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島海邊,石林和文書在釣螃蟹。
文書:“我就不明白了,哎,團長夫人啊,那是多大的官太太啊?給你來電話?憑什麼啊?你有什麼啊?你竟敢把人家的電話給掛了?牛,牛大了……”
石林:“你懂什麼啊?人家是官太太,我們熱臉冷腚的碰什麼啊?是不是?哎,你慢點往上拽,再悶一悶……急什麼啊?這不都跑了?再來,我們過去不過就是當過一對紅,人家知道最近有人要去前線了,來電話客氣客氣,你還真拿著自己當是個什麼東西,傻呵呵地和人家套近乎啊!”
文書:“看出來了,你們這一對紅有意思,真是一對紅,不然,不會來這個電話。”
石林:“你廢話怎麼這麼多啊?今天死活這螃蟹是釣不上來了!”
文書:“哎,石林,我透個底給你……哎,這話到死可不能說啊……你這次上不了前線。”
石林扭頭看了一眼文書:“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文書:“沒什麼意思,你自己琢磨吧。哎,我分析著……這可是我自己分析的,不是聽連首長說的啊……你一是乾部子女,要照顧,是不是?二是老同誌了,要照顧,是不是?三是文藝骨幹,要照顧,是不是?四是你和連長死過一回了,要照顧,是不是?五是前線部隊要的是黨團員,你不是,要照……要再考驗,是不是?就憑這幾點,你就上不了前線,我把話撂這兒了。哎,哥們儿,有門兒,上來了。”
石林若有所思地看著海面……
女兵班,一陣敲門聲,何紅走過去開門,一看是文向東。
文向東:“是小何吧?林護士在吧?”
何紅:“喲,是文團長,在在,你進來。”
文向東走了進來。林東東站起來:“喲,說來就來了!”何紅笑著關門出去。文向東上來就把林東東抱起,吻起來。林東東直躲:“行啦,讓人看見,這大白天的……”
文向東放開林東東,苦笑了一下:“大白天怕什麼?咱們又不犯法!”
林東東:“哎,來開什麼會啊?”
文向東:“正式精神下來了,我們要塞的一個加強營,高配一級幹部。”
林東東:“什麼意思?”
文向東:“就是由團職幹部當營長、營職幹部當連長,到了前線,充實了新戰士,這就是一個團了。”
林東東:“噢,你的意思是……”
文向東:“這樣的話,只要是營團幹部都有可能被調上前線。”
林東東:“啊?那麼說,你……”
文向東:“不是不可能的事兒……可是我是新幹部,是典型……盡量避免吧。”
林東東:“盡量避免?什麼意思?你是說你不想去啊?”
文向東:“啊?還有自己老婆盼著自己老公去……好了,東東,咱們先不談這個問題了,還有時間……東東,本來想住下來,咱們好好地聊聊,可是沒想到會只開了一個小時,各部隊首長必須立即歸還建制,堅守崗位,交通艇在等我。東東……”文向東站了起來,又抱住了林東東,“東東,我現在是度日如年……我真想……”文向東吻住了林東東。林東東不再抗拒了,任他吻了一會兒。文向東抬起頭,“東東,你在走神兒啊?”
林東東撫摸著文向東:“向東,你要是真被派去帶隊去前線……我馬上、馬上就給你。”
文向東一愣:“這麼說,你真的想讓我去前線?”
