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旗艦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旗艦 段连民 10516 2018-03-18
魯淮成親自派艦載直升機把鄭遠海從海上接了回來,並把鄭秀竹遭遇車禍頭部受到重創很可能成為植物人的不幸消息告訴了他。 病房裡,鄭秀竹表情安詳地躺在病床上,許欣芳端著一碗雞湯走到床前:“孩子,你喝一口,你喝一口好吧,媽燉了三個小時的雞湯……” 鄭秀竹毫無知覺,雞湯順著嘴角流下。 秦思婷勸道:“阿姨,她現在還昏迷著,不能喝。”伸手去接她手裡的碗,許欣芳躲閃著哭道:“不,我女兒她沒事兒,她沒事兒……” “阿姨,你冷靜點!” 許欣芳痛哭失聲:“昨天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怎麼就成了這樣呢?孩子,你聽見媽媽叫你了嗎?你快醒醒啊!秀竹,你聽見媽叫你了嗎?秀竹……” 門開了,魯淮成和鄭遠海走進來……

“遠海,你回來了……”許欣芳緊緊抱住兒子痛哭著。 兩天后,一架直升機停在碼頭上,秦思婷來送鄭遠海返回軍艦。 鄭遠海猶豫了一下說:“思婷,我不能把我的軍艦扔在海上,我……沒找到梅杏兒,我妹妹的事就先拜託你幫著照看一下。” “家裡的事你別擔心,放心去吧!” 鄭遠海點點頭,向直升機走去,來到艙門口回頭道:“思婷,謝謝你!” 秦思婷笑了笑:“我們是好朋友。” 直升機轟鳴著起飛,漸漸地消失在遠方的藍天裡。 秦思婷慢慢回身,驚訝地看見梅杏兒站在她面前:“梅杏兒?” 梅杏兒心事重重地說:“思婷姐,我們走走好嗎?” 二人在碼頭上靜靜地走著,秦思婷終於忍不住問:“梅杏兒,你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兒?”

“我……” “心裡有什麼事兒你就說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秦思婷笑了:“我們這麼長時間的好朋友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希望你和鄭大哥……” 秦思婷停住腳步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她,梅杏兒囁嚅道:“他很優秀,我知道你心裡喜歡他,你們……能不能……” 秦思婷沒想到梅杏兒會和她講這樣的話,斷然說道:“這不可能,我心裡早已經拿遠海當最好的朋友了,不超越友誼界限的好朋友。梅杏兒,我不明白你這話什麼意思?” 梅杏兒半晌道:“思婷姐,你不用騙我,你每一次借酒消愁,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我都知道。還有你的琴聲,把你內心的苦楚都告訴我了。” “你別說了。”秦思婷說,“梅杏兒,你說的是以前,現在我和遠海完全不可能了。”

梅杏兒充滿幽怨的眼神看著她:“思婷姐,你答應我,照顧他好嗎?” 秦思婷冷笑道:“梅杏兒,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又要離開他吧?” 梅杏兒輕輕點了點頭。 秦思婷追問:“你告訴我,是不是因為遠海的妹妹受傷你才離開他的?” “思婷姐……” 秦思婷急了,大聲喊:“你說!你說你是不是怕受拖累?” 梅杏兒沉默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秦思婷驚訝地看著她,半晌輕輕搖了搖頭:“梅杏兒,你變了,變得不再是從前那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兒了。” “思婷姐,我……這次真的要和於季東結婚了!”梅杏兒深深地低下了頭。 秦思婷無比驚愕地看著她。 一家咖啡店柔和的燈光下,林雪看著於季東,眼神中充滿了眷戀,也充滿了淒涼。

