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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什麼事最開心(節選)

世界上什麼事最開心(節選)

陈祖芬

  • 當代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33939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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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貼在大象屁股上的施政綱領

一張名片 基辛格上來就誇讚大連是座美麗的城市。我不知道大連是因為美麗而可愛,還是因為可愛而美麗。銀灰的鴿群融迸灰藍的天空,天上一片銀白的閃動。地上草坪托起城市。隨處可見的草坪上,噴頭在瀟灑地噴水,好像那不是勞作,而是享受。是的是的,如果我能變成一隻噴頭,賴在綠草坪上,噴出弧形的水柱,好像彎起身子在草坪上起舞。是草坪更幸福,還是噴頭更幸福?在餐廳吃飯,窗玻璃把餐廳的吊燈映在窗外的綠樹上。這裡的樹不僅能垂下累累的葡萄,還能垂下層層的吊燈。 這是一個不願意設圍牆的城市。會展中心前闊大的噴水池也沒有圍牆。空中噴水,地面回收。噴水池邊,只是圍上了一圈童鞋——孩子們脫了鞋往噴水池裡衝。淋濕了逃出來,逃出了再往裡衝。還有一個自己把褲子也脫了的小男孩,光著小屁蛋張開小胖手撲向噴水池,好像撲打著翅膀要起飛的小天使。噴水無盡無休地變幻著花樣,小天使們無盡無休地在這裡戲水。已是9月7日了,就覺得夏天永遠不會過去,就覺得大連的孩子天天在過節。

就感覺著純真、人情味、回歸自然。 9月7日,大連國際服裝節在會展中心開幕。廣場上一圈各國的國旗,叫我想起聯合國前林林總總的旗幟。國際合作委員會主席陳香梅在開幕式上用英文說她在大連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工作,明天屬於中國,21世紀和中國在一起。她用中文說她在大連看到國家的希望,看到大連一直往前走的進步。 7 月的大連,好像街道有多長,市民的遊興就有多長。好像有人把整個大連端起來,再沿著大街把大連人一路撤下來,統統撒下來。不嘈雜不喧嚷,興致勃勃又不失禮儀,站滿街道兩邊看服裝節的巡遊表演。最神氣的是娃娃們,一個個騎坐在大人的脖頸上,好像坐在歌劇院的二樓包廂裡。一共有多少娃娃騎坐在大人脖頸上?知道這個數字的可能只有一個人——市長,這是他最看得見的鏡頭。

開放的大連,巡遊表演沿著街道一路開放過去。施特勞斯指揮起拉德斯基進行曲,激動地、明快地、歡樂地、輝煌地。藍色的女子馬隊,白色的摩托車隊,帶出了渤海灣人民海洋般的開闊和熱情。芝加哥時裝表演隊,阿凡提童話公司表演隊、上海模特隊、大連模特隊、俄羅斯藝術家隊、萬達足球隊(大連球市一火再火,萬達球隊一路高歌)、小學生鼓號隊、雲南山娃娃藝術團、海南滑稽樂隊、旱冰小丑隊、德克薩斯牛仔舞隊……好像有位魔術大師從他的袖口裡不斷地抽出不盡的表演隊。 芝加哥模特小姐向人群投來美國明星籃球隊芝加哥公牛那般強勁的飛吻。俄羅斯小姐送來小白樺那樣玉立的美麗。上海姑娘在香檳酒的噴灑下嗲聲嗲氣地尖叫。德克薩斯女孩像真正的牛仔那樣狂歡大笑。 (後來聽市長講,他辦服裝節,就是想叫老百姓高興高興。我知道,他最高興的事就是叫老百姓高興。)

人類的熱情感動了大自然。獅子、老虎、大像也從動物園裡親自趕來參與。雖然他們的體重都還不夠重量級的。大象的屁股上,貼著一方紙,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不求最大,但求最佳。”這是大連市長的施政綱領。把施政綱領貼在大象屁股上,真是天降大任於斯像也。是誰委大像以大任呢?本市市長? 10輛豪華轎車,載著10對新人來了。婚紗純自的、大紅的、粉紅的。 10個新娘像10朵盛開的紅花、白花、粉花。她們拉著新郎下車奔向陳慕華、陳香梅那兒,請她倆在自己的新婚相冊上留下祝福。還要在相冊上增加和她倆的合影——平時哪裡見得著,今天好像什麼好事都可能降臨,如何地開心也不過分。 而陳香梅感嘆:“我印象最深的是市長,實在是一位好的、友好的市長。”