林東東:“我是說萬一……”
車子島連連部,連長和汪指導員在商量工作。
汪指導員:“這次選兵,連里同志們的思想情緒總的講是好的,可是,也有少部分同誌有怕死的活思想,表現出情緒下降、不安……噢,這幾天連部準備發出的家信比平時增加了三倍,炊事班的同志說,現在做飯下米比平時少三分之一,可是還是吃不完,你看……”
連長:“我看這正常。你想,我們十幾年沒打仗了,咱們連里包括你我,都沒打過仗,這突然一來情況,思想有波動,這正常。同志們寫寫信,安置一下家裡,這沒什麼。”
指導員:“我是擔心把軍事行動的消息暴露出去,那麻煩可就大了。”
連長:“這不會,這一點我相信大家的政治覺悟。”
指導員:“不知你注意沒有,這幾天石林的情緒就很反常。我聽說他在班裡發言不是很積極,而且,文團長的愛人還打電話來。”
連長:“說到石林,咱們再統一一下思想吧。我的意見還是不要讓他上前線去吧。理由呢,一是他基本沒參加過軍事訓練,軍事素質不高,這一條就不符合上面的要求。二是他是老兵了,按說今年年底他就可以復員了。三呢,他到現在組織問題也沒解決,走了幾個地方,受了幾次處分。雖然不嚴重,可是我擔心這樣的同誌上了前線,會給部隊帶來麻煩。”
指導員:“連長,我知道你的心思,你還是偏愛石林,因為他和你一起排過險。你怎麼不說他也有應該去的理由呢?首先,他是軍人後代、幹部子女,應該做表率。二是他是老戰士了,畢竟有經驗,如果表現突出,馬上就可以當骨幹,提干部,對他、對部隊都有好處。”
連長:“好了,指導員,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石林的事兒這次你就讓我做個主,好不好?不讓他去。”
指導員看連長的態度堅決,也就不堅持了:“好吧,我讓步了。”
連長:“咱們可是說好了,支委會上你可不能變卦啊!”
指導員:“好,哎,那他們班總得去一個吧?”
連長:“讓李方去吧。老同志,是黨員,家裡還有一個哥哥。”
指導員:“是嗎?有個哥哥?”
連長:“我看了檔案了,他是老二。”
指導員:“那好,我同意了。”
海邊,文書輕輕地提起釣螃蟹的繩子,已經看得到雞腸子上趴著的大個螃蟹了。石林用臉盆從下面輕輕地抄起,很快臉盆裡就趴滿了亂跑的螃蟹。
文書:“要得,哎,我這裡帶了固體燃料。”
石林端起盆子就走:“你以為是給你的啊?這是給我們班裡的。”
文書:“哎,石林,你小子不夠意思……石林,團長太太還要你打電話、寫信給她。”
石林:“我有空還得釣螃蟹,哪兒有那個閒空啊?”
石林端了一盆螃蟹走進了宿舍:“來,大家過來吃螃蟹。”
小鄭:“哎喲,副班長萬歲!大家快來,好大的個兒呦。”幾個戰士圍了上來,搶著、鬧著。
李方:“副班長,你又去抓螃蟹了!連里不是說……”
石林:“來吧,班長,吃,說不准明天咱們誰就見不到誰了呢?就這一回了,以後保證不犯了。”李方搖頭笑著和大家一起吃起來。
小鄭:“副班長,要是我上了前線,吃不到你抓的螃蟹,我會想死了。”
石林:“是我上了前線,沒人給你們抓了吧?哎,不要緊,我走之前,辦個學習班,保證教會你們。”
李方:“你們都不要說了,咱們班,只要是去一個,就是我當班長的,你們都沒份兒。”石林看看李方,沒有說話,低頭吃起來……
趙冬梅領著蔣秀美來到了醫院門口:“秀美,這就是縣醫院了,這是我們這裡最好的醫院了。”
蔣秀美一臉愁容:“趙姐,我、我實在是害怕……”
趙冬梅一嗔:“現在害怕了?幹壞事兒的時候怎麼不害怕?走吧……有我在,不要害怕。”蔣秀美無奈地跟著趙冬梅走了進去。
一個中年女大夫一面看著掛號單,一面看著蔣秀美:“喲,還是個當兵的呢,當兵的還能懷孕啊?”蔣秀美的臉馬上紅了。
趙冬梅趕緊答道:“你是宋大夫吧?我是李王鄉革委會柳主任的外甥姨妹。他說讓我來找你。”
大夫:“噢,是他啊?來的時候他沒說什麼啊?”
“說了,這不,這是他讓俺給你捎的東西。”趙冬梅趕緊把一個包遞了過去。女大夫看了一下,笑了:“真是的,來說一聲就行了,怎麼還帶東西啊?”
