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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最後的遺言

第6個還是秘密 阿真 3402 2018-03-18
四天過去了。李水露遇刺一案的偵破,仍沒有大的進展。 馬森對金貴尊邸周邊地區的調查儘管詳細而又周密,卻一無所獲。更糟糕的是,胡建安因心髒病復發,也住進了醫院。眼下,劉凱和馬森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等待著李水露的醒來。 躺在醫院裡的李水露並沒有像劉凱希望的那樣醒來,反之,傷情急劇惡化,生命危在旦夕。然而,就在劉凱為此一籌莫展之際,田醫生突然打來電話,讓他馬上去醫院一趟。 劉凱趕到市立醫院時,田醫生已焦急地等在大門口。 “剛才,她像是清醒過來了,突然張了張嘴,似有話要說。”田醫生邊帶著劉凱走向李水露的病房,邊介紹李水露的情況。 “她是自己醒過來的嗎?”劉凱問。 “不,我想應該是她的干女兒把她喚醒的。幹女兒似乎對她的感情很深。”

“我想,她應該是李水露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了。”劉凱若有所思地說。 田醫生用不解的目光看著劉凱。但劉凱並沒給他多作解釋。 為了找到李水露的家人,昨天,劉凱曾到環海路派出所戶籍科,查找李水露的原籍。讓他大感意外的是,這裡根本沒有李水露的戶口。他又找到市公安局戶籍管理處的負責同志,打開了戶籍管理庫,電腦顯示,在數百萬的人名中,竟沒有一人叫李水露。難道年已六十有餘的李水露是個“黑人”?這一發現讓劉凱很震驚。但戶籍處的老邵對此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他說,像李水露這樣的“黑人”在每個城市裡都有。這一部分人的情況很特殊。當年,在她們還很年輕的時候,由於某種原因,背井離鄉,流落到城市,改名換姓,其目的是與家鄉的親人割斷聯繫。久而久之,她們的原籍便將她們當做失踪人口對待,註銷了戶口。也就是說,在她們自己親手導演下,原來的這個人在世界上消失了。而改名換姓後的這個人,就成了“黑人”。

老邵的講述讓劉凱思緒萬千。李水露為什麼要背井離鄉,毅然割斷同親人的聯繫,甘當“黑人”呢?還有,她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她的真名真姓?她到底是誰?一個女人在世界上生活了六十多年,她的過去居然是一片空白……劉凱隨田醫生走向病房時,心裡依然是沉甸甸的。 此時,病房裡已沒有了胡家人的影子,惟有嬌小的李愛玲單腿跪在李水露的床前,輕聲啜泣。聽到腳步聲,李愛玲抬起頭,用無助的淚眼看著劉凱和田醫生。她像是已哭過無數次了,兩眼紅腫,目光淒然。 “她好點了嗎?”劉凱是出於禮貌才這樣問的。他心裡很明白,像一片枯葉般毫無血色和生氣的李水露,已到了瀕死的邊緣,就是再高明的醫術,也難以讓她起死回生了。 李愛玲沒有回答,只是悲淒地搖了搖頭。

劉凱禁不住朝李水露彎下腰,在她的耳邊輕輕問:“告訴我,你是誰?你從哪兒來?” 就在這時,他發現李水露的嘴唇開始輕輕地嚅動著,有兩滴淚水湧出了她那乾枯的眼眶。李水露的嘴唇吃力地一張一合,看口形像是在反复地重複著一個名字。 劉凱連忙把耳朵貼到李水露的嘴邊,繼續問:“快告訴我,你是誰?你從哪裡來?” 李水露的嘴唇依然在嚅動著。 “小——八——村,她說的是小八村!”片刻之後,劉凱抬起頭,嘴裡重複著“小八村”這三個字,向李愛玲投去探問的目光。 李愛玲只是茫然地搖搖頭:“我從沒聽她說過這個地方。”接著,她也情不自禁地把耳朵湊近了李水露。 然而,李水露在重複著說了幾遍“小八村”之後,像是突然覺察出自己洩露了什麼秘密,倏地把嘴閉上了。

劉凱看著李愛玲那雙淚眼,實在不忍心在這樣的時刻打擾她,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不得不對她說:“我能和你談談嗎?” 李愛玲吃驚地望著劉凱,似在說,這樣的時刻,我怎麼能離開病人? “你不用擔心,護士會照顧她的。”田醫生說。 李愛玲這才點了點頭,慢慢地站起身。 劉凱將李愛玲帶到前幾天他同胡光談話時用過的那間醫院接待室。 此時,坐在劉凱面前的李愛玲全沒了與胡建安爭吵時的潑辣勁,也沒了在李水露病床前的悲傷。大概是因了單獨同一個警察相處的緣故,她顯得有點緊張,低垂著頭,眼睛看著地面,嘴角不時地抽動一下。 “你做李水露的干女兒有多久了?”劉凱從衣袋裡掏出記事本和筆,然後用溫和的語氣問。 李愛玲仍然低著頭,語氣有些遲緩地答道:“是在我去孤兒院的第二年。”

