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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章

守望幸福的女人 廖富香 9973 2018-03-18
那是一個秋天的晚上,程一民他們所在的部隊登上了由幾十節悶罐車組成的軍列,老天似乎為了增添幾分悲壯的氣氛,幾個月都沒有下過一場雨的渭北平原,竟然突然間下起了瓢潑大雨。全體官兵整隊結合上車,並沒有說是到哪裡去?只說是執行軍事任務。為了隱蔽前進,在每節車廂裡都放了一個尿桶,戰友之間不准大聲說話,也不准點燈。坐了沒多久,戰友們都往尿桶裡發洩。一股又一股的尿臭味把人嗆得異常的難受。大家紛紛的往車廂的另一頭擠,相互小聲的議論著這次前行的目的,儘管那時的任務極為保密,可每個人都隱約想到了即將面對的什麼。剛結婚的山西軍人鍾小明竟悄悄的流下淚了:我結婚才和媳婦睡了兩個晚上,部隊就發了電報要我歸隊,我真的捨不得走啊,媳婦拉著我哭成了淚人……

面對鍾小明的哀嘆,想到此行的真正意義,大家的心情像死一般的沉寂。程一民獨自坐在一邊,自上車以後,他就一句也沒有說。他想阿雯,想得很傷心。鍾小明還結了婚,和媳婦睡了兩個晚上,而自己呢?僅僅見了一次阿雯,和她靜靜的單獨坐了半個晚上,什麼事也沒有做。也許自己這一去就可能再也見不到她。走時是部隊突然行動的,自己連封信也沒有來得及給她寫…… 軍列準時開到了昆明車站,上百輛嶄新的軍用卡車披滿偽裝的停在車站的廣場上。軍人們帶上各自的壓縮乾糧和飲用水。在清點完人數過後,按照命令都爬上了軍用卡車,車子急馳的往雲南的滇南方向前進,看著車子行駛的方位,大家的猜測越來越被得到證實。有幾個新兵開始小聲的抽泣起來,他們的身子在不停的顫抖。程一民的心裡突然像刀割般的難受。那時,他真的想一個健步跳下車,跑到成都去……

車到D城以後各連都按照要求進行晚餐。晚餐後大家都各自休息。早晨還沒有起床,刺耳的緊急集合聲準時響起,年輕軍人們立即從睡夢中驚醒,打好自己的背包跑步集合。 程一民突然發現了在以前集訓隊中從來沒有見過的,身穿四個兜幹部服裝的軍人,他們在早已經準備好的主席台就坐了,開始了戰前動員。 A軍一位副軍長鏗鏘有力的聲音透過兵站集訓地操場的高音喇叭迴盪在熱帶山林裡:同志們,你們即將開赴老山前線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祖國的大好山河被別人佔領,為了收復我們自己的國土,祖國和人民需要你們上前線,打跑侵略者,收回我們的國土。祖國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全國的父老鄉親看著你們殺敵立功…… 副軍長的話彷彿一顆定時炸彈轟然響起。有一個湖南士兵馬上就喊了起來:“娘啊!你要多保重,自古以來當兵為國,忠孝不能兩全……”

其餘的士兵都默默無語。程一民用手指在地不停地寫著:阿雯,我愛你,你一定要等著我回來…… 台上的軍官們紛紛從主席台上走下來握住士兵們的手:“孩子們,你們盡情的哭吧!現在哭夠了,以後就少流血了!”話音剛落,士兵們就盡情的哭了起來,同一個省份的戰友們相互擁抱在一起哭。 “假如我在戰場上犧牲了,請你到我家裡去看看我的父母!” “假如我回不來了,代我去看看我那還沒有出世的孩子!” “假如我永遠留在了老山,你就把我的遺書交給我的未婚妻,叫她不要為我傷心悲痛,找個好人家嫁了,這一生我無緣和她作夫妻,來生再來報答她……” “……” 大家都相互在留遺言。程一民沒有和戰友們留遺言,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如果自己也留了遺言,他就怕遺言成了咒語,他不希望也不願意那樣的事情發生。

一路奔波了幾天,大家是又累又餓,早晨兵站裡弄了豐盛的早餐,很多人面對著在軍列上企盼能夠吃到的佳餚,可現在大家都沒有了口味,相互痛苦的對望著,腦子裡出現的是戰場上的恐怖和殘酷。 過了沒多久,軍人們得到命令,給兩個小時的時間,大家可以各自給自己的親人寫信。程一民和所有的軍人一樣領到了特製的信封和信紙,他先給遠在陝西的父母寫了信,又給阿雯寫信,信還沒有寫完,他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到了中午,所有軍人們再一次在廣場上集合。雄壯的軍樂聲響切萬里晴空,誓師大會順利照開。程一民和其他軍人一樣,已經明白了無法避免的也不可能改變事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已經沒有後退的路,只能一直往前衝,心裡也就逐漸歸於平靜。保家為國,肯定有人要做出犧牲。全體軍人們喊出了:“堅決完成任務,不辜負全國人民的重托,打敗敵人,收回我們的國土”的口號!