趙冬梅:“宋大夫,這是俺娘家妹妹,說是要提干,這不,回家結了婚,可是提干的事兒還得拖著,男的都不是東西,這不,懷上了,咋辦呢?只好來求你了。”
大夫:“介紹信帶來了吧?”
“帶來了,這不……”趙冬梅遞上了一個信封。
女大夫打開一看是一疊鈔票:“好了,躺床上,把褲子脫了。”
蔣秀美站了起來,嘴咧得老大。趙冬梅狠狠地捶了她一下。她只好動手解褲子……
林東東再次拿起了電話:“哎,五一總機嗎?給我接一下車子島連……哎,謝謝!”
車子島連部的電話響了,連長拿起電話:“我是車子島,誰啊?”
林東東:“我是林東東,是你們文團長的愛人。”
連長:“噢,是林護士啊?你好,我是連長……對對,就是我……你好,咱們見過。”
林東東:“連長,可能我不該問……可是,你知道,文團長有些話不好說……我是說,我想問一下,這次選調兵源去前線,有沒有那個……石林啊?”
連長猶豫了一下:“我明白了,我只能說我個人的意見了,原則上我們不准備考慮石林,因為他的條件還差一些。我們準備選更優秀的同志奔赴前線……這也是文團長及團黨委對我們的要求。”
林東東:“我知道了,謝謝你啦,謝謝!”
“沒什麼……再見。”連長長呼了一口氣,“和團長夫人通話差點兒沒憋死我。”指導員在旁邊笑起來。
林東東放下電話,也長出了一口氣。她的表情立刻晴朗了起來,她腳尖一繃,立了起來,拿了一個姿勢,口裡哼著曲子,在走廊裡轉了起來……
醫院,女大夫洗完手,回過頭來衝著趙冬梅說:“好了,過三天,過來做手術吧,我當班。”
趙冬梅:“謝謝,宋大夫。”蔣秀美提著褲子從簾子後面走了出來。
大夫:“這閨女,子宮有些後傾。”
趙冬梅:“什麼意思?”
蔣秀美:“那就是我不容易懷孕的意思。”
大夫:“喲,你還懂行啊?”
蔣秀美:“我當過衛生員……醫生,做過流產手術,對以後會有影響吧?”
大夫:“是有影響,以後懷孕就更難了。”
蔣秀美跟著趙冬梅走了出去:“班長,我真是不想做手術。”
趙冬梅:“你別聽大夫的,怎麼不容易懷啊?你不就一次嗎?怎麼就懷了?好啦,走吧……這身軍裝你不想穿了……沒出息,左太行不是還等著你嗎?怕什麼啊?”二人邊議論著,邊往外走。
水池邊,林東東正在洗衣服。院外走進了兩個女人,一個是肖青白,另一個是位中年婦女。林東東一見肖青白,吃了一驚:“咦,這不是……”
肖青白見了林東東,表情有些尷尬:“林護士,我是青白啊。”
林東東:“喲,稀客啊?你怎麼來了?”
肖青白:“噢,這位是中組部的江科長,來接左太行的……噢,你們還不知道吧?太行的父親……解放了。”
“噢,這回看起來是真解放了吧……噢,跟我來吧,孟隊長在呢。”林東東在身上擦著手,領二人進樓。
屋裡,孟林和江科長、肖青白握手:“歡迎、歡迎啊……請坐。”
江科長:“孟隊長,左太行的父親這次重新出山,中央對他的家庭情況很重視,特別派了我……噢,青白同誌了解情況,也和我一起來了。我們想接左太行同志回去……當然,我們住下後,還要去要塞政治部聯繫一下。”
孟林:“太好了,太好了,我們都在為太行著急呢……噢,太行現在不在隊裡了……前些日子隊裡精簡,他又回養殖場去了……不要緊,我替你們和上級聯繫……這太好了……小林啊,先帶二位同志住下吧。”
林東東:“來,你們跟我來。”
林東東領二人進了招待所:“你們就住這兒吧,吃飯的時候我會來叫你們……噢,青白都熟……隊長說了,和上級聯繫過,就請你們過去……你們休息吧,有事兒到前面去找我們。”
江科長:“謝謝啦,小林。真不知道,這麼小的地方,還有林姑娘這樣漂亮的姑娘。”
林東東笑笑,準備離去。肖青白也跟著走了出來:“東東……”
林東東回頭平靜地說:“肖同志,有事兒嗎?”
