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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石破天驚 柳建伟 12658 2018-03-18
一百多號一營官兵分佈在營部多功能廳吃飯,扒拉米飯的大多是南方人,大嚼饅頭的一看就是北方漢子。伙食不錯,有六菜兩湯:紅燒肉、木犀肉、蔥爆羊肉、蘿蔔燉牛肉、清炒黃豆芽和醋熘大白菜;榨菜肉絲湯和小白菜豆腐湯。 大家吃得正酣,猛聽得張中原大喊,“全體起立!師前指首長前來檢查一營的伙食,大家鼓掌歡迎!”眾人一個個抬起頭來,看見張中原陪著鄭浩、石萬山和洪東國已經進了大廳,紛紛放下筷子,站起來用力鼓掌。 鄭浩笑容滿面,“大家請坐下。現在工期緊張,任務艱鉅,顧師長和成政委怕大家吃不好,特意叮囑我來看看。現在看來,大家不比我們中灶吃得差啊。這我就放心了,顧師長和成政委就更放心了。張營長,司務長,這幾天老兵就要退伍了,伙食一定要搞得更好。”

張中原與司務長同時回答,“是!” 鄭浩微笑著,沿著過道一路巡視,走到一個虎頭虎腦滿臉稚氣的上尉旁邊,低下頭親切地問,“味道怎麼樣啊?” 上尉站起來,“報告首長,味道很好。” “好,好。請坐下,接著吃,多吃點,啊?”鄭浩露出滿意的神色,轉頭對張中原說,“俗話說'大鍋飯小鍋菜',說的就是大鍋菜不容易做好吃。掌勺大師傅一定要多學習。” “報告鄭副參謀長,炊事兵如果沒有二級以上廚師證書,就沒資格在我們一營掌勺。” “好,好。”鄭浩背著手,繼續往前走。 吃得正歡的齊東平偶一抬頭,眼見得鄭浩他們走近,趕緊用胳膊肘碰魏光亮,魏光亮抬頭一看,立刻慌手慌腳的想把麵前餐盤裡的一堆肥肉和饅頭皮掩藏起來,但已經來不及了。石萬山的眼睛正老鷹般盯著他的餐盤,他只好老老實實坐著,稀里嘩啦地低頭喝湯。

“拿雙筷子過來。”石萬山的聲音低沉平靜,但周邊的人都聽得見。 司務長趕忙去拿消毒筷,跑回來遞給石萬山。 石萬山把饅頭皮夾到嘴裡,馬上又夾起一塊肥肉放到嘴里大嚼,“這叫自製肉夾饃,非常好吃。有誰不喜歡吃,都給我攢著,別給豬吃,給我吃。這肥肉餵豬,豬隻長油不長肉。魏光亮連長,你吃完飯陪我散散步吧,我在外面等你。” 話音未落,石萬山轉身就往外走。張中原左右看看,跟了出去。 魏光亮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他看看還站在一旁的鄭浩和洪東國,硬著頭皮把剩餘的饅頭皮和紅燒肥肉夾到嘴裡,表情十分痛苦地嚼咽著。 鄭浩笑笑,一邊拔腿開步,一邊對洪東國說,“老洪,咱們去看看操作間吧。” 鄭浩和洪東國一走,魏光亮立刻“呃,呃”地捂著胸口,恨不得把五臟六腑都給吐出來才好。好不容易胃裡好受一些了,他向同桌戰友們道別,又摟摟齊東平的肩膀,起身往外走。

石萬山一直在門外等著他。 兩人沿著小路,朝後山的大榕樹走去。 來到榕樹下,石萬山停住腳步,用歉疚的目光看著魏光亮,“光亮,我知道,多年養成的生活習慣,改起來不容易。剛才我用的這個辦法是粗暴了些,可它管用,希望你能諒解。” 魏光亮低下頭,“哪裡,應該請團長諒解我。” “我經常講,在和平時期,只有我們導彈工程兵天天都在打仗。在戰時,指揮員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影響整個戰局。光亮,你現在是統領一百多人的指揮員了,凡事要以身作則,起表率作用。” “是。”魏光亮的聲音像蚊子嗡嗡。 “給你講講我的親身經歷吧。我小時候家裡很窮,但我也不喜歡吃肥肉,更可惡的是,我還不吃饅頭皮,連饅頭的下半個都不吃。因為有爺爺奶奶的嬌慣,所以這些毛病我一直沒改。可就是這麼兩個我不以為然的小小生活習慣,我第一年入黨時就被卡了殼,第二年被提班長時重蹈覆轍。你能想像得到,這對於我的打擊有多大。你知道是誰強迫我改掉了這兩個習慣嗎?”