“季東,你瘦了。” 於季東笑了一下:“你找我有事兒嗎?” 林雪嘆了口氣道:“我今天……是來向你告別的。” “告別?你要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走得越遠越好,等護照下來我就走。”林雪平靜地道。 於季東驚訝地看著她,半晌點點頭又說:“出去也好,出去走走,見見世面,對我們這樣的生意人有好處。” 林雪苦笑了一下:“我早就想到了你會這麼說。”她把頭扭向一邊,眼淚流了下來。 於季東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道:“林雪,以前的事……是我不對,你別放在心上。” 林雪控制了一下情緒,站起身說:“沒什麼,這個城市也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再見吧!”說著伸出手來。 於季東起身剛伸出手,沒想到林雪突然撲進他懷裡。

於季東慌張地道:“林雪,別……別這樣。” 林雪半晌鬆開他道:“我走了。” 於季東心情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店門外。 十幾天后,588艦終於執行完任務返回了軍港。 鄭遠海去醫院裡看了妹妹,許欣芳告訴他,在他走後的這段時間裡,梅杏兒只來看過秀竹一次,而且心事重重的樣子,沒說幾句話便匆匆地走了,從此再也沒露過面,並把自己的擔心告訴了他。鄭遠海尋找梅杏兒未果,內心煩悶便一個人來到海邊,遠遠地便聽見小提琴聲傳來,那是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的名作《念故鄉》,原本是一首交響曲,因強烈表達了思念家鄉、思念親人的主題,後被人填詞改成了一首歌。 秦思婷拉完琴,回頭見鄭遠海站在身邊。 “你想家了?”鄭遠海問。

“整個東江基地只有你是知音。”秦思婷道,“是,我想家了,想爸爸媽媽,想從前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 鄭遠海道:“當年在陸戰隊的時候我就听你拉過這首曲子。” 秦思婷點點頭:“本來我當兵幾年後就應該回到他們身邊,他們一直希望我在音樂方面能有所成就,想讓我報考音樂學院,只是因為認識了你,改變了我的命運。” 鄭遠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秦思婷停了一會兒又道:“不說這些了,我們走走吧!” 二人沿沙灘上走著。 “遠海,在我心目中你是一個完美的男人,我希望今後無論遇見什麼打擊,你都能堅強面對。”停住腳步看著他道,“你是艦長,肩上的擔子很重,有件事,應該讓你知道,因為瞞是瞞不住的。痛苦也好,傷感也罷,我希望它能像暴風雨一樣,不管來得多麼猛烈,很快就會過去,用雨後陽光一般的心情,去面對未來的生活。”

鄭遠海平靜地道:“我早就感覺到了,你說吧!” “梅杏兒和於季東這回真的要結婚了。” 儘管早已經有了直覺,儘管也有了心理準備,內心還是不免撕裂了一般疼痛。鄭遠海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嘴角卻不經意間微微動了一下,像在微笑,也像是滿不在乎。這細微的變化卻沒能逃過秦思婷的眼睛,她知道這是他內心湧起的苦澀。 鄭遠海回到家中,躺在沙發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出神,許欣芳從屋裡出來見他這樣慈愛地看著他,問道:“心裡不好受是吧?” 鄭遠海勉強笑了一下。 