而基辛格下午對市長說:我在美國總是對人講:“你們不能對中國人民近年來生活水平的極大提高視而不見!” 上午看巡遊表演,最開心的人是他了。他從巡遊轎車裡牽下一隻穿戴講究、衣冠楚楚、好像有高貴紳士血統的大猩猩。他牽著他心愛的老朋友對賓客們介紹:“這是我們著名的影視演員毛毛!來,倒立一個!”毛毛也顧不上他紳士風度,倒立著在賓客面前走路,他——我不是指人模人樣的猩猩,我是指頑皮得像猩猩那樣的他,一路笑著。猩猩站立起來向他拱手作揖致謝,他趕緊拱手對猩猩說你好你好。然後又讓猩猩倒立著走,給沿街的賓客們表演。他那朗聲的笑,好像在給猩猩伴奏。不知道是他牽出了猩猩的精神頭兒,還是猩猩牽出了他的一路歡笑。猩猩已經回到轎車上,他追上去喊停一下,說這裡的市民還沒看到呢。他又牽下猩猩給市民們看,說這是我們的明星演員。他又像第一次看猩猩那樣歡笑。只有孩童才會這樣看了又看笑了又笑。

後來聽他在記者招待會上說及大猩猩,說它巡遊時還沒有真正發揮它所有的本領,它還會騎自行車、滑旱冰、跳現代舞。說那天它就知道使勁倒立了,搞得它很累。 他一定忘了他自己比猩猩還要累。市民們也累——又忙著看猩猩,又忙著和他握手嘮家常。他右手握著這個市民那個市民的手,左手時不時地抹去滿頭滿臉潑下的汗珠子,好像一個過節玩得忘形的用手背抹鼻涕的男孩。 或許,人在大連容易年輕。基辛格就對他說:“我久居都市,日感漸老。今天大連人的激情,天使般的孩子,還有那高高聳立的足球形象,著實使我年輕了。” 晚上酒會時我對他說:“薄市長,你是今天最開心的人。”他說他也是最累的人。說著他流出一串英語,這是他剛用英語與基辛格的會談,英文和中文的“時差” 還沒倒過來。 (基辛格一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市長先生,你這口流利的英語是在哪兒學的?”)他說和基辛格談話時,他累得簡直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他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後來我才明白,服裝節,百姓是過節,幹部是過關。任何一個環節有點差錯都不行。開幕式滴水不漏地結束後,所有的保衛人員、演職人員都如釋重負地待在那兒不走,好像在喘一口很長很長的氣。市長薄熙來也如釋重負,不過他還得走——過去看望大家。 他每一天得會見多少人?來參加服裝節的光是駐華大使和夫人,就有21國43人。當他累得說自己是強弩之末的時候,來大連參加服裝節的法國著名設計師時裝公會主席穆克里埃說:“大連得益於一位充滿活力的市長。” 這位活力市長,上午老是跑到巡遊隊伍裡把他的寶貝們帶出來給賓客看。有一次他帶出一串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色的小短裙,一色的豆芽菜一般。他帶著這一串豆芽菜一路介紹一路笑,好像驕傲的爸爸領著三個寶貝女兒到處得意。待他跑過我近處,我才聽見他在驚喜地喊:三胞胎、三胞胎!晚上酒會,他已經成為“強弩之末”以後,他又帶著王軍霞、伏明霞和樂靜宜一桌桌介紹,好像又拎著三胞胎。這三位奧運之星,後兩位是來大連幫助訓練運動員的,王軍霞是大連的女兒,是薄熙來的一寶。他還帶著一寶,向大家介紹:這位是大連作家高玉寶!

酒會後立即開始服裝節的廣場晚會。薄熙來站在麥克風前,拿著一頁紙致詞。這是一頁白紙,紙上一個字也沒有。這類講話他從來不用稿。不過人家都用稿,他也得拿著一頁紙以示莊重和尊重,而且還故意鄭重地從兜里掏出來。他先講中文,內容是講給同胞們聽的。再講英文,那是另一篇講話,是專門講給外賓聽的(這樣最節省時間。好像一件兩面穿的夾克,用料最省)。中國人外國人都為他嘩嘩鼓掌,彼此還興奮地相視而笑,只以為薄熙來講的是一個版本的兩種語言。 晚會上,大連姑娘王軍霞身穿運動衣,雙手舉著國旗跑出,如同她在亞特蘭大奧運會上贏得女子5000米世界冠軍後,笑著舉著國旗奔跑。這是今年奧運會上最美的鏡頭了。 60年前,大連短跑運動員劉長春,作為中國運動史上第一個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從美國抱憾而歸。 60年後,王軍霞赴美參加奧運會前,薄熙來對她說:“拿到冠軍時不要掉淚,那不是風度,大連人是不掉淚的。要笑!”今天,王軍霞又笑著跑上場說:“我就是從大連這個美麗的地方,跑向世界的。我感謝大連的父老鄉親!”

