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走西口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走西口 俞智先 12593 2018-03-18
田青再次幹起了拉駱駝的活兒。 這次駝隊從包頭出發,一直到恰克圖。腳行的掌櫃的一听就樂了,現在口外的路上土匪又多起來了,僱田青和徐木匠去拉駱駝,連保鏢都有了! “可我有一樣不明白,田青,你非得靠拉駱駝吃飯?屈才了吧?”王南瓜說。 田青笑了,“拉駱駝有什麼不好?正好我出去在草原上散散心。” 田青當然不是散心。每到一個地方,他都要和豆花、徐木匠逛街,他們在看皮革,打聽價錢。田青心裡早有了打算。 駝隊進了恰克圖街市。 來到山西會館,管事的快步迎上來。 “田青老弟!你我可是好久沒見了!” “兩年多了!” “這回你是帶了多少皮革?” 田青笑了,“這回我是一張沒帶。我現在是給人家腳行拉駱駝的。”

“不會吧?”管事的可不信。 “這兩年我經過了太多的事。別提了!豆花,來!”田青對管事的說:“這是拙荊。” 管事的嚇了一跳,還以為這是個小伙子呢! 田青解釋路上兵匪太多,她一個女人不方便,就讓她改了男裝。 “你好,大哥!”豆花上前叫道。 “好好!”管事的摸摸身上,“哎呀,我也沒有準備見面禮呀!一會兒補,一會兒補!” “大哥不必破費了。” “哎,對了,我這兒有個平安符,是在歸化大召寺開過光的。你帶上吧!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保個平安吧!”他從脖子上摘下一個銅製觀音遞過來。 “這怎麼好意思……”豆花推託道。 “大哥給你,你就拿著。” “謝謝大哥!”豆花行了一禮。管事的也開心地笑著。

“田青!卸貨!”駝隊的頭頭叫他。 “我去幹活兒了,晚上再聊。”田青對管事的說。 “好,晚上我給你們接風!”管事的高興地說。 幹完活兒,田青、豆花和徐木匠又上了街。他們仍在看皮貨市場。 豆花對一張皮子發生了興趣,“哎?這是什麼皮?” 那老闆告訴她是鹿皮。 豆花抓住皮子,皮子真軟,像呢子一樣。老闆告訴他們,這種皮子現在賣得最好,特別是俄國人喜歡得不得了!這是專門做皮大衣和皮夾克的。老毛子那邊冷,這東西能擋風。又說你們要買可得趕快,就剩這一點了。 田青想了想說:“我想多要些,怎麼也得一千三百張吧。” 老闆樂了,“一千三百張?成!我十天后給你交貨成不成?” 田青也笑了,“這是鹿皮,你一個月能打到那麼多鹿?”

“這你就不明白了,說是鹿皮,其實就是牛皮羊皮,製作方法不同而已。”老闆並不瞞田青。 田青緊追一句,“你能做嗎?” 老闆沒理會,“當然,這就是我們制革廠的產品。” “我能看看嗎?” “這……不大方便吧。”老闆看了看田青。 一旁的豆花已經明白了丈夫的用意,故意說:“算了,我們換一家訂貨吧!” 徐木匠也催促,“走吧走吧,這老闆是瞎吹!”拉著田青就走。 “哎,別走啊!你不就是信不過我能不能按期交貨嗎?你跟我來!”那老闆果然上道了。 那老闆領著田青三人來到製革廠,他指著一台打磨機說:“看吧?這樣的機器我們有三十台。一個人一天能打磨五張皮子,一天就是一百五十張,十天就是一千五百張嘛!”

田青圍著機器轉,徐木匠跟著他看。田青小聲地對徐木匠說:“徐伯伯,你看仔細了。” “錯不了。” 他們轉了一圈,老闆讓他們交訂金。 “談個價吧。”兩個人伸出袖子摸手指頭。 “一英尺這個整,這個零。” 田青說,“太貴了。這個整這個零。” “不成不成,那我就保不住本了。” “你也不能一口價吧?” 老闆一咬牙:“那好,這個整,這個零。” “不成不成。再讓一讓。” “我這可是看你是個大客戶,為了拉個主顧,就沒有多少利,要不你從恰克圖東頭走到西頭,就沒有這個價的。”老闆不樂意了。 豆花趁機對田青說:“那就走走吧,田老闆!” “也好。”田青頭不回地向前走去。 老闆氣憤地在他們身後喊:“走吧,我敢保證,你走到頭了還得回到我這兒來!上哪兒你也買不到這麼便宜的貨了!”見田青三人頭也不回,嘟囔道:“真不識貨!”