許欣芳表情堅強地道:“媽早想跟你談談了,孩子,你長大了,不用媽再教你怎麼堅強了。媽也相信,你是軍人,什麼困難都能挺過去。你千萬別怨人家梅杏兒,你妹妹可能這一輩子只能靜靜地躺在床上了,這就注定要拖累你。這事擱誰也得琢磨琢磨,別說人家不干了,就是乾,咱也得勸人家想想清楚。秀竹要是你親妹妹還好說,可正因為她不是你親妹妹,你就更得盡一個做哥哥的責任。媽早晚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的,等媽不在了,你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妹妹活下去……”

鄭遠海看著面色憔悴的母親百感交集:“媽,你放心,我這輩子不結婚了,照顧我妹妹,照顧她一輩子。” 許欣芳看著兒子眼淚流過面頰,鄭遠海幫她擦著眼淚:“媽,你別哭。” “媽今天不哭。”許欣芳臉上充滿了期待,“媽總做一個夢,夢見你妹妹醒了。我想只要她還有口氣兒,說不定哪天就能醒了。你答應媽,等我走了,一定善待你妹妹……”鄭遠海強忍眼淚點了點頭。 梅得貴出院後便被於季東不由分說強行接回到家中的別墅裡住下。自打鄭秀竹出了車禍後,梅得貴便整日被內疚折磨著,經常睡夢中被噩夢驚醒。如果不是他死活不承認梅杏兒的身份,鄭秀竹興許就不會出這麼大事。再往前想,如果不是當年他抱走了梅杏兒,鄭家人也不會遭受這幾十年的痛苦磨難。他越想越覺得對不住鄭秀竹,越想越覺得愧對鄭家人。

第二天,梅得貴心情忐忑地來到了東江基地醫院。 許欣芳見一個陌生人進入病房,站起身來問道:“你是……” “我……是梅杏兒的爸爸……” “哦,來,坐吧!”許欣芳給他搬過凳子。 “我……來看看你女兒。” “謝謝你!” 梅得貴看著床上臉色蒼白毫無知覺的鄭秀竹,強烈的自責讓他無地自容,內心不住地懺悔著,孩子,都怪大叔不好,那天我要告訴你,興許就不會發生這事了…… “他叔,梅杏兒還好吧?”許欣芳問。 梅得貴回過神兒來:“啊!還好!”又試探著道,“他嬸子,我想跟你說個事兒……”自己的良心已經備受譴責,他覺得自己不能再把真相隱瞞下去了,他應該把梅杏兒的身份告訴她,於是吞吞吐吐地說:“就是梅杏兒……她……”

許欣芳打斷他,道:“他叔,你別說了,我們能理解,我和遠海都講了,就是梅杏兒願意,咱也得考慮考慮,不能拖累她一輩子……” 梅得貴見許欣芳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又道:“其實梅杏兒打小……” “他叔啊,你別說了,我知道梅杏兒打小沒娘,你把她養大不容易。話又說回來了,咱們都是做父母的,誰不盼著自己的兒女好啊!” “啊……是!是!”梅得貴實在沒有勇氣再說下去,輕輕搖了搖頭站起身道,“我還是走吧!” “謝謝你來看秀竹,回去告訴梅杏兒,遠海和我都能理解她,叫她別有其他想法。” 梅得貴機械地點頭:“哎!哎……”走到門口又猶豫起來,最終還是沒能把心裡話說出來,轉身走了。 從基地醫院出來,梅得貴一個人來到海邊,突然跪在了沙灘上,哭著說道:“秀竹姑娘,都是我害了你,我對不起你,我誰都對不起。梅杏兒就是你要找的人,可我沒有勇氣說啊!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對不起你,我誰都對不起啊……”抬手抽打著自己的耳光。 梅得貴走後,許欣芳看著病床上毫無知覺的女兒,想到兒子的婚姻,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又淌了下來。 鄭遠海推門進來,見媽媽在流淚,驚道:“媽,您怎麼又哭了?” 許欣芳擦了擦眼淚:“孩子,剛才梅杏兒的爸爸來過了。我跟他說了,別讓梅杏兒有壓力,她這樣做是對的。” “媽,您別難過了,我想得開,我在這兒陪妹妹一會兒,您先回家吧!” 許欣芳點了點頭,從兜里掏出一個紅包交給鄭遠海:“我給梅杏兒包了個紅包,你告訴她,我們全家真誠地祝福她。” 