不知為什麼,大連服裝節常常叫我聯想起奧運會。不是因為我白天晚上都看到了王軍霞、伏明霞和樂靜宜,而是我感覺著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奧運精神。上午巡遊演出的壓軸節目,是海納百川般的太平鑼鼓太平傘。晚會上最令我感動的,是突然在廣場上變出一地的白鴿,少女扮演的白鴿。在多種變幻的旋律中翩翩翱翔。白鴿們轉瞬托起一面覆蓋大地的國旗,是和平托起了祖國的今天,是祖國贏得了今天的和平。世界走向中國,中國走向世界。給一片天空,我們就自由翱翔。 大連就有了一片蔚藍明媚的天空。主持人靳羽西說:大連變綠了,變亮了,變高了。開幕式上基辛格興致勃勃地講了6分鐘,提到了毛澤東、鄧小平和江澤民三代領導。我想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這麼多的中國人講話。他說1978年鄧小平向他介紹了在非凡的中華大地上進行改革和發展的構想。當時的宏偉藍圖如今在中國已經變成現實(基辛格對薄熙來說及,他認識鄧小平是從喬冠華率團訪美開始的。他開始以為喬冠華是團長,鄧小平是顧問。後來他才明白喬冠華領導不了鄧小平)。

服裝節開幕式的晚會叫《這里通向世界》。薄熙來講這不僅是藝術的命題,也是經濟的命題,服裝節是大連的一張名片。基辛格說這台晚會至善至美,要想提出什麼意見來是令人難以想像的。 中國、韓國、日本、美國、俄羅斯等黃皮膚、白皮膚、黑皮膚的演員們,在同一個迪斯科的節拍裡歡舞高歌。漢城奧運會時唱紅一曲《手拉手》的4位韓國演員,在廣場的舞台上高歌奧運會精神:“心與心相連,手與手相牽。”他們邊唱邊高舉雙臂左右晃著。滿場噴出的彩色燈柱晃動著,也像左右高揚的手臂,伸展著大連人的精神。 在彩色燈柱的晃動中,我又看到基辛格說:“大連可以說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最好的縮影。”說著,基辛格提起筆來寫:“這個城市一定會有一個光輝的未來。”