“是我爹吧?”魏光亮抬起頭來。 “對。吃饅頭皮和饅頭底不那麼難,學會吃肥肉可真痛苦。至少讓你爹花了二十塊錢,我才學會了吃肥肉。賣肉的鎮子離營區有三里地,你爹把熟肥肉拿回營區時,肉早都涼了。涼肥肉吃起來可真難受。” “剛才我體驗過了。” “部隊是個集體,在很多方面,它是拒絕個性的。要想不被淘汰,你不但要適應它的規則,而且必須適應它的潛規則。如果不完完全全融入這個集體,你帶的隊伍肯定沒有戰鬥力。” “團長,謝謝你的教誨。今天這事,我會牢記一輩子。” “光亮,我還想跟你談談另外一件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類自然規律,誰也不干涉。部隊沒有禁止未婚軍官談情說愛,但不禁止並不意味著談戀愛可以信馬由韁,五花八門的法子都可以拿來使用。當然,軍官談戀愛的手段也在與時俱進。譬如,一個軍官向一個女孩子公開送花,現在是件平常事,在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那可是有很大副作用的……”

“團長,有話你就直說吧。” “現在大學裡,也有男生為贏得心愛女生的歡心,天天跑到她宿舍送花唱情歌的,這是很浪漫。問題是,我們這兒是軍營而不是大學……” “團長請放心,我不會像個小丑一樣,站到哪個女人的窗前,給她拉小提琴唱小夜曲,我也不會再送花了。” 石萬山心情複雜地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後說出來的是,“咱們回吧。” 魏光亮回到宿舍,齊東平告訴他:鄭浩讓你回來後去他房間一趟,魏光亮心情不佳的問是什麼事,齊東平說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魏光亮愣頭愣腦推開鄭浩的門,“鄭副參謀長有何指示?” “光亮,沒旁人時,還是叫我鄭大哥吧,聽著親切,心頭溫暖。” “不敢,可不敢叫鄭大哥,這麼叫抹殺了上下級關係,不合適;還叫鄭叔叔吧,又怕把首長叫老了,我承擔不起某些後果。”

“鬼東西!唉,沒辦法,人大了,成男子漢了,鄭叔叔說話不管用了。光亮,現在胃怎麼樣,不難受了吧?石團長沒有嚴厲批評你吧?” 魏光亮投去探究的眼光,不正面回答,“多謝師首長關懷。” 鄭浩無奈地轉移話題,“現在喜歡上七星谷了嗎?對石頭有感情了嗎?” “喜歡,七星谷很好,因為我喜歡上了這一大幫弟兄們。喜歡一個地方,是因為喜歡那兒的人。對石頭也有感覺了,開山放炮挺單純的,我也很喜歡。我現在覺得,生活還是單純些好。” “嗬,光亮現在的境界很高了嘛。問個私人問題,你也可以不叵答,你跟在美國的女朋友還有聯繫嗎?” “沒什麼,我是事無不可對人言,一切都可以坦率回答。只不過,那已經是前朝往事,成了雲煙,沒啥好說的了。”

“新的愛情在舊愛情的屍體上成長起來了,是吧?進展順利嗎?” 魏光亮幾乎跳起來,“今天是我什麼日子啊?真是邪了門了!” “這麼說,你已經聽到過這方面的話了,是建議還是忠告?” “是忠告,甚至可以說是警告。鄭副參謀長想給我建議還是忠告?或者也是警告?說吧,我一概洗耳恭聽。” “那你得先告訴我,別人給了你什麼樣的忠告,或者說警告。” “好。石團長警告我不要再騷擾林丹雁,怕我鬧出醜聞來。” 鄭浩含蓄地笑笑,“你一定要理解他,要理解你的團長。他這麼做是為你好,就像他當眾吃掉你揭下的饅頭皮扔掉的肥肉一樣,都是用心良苦。” 魏光亮眼睛眨巴幾下,“聽不明白。我的智商是不是出了問題?”