走出了老闆的視線,豆花把手中的一塊皮子碎頭兒遞給田青,“給!” “你什麼時候撿到的?”田青一愣。 “這你不用管。反正我知道你想要幹什麼?” “我要幹什麼?”田青故意問。 “你要做鹿皮生意!” “沒錯,你就是我老婆!”田青一下攬過妻子。徐木匠看著這恩愛的小兩口,心裡喜滋滋的。 當晚在山西會館管事的請田青,田青把豆花給他的那小塊“鹿皮”遞給管事,“我在街上看見了這個。” “鹿皮?你可真是個做生意的料!你要不發財,關老爺都不答應!” “我已經兩年沒涉足皮革生意了,銷路的事兒……” 管事的忙說,“這個你放心,我認識幾個俄國商人。明天我介紹你們見上一見。” “我看這樣辦。如果我的頭一筆生意做下來,有了資本,我就在恰克圖開辦一個貨棧。大哥你就給我當貨棧的老闆!”田青說得很有信心。一個計劃已經在他腦子裡形成了。 “大哥,兄弟說句不大得體的話,您的管事不能這麼管。會館的大事你一定要管,小事、瑣碎事——比如一般山西來往客商,您不一定個個都親自接待,你要在年輕人裡挑上幾個精明的助手,把這些事讓他們管。他們還高興得到了重用,你自己還落得個清閒。”

管事的一豎大拇指道:“高人!”一桌人都笑了,大家喝著聊著一直到很晚才散。 裘記皮舖的生意越來越差,梁滿囤一直沒斷了打牛師傅那個配方主意的念頭,牛師傅已經看出來了,所以一直堅持著自己去下藥配料。 “師傅!你看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還自己動手幹什麼?你把配方交給我,我去不就完了嘛!”梁滿囤每次都做出挺關心的樣子。 “老闆,你不用操心了。你對我這麼好,我只要還有一口氣,也得玩命地給您幹活兒。”牛師傅每次也都這樣回答。 這天,看著牛師傅邁著蹣跚的步子去下料,梁滿囤瞇起了眼睛,把牙咬得腮幫子上都起了棱子。他跟到皮匠鋪配料間外,弓著身子扒著門縫往裡邊看。伙計老趙經過,看見了梁滿囤,奇怪地湊了過去,梁滿囤發覺有人,直起身子,頭與老趙的下巴相撞。老趙捂著下巴叫了一聲。

牛師傅聽見了門外的聲音,冷冷一笑。 老趙當然知道梁滿囤對牛師傅的下料配方感興趣,就給滿囤出了個主意。 “以前配料都是牛師傅自己去採購的,所以,他買了些什麼,別人根本不知道。現在他病了。只要您把配料室的配料全清理乾淨了。牛師傅要用,必須得開單子。您不就可以知道他淨買什麼藥料了嗎?” “嗯?有道理。可是……”梁滿囤摸摸頭。 “我知道您得說可是,可是您還不知道他各種藥料下多少是不是?這好辦,您進料的時候各種藥都有數吧?” 梁滿囤恍然大悟,“等他配完了料,我再把剩下的各種藥料重新稱一遍!” “對,這樣,一張配料單子就可以到手了!” 梁滿囤的眼睛亮了起來,“好,老趙!只要配方到手了,你就是皮匠舖的掌桌師傅!”