“楚王好細腰” 好像一屋子看病的人,在候診室等著名醫。大家互相攀談著你是從天南來的,我是從海北來的。 9月10日下午,大連市政府貴賓室裡,記者們天南海北地坐在一起,就覺得中國真大。 “你是哪裡的記者?” “大連。”我說。我怕說是北京來的,對方會追問我是哪個電視台的。我撒謊的能力有限。 “你還沒採訪過薄熙來?”又有人問我。 “還沒輪上。” 採訪過薄熙來的記者,就眼睛亮亮地講薄熙來的故事。有一次他對一群記者說:“我們政府進行了體制改革。”大連政府有了這麼大的動作,記者們全體埋下頭去嘩嘩地記。薄熙來又說:“我們現在有一個董事長和三個理事長。”記者們又埋頭嘩嘩。薄熙來笑——政府來了一位新的副市長,姓董(“董”事長)。政府有三位副市長都姓李(“理”事長)。 在記者們的開懷大笑中,大連市長介紹了幾位副市長。 這次服裝節趕來大連的記者,光是國內電視台,就有45家。貴賓室裡只能先進一撥幾家電視台,完了再進一撥。而市長在服裝節期間要接見的外賓也不知有多少。一位女記者進門就作悲慘狀:“市長被折磨了!” 一架架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一會兒薄熙來要坐的那隻沙發。好像一隻只千里眼,要把大連的市長看個一清二楚:你是怎麼叫大連長得這麼漂亮的? 薄熙來進來了。啊,你好你好,貴州台的?貴州的水資源很叫我們羨慕(大連缺水,大連最大的工程是引水工程)。啊,你是安徽台?安徽有悠久的歷史文化,我們大連市才100年的歷史,連輩份都不夠。啊,黑龍江台的?我們每年年初定下做多少件實事就是從你們那兒學來的(每一年的每一件都詳實地登在報上,而且都寫上負責這件實事的領導和部門。年底政府和市民共同檢查)。噢,上海台的?上海人從來能在有限的空間創造很豐富的內涵,上海的輻射力無可限量。你是南京台女性欄目?我們大連女子足球隊在全國幾次奪冠,這次奧運會我國女足第一次打入決賽,隊員中4名是大連人。大連還有王軍霞,還有女子騎警。啊,天津台的。我們城建在不少方面是學天津的。昨天,不好意思,足球甲A聯賽我們萬達隊贏了你們三星隊。如果三星隊來,大連足球迷會很高興的。英雄識英雄,好漢愛好漢。你好,武漢台的。歡迎武漢朋友以後8月份來大連,共享大連的涼爽(有一次薄熙來說幾個乾部:你們還不知足啊?七八月份你們組團去武漢考察考察)。 薄熙來和一個個記者握手的時候,就把一屋子人剛帶進貴州,腳還沒站穩,又進了安徽,黑龍江……好像一個腳步匆匆通曉古今的導遊。 攝像機轉動起來,記者們開始輪番把話筒伸到薄熙來跟前去。 “你也進鏡頭吧?”薄熙來對正要向他提問的記者說。記者說市長講話時他不進鏡頭。薄熙來或會看著一隻放在他跟前的錄音機說:“這是誰的?帶子到了。”他的主觀鏡頭總能關照到別人,而絕不自以為只有大家都把鏡頭對著他。 記者對著攝像機說:電視機前的朋友們,今天,我們非常榮幸地在大連採訪到薄熙來市長。 我用筆“採訪”了所有這些採訪。我把我錄下的原材料剪裁拼接了一篇薄熙來答記者問(不過未經本人審閱)。他說—— 大連人過去有句俗話:苞米麵肚子,料子褲子。就是寧可委屈肚子,也要穿得好。大連人身架子好,比全國平均身高高出8厘米。所以愛穿漂亮衣服表現自我。這也是大連舉辦服裝節的一個原因。 美化自己,就是美化城市。城市建設是凝固的美,服裝是流動的美(我想起服裝節上日本桂由美高級時裝展演會。有兩套婚紗裙料,輕透似翼,柔嫩如水,模特拉起寬大的裙幅,像拉起流動的水波——如果水波可以拎起的話。那水波泛著太陽七彩的光,光燦閃亮,又像拉起一幅流動的霞光)。 服裝是衣食住行的第一位,有很強的商業性,是商業和文化藝術非常好的聯接點和載體。服裝節是有文化層次的經濟活動,又是有經濟內涵的文化活動。政府創造條件,把國內外的服裝一下拉到市民的眼前,讓市民不出大連就可以欣賞到一流服裝的展示。這對市民的欣賞和品位,是一種引導。 一個節日,要是老百姓不支持,老賠錢老靠財政補貼,是辦不下去的。要是被市民認同,政府就不需要花錢了,而且很有經濟效益。服裝節頭3天成交2.5個億(後來服裝節結束時,海內外1200家廠商參加的國際服裝博覽會,成交8.6個億)。大連半數的服裝廠,全年訂貨完成一半。有的廠家把一年的貨都訂了出去。還有很多隱形的效益。大連這3年,平均每年有1000家外商來投資。東三省已經有4100家企業來大連發展。大連市民在服裝節覺得盡興,覺得自豪。辦服裝節,用不著招呼,到時人就站齊了。 