“你在孤兒院呆過?”劉凱不無驚異地問。 李愛玲抬起頭,嘴角露出一絲淒楚的笑容:“我姥姥去世的第八天,我就被送進了孤兒院。” “你父母呢?” “死了。” “那時你多大?” “你是指我被送進孤兒院那年?我五歲。” “你是怎麼同你乾媽相識的?” “我不會忘記那一天的。我這一輩子什麼事都可以忘記,惟獨不能忘記那一天。”李愛玲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不再等待劉凱的提問,竟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那一天,是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我正和小朋友們一起在院子裡玩耍,這時,院長走過來,小聲對我說:'玲玲,跟我到辦公室一趟,有人看你來了。'聽院長這樣說,我心裡又驚又喜。我跟在院長的身後,一路小跑,心裡卻在想,來看我的人會是誰呢?我隨院長走進她的辦公室,看到辦公桌前坐著一位阿姨——一位像我媽媽一樣漂亮的阿姨。這位阿姨像是早就認識我,見我走進門,忙站起身,親暱地把我攬在懷裡:'玲玲,你長這麼大了。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露阿姨,是你媽媽最好的朋友。'在後來的日子裡,每到週末,她就來看我,總是給我帶來好吃的東西。她讓我喊她乾媽,她喊我寶貝女兒。你知道一個孤兒對於親情的渴望該有多麼強烈嗎?每回她來的時候,我高興得又蹦又跳,而她走的時候,我就像一隻被玩癟了的皮球一樣,無精打采的。我多麼希望她能領養我啊!有一天,我終於鼓足勇氣向她懇求說:'乾媽,你把我帶走吧!我要和你在一起生活。'她聽了我的話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說,'玲玲,乾媽也想把你帶在身邊,乾媽連做夢都想這件事,可這是不可能的。我不符合收養你的條件……''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呀?'我哭著追問她。她只是不停地嘆氣說,'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直到我離開孤兒院,進了寄宿學校讀書時,她才告訴我,這些年,她一直在給人家做保姆,和我一樣,也是孤身一人……”

“你乾媽有沒有對你講起過她老家在什麼地方?” “她當然是本地人啦!要不,她怎麼會認識我母親呢?” “你母親生前做什麼工作?” “我記不得了。父親死——死後,她就把我送到姥爺和姥姥家寄養。” 劉凱的目光在筆記本上停留了片刻。爾後,又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你常去胡家看你乾媽嗎?”過了一會兒,劉凱問。 李愛玲搖了搖頭:“我是在胡建安的妻子死後,才去胡家看她的。一年中,也只能去三兩次。” “你為什麼不常去看她呢?” “其實,她在胡家不過是個掛名的女主人。” “可我聽說你乾媽在胡家大權獨攬,將胡建安的錢牢牢地攥在手裡,對胡家的兒女十分苛刻,卻偷偷地塞錢給你。這是真的嗎?”

李愛玲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此時的她才像曾給劉凱留下深刻印象的小潑婦李愛玲。 “你相信這是真的嗎?”李愛玲有些不屑地憤憤道,“不錯,我丈夫住院的手術費是我乾媽付的。可那錢是她做保姆掙的血汗錢,與胡家無關。你也不想想,像胡建安那樣的吝嗇鬼,能把錢交給我乾媽?他讓我乾媽當家,不過是為了向外人做做樣子,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說句不好聽的,我乾媽只不過是他打的一個幌子,一塊遮羞布……”李愛玲像是突然覺察到自己講得太多了,忙打住了話頭,跟個做錯了事的小女孩一樣,忐忑不安地望著劉凱問,“我能相信你嗎?你能對我說的話保密嗎?大哥胡光對我很好,我不想讓他知道我說了些不該說的話,這會讓他生氣的。” 劉凱忙點點頭,向她保證說:“你放心好了,我決不會把你講的說出去。”

李愛玲猶豫了一下:“也許這事應該讓你知道。早在胡建安的妻子患上癌症時,胡建安就向我乾媽許諾,等他老婆去世後,他就正式和我乾媽結婚。” 劉凱不動聲色:“可這一許諾最終沒有兌現。是因為兒女向胡建安施加了壓力嗎?” 李愛玲搖搖頭:“不,這不是主要原因……”李愛玲突然把話頭打住了。 劉凱知道李愛玲心存顧慮,便沒有強迫她講她不想講的話。不過,他又問了一個問題:“你最後一次見你乾媽,是在什麼時間?” 李愛玲連想也沒想:“上個星期三的傍晚,我愛人病癒出院,乾媽來看他。” “也就是說,是在她遇刺的前兩天。那天她到你家都講了些什麼?” “還能講什麼?她總是抱怨胡建安玩弄她的感情!”說到這裡,李愛玲的眼圈紅了一下,但緊接著,又像小雌虎一樣氣憤地大聲嚷道,“我乾媽死得冤啊!她要不是在胡建安家當保姆,無論如何也不會招來殺身之禍……”

李愛玲越說越激動。劉凱費了半天口舌,才將這個有點神經質的女人勸住,並一再提醒她,李水露至今還活著,她這才悲傷地哭起來。 把李愛玲送出門後,劉凱復又坐下來,翻看著筆錄,苦苦地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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