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裡正在播報新聞:
“本台消息,我國職業服裝設計師夏海雲在巴黎舉行的服裝設計展中,獲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
正在看電視的陸濤激動了。
電視裡出現了夏海雲手捧獎杯站在T型台上接受頒獎的畫面。
播音員說:“世界著名服裝設計師皮爾·卡丹給夏海雲頒發了獎項,這是我國第一次在這一級別的國際比賽中獲得榮譽。”
肖明也被請上了領獎台。一群記者圍著他們接連拍照。
肖明和海雲擁抱了一下,並吻了一下海雲的臉頰,極度的熱烈和興奮中,海雲似乎沒有在意。
陸濤看到剛才的鏡頭。不由一愣。
他身邊的於大海也愣住了,悄悄拉了陸濤一下:“老弟,這是演的哪齣戲?”
陸濤馬上平靜了:“咳,入鄉隨俗。要不,那就不叫巴黎了。”
於大海擔心地說:“我這人說話直,咱們不是不相信海雲,跟肖明玩心眼,你十個陸濤也不是個兒。海雲要是弄丟了,我饒不了你。”
陸濤笑了笑,連他自己都覺出自己笑得十分勉強。
便裝的陸濤在國際旅客出口處等待著,不遠處,時裝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員和一些記者們也在等待海雲的歸來。
肖明陪伴著捧著閃亮獎杯的海雲走了出來,從巴黎勝利而歸的海云無論是容貌還是穿著打扮,都顯得格外靚麗動人。
陸濤遲疑了一會兒,迎上前,朝海雲招手。
這工夫,記者已經搶先奔了過去,照相的照相,採訪的採訪,將陸濤阻隔在後面。
肖明儼然一副保護人的姿態,緊緊跟在海雲身邊,當記者照相時,他就靠在海雲身邊一同合影。
陸濤默默地望著眼前的躁亂。
記者大聲問:“夏總,這次你的時裝在巴黎得了大獎,為中國人贏得了榮譽,請您說說獲獎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夏海雲滿面笑容:“第一,我們參賽的時裝即是中國古典風格的,又是現代韻味的,東方文化的神秘與西方文化的開放融合得好,所以評委給了高分。第二,是我們思凡公司肖總的大力支持,從資金到宣傳都非常到位,這個大獎的獲得跟肖總的精心操作是分不開的。”
記者們又都擁到肖明面前請他講話。肖明有些得意洋洋:“去巴黎的時候我心裡就知道能獲獎,在我心目中,夏海雲設計的時裝是世界最好,最頂尖的。能為這樣優秀的時裝設計師、這樣優秀的女性作後勤保障工作,我心甘情願乾一輩子!”
邊上有位記者不無羨慕地說:“這兩人真是天生的一對,珠聯璧合。”
閃光燈裡,肖明又緊緊地靠在了海雲身邊。
陸濤立在那裡,不知道該是上前還是後退。正在這時,海雲看見了他,擠出記者的包圍圈奔到陸濤面前,一下子摟起他。陸濤也被動地摟著她。記者們的照相機一起沖他們兩個頻頻閃動。
夏海雲興奮地說:“我知道你就一定會來的,看,這是我得的獎杯,一路上我就想,第一個跟我享受這個榮譽的就是你。”
陸濤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笑著說:“海雲,祝賀你……”
海云有些詫異:“哎,我跟你說,這可是個國際大獎呀!”
陸濤提高聲音:“海雲,我真為你高興……”
這時,一批記者又擁上來,將他們的談話打斷了。
回到賓館,夏海雲把她的獎杯從書包裡拿出來,遞給陸濤。陸濤旋轉著獎杯,仔細地看著,說:“真漂亮。”
夏海雲笑著說:“但是現在,它屬於你了。我要把它送給你。你看……我還專門找人給刻了字。”
夏海雲指著獎杯底座上的一行小字給陸濤看:獻給我最愛的人,陸濤。
陸濤有些激動卻又有些不安地說:“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怎麼能要,這是屬於你的榮譽,也是你的心血。”
夏海云有些不高興了:“你就是不會說話,我們之間還分什麼你的,我的?”
陸濤看看她:“看,又噘嘴了,好吧,我先替你收著,行了吧?”