母親離開後,鄭遠海看著病床上的鄭秀竹,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小妹,大夫說你醒不了了,你告訴我,你真的醒不了嗎?小妹,我這個當哥的從小也不懂事,老和你打架,那時候心裡邊老覺得你不是我親妹妹,後來我考上大學走的時候,你比媽哭得還厲害。我在學校的學費、穿的、用的,都是你打工掙來的。我當兵的時候,你送了一程又一程,那時候我就想,等我工作了,有錢了,一定好好報答你。我現在很後悔,後悔沒有機會了……”眼淚含在眼圈裡,過了一會兒又道,“小妹,你放心,我和媽陪著你。將來媽不在了,我陪著你,一直陪到我也沒了為止……” 鄭遠海的眼裡閃著淚花。 有人說二十一世紀是經濟大發展的時代,同時也是危機大爆發的時代。隨著各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對能源和運輸的依賴越來越明顯,勘探海底能源和開闢海上運輸通道便成了各國新一輪的競爭焦點。隨著海洋的地位的凸顯,各國對海洋權益的爭奪也進入白熱化階段。 基地會議室內,參謀長劉鐵鋼神情嚴肅地對著海圖講解著:“現在已初步探明,在五號、六號、七號海域下面,蘊藏著豐富的石油天然氣資源,這也是W國十年前突然對歷來為我國領海的上述海域提出部分主權要求的原因,不明潛艇經常偷潛至我領海邊緣,甚至有時竟然越過了我領海線,除軍事目的外,還有經濟和政治動因。我們懷疑其潛艇上裝有海洋考察設備,對我上述海域進行水文和海底地質、地貌分析探測。” 陳建軍、鄭遠海、南克江等艦艇長們坐在台下,個個神情凝重,深感責任重大。 魯淮成站起身道:“維護海洋權益,保衛領海安全是我軍義不容辭的責任。總部命令我們,加大對上述海域的巡邏力度,一旦發現該國潛艇,不惜動用一切手段逼其上浮,蒐集證據,爭取在外交上占得先機!這次行動的代號——'獵鯊行動'!” 接下來的日子裡,東江基地的軍艦潛艇雖然像往常一樣在五號、六號、七號海域正常護漁、護航、展開訓練,實則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只待“鯊魚”上鉤。 各艦艇長們也都憋足了勁兒,要在“獵鯊行動”中一展身手。 這天夜晚,鄭遠海久久不能入睡,便一個人來到甲板上,呆呆地望著夜色蒼茫的大海出神。 李政委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鄭遠海問到:“政委,你還沒睡啊?” 李政委道:“我知道你現在心理壓力很大,別想那麼多了,等執行完這次任務,打報告休假吧?” 鄭遠海搖了搖頭:“不用了,艦上好多幹部還都沒休假呢!” “你家裡這不是有特殊情況嗎?”李政委接著又道,“要不以後艦艇回港後你就不要住在艦上了,多照顧照顧家吧!” 鄭遠海感激地看著他:“政委,你知不知道現在請個保姆要多少錢?” 李政委想了想:“估計一個月至少要八九百塊吧?” “我打算這次回去後,請個人來照顧我媽和妹妹!” 李政委感嘆著:“唉!咱們軍人這點工資真是夠可憐的,平時過日子還行,要是遇到個天災人禍的,就顧不過來了。” “全軍那麼多人呢!又不是光咱們這樣。” “人家地方八小時下班就回家了,我們呢?吃住在艦上,二十四小時工作制,按說是不是應該拿三倍的工資。” 鄭遠海笑了:“那還不發財了?” “長點工資就發財了?沒追求。”李政委又道,“行了,明天就返航了,早點回艙休息吧!” 許欣芳神情恍惚地走在街上,突然臉上籠罩著痛苦的表情,捂著胃部蹲在地上大口吐起血來。 遠處,一個江湖遊醫高聲喊著:“祖傳秘方,專治疑難雜症,來看一看啊……” 許欣芳擦了擦嘴角的血,艱難地走了過去。 “大姐,你要看病嗎?”遊醫非常熱情地說道,“看不好我不收錢,一般醫院治不了的,我的偏方都能治。” “你真啥病都能治嗎?”