下午,軍用卡車滿載著豪情滿懷的軍人們向老山挺進,沿途經過的縣城,學校停課,工人農民排在公路兩邊,鑼鼓喧天,載歌載舞,鮮花狂舞夾道歡送子弟兵英雄上前線:解放軍同志你們慢走!你們保重!我們期待著你們凱旋歸來! 程一民也和所有軍人一樣,被激動人心的場面所感動,他再次熱淚盈眶,此時才真正感到了作為一個軍人的自豪和肩上的責任。 收到程一民的來信,阿雯心裡就無法平靜下來,程一民叫她以後暫時不要往部隊去信,因為他們剛去,部隊住地也不固定。等以後固定了地址再告訴她。有什麼事情,他會從前線寫信回來的。阿雯的心裡就開始緊張得不得了,開始在焦急的等待著前線的消息。那時在農村電視還沒有普及,阿雯就去買了一個半導體收音機,時時關注著前線的情況。沒過多久,她又收了到程一民的來信,信中說他們的偵察班,在一次巡邏中,新兵林濤不幸踩到了敵人早就埋下的地雷,全身被砸得血肉模糊。林濤是家裡的獨子,還差一天才滿二十歲,他們把林濤的屍體抬下山時,他家裡給他寄的生日禮物也收到了。全班的戰士都哭了,因為林濤昨天還在給戰友們說,他是第一次在外地過生日,父母給他準備了好多好多他從小就愛吃的四川的臘肉和香腸,馬上就快到了,他一定要請全班的戰友吃一頓,為他慶祝生日。可是,等家裡的生日禮物收到時,林濤已經犧牲了,他還沒有過二十歲生日,沒有品嚐到一口他愛吃的東西就永遠的走了。林濤倒下的地方,一朵朵的老山蘭正在盛開。一朵朵剛剛露出一點點花瓣的老山蘭,被林濤壓著,它們的全身被林濤身上的鮮血染紅了。林濤被戰友們抬起來以後,那一朵朵被鮮血染紅的老山蘭,在微風中不停地輕輕哭泣,鮮紅的血液還在一滴滴往下滴。戰友們輕輕的拔下了那幾朵老山蘭,把它的根和林濤放在了一起,讓它永遠的陪伴著林濤。程一民也摘下一朵被林濤鮮血染紅的老山蘭,隨信寄給了阿雯;讓阿雯永遠記住,要是自己哪天也永遠留在了前線,這朵盛開的老山蘭花就代表自己的一顆心,永遠的陪伴著自己的心上人……

阿雯再也看不下去信了,戰場上激烈悲壯的戰鬥的場面時時就在她的腦子裡出現。她哭了了,哭得有些傷心欲絕,一遍又一遍的心裡喊道:一民,我要來看你,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不管啊!我要來到你的身邊,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啊! 阿雯一直在為程一民的命運擔憂,成天悶悶不樂。公社通知她去開會,她也無精打采的坐在一邊。很快到了中午,大家都一齊湧向飯店。大家喝酒划拳,天南地北的胡吹。阿雯沒有一點心情,趁著大家興趣正濃的時候,她悄悄的站起來離開了飯店。走在大街上,她竟不曉得自己該去哪裡?突然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誰拉了一下,回過頭才發現是中學同學崔小芸站在她身邊。崔小芸中師畢業以後,又分回了公社中心小學校當老師。 “你幹什麼啊!嚇我一跳。”阿雯苦笑了一下。

“你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喃!我問你,你在想什麼心事?想得那麼出神?要不是我發現拉你一把,你就碰到電桿上了。到時候你這張美麗的臉就給毀了,成了一個醜八怪,嫁都嫁不掉。”崔小芸從小就是一副快言快語的性格。 “嫁不掉我就不嫁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好的都讓你一個人去找。” “我問你,你認不認得中學裡教語文的陳小東?” 阿雯想了一下:“認得啊!他是我妹妹的班主任老師。怎麼啦?” “我覺得那個小伙子挺帥氣,又是大學生,家又在省城……”崔小芸有點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愛上人家了?”阿雯恍然大悟。 “看你說到哪裡去了,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我認識人家,人家根本不認識我。” “那還不好辦!你既然愛人家就拿出勇氣去向人家表白啊!”