陸濤從背後抱住夏海雲,輕輕地搖晃她。
陸濤說:“到我們都老了,走也走不動的那一天,我會把這獎杯拿出來,拿給我們的孫子孫女們,指給他們看上面的字,告訴它們,這就是我們愛的見證。”
夏海雲幸福地笑著,突然,她回過身來,輕輕甩開陸濤坐到床上,嗔怪道:“瞧你整天想的都是什麼呀,誰說要嫁給你了,淨胡思亂想。”
陸濤坐到她身邊問:“那你是說不想嫁給我了?”
夏海雲說:“那……也不是。”
陸濤說:“那我就弄不明白了。”
夏海雲說:“年輕人應該以事業為重,我們現在的年紀,正是乾事業的好時候,我可不想這麼早,就被這些事情拴住。”
陸濤有些失落地望著夏海雲:“哦,倒也是。”
夏海雲問:“咦,怎麼突然想起結婚來了。是不是怕我飛了呀?”
陸濤說:“飛不好嗎?你飛得越高,我才越高興呢。”
夏海雲抱住陸濤:“你呀,以前總嫌我纏著你,現在呢,我有自己的事兒忙了,你倒心裡覺得空落落的了,是不是?”
陸濤一愣,忽然回過身來用手使勁兒胳肢夏海雲:“你猜對了,你這個小蛔蟲。”
夏海雲難以忍禁地叫著躺在床上狂笑不止。
新來的基地司令李兆軍一干人走在烈日暴晒下的蘇姍島上。忽然,看到一片菜地,只是菜不是生長在土地裡,而是生長在一個又一個玻璃的罐頭瓶子裡。李兆軍問:“這是什麼?”
古小峰不好意思地說:“我作一點試驗,看看沒有土壤能不能種出菜來。”
李兆軍很感興致地問:“哦,自古都說沒有土壤長不成禾苗,這是什麼道理能讓它們長出來呢?”
古小峰說:“首長,是這樣,根據理論上,植物生長也需要它的根部吸取土壤中的營養,和葉子吸收陽光雨露。”
李兆軍又忽然發現島的西北角有一塊軍用帆布蓋著的地方,問:“那是什麼?”
古小峰詭秘地一笑:“請首長過來審查。”
李兆軍走了過去。
古小峰命令兩個戰士:“打開。”
兩戰士掀開帆布,是一塊菜地拼成的中國地圖。不大的菜地用木牌寫上了:“江蘇”、“山東”、“浙江”、“安徽”、“河南”等字樣。李兆軍走過去,抓起一把土:“這是戰士們從老家背來的土?”
古小峰說:“是啊,每回戰士探家,大包小包的都是這東西。”
李兆軍深情地看著手中的土,再看看那些牌子上的省份。
古小峰說:“可是,這樣畢竟太少了。像現在這個季節,颱風說來就來,樹葉都刮光了,更不要說蔬菜了。就是不來颱風,這土壤畢竟是人造的,水和肥料上上去也流失得快,這帆布就是擋強日光照射的,所以……”
李兆軍接著說:“所以你就搞了那些發明?”
古小峰說:“發明談不上,首長過獎了。原理很簡單,把養分配製好,裝在瓶子裡,讓蔬菜自己生長就行了,要是有颱風來,還可以把它們收進屋裡。”
李兆軍有些激動地說:“好傢伙,還說簡單呢,太不簡單了。我們多少守島部隊,一到夏天,或者颱風季節,蔬菜吃不上,只能成月成月吃罐頭,滿嘴起泡,連大便都拉不下來。”
邊上一戰士說:“我就是,我去年剛上島時,拉不出大便,我們站長用手給我摳出來……”
李兆軍讚賞地看了看古小峰:“真不愧是個先進觀通站的站長!要是你這個試驗成功了,意義可是太大了。不光是你們珍珠群島,還可以推廣到其他艦隊去。南沙、西沙群島的守礁部隊,都可以用。說句老實話,我當了這麼多年海軍,有兩件事一直是我的心事,一是水兵的暈船問題,再就是這邊遠小島的蔬菜,好好乾,年輕人!”
古小峰說:“是首長。”
陳毛提醒李司令:“首長,時間差不多了,該回艦上吃飯了。”
李兆軍說:“不,今天我就在這蘇姍島吃!”
陳毛說:“不是說這次出來,不在任何島上吃飯,不增加守島部隊的負擔。”
李兆軍說:“今天我高興!小古同志,有沒有酒?”
古小峰說:“有!”
李兆軍說:“我要喝二兩!”