許欣芳問。 “能!”遊醫口氣很大,胸脯拍得砰砰響,一副華佗再世的神情,突然像發現什麼似的盯著她看:“大姐,你這氣色好像不太好。” “不是我,是我女兒,我想問問我女兒的病能治不?” “說吧!你女兒啥病?” “植物人。” “能治!能治!”遊醫也不知聽沒聽清她的話,隨口說道。 許欣芳疑惑地看著他:“你聽清我說啥病了嗎就能治?” “植物人兒嘛!”遊醫的口氣輕鬆得就像一位名醫在對待一個普通感冒患者。 許欣芳蹲下身問:“你怎麼治?” “用中藥。” 許欣芳搖頭:“她不會吃藥。” “我……我知道植物人不會吃藥,你……你撬開她的嘴,一點一點給她灌啊!”遊醫連說帶比畫。 “吃什麼藥?” 遊醫指著藥攤上的藥:“我給你配呀!看見沒?這……這這,都是生長在青藏高原的珍貴草藥,專治疑難雜症。” “治好給錢?”許欣芳說。 “啊?”許欣芳的話把遊醫給噎住了,停了一會兒道,“要不你少給點錢,自己拿點藥回家吃去吧!”又解釋道,“我懸壺濟世,拯救蒼生,多忙啊,那麼多患者等著我給解脫痛苦,我不能總耗在你一個人身上對不對?” 許欣芳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要走。 “哎,大姐。”遊醫攔住她,“我實話跟您說吧!我哪有那本事治植物人啊?看面色你身體不太好,我給你治吧?” “你這藥有毒嗎?” “俗話說是藥三分毒,多少都有點,不過放心,吃了沒事兒!”遊醫指著一束乾花,“除了這個都吃不死人。” 許欣芳拿起那束乾花:“這是治什麼的?” “這個?”遊醫看看左右沒人小聲道,“這叫塞上一枝花,劇毒。一般大夫不敢用,一般的病也用不上,身上長毒瘡的時候洗洗管用。” “我就要這個了,多少錢?” “啊?”遊醫愣了,結巴著道,“你……你……你要它幹嗎呀?” 許欣芳不再理會他,遞過五十塊錢:“夠嗎?” 遊醫面露難色:“你真要啊?” “要!” 遊醫猶豫著接過錢:“我跟你說大姐,這個不讓賣……” 許欣芳打斷他:“謝謝!”轉身走了。 遊醫在背後喊著:“哎,可千萬不能入口啊!哎,誰問都不要說在我這兒買的!” 煤油爐上煮著藥水,爐火映紅著許欣芳飽經滄桑的面容。 許欣芳把親手縫製的衣服給鄭秀竹穿著,邊給她扣著釦子邊道:“孩子,你從五歲就開始叫我媽,可媽卻沒讓你過上一天好日子。自打你爸爸把你領回來,你就什麼臟活兒累活兒都搶著幹。你爸爸去世後,你就成了家裡的頂樑柱,你哥哥上學、當兵,整個家都是你默默地撐著。小時候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兒過年都穿新衣服,媽沒錢給你買,可你從來沒埋怨過媽。孩子,媽對不起你……今天媽給你縫了新衣裳,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穿上可漂亮了……”停了一會兒,又流著淚嗚咽著,“孩子,媽要帶你走了,帶你到另一個世界上去……孩子,你別怪媽,不是媽心狠,大夫說你醒不了了……你哥哥是軍人,沒時間照顧你,媽怕走後沒人管你……孩子,媽不放心你,媽帶你走,媽到那邊去照顧你……孩子,來世,媽還讓你做我的女兒,做媽的親女兒,媽好好待你……” 許欣芳淚水長流…… 爐火舔著沙鍋底,一股濃烈的藥味彌散開來。 藥水蒸氣不停地湧出沙鍋蓋,發出撲撲的響聲,像在為這位堅強的母親哀唱最後的輓歌…… 鄭遠海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母親許欣芳已經走了,她選擇這種方式告別塵世是他始料未及的,自打他記事開始,堅忍頑強就在他腦海裡構成了母親完整的形象。對於一個人來講,不管是遭遇苦難還是病入膏肓,這種選擇無疑是懦弱的表現。但鄭遠海明白,母親不是,母親之所以這樣選擇就因為她的兒子是軍人,她不想拖累他,才選擇了在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之前告別人世。 