“你說得到輕鬆,我一個姑娘家莫名其妙的去向一個小伙子求愛,這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阿雯也被好友的樣子逗樂了:“這可不像你崔小芸的性格啊!” “看你說的,好像我們這些很壞似的。我要去接近他肯定要有個人作引薦啊!憑白無故的我咋個好去嘛!” “那還不簡單?找個媒婆去問一下陳小東願不願就是了!” “我就找你。因為你認識陳小東,我們一起去他那裡玩玩行嗎?”崔小芸纏住阿雯不放。 “不行。我今天沒有時間,下午還要開會。有機會我們找個星期天去。” “人家陳小東的家在省城,每個星期天他都回去了。” “哦,把人家的一切情況都調查得那麼詳細了,看來是真的害了單相思病了。” 從陳小東的屋裡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了。阿雯的心情比以前好多了,她感覺到心情不好的時候,能和朋友一起聊聊天也是一種釋放。對於她們倆的光臨,陳小東顯然有些意外,但心裡也感到格外的高興。阿雯幾次都想走,可陳小東一直在挽留,崔小芸也玩得有些樂不思蜀了。雖然走出了中學的大門,崔小芸還是有些戀戀不捨。

走進公社會議室,會議已經快接近尾聲了。阿雯只好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來。公社書記於懷遠在台上講完一件事情后,幾個三四十歲的婦女就和他開著一些粗俗的玩笑。於懷遠因為中午喝了很多酒,他滿臉通紅,時不時的打著酒嗝。到了五點鐘,會議終於結束了,阿雯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於懷遠走到他身邊叫住了她:“你今天下午跑到哪裡去了?會都要開完了你才來?” 阿雯不曉得自己該咋個解釋才好:“我…我…” “你什麼你?他們都可以走,你得留下來,去小會議室裡,我還要給你單獨補課,有些會議精神你還沒有領會到。”於懷遠一副威嚴的樣子。 阿雯不知道公社書記要咋個處罰她,她只得跟著於懷遠進了一間小會議室。那知她剛一走進會議室,於懷遠就把門反鎖了。

阿雯馬上就預料到了什麼:“你要幹什麼?” 於懷遠想去抱阿雯:“我要幹什麼你應該清楚!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沒有忘記過你,我的小乖乖……” 阿雯又氣又恨:“請你放尊重些。你堂堂國家幹部,不要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阿雯,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你和你那個當兵的耍了那麼久的朋友,就沒有做過男女之間的事情?”於懷遠不懷好意地笑道。 “關你屁事?” “是不關我的事!但我想和你耍一回,你要曉得有好多女人都想來巴結我,可我看不起她們,只有你我是最喜歡的。阿雯,只要你依了我,馬上我就想辦法把你調到公社來上班,當上國家幹部。在這個地盤上,只有我說的話才能算得到數……” “我要你馬上把門給我打開,要不然我喊人了!” “你要喊人你喊啊!只要你不怕丟臉。告訴你,我好不容易才逮到今天這個機會,如果不依了我,你是走不出這個屋子的。”於懷遠抱住了阿雯,開始解她的衣服。 眼看自己就要被這個衣冠禽獸糟蹋,阿雯環顧了一下屋裡,看見辦公桌上有一個茶杯,她艱難的掙扎過去,抓起那個茶杯就往於懷遠的頭上狠狠的砸去,鮮血從於懷遠的頭上流了下來。於懷遠痛得嗷嗷直叫,他放開了阿雯,阿雯衝出了那間屋子。 天黑之前,阿雯回到了家,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傷心的哭了起來。自己遭遇的一切又能跟誰說呢?她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孤獨無助。要是自己的男朋友在家,一切該有多好啊!