“多謝梁老闆!” 兩人當下偷偷清理了配藥房。 牛師傅第二天就發現了,他問老趙有什麼人來過這兒? “不知道。不會吧,誰來這兒乾什麼?怎麼了?” 牛師傅若有所思,“你去,告訴老闆,藥沒有了。” 老趙馬上去見了梁滿囤,“梁老闆,牛師傅說藥沒有了。”他狡黠地笑笑。 梁滿囤拿出一些銀元,並把其中三塊放在桌子上,對老趙說:“這個是對你的獎勵。”梁滿囤又把其餘的銀元交給老趙,“你讓牛師傅把要買的藥開個單子,你照單買藥。買完了藥之後,把那單子抄一份給我。” 對於梁滿囤和老趙兩人演的戲,牛師傅心裡明鏡似的。他的咳嗽一直不好,經常吐血,想到自己來日不多,而滿囤又和老趙一起騙自己的方子,心裡很不好受。老趙把藥買回來了,牛師傅開始支撐著配藥。配好了藥後,他把兩個口袋裡的藥粉舀出一些來,加上水後倒在了下水道裡。

牛師傅把事都辦完了,頹然地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梁滿囤看到這次熟的皮子和以前一樣的好,心裡就有了底。他想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牛師傅手裡的配方套出來了,那牛師傅也就沒什麼用了。 “牛師傅已經是有今天沒明天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掌桌的了!”他對老趙說,“你這就搬到牛師傅的房子裡去吧。” “那牛師傅呢?” “把他抬到生皮子庫房裡去等死吧。”梁滿囤冷冷地說。 牛師傅已經沒有力氣了,他躺在炕上艱難地喘著氣。老趙進屋借要打掃打掃屋子為由,讓幾個伙計把牛師傅抬到了生皮庫房。 臭烘烘的生皮庫房哪裡是人呆的地方,伙計們雖然看不下眼,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在心裡罵老闆心黑。 但梁滿囤失算了。