大連人把服裝節當成了大連的中秋節,很多家庭成員這時都趕回大連,然後全家從早到晚地看開幕式,看巡遊,購物,看服裝展示,和書記市長一樣忙。出租車司機都係領帶戴白手套,覺得不能給大連人丟臉。我聽說一件事,有位貴賓來大連,接待方面陰差陽錯地沒接到他。他自己叫了輛出租,話裡話外帶著火。司機對他說:“您別上火,只當我是政府派來接您的。”司機一路給他介紹大連。他看著到處鋪展的綠草坪,心也展開了。薄熙來講草坪可以去火。下車時按計程器的款項交錢,司機一分不收,說政府的事就是我的事,怎麼能收費。政府知道後全城尋找這位司機,好像王子拿著水晶鞋滿城尋找灰姑娘。司機找到了,薄熙來用他俊逸的毛筆字,給司機寫了三頁信,獎了一台彩電,而司機又隨即把彩電送給了敬老院。 法國的穆克里埃非常讚歎我們的青年時裝設計大賽。他說沒有想到中國進步這麼快,說我們的產品現在就可以銷往歐洲服裝市場(穆克里埃在服裝節“名師·名牌”論壇上說,回法國他要好好宣傳大連服裝節,明年他要率領一個第一流的設計師和模特參加的隊伍來為第九屆服裝節助興)。我們有意識地為中國有作為的青年設計師提供舞台,從幾百隊的競爭中選出決賽隊(穆克里埃說,明年他要把獲獎選手帶到法國去培訓)。我們辦第一屆服裝節時,還讓一隊女士穿著平絨旗袍打著花傘巡遊表演。我們就從這樣的水平走到今天。不過市長講多了像自吹,你們最好多上街採訪一些市民。 問到我的西服,都是國貨,基本上是大連貨。其實大連的服裝80%出口日本、法國等,有人問這麼多人穿西服,會不會被西方同化。可是西方人吃中餐從來不會想是不是被中國人同化(基辛格夫人對薄熙來說,她和基辛格每週都要吃一次中餐)。世上很多東西,並不是哪一種意識形態特有的,是全人類共享的。 我們的草坪也是引進的,四季常綠。 1995年一年就植草坪200萬平方米,城市覆蓋率達37%(有記者說,草坪像大連的地毯,大連像一個鋪滿綠地毯的客廳,迎接四方賓客)。我們希望市民走出家門,就走進花園。草坪是大連的服裝。我們推倒公園的圍牆,機關的圍牆,大連這個城市並沒有拓展,但是大連人的視野拓展了。城市通透了。我們作市長的,沒有什麼可以瞞老百姓的。百姓上火的事,我們更上火。 3月份我們推倒25萬平方米的違章建築。有人說我沒有做過細的思想工作,我說好就好在沒有做過細的思想工作,這種事牽涉每家每戶的切身利益,眾口難調。看準了就乾,讓事實說話是最好的思想工作。思想工作不光是精神的,而且是物質的。推小房,鋪草坪,代表城市長遠利益。老百姓99%擁護。有一次一位老太太攔住我的車,我還以為是上訪的,老太太敲著車窗喊:薄市長,那邊還有兩間小房沒推倒! 綠化了,乾淨了,漂亮了,城市也值錢了。大連金石灘鋪上草坪後,3年的地價相差10倍。所以環境問題也是經濟問題(來大連參加服裝節的法國大使賽康德說,每一位來大連的外國人都會被大連所吸引。我已經成了大連迷。法國人來中國訪問最喜歡的城市是大連。我將努力工作,使更多的法國人來大連投資)。 我提出大連不求最大,但求最佳,做一個漂亮的小弟弟。經濟學家關心產值利稅,但一般人更關心自己的感覺,大連要建成一個給人感覺最好的城市。 (就有記者說:薄市長,大家對你的感覺非常好,覺得你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對一個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覺。我的下屬看見我就覺得可怕。他們想到的就不是魅力,就可能是恐懼。南方有句話,叫空談誤國,實幹興邦。我每天工作到午夜,不是我勤快,是事情逼到這份兒上了。我說我一天工作十幾小時,你們幹8小時能干好?你們再聰明還能比我聰明?現在講瀟灑,講休閒,我就不信這話。當市長的老幹活老思考自然就聰明了。我說不把乾部們累死我不甘心,不過這兩年先別累死,還得讓他們幹活呢。 我們大連有個作家叫高玉寶。他寫的《半夜雞叫》就是大連的事,我現在就總結週扒皮的工作方法,讓幹部少睡覺,多幹活!週扒皮讓長工凌晨起來幹活,他就得比長工起來還早,還得趴雞窩,還得窮嚷嚷,也夠累的呀!週扒皮如果在今天,沒準還是個鄉鎮企業家。我們幹部白天干活,晚上開會。一般夜裡10點半以後開始檢查幹部的工作。有人說晚上10點以後容易發困,我有個辦法,那時專門打電話批評那些發懶的人,批評人不會發困,精神頭兒特好。這就是我的業餘愛好。 (有一次我和幾位政府乾部在一起,大家說及好像某君沒有捱過薄市長的批評。