自己可以向他訴說,得到他的幫助。然而自己的男朋友在前線打仗,生死未卜。 於懷遠被阿雯砸傷以後馬上就住進了醫院,他已經放出話來,此事他不會就此罷休的。 單純而又膽小的阿文此時此刻完全沒有了主意,沒有人來理解她,安慰她;作為一個姑娘遇上那樣的倒霉事,她也對別人說不出口。公社書記於懷遠是什麼樣的人,她也從別人的口中知道一些。呆在原地肯定是沒有她的好果子吃,弄不好自己還要身敗名裂,家人也要受到牽連。苦苦思考了一個星期以後,阿雯做出了決定,打算離開這個事非之地,到外地去打工,當她把這一決定告訴了父親,父親氣得不得了:“小雯啊小雯,你又不是得兩三歲的小孩子,做事要考慮前因後果,工作做得好好的,咋個想起要走啊?你那麼年輕,大家都說你工作幹得好,以後就有往上提干的機會。你那個位置好多人都羨慕得很,可你卻不知足……” “爸爸,你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好不好?我真的不想當什麼幹部了,出去打工可以多見世面,也能多掙錢供弟弟妹妹讀書。”阿雯真的想痛痛快快的在父親面前哭一場。 “你就是我們從小把你慣壞的,想做什麼就要做什麼!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後悔的事情還在後頭。” 弟弟妹妹們哭著抱住了阿雯:“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沒有你在家裡,我們該咋個辦?” 阿雯也抱住了弟妹們:“姐姐不好!你們一定要爭氣,在學校裡好好讀書,爭取考上大學,我會努力掙錢回來供你們……” 一家人哭著一團,阿雯狠了狠心,不顧弟妹們的苦苦哀求、父親的憤怒離開了家。在大西北,阿雯憑著自己一手漂亮的字體和較好的文字功底,很快在一家信息公司找到了一份辦公室文員的工作。工作輕鬆而又單調。阿雯開始給家裡寫信,叫爸爸不要為自己擔心,春節公司放了假自己會回家來的。如果收到老山前線的來信,一定給自己轉寄過來…… 家裡很快給阿雯回了信,父親已經接受了她出走的事實,弟妹們也很聽話,並囑咐她在外面一定要小心,不要上別人的當,家裡沒有收到過一封老山前線的來信。 阿雯心裡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他……阿雯不敢再往下面想,她那時才真正感到度日如年。為了打發自己,為了早一點得到程一民的消息,阿雯不得不每天晚上一邊流著淚一邊給前線的戀人寫信,訴說自己的相思之苦。然而整整過了一年,阿雯寫了三百六十五封信,可她的封都被退了回來。信上面註明了一個理由:查無此人。阿雯覺得自己真的快要崩潰了,人死了要見屍體,活要見人啊。阿雯顧不得一切了,她辭去了工作,準備前往老山前線找程一民,不管是死是活,她就是要親自己去看看。然而就在她往火車站去的路上,由於心急如焚,她竟沒有看到迎面開來的一輛大卡子,司機拼命的按喇叭,阿雯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司機只得來個緊急剎車,但已經來不及了,阿雯被大卡車撞倒了好遠,等她醒過來時,已經住在醫院裡,她才發現她自己的雙腿已經打上了石膏,不能動彈。阿雯努力要站起來,可是雙腿痛得她昏死過去。 醫生趕緊把阿雯拉住:“姑娘,算你命大福大,車子把你撞了幾米遠,你只是雙腿骨折了,沒有什麼大事,只要安心臥床休息一個月,病就會慢慢好的。” “我一天也不能休息,你們放我走啊!”阿文用手抓扯著自己的頭髮:“我咋個那麼笨啊!為什麼要去撞車啊……” “姑娘,你不要難過了,事故不發生已經發生了,你就安心的養傷吧!一切醫藥費我會按時送到醫院事的。”卡車司機為阿雯倒了一懷水。 阿雯還是穩不住用被子蓋住頭,小聲的抽泣起來。 這天早晨天下起了大雨,這可是老山前線金貴的及時雨啊!沒下多久,大雨就停了下來,邊境上顯得出奇的安靜。