肖青白:“東東,太行他……好吧?”
林東東:“他一個人在一個小島上,已經快一年了……聽說還行吧?沒出來過……你們不是很快就見到他了嗎?你不是很著急吧?”
肖青白:“是,那是……他好就好。”
“那回見啊。”林東東轉身就走。
回到水池邊,林東東又接著洗起衣服來,嘴裡唱著小曲。孟林走了過來:“喲,什麼事兒啊?這麼高興?”
林東東:“太行總算是熬出來了,我在替他和秀美高興呢。”
孟林:“是啊,我剛才打電話給柳主任了,他也高興得不得了,他說立即讓組織處的同志和北京來的人接頭……噢,柳主任說正好有事兒要找你。”
林東東意外地:“政治部柳主任?找我?”
孟林:“是啊。”
林東東:“知道是什麼事兒嗎?”
孟林:“沒說,噢,接你的車一會兒就來了。”
林東東:“是嗎?這麼急?什麼事兒啊?”
黑山團作戰室,文向東背著一隻手,抽著煙站在地圖前想心事。一個參謀走進來:“團長,要塞柳主任來了。”
文向東一怔,回頭:“柳主任?怎麼沒通知啊?”
參謀:“說是柳主任隨意視察。”
文向東:“人呢?”
參謀:“已經在會客室了。”
文向東:“啊?”
會客室裡只有柳主任和文向東二人。文向東在柳主任面前正襟危坐。柳主任笑了一下:“本來是司令部王參謀長來和你談。可是政委和司令員要我先來和你見一次面,徵求一下你的意見……可能你也猜到了,就是這次赴前線作戰,加強營的營長,我們準備派你擔任。”
文向東心中微微一震,可臉上的表情依然沒變。柳主任看了一下文向東:“向東同志,道理和意義我就不說了,也不用再說了,有什麼難處和想法,你就直說。在正式下達命令之前,就這一個機會了。”
文向東略略地頓了一下:“我受黨教育多年,而且組織上對我如此重視,當然是責無旁貸……只是……”
柳主任抬起頭來:“只是什麼?”
文向東:“只是我和林東東同志剛剛結婚,估計在她那裡會有些阻力。”
柳主任:“這一點我也想到了……噢,林東東同志隨船和我一起來了。”
文向東意外地:“噢,她來了嗎?在哪兒?”
柳主任:“已經在你家裡了,噢,你們是得好好談談。”
養殖場場部。這是一處簡易的營房,一個職工在值班。電話鈴響了,職工抓起電話:“我是養殖場……找王場長?他出海了,去無名島了。好,我拿筆記一下……”職工拿起筆,“你說……你是要塞組織處,王場長回來要他去處裡,有重要事情……我知道了。我姓胡,記下了,你放心……場長回來我就告訴他……再見。”放下電話,職工把電話記事本放在了王場長辦公桌上。
海上,王場長開著機帆船向無名島進發……
無名島上,左太行坐在沙灘上發呆。突然,他看見遠處開過來的機帆船,興奮地跳起來。跑回屋裡,他從枕頭下拿出一件乾淨褂子套在身上,又走到水缸邊舀了一杯水。想了一下,他又把杯裡的水倒了一半回缸裡,把剩下的水倒在了毛巾上,用力擦著自己的臉……
車子島連食堂,全連戰士肅立在屋子裡。指導員講話:“同志們,請大家跟我背誦最高指示:我贊成這樣的口號……”
“我贊成這樣的口號……”戰士齊聲說。
指導員:“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戰士重複:“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指導員:“好,大家關注的最重要的時刻到來了,連長要代表支部,宣布我們連去前線參戰同志的名單。同志們,自從上級下達了選員參戰的命令,我們全連指戰員豪情萬丈,鬥志昂揚,都想為這一偉大而光榮的任務貢獻我們青春的熱血。可是名額有限,只有四名,我們支部進行了認真、艱苦的討論研究,終於選出了四名優秀的同志,代表我們車子島連的六十七名同志趕赴前線,為國爭光。這是我們車子島連的典範,也是我們車子島連的光榮。現在,就請連長同誌公佈人員名單。”