鄭浩又一笑,“你會明白的。林丹雁是個很優秀的女人,不瞞你說,我剛來時對她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我後來發現,她看上去好像容易走近,實際上,當你真要走近她時,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想要走近她,需要邁過許許多多障礙。” “為什麼?” 鄭浩猶豫一下,然後似乎痛下決心,“話要從頭說起。你了解她跟石萬山的歷史關係嗎?” “知道啊,她哥當過石團長的班長。”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孫子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你要了解林丹雁,就應該了解她的歷史。可以說,是石萬山和他妻子,不,應該說是石萬山,一手造就了今天的女博士林丹雁。” 魏光亮很驚奇,“是嗎?” “光亮,告訴你這些,只是想幫你。你可別逞一時口舌之快,把我給賣了。”

“我好像不是長舌男吧?不過,你為什麼要幫你的情敵呢?” “什麼情敵,真難聽,你小子把你鄭叔叔鄭大哥當情敵,沒準天天還恨著呢,但你鄭叔叔可沒把你當情敵。我沒那麼狹隘。光亮,告訴你吧,林丹雁與石萬山的淵源深著呢,她從十二歲起就進了石萬山家……” 鄭浩把從汪小青處得知的情況全都告訴了魏光亮,把個魏光亮聽得目瞪口呆。 “石萬山對林丹雁有養育之恩,在林丹雁眼裡,石萬山的形象既是父親又是兄長,同時還可能是情人。當然,我所指的情人可能只是精神上的,要不,她上大學時不會讓石萬山冒充男朋友,去嚇退眾多追求者。話又說回來,她在感情上依賴石萬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魏光亮恍然大悟,“原來障礙是石萬山。”

鄭浩正色道,“不能把石團長說成是障礙。心理學認為,如果父女關係比較好,女孩子擇偶時,會自覺不自覺地拿父親做參照。我現在看明白了,林丹雁至今還沒有嫁人,多半因為她還沒遇到她認為比石萬山優秀的男人……” 魏光亮喃喃自語,“她愛的人原來是石萬山,真有意思。” “瞎說什麼呢!什麼愛不愛的,這種事你可別瞎猜瞎說,你要改正你的思維方式!”鄭浩沖他鼓起眼珠子。 “行了,我的鄭叔叔鄭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賣你的。謝謝你把這些情況告訴我,從此我再也不做傻事了。” “別,光亮,你可別輕易放棄,林丹雁值得你鍥而不捨地追求。當然,她這塊陣地,強攻效果不好,應該……” “這塊陣地我放棄了。男人嘛,該出手時就出手,該放手時就放手!” 一號洞裡,隆隆的砲聲響過後,碎石泥土紛紛揚揚地往下落,各種除塵設備立刻自動開啟,很快將洞中的粉塵清除掉了大部分。張中原和齊東平等人戴著口罩,跑了過來。 “營長你看,上面炸得太厲害,石頭都快成豆腐渣了。”齊東平手指頭頂上方。 魏光亮從另一個方向跑過來,板著臉,“這麼多碎渣,怎麼回事?誰裝的炸藥?頂部和側牆都是光面爆破,忘了嗎?” “不怪他們,怪這些石頭。”張中原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兩手用力一掰,石頭竟從中斷開。 魏光亮摸摸後腦勺,有點難為情,“營長,你不是走了嗎?” “我不放心。東平,把台車開過來,打幾個孔試試。” 打孔的結果,發現石質變得鬆軟了。張中原感到事情不妙,趕快撿起幾塊石頭樣品,送到林丹雁辦公室,請她作出鑑定。 林丹雁把石頭樣品放到放大鏡下,仔細察看石紋,“什麼時候出現的?” “昨晚八點鐘左右。當時就有感覺,石質已經開始變松,切面看得到不規則的裂紋。今天上午,放炮時發現泥土。” “可能出現了泥夾石。” “是嗎?好像又不太像。” “不管怎麼樣,不能麻痺大意。張營長,從現在起,你們必須增加測量次數,同時循環進尺要減小。” “好,我馬上通知下去。” 張中原跑著離開後,林丹雁又回到放大鏡前仔細觀察幾塊石渣,看了一陣,她立馬鎖門,往石萬山辦公室而去。 看了林丹雁帶來的石頭,聽了她的分析,石萬山二話不說,拉著她就上了敞篷吉普車,往一號洞風馳電掣而去。 車到山坡下,石萬山剎車,跳下,告訴林丹雁:到了。 “開過去呀。”林丹雁坐著不動。 “不行,裡邊有運渣車。我定的規矩,除了送飯車,任何只能載人的車輛都不能開進坑道。” 林丹雁只好跳下車,一邊嘟囔,“你那個宏偉計劃可能要破產。” 石萬山關好車門,“哪個宏偉計劃?” “看來你的宏偉計劃不少嘛。”