程一民和戰友們又來到了老山前線的另一個陣地上,開始排出陣地上敵人埋下的地雷,一直排到天黑才排完,當他們正準備返回營地時,卻遭到敵人的襲擊,他們奮力還擊,敵人打跑了,可一起去的戰友也犧牲了好幾個,不得已上級又只得把程一民他們班又編排到其他連隊去,作戰地也換了。面對不斷傷亡的戰友和殘酷的戰爭,自己的生命也隨時都有可能結束,那時的程一民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看了那麼犧牲的戰友,他對死亡已經並不覺得恐懼和可怕了。每換一個地方,只要有時間他都坐下來給阿雯寫信,他希望心上人能給她鼓勵,給他勇氣,那怕自己哪天真的光榮了,自己也覺得不虧啊!畢竟自己生前真正愛過,也有一位至死都愛著自己的女朋友。今生為了保家為國,不能和她白頭偕老,來生再來吧!只要有愛一切都夠了滿足了…… 然而,程一民自從給阿雯寄了那束用戰友鮮血染紅的老山蘭之後,他給她寫了無數封的信,都石沉大海。程一民心裡氣阿雯恨阿雯:你為什麼人那麼絕情啊?我現在既沒有傷也沒有死,你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以前說的那些海誓山盟難道你就忘了?變了心你也得給我回封信說清楚,強扭的瓜兒不甜,這一點程一民很明白……他不斷在心裡罵阿雯,又在不斷的給他寫信,他愛她,愛得如痴如醉,他希望有一天奇蹟能出現,他無法忘掉阿雯,那是他生命中的惟一…… 大石公社是一個山區鄉鎮。集鎮小得可憐。集鎮上只有一個郵局代辦點。工作人員老趙是個酒鬼,早就到了退休年齡。他沒有多少文化,也沒有本事,惟一的嗜好就是喝酒。臉上有好多處傷痕都是他酒醉以後留下的紀念。公社幹部已經批評過他好多次了,叫他乾脆退休回家算了。但老趙還是堅持著要在那裡賴著,因為老婆以前給他生的都是些姑娘,他們家又是單傳,在他四十多歲的時候,他更是叫老婆去東躲西藏的生下了一個孩子,真是老天不負有心人,罰款生下來的果然是個兒子。老趙簡直高興壞了,把兒子當小皇帝對待。只可惜兒子又不爭氣,讀書成績不好,天天在學校裡打架鬥毆,爬到樹上去偷別人的果子吃,聽到狗叫,嚇得從樹上摔了下來,摔成了瘸子。現在還在中學裡混日子。很快就要中學畢業了,老趙想走點關係把兒子也弄來頂替自己的班,好歹有碗飯吃。這個偏僻的郵局沒有什麼太多的業務,不外乎就是公社機關、中學、小學訂了一些報刊雜誌,書信不是很多;由於離縣城有幾十里路,有時一兩天才往這里送一次信來,既使是什麼新聞到了這裡也成了舊聞。 於懷遠從醫院出來以後,聽別人說阿雯已經丟下工作不干到外地打工去了。他的心裡是又氣又恨,眼看著一塊到嘴的東西都沒有吃到,反而叫她給咬了一口,他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以前他也沒少玩弄女人,那些想巴結他的女人都是自動找上門的。事後,那些女人多多少也得到了一些實惠。但於懷遠總覺得不過癮,說白了就是那些女人沒有什麼檔次,都是些半老徐娘,和他家裡的那位母老虎差不多,只不過她們多了幾分媚氣。儘管於懷遠在外面搞了很多女人,但他還是從來都沒有想過(也不敢)和他家裡那位母老虎離婚。他厲害,母老虎比他還更兇,跟他生了三個兒子以後,腰桿就硬了起來。說得不好,她是敢拿起刀子來殺人的。於懷遠不是傻子,其它本事沒有,但是他很會鑽營,能打敗很多競爭對手當上公社書記,他沒有少費心機。自己何必要和家裡的母老虎作對啊!事情鬧出去了對自己也不好!現在自己是這個公社的土皇帝,隨便利用手中的權利,也不愁找不到瀟灑的地方。自從第一次見到阿雯,他就被她的氣質、美貌所吸引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調來這個公社幾年了,咋個就沒有發現自己所管轄的地盤上還有如此出眾的姑娘,他想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可是…… 那天,於懷遠無事就去老趙那裡找報紙看,老趙一見公社書記來到他面前,馬上不停的給他找報紙,嘴裡不時地打著酒嗝。