連長表情嚴肅:“首先,我要感謝下面的四位同志,他們將要顯示我們車子島英雄連的光榮傳統,慷慨赴國難,為國爭光榮。我相信,你們知道肩上的責任,你們知道戰友們對你們的信任,你們知道祖國和人民對你們的倚重。好,下面我宣布名單。”大家都不由得挺直了腰。石林也深吸了一口氣。 “一班副班長向洪年,九班戰士寧樹生,七班戰士王玉海,三班班長李方。宣布完畢。”大家衝著四位戰士鼓掌。石林愣了一下,也跟著鼓掌。
指導員:“下面,請這幾位同志為我們講話。”
石林心裡琢磨:“石林,看出來了嗎?連里是在關照你……這可能是你一生惟一當英雄的機會,當然,前面更多的是死亡……”
左太行激動地在岸邊等候。王場長把船開到了岸邊:“來,左太行,卸東西。”左太行伸手接王場長從船上遞過的東西,有塑料水桶、菜,還有米袋。王場長並沒下船,“左太行,過半個月我再來,有什麼事兒,就點堆火……我走啦……噢,這裡有你封信。”
“場長……”左太行把信裝進了口袋。
王場長:“什麼事?”
左太行:“我想出一趟島……噢,我父親又解放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王場長:“出島?可以,我回去請示一下,下次來我把你捎出去。”
左太行:“場長,不是下次,是現在,我想現在出一趟島,我想……”
王場長臉色一變:“現在?不行,絕對不行,上面有指示,你的行動我們場裡無權做主,得請示。左太行,你別讓我為難,啊?好……我走啦。”
左太行一下子拉住了船:“場長,你就答應我吧,真的,我父親真的解放了,我知道……我應該沒事兒了。”
王場長:“左太行,你放手,你父親的事兒我管不了,你的事兒我得聽上級的,知道嗎?好了,放手。”
“場長,你就讓我出去一次……”左太行想跨步上船。突然,王場長抽出身上的手槍:“左太行,你別逼我,上級交待過的,你知道我們的紀律。”左太行被震懾住了,他抽回腳,無力地坐在了沙灘上。
“好了,你再忍忍,有了消息我會盡快過來的……”王場長開船離去。
左太行一頭栽到沙灘上。轟的一聲巨響,豆大的雨點打下來。左太行一動不動地躺著,任憑雨水打在自己的臉上……
雨夜,林東東坐在飯桌前靜靜地看著文向東。文向東站在窗前,看著玻璃上往下流淌的雨水,目光呆滯。 “向東,吃飯吧,都快涼了,有話,咱們吃了說。”林東東的眼神裡露出一絲溫柔。
文向東走到桌前坐下,他打開了白酒,倒了兩杯:“明天就讓我去大陸組建部隊,一點兒準備時間也不給我……來,東東,為我乾杯吧。”文向東一飲而盡,又為自己倒了一杯。
林東東端起酒,看著文向東,心裡的一個聲音在迴響:“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我的丈夫,他要為國作戰去了。他這一去,可能就會和我永遠分離……他害怕是正常的,他怨恨是正常的,我還沒有盡過做妻子的本分……我應該把自己交給他,給他勇氣,給他支持,告訴他,有一個女人在等著他……”林東東把酒一飲而盡。文向東又往杯子裡倒了第三杯酒。
林東東:“向東,我等著你回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兒,我都是你的妻子。”
文向東喝下了第三杯酒:“你等我回來?你是我的妻子?算了吧,你到現在還不讓我碰你,你不管我發生什麼事兒……你準備我發生什麼事兒?”
