝,哭成了個淚人兒。劉媽走進屋說:“鮮兒,別哭了,怎麼不是嫁人?開臉吧。”鮮兒淒然道:“劉媽,開臉就免了吧。”劉媽說:“太太說了,一定要開臉,這是規矩。” 劉媽給鮮兒開臉,說:“鮮兒,不,該改口了,以後得管你叫少奶奶了。少奶奶,少爺還小,精神頭也不濟,你多包涵點,只要哄著他高興就行。好了,臉開好了,戴上絨花。” 鮮兒頭戴絨花,俊美無比。劉媽嘆口氣說:“唉,多俊的閨女啊,可惜少爺沒福消受。”說著又給鮮兒穿鳳衣,戴鳳冠,蒙蓋頭,不斷地嘆息說:“唉,也沒娘家人送送你,我權當是你的娘家人吧。好了,去吧。”鮮兒起身,一步三回頭,離開了昏迷的傳文。從廂房到堂屋的路是那麼漫長…… 香案上香煙繚繞,紅燭高照。張大戶夫妻坐在八仙桌兩側,親朋好友擠了一屋。司儀說:“新郎新娘詣花堂。”糧扮鬼臉兒,耍猴相,牽著紅綢引出鮮兒。有人捂著嘴樂。司儀說:“鳴奏喜樂,放鞭炮。”院裡鞭炮轟鳴,喜樂高奏。 司儀說:“新郎新娘向神位祖宗牌位進香燭。”兩人進了香燭。司儀說:“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新人跪拜神位祖宗,起身。司儀說:“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糧不耐煩了說:“不好玩,一點兒不好玩,鮮兒,咱倆出去玩打老爺吧。”劉媽忙說:“少爺,使不得,該跨火盆了,一會兒就得。” 司儀高念喜歌: 鮮兒踉蹌著跨了火盆。糧哈哈大笑說:“笨蛋!看我的。”他扔了紅綢布,在火盆上跨來跨去,像只活猴子。劉媽大驚說:“小少爺,使不得呀!” 婚後三天,傳文終於從昏睡中醒來,環顧四下,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他掙扎著坐了起來,倚在窗台上,朝外看去。一縷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院裡鮮兒和糧正在嬉鬧。張大戶抱著水煙袋,坐在迴廊下美美地吸著。 鮮兒說:“糧,你輸了,該罰了。”鮮兒抓著糧的手打一下說:“鼻子!”糧的手卻指向眼睛。鮮兒和糧笑得喘不過氣來。張大戶也笑了,說:“鮮兒,就這麼玩,好好陪你男人玩,你男人從來沒這麼高興過呢。” 劉媽從屋裡走到院裡,低聲地說:“老爺,飯好了。”張大戶吆喝說:“鮮兒、糧,不玩了,吃飯去。”糧意猶未盡:“爹,再玩會兒。”劉媽過來,低眉順眼地對鮮兒說:“少奶奶,飯涼了,趕快吃吧,都等著你呢。”鮮兒拉著糧的手跑回屋子。 傳文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回憶著,但怎麼也想不明白。劉媽提著一壺開水進來。傳文說:“大嬸兒,俺這是在哪兒?”劉媽驚喜地說:“謝天謝地,可醒了,你昏死好幾天了,是你妹子救了你。”傳文孱弱地說:“大嬸兒,麻煩你把俺妹叫來,俺有話問他。”劉媽說:“好,你先等著。” 不一會兒,鮮兒氣喘吁籲地進了屋,喊一聲“傳文哥”淚流滿面。傳文問:“鮮兒,咱這是在哪兒?怎麼回事?你快告訴俺。” 鮮兒哽咽著把傳文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傳文說:“你說的都是真的?”鮮兒含淚點頭。傳文氣得渾身哆嗦著說:“鮮兒,俺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貪戀富貴,沒情沒義,你,你……” 鮮兒哭著說:“傳文哥,你聽俺說,俺是實在沒法子了,俺不能讓你死呀,為了讓你活命,俺什麼都能捨呀!”傳文說:“那就什麼也別說了,咱倆走吧,要么繼續往前走,去關東,要么咱往回走,回山東,俺不能瞪眼看著讓你做人家的媳婦!” 鮮兒說:“哥,你聽俺說,你的身子骨還不行,你再養養病,養好了病你自己走吧,俺這輩子就這樣了,再也沒臉和你做夫妻了,雖說俺現在還是乾淨身子,可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收不回去了。戲文上唱的,朱買臣怎麼馬前潑的水,你都忘了?”傳文說:“鮮兒,你都是為了俺,俺不嫌棄你。”鮮兒說:“你不嫌,你爹娘知道了能不嫌嗎?”傳文說:“他們也不能嫌棄,是你救了俺一條命啊!” 鮮兒哭著說:“哥,你走吧,一個人幹乾淨淨地朝前走吧,別管俺了,權當俺死了。”說罷掩面而去。 