於懷遠看到他那副樣子,心裡很不舒服:“算了、算了,你到一邊呆著去。天天都喝得爛醉如泥!你上什麼班啊!還不如家去幫你老婆種地,在這里呆著真的是有損國家工作人員的形象……” 老趙馬上點頭:“於書記教育得對,以後我一定改正……” 無意中,兩封從老山前線寄給阿雯的信掉了下來。 於懷遠隨手拿起了信:“這是咋個回事?” 老趙突然想起來了:“以前那個阿雯姑娘經常來這裡拿她的信,可這麼久了她一直沒有來拿,我又搞忘了找人給她帶回去……” 於懷遠拍了拍老趙的肩膀:“你好好的干吧!這些信你就交給我吧,阿雯原來在大隊當婦女主任,團支部書記期間,有很多問題都沒有給我們請示,現在就突然走了,我們正在到處找她,這是組織的機密問題,你不要跟任何人講,以後凡是從老山前線寄給阿雯的信你一律都交給我,這是我對你的信任,明白嗎?” 老趙沒有想那麼多,既然是公社書記說的事,他就覺得那肯定是對的,從此以後,前線軍人程一民寫給阿雯的所有信件,老趙都交給了公社書記於懷遠。半年以後,老趙的兒子也通過於懷遠的幫忙,接上了班。老趙一家人都把於懷遠當成了恩人,對於懷遠說的事更是有求必應。 阿雯從醫院出來,懷著十分傷心的心情回到了家。弟妹們抱住她就痛哭起來:“姐姐。你不能再走了,你想想,你這一出車禍我們差點連人都見不到了。” 阿雯拉住了弟妹:“我真的放心不下你們未來的姐夫,一年了,我就沒有得到他的一點消息。” “阿雯,你就認命吧!人家連信都不給你寫一封來,肯定人家另有打算了。你別一條路走到黑啊!再說我也不想讓你以後嫁到陝西去,天遠地遠的,想看一次都不容易。”父親不住的搖著頭。 “爸爸,你不要怪女兒不孝。無論如何我要找到他,我要他給我一個說法。”阿雯還是十分的固執。 陳小東自從知道阿雯回了家,他又一次來到了阿雯她們家。阿雯很是意外:“怎麼崔小芸沒有和你一起來?是不是請我吃喜糖?” 陳小東苦笑了一下:“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我要找的對像不是崔小芸那種類型。這一年來,你到哪裡去了?我一直放心不下你,你心裡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希望我能走進你的內心世界!為你分擔憂愁……” 阿雯很是感動:“能認識你這麼一個朋友,是我阿雯的福氣,我永遠不會忘記你這個朋友的。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想幫助我,但有些事情別人是幫不了忙的。你也不要走進我的內心世界,那樣會毀了你。你是一個好人,應該找到一位好姑娘,得到美滿的幸福。你忘了我吧……” “那你還走嗎?” 阿雯點了點頭:“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他,我不相信他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你去哪裡找?” “我去他原來的部隊找,如果還活著的話,也該回原來的部隊了。” “那你為什麼不去他們家裡找,說不定還能得到一些線索。” “我只知道他是陝西人,具體在哪個地方以前我也從來也沒有問過。” “你這樣毫無目標的找下去,能有結果嗎?” “我去找了就有一線希望,如果我不去找連一線希望都沒有。” “我佩服的就是你這種對感情的執著,但是你要明白,如果過分的執著有時就不是一件好事了,也許他會毀了你……” “沒有辦法,我無法割捨這段感情。” “這樣吧!你再等一個月學校放了暑假,我陪你一起去找。反正假期裡我也沒有什麼事情做。跟你一路隨便去旅遊。再說我也實在放心不下你,一個姑娘跑那麼遠……”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再麻煩你,也不想再等了,明天我就走。” “你一定要走我也沒辦法。我去車站送你。” 