林丹雁譏諷道,“我說的是元旦突破五千米那個。” “你能不能說點吉言?” “很抱歉,本人做不來屈從於石大團長的小婢女,只信奉科學來不得半點虛偽。”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我認輸。哎,我已經找魏光亮談了,提醒他不要再騷擾你……” 林丹雁臉子一拉,眼睛一瞪,“誰讓你找他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的事以後你少管。” 石萬山本來想討個好,不料討了個沒趣,悻悻然,“你說他騷擾你,要我負責治理,不然……怎麼出爾反爾呢?” “孔夫子不是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你不知道?” “好好好,我錯了,我舉手,我投降,行了吧?” 林丹雁鼻子裡哼一聲,不再理他,徑直往前衝,石萬山加大步子跟上。 兩人一起走進偽裝過廊。 不遠處的石渣場上,鄭浩和他的助理江建華正在觀看大翻斗車往裡傾倒石渣,順便把石萬山林丹雁的一舉一動都看到了眼裡。 “偽裝敞篷吉普車與氣質美女的配套,比什麼香車美女都酷。鄭哥,你別說,他們在一起還真養眼。”江建華忍不住讚歎。 鄭浩不做聲,心裡有些酸溜溜。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江建華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他熟識鄭浩多年,第一次見他動了真心,自己不該口無遮攔,觸到他的心病。 鄭浩瞪他一眼,又笑起來,“給你講個幽默段子。一個人赴宴遲到,入席時,服務員正好把烤乳豬端上來,放到他面前,他大喜說'真好,我坐在了乳豬旁邊',這時他發現自己右邊坐著一個肥胖婦人,正對他怒目而視,他馬上向她道歉,'對不起,我說的是桌上那隻。'肥胖婦人更是怒不可遏,起身就走。所以,你後面那句話才真正說錯了。” 江建華哈哈大笑,“鄭哥,其實你很幽默,只是平時看上去顯得古板。” “沒辦法,只有在自己非常信任的人面前,我才能放鬆,才能無拘無束,才能敞開心扉。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優點還是缺點,但至少我比很多人活得累,唉!”鄭浩歎口氣。 “其實這樣也挺好,雖然累點,但保持了威儀。在中國,有了威,才能有力,威力威力嘛。” 鄭浩默然,片刻,幽幽地嘆口氣,“在大功團,真正有威的是石萬山。更經典的說法是,有權才有位,有位才有威。石萬山很懂用兵之道,對下屬恩威並施,下屬都敬他愛他擁戴他。中國人最重視什麼?道理、性命、德行、氣運。道理和氣運講天道自然,德行和性命講人生境界。這樣的人的確有人格魅力,對女人來說更不啻是毒藥,所以林丹雁迷戀他是可以理解的。他對林丹雁越保持君子之態,林丹雁所受的折磨就越沒有盡頭。” 汪建華深深地看著他,“看來你是真愛上她了。” “我不否認這點。我希望自己能幫助她走出這種心理陰影,可我很可能沒有這個能力,他們共同擁有的歷史太長了。不說這個了。建華,問你一個問題,你怎麼看待目前中國官吏升遷的傳統呢?” “目前中國官吏升遷的傳統?不懂。領導別考我,教我吧。” “談不上教,一點體會而已。有人做過統計,說有六成省級主官曾當過縣委書記,有近七成將軍曾當過團一級的主官,而且是主力團的。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有實踐經驗,對不對?在中國,地方上的縣,部隊裡的團,是最具中國特色的,它們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沒錯。我現在,差的就是一段主力團主官的經歷。” “有沒有當過主官,也不是咱們部隊考慮升遷的唯一參數啊。”江建華激動起來,“比方說,接替咱們師參謀長的人選,你和石萬山都有很高的呼聲,你雖然沒他那份主官經歷,可你比他至少多了兩大優勢,一是年齡,你比他小了三歲,二是文憑,這更不用說了,你起碼比他高了兩個檔次。現在的干部任用,主要就是年輕化知識化嘛!所以,謝參座升遷後,你絕對是一號种子,他頂多算是二號种子。” “話可不能這麼說,人事問題,在宣布任命命令前,變數始終是很大的。何況咱們師有這個傳統,你看,師長,政委,參謀長,還有政治部主任,從師裡一步步成長起來的這些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當過主力團的主官。近十五年,在這幾個位置上呆過的,都出八個將軍了。” “你一總結,還真有這麼個規律。” “所以說目前一切都是未知數。