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與猶大
達文西的《最後的晚餐》一共畫了十幾年才完成。他將這幅壁畫面得這
麼緩慢，據為他作傳的洛瑪佐說：他下筆非常審慎，有時一清早就到教堂裡
來，爬上木架去畫，一直要畫到天黑才歇手，連吃東西也忘記了。可是有時
卻一連三四天一筆也不畫，自己抱著雙臂站在這幅畫前，像是觀察別人作品
似的一聲不出的細看。
相傳使得達文西遲遲未能完成這幅作品，還另有一個大原因，乃是他一
時找不到兩個適當的人選，可以供他作為畫上的耶穌和猶大這兩個人物面貌
的模型：一個是那麼的善良仁愛，一個卻是那麼的貪婪卑鄙。據說他就為了
這個困難，擱筆多年無法畫下去，以致聖瑪利僧院的管事有點不耐煩了，到
米蘭公爵的面前去說達文西的壞話，說他偷懶不肯作畫。達文西聽了便向這
個管事的僧人開玩笑，說他正找不到一個適當的可以充作猶大模型的人，所
以無法下筆，現在他覺得這位管事僧人的相貌頗合理想，擬將他的面貌畫作
畫中的猶大云云。這管事僧人一聽達文西要將他畫成《最後晚餐》裡的猶大，
那不啻遺臭萬年，便嚇得再也不敢催他了。
但是達文西後來終於找到了邦地尼利給他作耶穌的模型，不過一個像他
想像中的猶大的人物始終找不到，這樣一直耽擱了多年，直到有一天，達文
西偶然在路上見到一個乞丐，覺得這人貪婪萎瑣的模樣，儼然是理想中的猶
大，便僱用他作模特兒來寫生，完成了《最後的晚餐》上面所需要的那個猶
大的造型。
最駭人的發現就在這裡：據說直到這乞丐任達文西將他的畫像畫完了以
後，他才向達文西表示，他不是別人，正是昔日的邦地尼利。因此耶穌也是
他，猶大也是他！
許多研究達文西傳記的人，都說這只是一個傳說，不是事實，是好事家
編造出來的。但我覺得即使是事實，那也不足為異，因為當落魄的邦地尼利
為了希冀騙取一點工資，不惜向這位大師隱蔽自己的真相對，他的貪婪卑鄙，
已經與為了一點點金錢就將他的拉比出賣的猶大差不多了。
麥綏萊勒的木刻故事集
當代比利時老版畫家弗朗士?麥綏萊勒的作品，我們該是不陌生的，因
為他的四部木刻連環故事：《一個人的受難》，《我的懺悔》，《沒有字的
故事》和《光明的追求》，早在一九三三年就介紹到中國來了。
一九三三年夏天，我在上海一家德國書店裡買了幾冊麥綏萊勒的木刻故
事集，給當時良友圖書公司的趙家璧見到了，這時良友公司正在除了畫報以
外，轉向印行新文藝書籍。趙家璧想翻印這幾本木刻集，拿去征求魯迅先生
的意見，魯迅先生認為可以，並且答應寫一篇序，於是這項工作就正式進行
了，這就是當年這四本麥緩萊勒木刻故事集在中國出版的由來。當時由魯迅
先生選定了那部《一個人的受難》，由他自己寫序，將《我的懺悔》交給鬱
達夫先生作序。我因為是這幾本書的"物主"，我自己又一向喜歡木刻，便
分配到了一本《光明的追求》，也寫了一篇序。剩下一本《沒有字的故事》
沒有人寫序，因為趙家璧是良友的編輯，便由他自告奮勇的擔認了這一冊的
寫序工作。
原本每一冊的前面本有一篇介紹，是用德文寫的，魯迅先生和郁達夫先
生兩人都懂德文，看起來不費事。我不懂德文，這可吃了苦頭，自己查字典，
又去請教懂德文的段可情，再參考其他資料，這才勉強寫成了那篇序。但是
後來還是不免被魯迅先生在一篇文章裡奚落了幾句，說我只知道說了許多關
於木刻歷史的話，忘了介紹《光明的追求》本身。
至於那四冊木刻集的原本，本來是由我借給良友公司的，後來趙家璧說
製版時已經將每一冊都拆開了，不肯還給我。當時在上海買德文書又很難，
雖然賠償書價給我，可是已經不再買得到，於是我便失去那四冊原本了。好
在已經有了翻印本，而且印得很不錯，我也就無話可說了。
這四冊麥綏萊勒木刻故事集，絕版已久。直到去年，大約得到麥綏萊勒
要來中國訪問的消息，上海才進行重印，先印了有魯迅先生序文的《一個人
的受難》，後來又續印了鬱達夫先生作序的那一本《我的懺悔》。
在《魯迅書簡》裡，有三封寫給趙家璧的信，就是講到這四本木刻故事
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