幾張辦公桌拼起來,桌上擺著幾隻開好的罐頭,還有一盆魚,一盆螃蟹。還有一盆是醒目的青菜。
李兆軍等人走進來:“怎麼,在辦公室吃飯?戰士們呢?”
古小峰說:“戰士們在食堂。”
李兆軍說:“我先去看看。”
古小峰急忙說:“首長,你先吃了再去……”
李兆軍已經出了辦公室:“不行,我得先看看。”
李兆軍走進食堂,見戰士們,也置著桌子吃飯:“怎麼樣,有沒有蔬菜?”
一戰士說:“有……有……”
李兆軍問:“在哪裡呢?”
戰士指指桌上,是一隻酸菜罐頭。李兆軍回頭問古小峰:“剛才那盆青菜,是剛從田裡收回來的吧?”
古小峰說:“是的。”
李兆軍說:“我一看葉子那麼小。這不是瞎胡鬧嗎?還是沒有長大的菜秧子嘛!”扭臉對陳毛,“陳參謀,跑步去,把那盆菜端來。”陳毛答應一聲走了出去。
李兆軍說:“我跟你交代過,戰士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你……咳,這菜秧子要是再長十來天,不就多出好多倍嗎?”
古小峰說:“首長,你年紀這麼大,血壓又高,不吃蔬菜怎麼行?在這件事上,我們把您當作長輩,而不是……”
陳毛端著菜進來。李兆軍接過菜盆子。高聲喊道:“聽我命令,端起飯碗,起立。”
戰士們起立。
李兆軍說:“來,給我把這盆菜消滅掉。”
古小峰說:“首長……”
戰士們也說:“首長……不,還是您吃吧。”連連朝後退著。
李兆軍想了想,走到一個大菜湯盆前,把青菜倒在了裡面,說:“同志們,不,孩子們,快過來,我親自給你們舀湯。”
戰士們忐忑不安地接過了菜湯。
已經大年三十了。交通艇靠在蘇姍島碼頭上。
陸濤走下艇來。站在岸邊等候已久的古小峰一驚:“陸濤?你怎麼來了?”
陸濤上前和古小峰握著手說:“這不,前幾天不是風浪太大嘛,這運輸船過不來,白沙島上的施工材料缺貨了,還有你們這幾個島過年的東西,都得送過來呀,所以,派我的艦頂風出航。這不,風一停,我們就換乘小艇給你們送東西,今天都大年三十了。”
古小峰問:“你們艦呢?”
陸濤說:“停在白沙島了,年初四返航。”
古小峰問:“白沙島的大碼頭建好了?”
陸濤說:“好了,島上的主體也建得差不多了,哦,都有一部分部隊進駐測試了。”
“是嗎,這麼快。”
“是快,提前了三個月工期,要不怎麼缺施工材料呢。這樣,過完年清明之前吧,全部可以完工。你也可以鬆口氣了。”
“松什麼氣,這集體二等功一立,擔子又重了。”
“這就叫見好就收。”
“收?怎麼個收法?”
“怎麼,團裡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
“喏喏喏,你知道嗎,陳毛給李司令當秘書去了,他和我說,你們觀通站要撤銷,你調回基地了。”
古小峰:“啊——”了一聲,呆了半天,“撤銷,為什麼?”
陸濤說:“不是有了白沙島了嘛,哎,小峰,你怎麼啦?”
古小峰慘然一笑:“沒什麼,沒什麼。”
陸濤說:“你在島上這麼多年,也夠苦的了,調回基地是個好事。該回大陸了,成個家吧。”
古小峰忙說:“家?!這兒就是我的家!我二十多年的夢想,想當艦長,命運讓我上了島,我把這島當成了一艘永不沉沒的戰艦。”
他拉著陸濤走進了自己的臥室:“你看。”
陸濤愣住了。
室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大大小小的軍艦模型,在他寫字台的正前方,掛著一張圖,正是一張艦長指揮室儀表圖。
古小峰指著這些說:“在這裡,在我的世界裡,我就是艦長了。看著白沙島建成,咱心里高興,可是沒想到,這……”
古小峰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陸濤也受到感染,過去撫摸著那張已經陳舊的儀表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別激動,小峰……”
戰士們都坐在電視前觀看春節聯歡晚會。電視裡正演著小品。門口吹起了集合哨。戰士們集合排隊。值班員報告:“報告站長,除值班人員外,全部到齊。”
古小峰說:“同志們。”
集體立正。
古小峰說:“請稍息。我知道,大夥兒在看春節晚會。是呀,平時咱們島一到九點,電視上就沒影兒了,這回,白沙島上的新轉播站特地延長了轉播時間,讓大家聽聽新年鐘聲。但是,有一件事不能耽誤,是什麼事?”