建華,等時機成熟些,我馬上推薦你去哪個營當一任主官,不能讓你再走我這樣的彎路。” “謝謝。” “現在,你沒事時多下營連走動走動,先聯絡感情。勤快點,發揮你的筆桿子特長,多寫點表揚稿,讓大功團的基層官兵多在《火箭兵報》上露露臉。不管看到聽到什麼不合情理的事情也別寫批評稿,別稀里糊塗的,要多種花少栽刺。” “明白。我已經理出了幾條思路,正在聯繫《解放軍報》。” “在《解放軍報》上露臉當然風光,不過,對他們來說,在《火箭兵報》上露臉似乎更重要。” 江建華覺得奇怪,“不對吧?軍報可是全軍的大報啊。” “這你就不動腦子了。軍報的新聞導語怎麼寫?第二砲兵某部如何如何。《火箭兵報》呢?某部隊大功團如何如何。有區別吧?有時候,並不是越大越好。對咱二炮軍以下的單位而言,還是上《火箭兵報》實惠。像軍報那樣寫:空軍某部,海軍某部,第二砲兵某部,太空太大了,上面領導讀了,也記不住誰是誰。” “真正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鄭浩露出笑容,“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你就拍吧。建華,你要多宣傳石萬山和大功團,還有石萬山的妻子汪小青,努力挖掘汪小青這個軍嫂的典型價值。” “石萬山的妻子?為什麼?她有什麼過人之處嗎?” “是的。她確實是個好妻子,好母親,好兒媳,是我們部隊的好軍嫂,是我們導彈工程兵背後的偉大女性。石萬山真的是員福將,能娶到這樣的好女人。” 江建華很驚訝,“她真有你說的這麼傑出?不過,難得聽到領導這麼讚美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看來一定沒錯。行,我遵命!” “那就要辛苦你了,首先,春節期間你就不能回家,你要趁她寒假來隊探親時,與她多接觸,盡可能多掌握關於她的第一手資料,做好把她宣傳成全軍全國級軍嫂典型的準備。” “可是……”江建華欲言又止。 “怎麼啦?有話直說嘛。” “鄭哥,現在是你與石萬山爭奪師參謀長位子的關鍵時刻,你這樣大公無私地宣傳他們,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我不這樣想問題。首先,在工作中,要公私分明,要拋開恩怨,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昧了公心,這是君子應有的品質;其次,目前,七星谷是石萬山的七星谷,我在這兒是空架子,沒實權,你要把這一點弄明白。你要在這兒有發展,就要多宣傳他們,盡量跟他們搞好關係。至於我,你就不用顧忌那麼多了。” 江建華無比感激和敬佩地看著鄭浩,他覺得,自己再說感激的話,就既多餘又淺薄。 鄭浩和江建華在探討部隊軍官升遷規則和潛規則的時候,石萬山和林丹雁正在主坑道為石質的變化憂心忡忡。 石萬山拿起一塊石頭,在洞壁上用力畫上記號,“在這兒做個警示標誌。丹雁,你帶著樣品回趟北京,檢測一下石質。” “停工嗎?”張中原問。 “不用停工。這樣吧,在林工回來前,採用勤測量、少裝藥、弱爆破、快支護的方法,穩妥推進。另外,已經確定了退伍的老兵就不要上來了,讓他們多休息。” “是。”張中原轉頭吩咐魏光亮,“從現在起,多派一個安全員。” “是。”魏光亮令行禁止,立刻跑步去落實。 石萬山對魏光亮的工作作風暗暗滿意,卻不動聲色,拉著張中原往外走。兩人來到石塊堆積如小山的石渣場,石萬山從每一小堆裡各挑揀出幾個小石塊,用它們互相敲擊著。張中原如法炮製。 “一般情況下,這種石頭與泥夾石層是鄰居,真要碰到泥夾石層的話,春節時咱們團能不能打到五千米都很難說。” “團長放心,最遲明年年底能打通的。”張中原寬慰他。 “但願如此吧。”石萬山臉上佈滿愁雲。 張中原看著他,一陣心疼,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團長,你不能整天呆在七星谷,成天只琢磨這些石頭啊,出去走動走動吧。都在傳師部謝參謀長春節期間要升遷,你是接替他的熱門人選,可現在,社會上流行的是'生命在於運動,當官在於走動……'團長,你不能只守株待兔,得學人家……” 石萬山心底湧上一股熱流,他拈去張中原頭上的一根小枯草,順勢把手落到他肩上,“謝謝你中原。不瞞你說,我是有將軍夢,但君子好官,取之有道。另外,小道消息不可信,而且,各人有各人的做人原則和行事風格。我不管別人怎麼樣,反正我只按自己的意願過活。你面前的稀飯還熱得很,就別操我的心了,我相信自己餓不著的。我已經跟你小青嫂子說了,要她抓緊點幫你物色一個好女孩。