林東東:“向東,我說過了,上級真是要選了你去指揮部隊,我就馬上給你,我會一輩子等著你。”
文向東喝下了第四杯酒:“你這裡哪裡是想做我的妻子啊?你這是想當勞軍的……你拿我當什麼人啊?啊?你當我不知道啊?你偷偷往那個壞小子連里打電話,不讓那個混蛋去前線,你當我不知道啊?你現在又要和我睡覺,讓我趕緊離開……你安的這是什麼心啊?你這哪裡是我的妻子啊?你這是拿我當棒槌用啊……你是不是早和那個小子有一腿啊……告訴你,這個差使我還真不去了……什麼人不能去啊?憑什麼非讓我去啊?”
林東東滿臉是淚了:“文向東,你混蛋!你說的是人話嗎?”
文向東又喝了一杯:“我、我不說人話,你,你做的可是人事兒……媽的,我對你百般體貼,竟然不如一個大頭兵,你、你、你賤不賤啊!”
林東東一下子站了起來:“文向東,你不要說話太傷人,你喝多了,我不和你說了,我去招待所。”說著,林東東要走。
文向東跳了起來,一把抓住林東東:“你走?沒、沒那麼容易,你是我的老婆,就得睡在這裡。”說著,文向東動手撕林東東的衣服。林東東和文向東打了起來,屋裡被他們搞得一塌糊塗。文向東終是沒有製服林東東,被她一腳踹在地上。
林東東站了起來,整了一下被撕爛的衣服:“文向東,我算看清楚你了……我、我看不起你!”說完推門跑了出去。
外面是傾盆大雨,林東東站在雨地裡,任雨水從頭上澆下來……
文向東呆立在屋裡,不知是哭還是笑地嚎了兩聲。他抓起倒在地上的酒瓶,仰頭把酒瓶裡的殘酒一下子都灌到了嘴裡,一閉眼,雙手用力把瓶子砸到自己頭上,“咣當”一聲。林東東聽到屋裡的聲音不對,轉身跑到了門口,她無力地倚在了門框上……
無名島的石屋裡又擺滿了接雨的東西,左太行蹲在馬燈下看林東東的信:“……你不要怨秀美,打掉孩子的主意是大家的意見。你想,秀美是戰士,你現在又是這個情況,孩子要是生下來,誰來養啊?太行,來日方長,你千萬不要傷心。秀美讓我告訴你,她愛你,她會等你,等你一輩子……”
左太行一下子跳了起來:“不行,不能殺死孩子,我們沒事兒了,我們可以結婚了,我們……”左太行不顧一切地跑出了門。左太行跑到了岸邊,從沙灘上拔出小舢板的鐵錨,跳上舢板,拼命地劃了起來。很快,舢板就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夜海中……
石林躺在宿舍床上睡不著,睜著兩眼看著天花板,往日的片斷循環往復地在腦中旋轉。畫面定格在他與林東東相擁在坑道裡的一幕。石林坐起來自語:“大丈夫風流如此,還有何憾啊!操!”
李方也沒睡著:“石林,你發得什麼神經啊?”
石林跳下床,拉開燈,先拿出了林東東給他的那個碘酒瓶,又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把刀。
李方一見大驚:“石林,你幹什麼?”話音未落,石林一刀下去,已經劃破了自己的手指……
連長和指導員披著衣服,看著半夜來到連部的石林和李方。 “什麼?血書?”連長吃了一驚。指導員從石林手中接過一張紙,上面用鮮血寫了幾個字:“我要上前線!”
連長看了石林包著的一個手指:“亂彈琴,你怎麼能……有什麼話說嘛,這是乾什麼啊?”
指導員:“連長,這是我們連在選調工作中奏響的一曲毛澤東思想的勝利凱歌,我為石林同志感到驕傲。”
連長一愣:“那是,那是……”
連長:“石林,當初我們決定讓李方同志去,我們的考慮是李方同志不是獨子。”
李方:“連長,指導員,定了的事兒可不能變了,我遺書都寫好了。”
石林:“連長,李方是獨子,他沒有弟兄了。”
連長一怔:“什麼?你說什麼?我可是看過檔案的。”
石林:“李方的哥哥一年多前就去世了,是車禍。當時,他不讓我匯報給班長……連里正在討論他入黨。”
連長:“這個李方,你……”
李方:“石林,你這又是何苦?你這個公子哥兒上了前線能幹什麼呀?”