戰士們齊聲說:“北京來的慰問電。”
古小峰說:“對!咱們蘇姍島,是這一帶海區的最前沿,也就是說,咱們為祖國把守著藍色的國門,北京都知道。我們每到春節,都拍來慰問電。可今年電視節目又延長了,你們說,先看電視,還是先聽電報?”
“聽電報。”
古小峰看看手錶:“好,還有一分鐘,開機。”
報務員很認真地坐在收報機前。隊伍一時肅穆。
古小峰問:“時間到——怎麼啦,報務員?”
報務員也一臉的意外:“沒有訊號。”
古小峰問:“機器是不是出了故障?”
報務員說:“你不是剛檢查過嗎?”
古小峰著急地看著手錶:“年年是這個時間呀。”
這時傳來陣陣潮聲。隊伍依舊肅穆。
古小峰對報務員說:“你讓開。”
古小峰接過收報機,神情悵然若失。
一直站在一邊的陸濤提醒道:“小峰,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古小峰說:“不會呀,是我們這一年的工作沒干好?”
陸濤連忙安慰:“不可能不可能,說到哪兒去啦,剛立的二等功。”
古小峰扭臉望著陸濤:“那是為什麼?”
陸濤想了想說:“也可能北京發到基地,中轉時出了差錯。”
古小峰慢慢站起來,對隊列說:“先解散吧,別誤了看電視。”
電視裡正在播放黃宏、宋丹丹的小品。
隊伍裡沒有人笑,也沒有人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古小峰。
古小峰掏出一支煙。陸濤忙說:“要不要打電話問一問。”
古小峰尷尬地一笑:“這怎麼說得出口,問怎麼不慰問我們……?”
陸濤想想也是,皺了皺眉。忽然說:“找陳毛。”拿起電話,“接白沙島,白沙島吧?轉基地,找陳秘書……小毛,看電視呢?什麼,聽不清,我是陸濤。在小峰這兒呢,我問你,北京給蘇姍島的慰問電怎麼沒來?什麼,哦、哦、哦、好,好,也替我向你爸,還有你那個崔楠拜年。”陸濤緩緩放下電話,不敢看古小峰的臉。
古小峰短促地喘息著也不敢問。沉默,難耐的沉默。終於,陸濤說:“現在,白沙島是最前沿了,今年的電報發到那邊去了……”
眾人愣了,似乎又都有所意料。
古小峰呆了一會突然大聲說:“大夥都愣著幹什麼?這說明咱們海軍發展了……啊……遠洋補給能力強大了……我們應該高興,啊,很高興……”他說不下去了,聲音啞了。
隊列依舊未散。
古小峰說:“通信員,把前些年所有的電報拿出來。”
通訊員應聲到屋裡取了出來。
古小峰接過業,點了點說:“一共十六封,也就是說,咱們蘇姍島,為祖國把了十六年大門……這樣”,他指指隊伍裡頭排一個戰士,“你出列。”
戰士出列。
古小峰說:“你把這第一封電報念一下,用你家鄉的口音。”
戰士用顫抖的手接過,開始念起來。
眾人屏住呼吸聽著,包括陸濤,都淚光閃閃。
一個戰士念完。
又一個戰士開始念……
古小峰在劉晶晶墓前擺上碗筷,說:“晶晶,又過年了。你今年二十三歲了,今天我特地為你包了餃子,明年你會更加漂亮……”
陸濤默默地站在一邊。
古小峰拿起吉他,彈起了,彈著彈著,彈不下去了,放下吉他,對陸濤說:“來,幫我挖個坑。”
陸濤問:“怎麼?”
古小峰說:“把它埋在這兒吧,讓它永遠陪伴著她。”
陸濤看了吉它一眼,蹲下身。四隻手在沙灘上緩慢而有力地挖著。
潮水在沙灘上漲落著。
陸濤出海回來,和夏海雲慢慢走在海邊的沙灘上。走了一陣子,夏海雲說:“對了,陸濤,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陸濤奇怪地望她一眼:“說吧。”
夏海雲說:“過些日子,我可能還要出去,而且,可能時間比較長一些。”
“去哪裡呀。”
“肖明給我聯繫了法國巴黎的一家服裝學校,讓我到那裡去進修半年。公司裡可以給我解決學費和生活費。”
陸濤愣了一下:“你在國際上都獲過大獎,還有這個必要嗎?”