你現在終於從感情打擊中走出來了,我也去掉了一塊大心病,但你還得成個家,男人沒個家可不行。” 張中原的眼眶頓時熱了起來。 “咱們走吧。你回營裡,我去二營、三營,給趙成武和王德田交代一下。打山洞,怕軟不怕硬,讓他們一定多注意。”石萬山拔腿往洞外走。 張中原小跑步追上去,“咳,趙成武王德田也是老革命了,他們什麼惡仗沒打過?團長放心吧,這山就是變成了豆腐塊,我們也都不怕。” 石萬山駐足,欣慰而感激,“中原,有你們大家撐著我,有你們這樣的好兄弟,我就是一輩子呆在七星谷,永遠只跟這些石頭較勁,也心滿意足了。老兵就要退伍了,多動動腦筋,把工作做細。” 張中原拍拍胸脯,“一營絕對不會出問題。” 一號洞掌子麵內,齊東平摸著石壁上的炸藥孔,徵求魏光亮的意見,“石質還沒變化,咱們裝炸藥吧?” 魏光亮手叉著腰,看看石壁,“算了,老兵們下午要走,咱們抓緊最後的時間跟他們多聊聊,中午還要會餐,現在歇了吧。” “就是,到火車站歡送時,我和小柱還得打鼓呢,”方子明立刻收工,問魏光亮,“連長,中午會餐讓不讓喝白酒?” “就你饞!” 七八個人陸續往外走,大家剛離開還沒做錨噴加固的地段,坑道頂部垮塌下來一大片碎石。幾個人立刻像被施了定身術,站在原地不能動彈。等到沒有動靜了,他們才慢慢回頭往後看時,看見剛剛經過的地方被大大小小的石塊覆蓋著。 方子明擦著額頭上驚出的冷汗,“奶奶的,真懸!” 魏光亮看看拱頂,“不行,得馬上加固!方子明,你們幾個去抬鋼筋;東平,你噴速凝砼。” 此時,大功團團部廣場上,國旗和軍旗獵獵飄揚,旗桿前面掛著一條橫幅“大功團一營老兵退伍儀式”。橫幅下面是鮮花簇簇的條桌,桌後,坐著鄭浩、石萬山、洪東國等人。他們的對面是士兵兵陣,三十來個胸戴大紅花的老兵,端端正正神情肅穆地坐在前面兩排,有的人眼角還掛著淚花。 張中原走上前,在麥克風前大聲宣讀命令,“……張軍、韓大勝、田富貴等同志退出現役。此令。團長石萬山,政委洪東國。二OO四年十一月十日。進行下一項,退伍戰士留下帽徽、肩章和領花。全體起立!奏軍歌。” 高亢嘹亮的軍歌聲中,鄭浩、石萬山、洪東國和張中原等依次走下主席台,開始給第一排的老兵取帽徽、肩章和領花。一隊尉官走過去,給第二排的老兵取帽徽、肩章和領花。現場氣氛十分莊嚴肅穆。老兵們的眼裡都含著淚花,有人忍不住小聲抽咽起來。 背著藥箱坐在一旁的周亞菲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低下頭去,不斷擦著眼睛。 石萬山給田富貴取完帽徽、領花和肩章,把他的軍帽戴好,伸手擦去他臉上的淚珠,用拳頭搥搥他的胸口,“行了行了,大功團的兵應該記住:我們的胸是平的,只適合流血流汗,不適合盛眼淚。” 田富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好容易止住大哭,仍然泣不成聲,“我,我現在已經,已經不是大功團的兵了。” “誰說的?”石萬山朝兵陣大喊,“你們永遠都是大功團的兵!” 掌聲頓時如潮水氾過。 退伍儀式結束後,田富貴與幾個退伍兵把周亞菲團團圍住,七嘴八舌,“週醫生,我最捨不得你了。”“週醫生,我們給你寫信,你回嗎?”“亞菲姐,我們回家後,會想念你的!你一定要給我們回信啊。” 周亞菲眼裡噙著淚花,臉上展開笑容,“放心,大家放心,我一定會回信,我最喜歡寫信了。你們把我當姐姐吧,有什麼心裡話都跟我說,我們永遠保持聯繫。” 一個小個子戰士羞怯又堅決地,“亞菲姐,我想擁抱你一下,行嗎?” “當然可以。”周亞菲朝他走過去,緊緊抱他一下。 旁邊的人又鼓掌又喝彩,把小個子戰士鬧個大紅臉。 “我比周醫生大,就認個妹子吧。”田富貴取出照相機,遞給小個子戰士,“大勝,你照相水平高,來,給我和我妹子合個影。” 小個子戰士舉起相機,周亞菲恬靜甜美地微笑著,田富貴則緊張得全身繃緊,眼睛也不知道看哪兒才好,急得小個子戰士連連喊,“富貴,你放鬆點,笑一笑,哎呀,這是笑嗎?比哭還難看……” 田富貴剛把狀態調整得還可以,周亞菲卻走神了——魏光亮一行進了廣場。 方子明衝過來,一把抱住田富貴,哭腔兮兮,“老田,剛才冒頂,我差點見不著你們了。” “冒頂了?”田富貴一驚,一把推開他。 “是啊,懸極了,我們剛離開那兒,石頭就下來了,足足有十來方。” “不是急著回來喝你們的送行酒,我們幾個弄不好就光榮了。臨走,你們又救了哥幾個一命!”魏光亮說話時眼睛不斷瞟周亞菲,“為了慶賀我們的死裡逃生,亞菲小姐,跟我們一起喝兩盅?” “當然要喝,我要不喝,我這些兄弟也不答應啊。” “連長,我想去看看。”田富貴說。 “看什麼?”魏光亮莫名其妙。 “冒頂啊。” “已經加固了,放心,”魏光亮扯住他,“這樣吧,吃完飯咱們一起去。” 因為惦記著要去洞裡,送行宴上,魏光亮他們幾乎沒怎麼喝酒,匆匆吃罷飯,魏光亮、齊東平、方子明、王小柱帶著田富貴等幾個老兵,來到一號洞掌子麵冒頂處。大片碎石還堆在坑道裡沒有清理,一片狼藉。 田富貴走到碎石堆前,“子明,你們離開前都在哪?” 方子明走進亂石堆,在一堆亂石上跳來跳去,“連長在這兒,東平在這兒,福成、貴有他們四個在這兒,本人在這兒。我們剛走到連長現在站的那兒,這些石頭就下來了。” 田富貴仰起頭,一臉肅穆地凝視著洞頂,默然片刻,低下頭,擰開酒瓶子蓋,把白酒舉過頭頂,然後朝石堆上潑灑,再對著石壁雙手合十喃喃而語,“山神,土地公公,謝謝你們這幾年保佑了我們平安無事。我就要走了,回家享受太平生活了,臨行前,我最後給你們敬酒,求你們保佑我們一連一營、保佑我們全團的兄弟們平安無事。” 他咚的一聲跪下,鄭重地磕下三個響頭,站起身,對魏光亮笑笑,“現在我是老百姓了,磕頭不違反紀律。” “謝謝你!”魏光亮向他行一個莊嚴的軍禮。 等他們趕回營部,其他退伍兵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張中原弄清楚了他們剛從一號洞回來,動情地握著田富貴的手,“富貴,我一定要送你到車站,看著你走!” 田富貴要乘坐的火車一再晚點。 看著站在蕭瑟秋風中的洪東國和張中原,看著一個個睡成倒栽蔥的鑼鼓隊隊員,田富貴心裡不得安寧,三番五次向洪東國和張中原央求:首長們親自送我,一直等在這兒兩個多小時,我實在於心不安;鑼鼓隊隊員們上午都還在打坑道,現在疲憊得站著都睡著了,我實在於心不忍。請你們都回去吧,我已經感激不盡了,這輩子我都謝謝你們! 洪東國堅決不肯,說你田富貴作為大功團的戰士,為國家修了六年坑道,如果離開部隊時坐火車都沒入送,豈不是要心寒一輩子。今天就是等到海枯石爛,我們也要等下去。 終於,田富貴登上了火車。 歡騰的鑼鼓聲,響起在漢江火車站的月台上,引來車裡車外無數探望的目光。火車轟隆啟動的一剎那,洪東國的淚水奪眶而出,田富貴淚流滿面。張中原紅著眼圈,朝遠去的列車不停地招手。 紅腫著眼睛的洪東國回到團部,受到石萬山的調侃,“眼裡全是血絲,像是昨晚一夜沒睡。是不是又哪句話沒說對,讓彩雲罰你跪搓板了?” “別醜化我光輝偉大的形象。送老兵哭的。”洪東國用雙手摀住眼睛。 “送老兵能哭成這樣?” 洪東國把手從眼睛上拿開,橫他一眼,“下次送老兵,你去!” 石萬山笑,“不行,那是你政委的工作,我不能越俎代庖,眼睛還得你腫去。” 洪東國用手來回搓眼睛,“我不停地對自己說,別掉眼淚,別掉眼淚,可一到那個場合裡,情緒就不聽自己控制。” “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沒到動情處,我深表理解和同情。我在基層呆了二十五年,送過二十次老兵,沒一回不哭。說實話,以後天南地北的,很多人再也見不著了,其實那也就是生離死別啊;再加上被氣氛一感染,眼淚確實控制不住。” “你石萬山也會哭?” “這叫什麼話!我又不是機器人。” “好,下次我一定要瞻仰一下石老兄的哭相,還要偷偷給你拍下來。” “哼,我不會讓你陰謀得逞的。” 黑暗如潮水般,無邊無際地向七星谷洶湧過來。 黃昏時分,人常常是異常脆弱的。躺在床上塞著耳機聽音樂的魏光亮,就一下被貝多芬鋼琴樂曲所瀰漫著的濃重憂傷穿透。他眺望著窗外茫茫無邊的暮色,突然感到心靈無比虛空,甚至有些難以言說的疼痛。他猶豫一下,跳起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躺在床上讀報紙的齊東平趕忙喊,“老魏,去哪兒?等我一下。” “我有事,別跟屁蟲似的跟著我。”魏光亮加快步伐。 齊東平從他的神情裡,判斷出他所去何為,咧開嘴偷著樂了一陣,一骨碌蹦起來,從箱子裡摸索出藏得嚴嚴實實的小吳來信,第N遍地溫習起來。 周亞菲打開心理諮詢室的門,一見敲門者是魏光亮,立刻心跳如搗,但盡力平靜自己,“魏連長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來向你表示誠摯的謝意。”魏光亮啪地朝周亞菲敬個軍禮。 “你這是乾什麼?別嚇唬我啊。本人何德何能,敢當你如此禮節?” “亞菲小姐,別這麼伶牙俐齒好不好?至少讓我進門嘛。” 周亞菲閃開身子,魏光亮生怕被關在門外似的趕快進屋,一屁股坐下,“本人專程前來,是來向一連編外指導員周亞菲醫生表示謝意和敬意。另外,對本人以前的失禮之處,順緻真誠的歉意。” “我有什麼值得你謝的?又有什麼需要你道歉的?