此刻他跟著老趙匆匆地走進了作坊,看見地上從池子撈出來的牛皮,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都、都這樣嗎?” “是,我都一張張地查看過了。所有的皮子全軟塌塌的,面上還全是爛斑。”老趙說。 梁滿囤掄圓了手臂打了老趙一個耳光。老趙被打得直哎喲,“老闆,您怎麼打人哪?” “我打你?我恨不得一口吃了你!你……你說你,當了一個月掌桌的,就把幾百張牛皮熟成了癩蛤蟆皮,我賣給誰去?”梁滿囤心疼死了。 “這怎麼能怪我?你問問大夥,我是不是按以往牛師傅在的時候的方法幹的?”他對那些伙計說,“你們說說,時間、做法,哪一點有毛病?” 伙計都不言語。有個伙計不陰不陽地說:“我們哪懂,你是掌桌師傅,讓我們怎麼幹,我們就怎麼幹唄!” “哎,你這是什麼話?”梁滿囤聽著也不知該說誰好了。 “這……這……這……我看是牛師傅的配方有問題!”老趙忽然想到了。 “配方?我們不就是按這張紙上的配方下的藥料嗎?” “誰知道他這張紙上有沒有貓膩呀?” 梁滿囤立即回身出了作坊,老趙也跟了出去。兩人去了牛師傅住的生皮庫房。 牛師傅躺在一個門板上,梁滿囤上前叫了一聲:“牛師傅!” 牛師傅沒有動靜。 老趙近前叫:“牛師傅,牛師傅,牛師傅!” 牛師傅睜開眼睛,“是掌桌的呀?” “是梁老闆找您。” 牛師傅慢慢地把頭轉向梁滿囤,“梁老闆,我住這兒挺好的,你不用再讓我搬回去了。” “你寫的那個配方對不對?”梁滿囤迫不及待地問。 “皮子的面上是不是出了爛疤?” “對。”老趙重重地點了下頭。 “那就對了。你按那張紙上的配方下藥,結果就是這樣。” “牛師傅,這麼說你是故意的?”滿囤一把抓住牛師傅道。 牛師傅根本不管梁滿囤生不生氣了。 “開始啊,我就想,這手藝嘛,我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活著的時候,怕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所以一直保守著秘密。準備在我死的時候,再告訴你。那張配方我寫的藥料都對,可數量不對。” “你?你為什麼這麼幹?”滿囤怒吼道。 “我知道我活不了幾天了。我就是想看看,我把配方交給你以後,你怎麼對我,對我這個曾經手把手教過你的師傅。你是怎麼做的?你把我一個為裘家賺了一輩子錢、賣了一輩子命的掌桌師傅,抬到了臭烘烘的生皮庫房!藥也沒了,小灶也不開了。讓我跟大夥一樣啃紅薯喝爛牛肉湯!” 梁滿囤欲語無言地在地上轉了一圈。 “所以呀,我就把本來準備好的另一份配方——真配方,沒交給你。”他從兜里掏出了另一份配方,無力地舉起來:“這個就是。不過,對你已經沒有用了。這一批牛皮全壞了,裘記,完㞗事了!”牛師傅的手一鬆,配方落地,他的胳膊垂了下來…… “姓牛的,你也太……太惡毒了!你就是對我不滿意,也不該下這樣的毒手啊!你毀了我,你毀了裘記,毀了這一大份家業呀!”梁滿囤要氣瘋了。 “梁老闆,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他聽不見了。”牛師傅的眼睛還睜著,臉上露的卻是笑容。 梁滿囤抓住牛師傅的衣襟搖晃著,“你不能死,你還我的牛皮,還我的家業!” 牛師傅被他晃得一口血痰吐了出來,吐到他的臉上。 老趙大驚失色,“哎喲,梁老闆,他得的是肺癆,血痰吐在您臉上了!” 梁滿囤嚇得鬆了手,大聲喊道:“快,快去給我打一盆水來!我要洗,我要洗,我要洗呀!” 他跑到院子裡井台邊,老趙給他一桶桶地打水,他一遍遍地洗,“快,再給我打一盆水!” 賬房先生本想讓梁滿囤給牛師傅請個大夫看看,看看井台上兩個人的神色,他趕緊去了生皮庫房。 牛師傅躺在地上,大瞪著眼睛,死不瞑目的樣子。賬房先生蹲下來,合上了他的眼皮。 賬房先生問老闆怎麼發送牛師傅時,梁滿囤已經不知洗了多少遍臉了。 “他死就死了,發送什麼?” “梁老闆,這天可挺熱呀,不出半天,他是非臭不可。他是得肺癆死的,很可能咱全院子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全都過上……” “別說了!他媽的,死了,他還訛我一回。”滿囤心痛死了。 賬房先生看不下去了,“按理說,師徒如父子,他可是您師傅。” “我不用你來教訓我!去,去棺材鋪,買一口最薄最破最次的棺材,把他拉到亂墳崗子,埋了!哎,不用埋,讓野狗把他掏了!” 賬房先生愣了,直盯盯地看著老闆,沒想到眼前的老闆會是這樣。 “你還站在這兒乾什麼?就照我的話做!”梁滿囤氣急敗壞地嚷著。 賬房先生不再多說一句,轉身要走,就見裘巧巧氣沖沖地衝了過來,照著梁滿囤的臉上就是一個大嘴巴。 “你?你幹什麼哪?這是!” “幹什麼?打你!”巧巧喊嚷著。 “你,院子裡那麼多人,要讓人看見了多不好!” “好,我給你留點面子,你給我回屋去。”巧巧氣得直哆嗦。 “這就對了。我爹說過,當面教子,背後勸夫嘛!” 裘巧巧站住了。 “你再說你爹,我就把你的臉抓成血葫蘆!”裘巧巧一腳踢開門進了屋。 梁滿囤欲坐下,裘巧巧抓起掃炕笤帚往炕沿上敲了敲:“站著!你還有臉坐下!” 