鄭遠海滿臉淚水,默默地跪在了母親的床前…… 魯淮成來了,陳建軍來了,南克江、秦思婷、梅杏兒、謝庭群、馬一凡甚至於季東都來了,他們在許欣芳面前駐足停留,把哀思寄託在對她生前的敬重和身後祝福上。 天堂沒有苦難,一路走好…… 送走了母親許欣芳,鄭遠海默默地坐在妹妹的病床前。鄭秀竹並不知道疼她愛她的母親此時已經追隨父親到了另一個世界,表情依然安詳。 鄭遠海默默地對她說著:“小妹,媽走了,她走的時候捨不得你,想帶你一起走,可她又不忍心。自從你叫了她第一聲媽,她就把你看作了親生骨肉,看作了親女兒,她沒忍心帶你走,可她又放心不下你。媽給我留了一封信,讓我無論多難都叫你活著……小妹,你放心吧!有哥在我就不會放棄你,我要走的那一天,如果你還不醒,我再帶你一起去見爸爸媽媽,到時候我們一家人還團聚在一起……” 淚水悄悄流過錚錚男兒剛毅的臉龐…… 於季東的日子也頗不好過,一筆四百萬元的銀行貸款到期了,銀行接連發出還款通知,壓得他連喘氣都覺得困難。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常常被人們用來形容那些被逼急了的人,有句話說人都是被逼出來的,有的人在情急之下被逼上了正路,而有的人則被逼上邪路,於季東在萬般無奈之下選擇了後者,他決定鋌而走險了。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劉四把於季東帶到了一個偏僻山村,在一戶人家的空房子裡,於季東見到了貨物。 各種各樣的大小文物堆滿了屋子。 於季東不無驚訝地嘆道:“劉老闆,你這得挖人家多少祖墳啊?” 劉四嘻嘻笑道:“中華五千年,地下埋的東西多了,只要賣得出去,要多少我能挖多少。” “那你幹嗎不在國內賣,偏偏冒險往國外運?” “於老闆,一行有一行的行情,國內警察盯得緊,還沒有國外價格高。”劉四說著拿起一件青銅器,“看見沒?就這一件,要運到國外,就夠一個人花天酒地一輩子的。” “是嗎?”於季東心裡盤算著這些物件的價錢,估計至少也得值一兩個億的美金。 劉四又道:“於老闆,說實話,我早就知道了你們公司有外貿進出口權,跟海關關係也好,怎麼樣?只要給我運出去,我保證你至少賺五千萬。”說著湊到他跟前,嘴裡又蹦出兩個字,“美金。” “好!這批貨我運了,不過裝船之前你要先付我五百萬。”於季東開出條件。 “沒這說法吧?”劉四眼珠狡黠地轉著,“運到國外我們平分,我劉四說話算數。” 於季東笑著搖了搖頭:“不行,這是掉腦袋的事兒,我不能一分錢不拿就幫你幹,再說要想海關不出事,上上下下都得打點。” 劉四琢磨了一下,爽快地說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五百萬到你賬上。” 第二天,劉四承諾的五百萬果然打到了化迪公司的賬上,這讓於季東心裡更加忐忑不安起來,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覺得過海關風險太大,實在沒有把握,萬一露了馬腳,他於季東下半輩子就只能蹲在監獄裡啃窩頭吃鹹菜了。但如果不干,這到手的五百萬就得吐出去。公司現在無以為繼,怎麼辦…… 正在他左右為難之際,譚龍出主意說以前公司出口的貨物都是以林雪的名義報關的,這件事兒應該還讓林雪來辦。於季東一聽連連搖頭,他怕萬一出事把林雪也給牽連了。譚龍卻勸說林雪就要出國了,報完關馬上送她上飛機,就算出了事,上面籤的是林雪的名字,公司佯裝不知情,最多也就負個領導責任,這時候林雪在國外,海關想找人也沒辦法。 於季東眼睛一亮,覺得這不失為一個萬全之策,便約林雪見了面,告訴她公司現在面臨經濟危機,貨物出關以前是她負責的,她和海關的人熟悉,希望她出國前能再幫她一把。本已對於季東徹底失望的林雪見他為公司所累一臉困頓,幾經猶豫後還是答應了。 