夏海雲說:“不出去真是不知道,國際上的時裝朝流發展太快了,不學習,就有可能落伍,我現在越來越感到,服裝這個東西就是這樣,在黃海市這種小地方,受到的限制很大,要出好的作品很難。”
陸濤又是一愣:“這麼說,黃海你不想呆了?”
夏海雲嘆息一聲:“我的傻瓜,不想呆,又有什麼辦法,除非我們一起走。”
陸濤問:“一起走,往哪兒走?”
夏海雲說:“肖明說了,我們可以把服裝公司的總部放到渤海市或者上海、北京,你去了可以給他負責一個重要部門,或者給他當助手副總經理。”
陸濤一听就火了:“什麼?我給他當助手!做夢去吧。”
夏海雲嘆了口氣:“所以啊,我也知道你不會去,肖明說得對,我現在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要想在市場立於不敗之地,必須出國學習。”
陸濤失去理智地大聲說:“夠了,什麼都是肖明說的,他和你合作我沒有反對,他讓你出國,我也支持你,現在輪到他來安排我們倆的生活了,讓你出國,讓我離開海軍給他當助手,我倒要問問他,他還要幹什麼!”
夏海雲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陸濤你怎麼會變得這樣,人家全都是一片好心。”
陸濤說:“好心,我知道他的好心。”
夏海雲說:“讓你當個副總,虧了你了?你一個護衛艦的副艦長,正營級幹部,轉業到地方,連個副科長都撈不上。再說了,你要真去了我們公司,收入是現在的好幾倍。”
陸濤冷笑一聲:“你怎麼變得這麼俗氣?”
夏海雲也冷笑一聲:“俗氣,我是俗氣,我開公司首先就是講錢。退一萬步說,我可以不俗氣,但首先也要考慮生存,劉晶晶你還記得吧。”
陸濤一愣:“劉晶晶?怎麼啦?”
夏海雲說:“我在法國的時候,為了她的醫藥費,你求爺爺告奶奶費了多大的勁兒?陸濤,也許我有那麼一天,你也去募捐?作為我的老公,你有沒有考慮到,至少要把我的醫藥費給掙下來吧。”
陸濤呆在那兒,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時的他覺得眼前的夏海雲是那麼令他陌生,終於怒吼一聲:“這一切肖明都能給你,你找他去吧。”
夏海雲愣住了,驚訝地看著陸濤,而後捂著臉跑開了。
陸濤呆在原地,站了很久。
陸濤慢慢地走著,海水一浪一浪地漫過他的腳背,他卻渾然不覺。
陸濤脫下自己的鞋子,向大海里扔去,一隻,又一隻,他發洩地對著大海吶喊幾聲,繼而撲進海裡。
哨兵看到渾身濕淋淋的陸濤走來,行了一個軍禮:“副艦長!”
陸濤好像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他的話,徑直走上艦艇。
哨兵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濕淋淋的褲腳和赤裸的雙腳。
陸濤走在旋梯邊,看著夜幕沉沉的大海。海里波濤起伏,輕輕地拍打著戰艦。
第二天清早,陸濤匆匆走進賓館,敲著夏海雲的房門喊道:“海雲,夏海雲。”
旁邊一個服務員正在打掃衛生,她看一眼陸濤問:“你要找的,是一個個子高高,大眼睛,長頭髮的女孩吧?”
陸濤說:“是呀,你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服務員說:“哦,她剛剛拎著行李退房了。”
陸濤來到客運售票處。這里人頭攢動,聲音嘈雜。陸濤匆匆擠到前面,也不顧後面人的議論,趴到窗口。排隊的眾人有些不滿地說:“怎麼回事,排隊去。”
“還當兵的呢,沒有一點社會公德。”
“就是,真不像話。”
陸濤顧不上解釋,向售票員詢問:“開往渤海的船有幾點的。”
售票員瞟他一眼說:“還有一分鐘就開船了,來不及了,買明天的吧。”
陸濤慌忙說:“謝謝。”
陸濤趕緊轉身擠了出去。匆匆往客運碼頭跑去,等他趕到岸邊的時候,船已經開了,陸濤喊著海雲的名字一路在岸邊追趕。
陸濤懊惱地蹲在碼頭上,望著遠去的渡船,慢慢直起身來。
陸濤失落地沿著碼頭,往回走著,不知什麼時候,夏海雲擋住了陸濤的去路。
陸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遲疑地喊了聲:“海雲!”