連長和指導員都感動地看著二人:“石林、李方,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戰友。”
衛生隊,文向東頭上包著繃帶,躺在病床上。林東東坐在另一張床上。柳主任一臉鐵青地站在床前。文向東一臉惶恐:“柳主任,我辜負了黨組織的期望,我請求組織處分我……”
隊長站起身對柳主任說:“柳主任,文團長中度腦震盪,怎麼著也得休息半個月。”
柳主任臉色更壞了:“林東東,我再問你一句,你要拿你的這身軍裝做保證,文向東腦袋上的這一下子,是你打的嗎?”林東東看了一下文向東。文向東看著林東東,垂下了眼皮。林東東轉頭看著柳主任,點了點頭。柳主任扭頭走了出去,隊長也跟著走了出去……
病房外,柳主任一臉氣憤。
幹事:“柳主任,這可是臨陣脫逃啊!”
柳主任:“他有福,娶了個好老婆……”
病房裡,林東東站了起來,顯得很輕鬆:“向東,你出了院,我們就去辦離婚手續,你沒意見吧?”
文向東答應得很乾脆:“我沒意見,東東,我謝謝你……”林東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一艘登陸艇開進了無名島,孟林、肖青白、江科長、王場長等人走下船。王場長衝大家說:“左太行同志就在這間屋子裡。”
肖青白的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她跑到了門口,大聲喊道:“太行,我是青白,我們來接你了……太行……”屋裡沒人回應,肖青白一頭鑽進了屋子,接著又鑽了出來,“屋裡沒人啊?”
“啊?不能啊?這島就這大點兒地方嘛。”王場長環視了四周,“喲,舢板不在了……”
孟林:“他不會劃這麼小的舢板出海吧?我們路上也沒看見啊?”
“不行,得趕緊匯報……”王場長跑到船頭,衝艇上喊,“艇長,趕緊報告……左太行不見了……”眾人四處尋找……
柳主任坐在辦公室裡正生氣,幹事走了進來:“柳主任,有個事兒……”
柳主任:“說吧,怎麼吞吞吐吐的?”
幹事:“接到去接左太行艇艇長的報告,左太行失踪了……”
柳主任一下子站了起來:“啊?怎麼會……這可是要命的事兒啊!噢,立即報告司令員、政委,命令派出部隊、艦艇,通知所有雷達、觀通站……噢,再請地方出動漁船,全力以赴,一定要找到左太行!”
“是!”幹事轉身出去。
柳主任一下子坐了下來:“禍不單行啊!”
醫院裡,蔣秀美已經換上了治療服,躺在了產床上。趙冬梅坐在旁邊,撫摸著她的頭髮。大夫在一旁做準備。蔣秀美一臉的恐懼。
趙冬梅:“放鬆,好秀美,一下子就好,沒事兒。”
公路上,紮起了巨大的五彩門樓,上面寫著兩行大字:“抗敵寇反侵略保家保國,好男兒立戰功名垂青史。”孟林、林東東和宣傳隊的同志們在一旁搭起的台子上合唱。林東東和李自芳在領唱。
車隊前頭,停著幾輛吉普車,柳主任正在向頭戴防空帽、全副武裝的洪豐收和另外一名幹部佈置任務:“……車子一開,你們就不是我的部下了。可是,你們帶走的是我們要塞的光榮傳統和過硬作風。豐收,你們要好自為之,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洪豐收:“首長放心,我們一定把部隊安全帶到目的地,保證完成任務。”
這時候,幹事跑了過來:“報告柳主任,左太行找到了……”
柳主任:“噢,好啊,在什麼地方?”
幹事:“發現的是屍體……在海上,已經……兩天了……”
洪豐收大驚:“首長……左太行……”
柳主任悲痛地:“這好幾年都過來了,可是……我們怎麼向他老人家交待啊?”洪豐收眼圈兒一紅:“那是個好小伙子啊!”