魏連長,說實話,你這一來,馬上讓我聯想到好幾句不祥的民間俗語。”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貓哭老鼠,假慈悲;鱷魚的眼淚等等。對吧?” “我可沒這麼說。” “我知道你心裡在這麼想。你真的誤會我了。亞菲醫生,我們連的退伍老兵田富貴給你送過幾盒苦丁茶,對嗎?” “是。怎麼啦?這算不上行賄受賄吧?值得魏連長專門來調查嗎?”周亞菲真生氣了。 “瞧,對我的成見有多深!我想說明的是,你的工作對我們一連是多麼重要。田富貴退伍,原來是我們連今年退伍工作的頭等麻煩事,為了想出辦法來讓他順利離開部隊,我和東平絞盡腦汁,好些天睡不著覺,還是沒轍。沒想到,你周醫生只跟他談幾次話,他竟然主動提出來今年走,這可解決了我一個大問題啊,我真的很感謝你,同時,你也啟發了我:心理上的問題,單靠思想政治工作,解決起來很難。田富貴能給你送苦丁茶,說明他是真的服你,其實,基層官兵都很服你。說真的,我也很佩服你。” 周亞菲粲然一笑,“好了,魏連長的感謝和表揚我照單全收就是了。下面,可以亮出你的正題了。” “亞菲,你什麼意思?” “工作時間請別叫名字,這好像也是林丹雁博士對你的要求吧?你看,在不同的人身上,你犯了相同的錯誤,而且是對兩個女人,兩個同居一室的女人,兩個關係親如姐妹的女人。說輕點,這有損魏公子的英名;說重些,簡直丟清華園的人。” 魏光亮哭喪著臉,“沒辦法,什麼都瞞不過你,我對你甘拜下風,自愧不如。好吧,我實話實說,我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听聽你對我的看法。” “真要我說?哪方面的?” “當然真的啊,方方面面,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按毛老人家說的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好,為了魏大連長能早日進步,我就不客氣了!先說工作上。在我看來,你近來表現不錯,但並不代表你完全愛上了七星谷。你仍然不甘心當一個導彈工程兵,只是你自我調試能力不錯,加上自身是導彈工程兵烈士的後代,又有著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和敲打,所以你暫時進入了導彈工程兵的角色,如此而已。怎麼樣,說得對嗎,受得住嗎?還要不要我繼續說下去?” 本來有些受不住的魏光亮只好頻頻點頭,“請繼續說下去,我洗耳恭聽。” “看得出來,我的話你不受用,但只要你還能表現出涵養,我就繼續。現在說你的生活作風。幾個月前,你被女友拋棄,對不起,我不是要揭你傷疤,而是不得不提及。實際上你很在意,可是身上前女友的吻痕還沒褪去,你就迫不及待地發動了新的愛情戰役,這使你的愛情態度顯得不夠嚴肅,當然讓人懷疑你動機不純。事實上,你對新目標的感情,屬於愛情成分的因素的確不多。” 魏光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欲辯無力。 “徹底受不住了吧?算了,不說了,我嘴下留情,積點口德吧。” “別,別,繼續說。周亞菲小姐對本人的關注和關懷,讓我意外地感動。” 周亞菲頓時把臉一拉,“魏光亮,你少來這套!你現在想的是,東邊不亮西邊亮,牡丹謝了菊花黃,菊花被風掃了去,還有梅花掛枝上。我說的沒錯吧?肯定沒錯。你肚子裡那幾根花花腸子,我看得很清楚。你以為這樣,就能顯得你風流倜儻嗎?我以一個心理醫生的身份告訴你,你這樣的表現,只說明你內心世界空虛無聊,精神上無所寄託,其心理根源是你的怕死情結,老害怕自己的生命會突然中止,所以你寄希望於女人幫助你驅走對死亡的恐懼。恕我直言,你現在渴望從女人那裡得到的只是性,而不是愛情,所以你自然得不到別人的愛情回報。怕死是人的正常心理,它並不丟人,可惡可恨的是你對女人的動機和態度……” 魏光亮再也克制不住了,臉漲得紫紅,“你胡說八道!我是那樣的登徒子嗎?我從來都對感情很認真很投入……” “魏連長,你不要諱疾忌醫,你的心理確實需要調整,”周亞菲用悲憫的眼神看著他,“剛才,就算是我這個心理醫生對你進行的一次心理干預。你的強烈反彈,恰恰說明我做對了。” “巫術,巫女!我不上你的當!”魏光亮跳起來,撒腿就跑,奪門而出。 周亞菲露出得意的笑容,沖他背影大叫,“魏連長,歡迎下次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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