海上又發現了不明潛艇的活動踪跡,魯淮成下令執行以演習為誘餌的“獵鯊行動”方案的第二套計劃。鄭遠海把妹妹託付給秦思婷後急忙趕回艦上,艦艇已經備電備航準備起錨。 醫院病房裡,秦思婷正用熱毛巾給鄭秀竹擦臉,謝庭群捧著一束鮮花進來,見此情景,忍不住問道:“她怎麼樣?” “各項生命體徵都在,就是沒有知覺。” “她……還能醒過來嗎?” “除非創造醫學奇蹟。” 謝庭群心情沉鬱地把花擺在了鄭秀竹床前,回頭向秦思婷道:“我能和她單獨待會兒嗎?” 秦思婷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謝庭群坐在床前,靜靜地看著鄭秀竹不禁心潮起伏,輕聲說道:“秀竹,我來看你了,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停了一下又道,“秀竹,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上你了。不過那時候我沒跟你說實話,我跟你說我出生在一個大家庭,其實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孩子,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小時候家窮,被人看不起,也經常受人欺負,入伍後,我就特別怕人家說我是農村來的。我還說從小我就不會洗衣服,衣服都是保姆洗,其實,都是我媽洗,我媽也想讓我出人頭地,從不讓我自己幹活,我都上大學了,我媽還經常坐車到城裡給我洗衣服。那天,之所以跟你那麼說,我是怕你看不起我……”嘆了口氣又道,“我也知道,我做的有些事你看不上,可我想出人頭地,想讓人看得起我,更想讓你看得起我……秀竹,你能理解我嗎?那天在小溪邊,你給我洗衣服的時候,我一直在偷偷地看你,你善良、勤勞、心眼好還漂亮,那一刻,我就下決心要追到你。秀竹,你是我謝庭群長這麼大唯一愛過的一個女孩子……”輕輕搖了搖頭又道,“可惜,你的心並不在我身上,如果你在出事前能對我說一句庭群我愛你,不管你還能不能醒來,我會毫不猶豫地照顧你一輩子,哪怕就像現在這樣默默地看著你,一生一世,我也無怨無悔……”半晌,低頭在秀竹臉上輕輕吻了一下,抬起頭時眼裡閃著淚花。 又過了一會兒,謝庭群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轉身走了。 出了醫院,心情沉鬱的謝庭群盲目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碼頭上,停下腳步看著艦上忙忙碌碌準備出海的官兵。 186艦上,正在組織官兵備航的陳建軍看見他走下艦來:“小謝,你怎麼來了?” “艦長,我……到醫院看一個朋友,順便轉轉。” “我爸爸現在怎麼樣?” “挺好的,有我照顧著,你就放心吧!” 陳建軍點點頭,又說:“庭群,我想問你件事兒,關於旗艦艦長的事兒,有什麼動靜嗎?” “這個……”謝庭群猶豫著。 陳建軍笑了:“行了,你要不方便說,就當我沒問,走了。”說完轉身上艦。 “艦長……”謝庭群叫住他,“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說聽我說的。” 陳建軍笑道:“怎麼了?有這麼神秘嗎?” “你現在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鄭遠海。按說鄭遠海是沒法和你競爭的,不過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還能是誰,就是他鄭遠海唄!” 謝庭群湊到他跟前小聲道:“他是魯淮成老戰友的兒子。” 陳建軍驚訝地看著他:“你聽誰說的?” “這你就別管了!”