夏海雲低頭想了一下,抬起頭來,臉上顯著怨恨而又愛憐的神情,向他張開了雙手。
陸濤衝過來一把抱住夏海雲。
夏海雲手裡的行李落在了地上。
陸濤說:“我以為你真的走了。”
夏海雲趴在陸濤的肩上,閉著眼睛,過了片刻才說:“本來我是想走,可是,最終又捨不得你。”
陸濤捧起夏海雲的臉:“海雲,我不勉強你了,你能飛多高,就飛多高吧,我以後,不再乾涉你的事情了。”
夏海雲說:“我也是,以後不再逼你轉業了,不再說那些傷害你的話了,還有,我決定……不去馬賽上學了。”
陸濤說:“不,你要去,我支持你。”
夏海雲哭了:“陸濤。”
兩個人相互對視著,夏海雲再次伏在陸濤的懷裡。
大海邊,陳毛對古小峰說:“小峰,你回到機關了,我的[艦長]的網名可以完壁歸趙了。”
古小峰淡淡一笑:“不用了,你留著用吧。”
陳毛說:“怎麼,在島上的時候,你都在遙控著我這個假艦長,現在可以親自上了,怎麼反倒沒有勁頭。”
古小峰嘆口氣:“你說,我本來可以上艦,沒上成,到了蘇姍島吧,也是個安慰,這島也不讓我守了,把我調回基地來,光讓我研究蔬菜,你說,我這個[艦長]網名,再叫,不窩心?我已經給自己重新註冊了一個網名,叫[綠葉],當不了艦長,就當綠葉吧。”
陳毛看了古小峰一下:“小峰,你這精神頭可不對呀。”
古小峰說:“咳,當綠葉也沒什麼不好,我老是冒出這樣的念頭,晶晶已經化作了一片綠葉,在哪個樹上對著我微笑呢。”
陳毛看了古小峰一下,沒有吱聲。
走了好幾個地方,崔楠在海邊總算找到了吳湘,問道:“你見到古小峰了嗎?”
吳湘說:“沒有,我聽說他調回基地了。”
“我聽陳毛說,古小峰最近情緒很低落。”
“為什麼,還是因為晶晶姐的事吧?”
“當然,這是主要的,還有離開了蘇姍島,這都是陳毛跟我說的。”
“陳毛怎麼跟你說那麼多話?”
崔楠臉一紅:“去你的,說正經的,這事還得靠你。”
“靠我?”
“你想想,劉晶晶和你是最知心的朋友了。”
“跟我親姐姐一樣。”
“就是呀,這時候,你不關心古小峰,誰關心?一定要讓他振作起來。”
“那你說怎麼辦?”
“陳毛和我想了一個辦法,你用劉晶晶的網名,在網上安慰他、鼓勵他。”
“虎斑貝。”
崔楠問:“你知道?”
吳湘說:“晶晶姐早就告訴我了。”
電腦室裡,古小峰進入聊天室。
忽然見[虎斑貝]進入。
[虎斑貝]:綠葉,綠葉,虎斑貝呼叫。
古小峰如遭雷擊,馬上回話。
[綠葉]:老斑貝,你在什麼地方。
[虎斑貝]:我在你不遠的地方注視著你。
古小峰眼窩一潮,繼續敲:
[綠葉]:晶晶,你真的在註視著我嗎?你知道我一天一天是怎麼思念你的嗎?
[虎斑貝]:我知道,你是用整個生命在愛著我,現在,你的生命,也就是我的生命。
古小峰難以自抑。
[綠葉]:你在什麼地方,能讓我再看你一眼嗎?
吳湘一愣,馬上回答。
[虎斑貝]:不行,我們無法相互看見,只能通過網上來交談。
[綠葉]:我一定要見到你。
[虎斑貝]:確實做不到,如果我跟你見了,那你以後再也無法在網上和我講話了。
[綠葉]:老天爺,這是為什麼,總是對我這樣殘酷。
[虎斑貝]:對不起。
[綠葉]:你不想讓我見你嗎?