當陳小東滿頭大汗的為阿雯買來火車票,又給她買了很多東西送上車時,火車就徐徐的開動了。阿雯突然發現陳小東的眼裡湧出了淚花,一摸自己的眼睛才發現自己也在流淚。陳小東是一個真誠、善良的大學生,為什麼要對自己癡情呢?如果自己以前沒有認識程一民,和他沒有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也許陳小東就能很容易走進自己的感情世界,此時的阿雯只能在心裡默默說道:對不起啊,陳小東…… 到了一九八五年,程一民他們所在的部隊接到上級命令,撤離了老山前線戰區。望著那片出生入死的戰場,程一民的心情和別人一樣,沒有半點遠離死亡的喜悅。一起來的戰友們現在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有幾個一輩子恐怕只有永遠留在部隊療養院裡。程一民的身上受了輕傷,可那個為了保護他的,替他挨了敵人冷槍的鄭排長,卻永遠的長眠於老山了。鄭排長很年輕,也很憨厚老實的一個人,老婆還給他懷著一個孩子。程一民現在真的很後悔,為什麼他要把我推開?替我挨那一槍啊!他有愛他的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應該活著回來,和家人共享天倫之樂。我有什麼?戀人已經把我拋棄了,連給我回封信的勇氣都沒有。當初的海誓山盟都是一句玩笑話,把人害得夠慘。 得知了明確返回原部隊的時間,程一民還是懷著僥倖心裡,給阿雯一連發了三封電報,告訴了她軍列經過成都站的大體時間,這個時候他對阿雯已經沒有什麼別的更高的要求了,既使你現在成了別人的戀人成了別人的妻子,我只想看看你一眼,僅僅是一眼就夠了。你想辦法走進站台,我會在路過成都站時,一直把頭伸出窗外,直到見到你的身影為止。 但是,程一民又一次失望了,軍列已經駛過成都站好遠了,站台上的人也很多,他的眼睛都望穿了,仍然沒有他想要看到的身影。他只好失望的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心裡再一次跟針扎著似的難受。 好不容易回到原來的部隊,經過幾天的休息,他們這批從老山前線回來的、有傷殘的軍人全部都復員轉業了。程一民被安排到了老家縣城的一個國營單位工作。 對於兒子的凱旋歸來,父母是又驚又喜,他們立即辦了幾桌酒席既是給兒子接風也是給兒子慶功。酒席上,親朋好友,有說有笑,程一民卻一言不發。 “一民,你哪裡不舒服?現在好好的活著回來應該高興啊?工作組織上也給你安排了,你還有什麼愁的?”母親十分心疼兒子。 “媽,我明天要走!”程一民平靜地說。 母親嚇了一跳:“你沒有記錯吧!不是給了你二十天的探親假嗎?今天才剛回來,咋個想起明天就要去單位報到?你的年齡也不小了,你表妹小月等了你這麼久,這次回來你們先把婚事辦了吧!要走也要把你她一起帶走……” “我不是去單位報到,我要去四川找阿雯。我早已經給你們說過,不要把小月弄來和我摻和,我不愛她,一點都不愛她。她就是等我一百年也沒用。現在我已經從部隊復員了,有的是時間,我一定要去那裡找到阿雯,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要見她一面……”程一民做出了驚人的決定。 “你瘋啦?人家還不早就嫁人了,你去算什麼?我們家要的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可不要那些不明身份的女子進我們家。”母親氣得老淚縱橫。 “你要是不聽話,走了以後你就別再進這個家門,我們家也沒有你這個孽子。”父親火冒三丈。 小月哭著跑出了程一民他們的家:“表哥,我恨你,也恨那個四川妖精……” “你們大家都不要逼我了,不管咋個說,我一定要找到阿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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