謝庭群又道,“這回你明白鄭遠海為啥進步這麼快了吧?” “鄭遠海的確很突出,這也很正常。” “別看你家老爺子是艦隊首長,但他太正了,你不能指望他,所以在對付不明潛艇的行動上,你一定不能落在鄭遠海的後面,否則……”謝庭群笑了一下,不再說下去。 陳建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編隊到達預定海域後,即按預先設置的方案展開了攻潛訓練,鄭遠海的588護衛艦配合陳建軍的186驅逐艦對假想敵南克江的072潛艇展開搜尋攻擊。而實際上在陳建軍的心裡已經把鄭遠海當作了潛在的敵人,恐落其後,一天內幾次涉險攻擊,但都被“狡猾”的南克江成功脫逃,甚至有一次差點反被其“擊沉”。 到了傍晚,基地指揮部傳來命令,攻潛訓練停止,各艦艇就地停泊警戒。凌晨四時,基指再次發來通報,072潛艇停泊在六號海域警戒,186艦和588艦在七號海域警戒待命,天亮後繼續進行攻潛訓練,同時加強警戒,一旦發現不明潛艇的踪跡,立即轉入實戰狀態。 天剛濛濛亮,陳建軍便起床來到了甲板上,手握拉力器開始健身。幾分鐘後,艦上突然拉響了戰鬥警報。 陳建軍急忙奔到指揮艙,值班員告訴他聲吶在右舷兩海里處發現潛艇一艘,潛深六十米。 這時副長奔進艙來,嘴裡埋怨著:“這個南克江,也太性急了,連個完整覺都不讓睡。” 陳建軍道:“他這是想趁我艦防備鬆懈打我們個措手不及。” 沈政委提醒著:“要不要把情況通報給鄭遠海?” “不用!”陳建軍自信地道,“我們艦對付一個南克江綽綽有餘。”轉向眾人命令道,“起航,保持無線電靜默,悄悄靠近它。”此時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一定要搶在鄭遠海之前取得戰果。 588護衛艦上,鄭遠海見186艦不知為什麼起航了,啟動情報共享系統知道了他在追擊南克江的潛艇,而南克江的潛艇此時還不知危險正在臨近。 鄭遠海笑了,對身邊眾人道:“今天海況很好,無風無浪,是個好日子,南克江要倒霉了。”話音剛落突然愣住了,片刻大喊,“它不是南克江,是不明潛艇,戰鬥警報!” 戰鬥警報急促響起,官兵們緊急奔向各自戰位,鄭遠海對著通話器下達命令:“全艦做好反潛準備,要實彈!” 剛走進指揮艙的李政委一驚:“艦長,應該是模擬彈!” “他不是南克江。”鄭遠海又對著話筒道,“聲吶注意,仔細判別186艦接近的潛艇是否為我軍潛艇型號。” 李政委一下子明白過來,抬頭看了看航海鐘,兩小時前他們接到基指通報,南克江的072艇還在六號海域,兩個小時趕到七號海域除非它長翅膀飛過來。 揚聲器傳來姜喜子的聲音:“距離較遠,無法判別潛艇型號。” 鄭遠海向副長道:“你來指揮,我去聲吶艙。”轉身出去。 聲吶艙內,姜喜子等幾個聲吶兵正在仔細偵聽著,鄭遠海走進來,急切地問姜喜子:“怎麼樣?” 姜喜子摘下耳機道:“聲音很小,好像在用電池驅動,無法斷定是否為我軍潛艇。” “沒有時間了,你再仔細聽聽。” 從鄭遠海的表情上,姜喜子知道事關重大,復又戴上耳機仔細聽著,姜喜子嚴肅的表情變得愈加冷峻,突然大聲喊著:“這不是我軍潛艇,是塗有吸波材料的不明潛艇。” “確定嗎?”鄭遠海急問。 “他塗有吸波塗層,反射波較弱,但螺旋槳沒有塗層反射正常,沒錯,是不明潛艇。” 鄭遠海摘下電話:“我是艦長,立即向186艦通報情況,這是不明潛艇。” 揚聲器傳來聲音:“186艦已關閉電台,進入無線電靜默。” 鄭遠海聞聽愣了。他心裡清楚,陳建軍把不明潛艇誤認為是南克江的072潛艇,如果向其發動模擬攻擊被不明潛艇誤認為遭到真正的攻擊而反擊,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想到這兒大聲命令道:“緊急起航追上去,反潛魚雷、反潛火箭發射準備。各部門對水下不明潛艇嚴密監視。”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