鮮兒回到屋裡,糧還在酣睡。鮮兒搖晃著糧說:“糧,起來吧,中午別貪睡。”糧說:“就不起來,看你能怎麼樣!”鮮兒生了氣說:“俺叫你不起來!”一把掀起了被窩。糧耍起了大丈夫脾氣說:“我叫你掀被窩!”一腳蹬倒了鮮兒。鮮兒忍無可忍,把糧翻過身來打屁股,好一頓收拾。糧慘叫著,光著身子跑出去,喊道:“不好了,鮮兒打她男人了,造反了,要出人命了,快來管管吧!” 張大戶聞聽,攔住鮮兒命她跪下,又讓人拿了戒尺抽打著鮮兒的手心,一邊打一邊罵道:“你這個賤人,三綱五常懂不懂?我叫你打男人,你打我兒我打你,打死你,臭要飯的!”鮮兒嘴硬說:“打吧,有膽氣你打死我,不用你償命,俺還要謝謝你,打不死算你沒種!” 張大戶怒道:“我叫你嘴硬,我今天就打你的嘴硬!”糧他娘有些於心不忍,對劉媽暗示,劉媽會意地點點頭,上前勸道:“少奶奶,你就說句軟和話吧。老爺,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少奶奶年輕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她吧!” 糧他娘也忙說:“當家的,喝點水,消消氣。”張大戶放下戒尺,對張趙氏恨恨地說:“這個賤東西,嘴就是硬,本來想嚇唬嚇唬她,還跟我耍橫,找打!”張趙氏微微一笑,對鮮兒溫和地說:“鮮兒,別怨恨你爹,他也是為了你好,回去吧。” 鮮兒回到新房。糧害怕了,又心疼鮮兒,撫摸著鮮兒的手心,關切地說:“鮮兒,疼不疼?打疼了?你等著,我給你報仇!”鮮兒杏眼一瞪問:“你怎麼報?”糧說:“我有辦法。” 他躥到院里站住了,不停地抽著自己的嘴巴。張家的人都跑出來了。張大戶驚異地喊道:“糧,你怎麼了?發什麼瘋!”糧哭喊著說:“你打我媳婦,我打你兒子。看誰划算!”張大戶說:“糧,爹不是給你出氣嗎?”糧說:“你給我出氣,我給媳婦出氣,我要給媳婦出氣,要不她就不和我玩了!” 張家人哭笑不得。糧他娘說:“兒子,好了,你爹再也不打你媳婦了,回屋吧。”糧繼續哭鬧說:“不行,爹得給俺媳婦賠個禮,鮮兒沒打我,你可打我媳婦了!”張大戶說:“咦?你不是說她打你了嗎?怎麼又說沒打?”糧說:“我是說著玩!”張大戶無可奈何地說:“好了,我給你媳婦賠個禮還不行嗎?” 張大戶還真進了鮮兒屋,鮮兒大被蒙頭。張大戶說:“鮮兒,爹不對,爹錯了,不該打你,爹給你賠禮了。”糧他娘也勸道:“鮮兒,見好就收吧,你爹不知情,不是認錯了嗎?” 鮮兒哭著說:“俺是來給你家做媳婦的,不是討打的。”張大戶說:“好了,鮮兒,爹再也不打你了,今後再碰你一指頭我不得好死!”糧一擺手說:“好了,你們都走吧。以後我的媳婦誰也別想欺負!”張家的人都走了。糧從懷裡掏出一把棗說:“鮮兒,你吃。”鮮兒扑哧笑了,說:“你從哪兒偷的?”糧說:“你不用管,我家裡有什麼好東西,放在哪兒,誰也別想瞞我。以後你要是不打我,我天天給你偷好東西吃,行不?”鮮兒說:“那你也別使橫。”糧說:“行,拉鉤。” 兩人拉了鉤。糧說:“我都知道,以後長大了咱倆還得圓房,圓了房才真的是兩口子,睡一個被窩。”鮮兒說:“不害羞,圓了房俺也不和你睡一個被窩。”糧笑著說:“不和我睡一個被窩?有辦法調理你。”鮮兒說:“你有什麼辦法?”糧說:“我就天天尿炕,賴你尿的,看我爹打不打你!”鮮兒說:“你捨得?”糧說:“嗯,不捨得。不睡一個被窩也行,你陪我玩。”鮮兒說:“怎麼玩?”糧說:“你給我當馬騎。” 鮮兒說:“才不呢。”糧說:“鮮兒,你就應了吧。”鮮兒說:“那你得先給俺當馬。”糧說:“也行,現在當也行。”說著撅著屁股,說:“你騎呀!”鮮兒咯咯笑著,騎著糧說:“駕!”劉媽端著果盤進來了,見此情景大吃一驚說:“我的媽呀,這兩口子,唱的是哪一出呀!” 夜裡,等糧睡著了,鮮兒又到西廂房為傳文擦洗,餵藥。傳文睜開眼睛,看著穿戴一新的鮮兒,痛苦地說:“鮮兒,你走吧,俺不用你管,但凡俺能動了就走,不拖累你。”鮮兒賭氣地說:“走就走,沒良心的東西,你好賴不知!俺這都是為了誰?誰知道俺的心哪!”傳文說:“鮮兒,俺不能留下,你這是把俺架在爐子上烤啊,俺受不了!”鮮兒說:“傳文哥,俺也不好受啊,可這都是命啊,認命吧。養好了病咱再說,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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