石林坐在一輛吉普車上,伸長了脖子,一臉深情地望著遠處正在台上演出的林東東,手裡還拿著林東東送給他的碘酒瓶……
醫院里大夫熟練地戴手套,準備各種器械:“一會兒做的時候你不要緊張,要配合我的工作,你做過衛生員,不用我教你啊!好了,我們準備開始了。”大夫走到了蔣秀美的跟前……
公路上,柳主任看了一下表,衝洪豐收點點頭:“洪政委,李團長,可以出發了。”二人向柳主任敬禮。
洪豐收:“首長,再見了。”
柳主任:“豐收,你們一定要活著回來,我等著給你們開慶功會……”
李團長回身一揮手:“各車注意,發動機器!”十幾輛汽車開始發動,宣傳隊歌聲更響了。洪豐收來到了宣傳隊隊員的跟前,跟大家握別。
孟林:“老洪,重擔子都讓你奪走了。”
“這就是當首長警衛員的好處,近水樓台嘛。”洪豐收說著轉向林東東,“哎,東東,石林這小子也跟我一起,你見到了吧?”
林東東大驚:“啊?不是沒有他嗎?”
洪豐收:“這小子,總來邪的,寫了血書……哎,你不知道啊?就在那輛車上,趕緊看看去吧!”林東東一聽,推開眾人就跑。
洪豐收握住孟林的手:“老孟,和你搭檔最高興了。”
孟林:“老洪,什麼時候你們部隊再招宣傳隊長,調我……”
洪豐收笑著拍拍孟林的肩:“老孟,再見了!”
林東東發瘋似的挨個車地找:“同志,看見石林了嗎?”
“石林?不認得……”
醫院,趙冬梅撫摸著蔣秀美的臉:“秀美,怎麼還出汗啊?放鬆,沒事兒的,宋大夫是老大夫了。”
大夫拿著器械走了過來,笑笑:“你還是衛生員呢,這都不知道?這是小手術,開始了啊。”
突然,蔣秀美坐了起來,目光堅毅:“不行,趙姐,我決定了,不能毀了這孩子。”趙冬梅和大夫都吃了一驚:“秀美,這可不是鬧著玩,你要想好啊!”
蔣秀美突然哭了:“趙姐,對不起,我下不了決心,我不能毀了這孩子,我還沒問過太行,我做不了主……你不是說了嗎?只要天天想著他,咱們女人就可以下決心了。我這些天天天想著他,一刻也沒停過。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軍人,軍裝我是穿不成了,可是,我想當一個好妻子,當一個好母親……真的……我就是這樣想的……”
趙冬梅激動地抱住了蔣秀美的頭,衝著大夫搖搖頭……
林東東終於在一輛車的戰士堆裡見到了飽含淚水的石林。石林再也忍不住了,他推開旁邊的戰士,撲到了車幫跟前,兩雙手緊緊地拉在了一起。
“石林,你混蛋……”林東東只說了幾個字,就說不出話來了。
石林更是說不出話來,只是強忍著淚點著頭,極力想笑出來。
“石林,我想說的話很多,我想告訴你,我一直想見到你,我想告訴你,我已經和文向東分了手,我還想告訴你,你要活著回來,我會一直等著你……”林東東在心裡默念著,就是說不出口。
車隊開動了,洪豐收在揮手,宣傳隊在高歌,柳主任向車隊敬禮……
戰車緩緩地開動了,林東東和石林的手漸漸地分開。石林手上依然拿著林東東給他的碘酒瓶……
“東東,我想說的話很多,我最想說的話就是,林東東,我愛你……可是,我是個戰士,是個慷慨赴死的戰士,我最終還是把這句話咽回了肚子裡……我無悔,因為在心裡,我們愛過了,我們有過美好的青春歲月……”石林的聲音從心底傳來,他的喉頭哽住了,說不出話……
林東東含淚站在那裡,戰車滑過她的身旁,越來越遠……
戰車上,戰士們慷慨高歌……
石林和戰士們一起,張大了吼叫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