[虎斑貝]:想。
[綠葉]:那為什麼不讓我見。
[虎斑貝]:小峰,我確實沒有辦法。
[綠葉]:晶晶,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虎斑貝]:小峰,聽我的,振作起來,因為在你的生命裡有我的生命,如果你是一片綠葉,我會化作春雨,隨時滋潤著你,如果你是一棵小苗,我會化作你腳下的一片泥土,養護著你的根,小峰,聽我的,和你從前一樣,振作起來。
古小峰已淚流滿面。
[虎斑貝]:我劉晶晶希望看到的是從前那個古小峰。
[綠葉]:從前?
[虎斑貝]:對,讓我們回到從前,答應我,振作起來。
[綠葉]:嗯!
……
陳毛和古小峰坐在欄杆上,習習的涼風吹拂著他們。
陳毛說:“小峰,你覺得吳湘怎麼樣?”
古小峰說:“吳湘,真是太好了,他是個特別善良的姑娘,最近,我搞的那些試驗,全虧了她幫忙,哎,讓她幫忙還是你的主意呢。”
陳毛說:“我是說,你們倆,能不能……”
古小峰忙說:“什麼,你說我和她……不,不,不。”
陳毛說:“小峰,你不能老是這樣下去了,晶晶走了,不能複生,她在天有靈,也會希望你有新的生活。”
古小峰說:“不,晶晶她還活著,她在網上,時刻陪伴著我。”
陳毛說:“小峰,有句話,我不想說,但今天我不能不說。”
古小峰驚訝地看著陳毛。
陳毛像是下了好大決心:“網絡是個虛擬的空間,你心裡應該明白,現在網上的虎斑貝,不是劉晶晶。”
古小峰抱頭蹲下:“求求你,別說了。”
陳毛扶起小峰:“對不起,小峰。”
古小峰慢慢站起來。
陳毛說:“你知道這個擔負起劉晶晶的情感,每天在溫暖著你,關懷著你的虎斑貝是誰嗎?”
古小峰瞪大眼看著陳毛。
陳毛說:“她就是吳湘。”
古小峰身子一顫如遭雷擊:“吳湘?”
陳毛說:“對,就是吳湘。”
古小峰站不穩似地扶住陳毛的雙肩:“小毛,我該怎麼辦?”
古小峰約出吳湘,兩個人來到了海邊慢慢走著。古小峰說:“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晶晶。”
吳湘說:“我也是。”
兩個人默默地走著。
吳湘說:“其實,我到現在,心裡都還挺內疚的。”
古小峰問:“怎麼了?”
吳湘說:“還記得,她生病的時候,為了怕拖累你,給你寄了一封絕交信,那裡面,有你的半張照片。”
古小峰:“……”
吳湘說:“是我親手撕開的,你和晶晶姐的合影。”
古小峰說:“這事我知道,怎麼能怪你呢,是晶晶讓你這麼做的,再說,你不是為我們又照了一張嗎?”
古小峰從衣兜里掏出他和劉晶晶臨終前的照片,深情地望著說:“我覺得這張照的,比我們原來的那張好。”
吳湘湊近前看著照片問:“你一直把它帶在身邊?”
古小峰說:“有些東西,歲月可以沖刷掉,有些東西經過歲月的磨礪,反而會更清晰。”
吳湘想起了什麼,咬了咬嘴唇,說:“你最近,有陸濤的消息嗎?”
古小峰望了吳湘一眼:“他?不是在大渡河號艦上嗎?已經是副艦長了吧。”
吳湘說:“這我知道。”
兩個人又沉默了。
吳湘說:“其實我現在特別能理解晶晶姐,為什麼要寫那封絕交信,在當時我還不懂:真的愛一個人,不一定非要跟他在一起,知道他過的很好,自己也就開心了。”
古小峰問:“怎麼想起來說這些了?”
吳湘紅著臉笑著說:“你看我,也不管人愛聽不愛聽,胡亂就發了好多感想,呵呵,都是些傻話。”
古小峰說:“不,我覺得挺好的,自從晶晶走後,很久都沒有跟人聊這些話題了。”
吳湘回頭看看醫院船說:“好了,我該回去了。”
古小峰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說:“以後我還真少不了讓你幫我借書。”
吳湘朝他笑笑說:“客氣什麼,有事儘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