某君笑:那是我檔次不夠。薄市長就批那些抓項目的。什麼時候薄市長批我了,說明我能幹活了。) 其他,我不抽煙不喝酒不唱歌不跳舞。 (他頓了一下)忙起來還不讀書不看報。 (大家大笑)除了《人民日報》和《大連日報》。 有句話叫中層幹部鬆口氣,老百姓嘆口氣。我看見誰長胖了就上火。 (兩天后我看見大連纖細如柳的董副市長更瘦了,瘦得羨煞名模。她說薄市長把軟任務都當硬任務來抓,譬如萬達隊一定要拿冠軍,服裝節籌備工作幾月幾日一定要怎麼樣。她給累的!我想,古人說: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這裡是市長好派活,幹部多累死。以後大連培養模特,應該先到政府當乾部,折騰瘦了就是天生一個模特了。 而薄熙來還在為細腰正名:過去是窮人瘦,富人胖,越有錢越胖。現在是窮人胖,富人瘦,條件越好越吃海鮮越瘦。 當市長的不敢批評,就沒有人敢批評了。常常有這樣的文件送到我這兒:“擬同意,請市長審批。”“擬同意,建議市長考慮。”要買車的,要出國的,你們“擬同意”了,不敢得罪人,我就沒有退路,只有唱黑臉。我是山西人摳門兒。小恩小惠,只能讓人感覺親近,不會讓人感到敬佩,只有把工作做得出色,才能叫大多數人跟著走。我得罪人,但是沒有私怨。人們最反感的,不是批評嚴厲,而是勾心鬥角,人際關係。 (記者們的眼睛全亮起來,好像一下亮起一屋子的燈泡。) 我們專程從四川採來兩米見方的整石,翻越秦嶺,走了兩個禮拜才運到。打磨成一個石的圓球,立在政府院裡,就是實心實意。大連這個舞台對我已經夠大了,很吃力了,不過,辦法總比困難多。我們得益於改革開放的大氣候,否則也沒有我們的小氣候。 我望著薄熙來,視象裡疊印著T型台上美國模特的表演。模特踩著強勁的迪斯科節奏,踩在高高的T型台上,踩在我們頭上走來。叫我心跳,叫我震驚。她們走過來,逼過來。市長薄熙來在百姓們的目光睽睽下走過來。百姓可以坐著,可以歇著。但是市長得強勁地快走,一個勁兒地走。走出一條條通向海內外的T型台。 記者們要求到貴賓室外的陽台上看看。我們走到陽台上。下邊的政府大院是草坪,院外大街上還是草坪、草坪。遠處很多人在餵鴿子。一隻鴿子飛到陽台上,繞著薄熙來飛,好像等著下一個該輪到它來採訪了。 記者說大連真綠啊!薄熙來說咱幹不了大活兒,就種點草!記者說大連真美啊!薄熙來說驢糞蛋外面光麼!記者說大連蓋了新樓,薄熙來說那是奶奶抱孩子——都是人家的,或者是外國、或是外省市的投資。記者說大連這兩三年就從一個其貌並不揚的城市成一個花園城市,市長可真行。薄熙來說這是黃鼠狼掀門簾,露一小手。記者說市長真辛苦!薄熙來說還可以,我們大連人吃得好。記者說市長身高1.86米真帥氣。薄熙來說不動腦子的人就容易長大個兒。好了,歡迎大家再來,我們大連是非常慷慨的,我們的海風可以無償送給你們。 大家大笑。 薄熙來好像一個智能機器人,一按鍵什麼都能應答上來。有記者特認真近乎帶有神秘感地問他大連的優勢,他偏像弱智兒童那樣想了半天才笨笨地說:夏天涼快。一屋子的人都噴了,知道他的“弱智”是對記者認真到近乎神秘的一種調侃。 關於薄熙來說的“還可以”,我隨便附上一個我知道的他的日程,我是9月6日中午到大連的,薄熙來中午12點開始的日程是—— 12:00華日大酒店歡迎中外藝術家招待酒會 14:00市府317接受香港華娛電視台採訪 14:40市府317會見日本西城秀樹演出團 15:00市府317會見墨西哥駐華大使 15:30市府國際會議廳會見中國駐外使節團一行12人 16:15市府317會見美籍華人陳香梅女士 17:00大連賓館會見宴請韓國纖維產業孔錫鵬副會長一行 18:00大連賓館宴請中國駐外使節團一行12人 18:30大連賓館宴請美籍華人陳香梅女士 19:00大連賓館會見法國高級時裝公會主席雅克·穆克里埃先生 20:00市府317會見香港德敏集團董事長符長度先生 20:30市府317會見印尼駐華大使 21:00市府317會見西溫哥華市市長舍覺一行 21:30市府317會見俄羅斯駐華大使羅高壽(1人) 當然,會見俄羅斯大使以後,還有政府工作會議,還要批閱每天兩大摞的文件。還有——“業餘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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