梁滿囤嚇了一跳,站直了身子。 “我聽說這批牛皮全都廢了?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滿囤小聲說。 “能不能賣出去?能賣幾成?能賠多少?” “賣?恐怕賣不出去了。賠,賠……連材料帶工本全賠了。櫃上的錢都壓在這批皮子上了。”滿囤越說聲越小,最後他低下頭不敢再看媳婦了。 “啊?你的意思是不是把這批牛皮當破爛扔了,我們就一個大子兒不剩了?” “要是不發拖欠伙計們的工錢,能剩下這房子、院子、池子……” “還有泡牛皮的大缸,做飯的大鍋,吃飯的碗筷什麼的是不是?”裘巧巧手裡的笤帚飛了出去,笤帚打在了梁滿囤的臉上,血立即流了下來。 梁滿囤摸了一把,看見了手上的血。他一跺腳,“裘巧巧!你他媽再敢動我一個指頭,我他媽就活劈了你!”梁滿囤已經瘋了。 裘巧巧從來沒見過這陣勢,馬上傻了眼,“哎呀,你個禿尾巴家雀還敢奓翅了?你是我家的上門女婿!我他娘的一句話就把你給休了!” “休吧,休吧!這回呀,我不用你休,我自己走。讓你自己去對付拖欠工錢的伙計,和那幾池子爛牛皮吧!”梁滿囤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兒?” “回山西種地去!”滿囤現在也豁出去了。 裘巧巧追了出來,“梁滿囤,你個殺千刀的,你給我回來!”梁滿囤頭也不回。裘巧巧坐在了地上,開始撒潑打滾。 “梁滿囤,你這個沒良心的!你把我的家業毀了,就甩手走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你是個餵不飽的白眼狼!我爹看走了眼,怎麼把我嫁給你這麼個狗屎不如的東西!” 梁滿囤走了回來,他瞪著血紅的眼睛,步步逼近裘巧巧。 “你、你要幹什麼?” “為了你們裘家,我是起五更爬半夜,當牛做馬地干了四年多呀!為了你們裘家我連自己的爹娘都不養了!變成一個千人所指的忤逆之子!你今天倒來罵我是白眼狼,你,還有你爹才是白眼狼!”他挽起袖子,“我今天就叫你知道知道,我梁滿囤也是個血性漢子!” 裘巧巧嚇得從地上爬起來就跑,一邊跑一邊大叫:“殺人啦——梁滿囤要殺人啦——”裘巧巧一下子撞在了賬房先生身上。她馬上把賬房先生當成擋箭牌,躲在他的身後,指著梁滿囤:“你、你過來,你敢過來,我一頭撞死你!” 觀看的伙計們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梁滿囤一瞪眼睛:“笑什麼?都他媽給我幹活去!” “幹活?牛皮全熟壞了,還乾什麼活呀?”“拉到黃河邊,扔河裡吧!”“費那個勁幹什麼。扔到亂墳崗子餵狗得了。”“餵狗?熟過的牛皮,狗都不吃!”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 “少費話,你們是不是不想拿工錢了?那好,現在你們就給我滾!”滿囤心裡害怕嘴上硬撐著。 伙計到底是伙計,誰都想要那那些工錢。 “別價呀!大夥主要是不知道怎麼干好。您說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幹什麼不就完了嘛!”其中一個伙計賠笑道。 梁滿囤一揮手,“把牛皮都釘在木架子上!” 梁滿囤回身又去找巧巧,這口氣憋了兩年了,他今天非出出這口惡氣不可。賬房先生走出來勸住了他。 “梁老闆,要說呢,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兩口子吵架,我根本不應該插嘴。可是,我在裘家也幾十年了,雖說老爺子不在了,巧巧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從小沒娘,裘老闆又挺慣她,所以呀,有點愛使小性子。不過,說句公道話,平時她對你還是挺不錯的。是不是?至於她在氣頭上,說了幾句出格的話,你是男人嘛!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跟女人一般見識。再怎麼你也不該動手,你就是不心疼老婆,也得想想她肚子裡的孩子嘛!” 屋子裡的裘巧巧傳出了委屈的哭聲。 “我……我……” “算了,算了。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打架床尾和,你們就別吵了。再說,皮匠鋪成這樣了,你們哪有工夫吵架呀?還是商量商量怎麼收拾殘局吧!我得快去把棺材買回來,要不,牛師傅的屍首也得爛了!” 梁滿囤想了想,推門進了屋子。 裘巧巧一看梁滿囤進來,嚇得往炕裡挪動,“你,你敢打我?我就一頭撞在牆上,讓你償兩條人命!” 梁滿囤指著她說:“你撞、你撞,有膽量你就往牆上撞!” “我的爹呀,你怎麼給我找了這麼一個男人哪!他把你的家業敗壞了不算,還要動手打我呀!你快顯顯靈,把這個男人給抓到陰曹地府去吧!”裘巧巧又哭了起來。 “你給我閉上你的烏鴉嘴!” 裘巧巧馬上收聲,大瞪著眼睛看著梁滿囤。 “你放心,我不打你。我不是不敢打你,我是心疼你肚子裡我的兒子。” 裘巧巧嘴一撇,“你這個沒良心的!這幾年我對你那麼好,你反過來還跟我犯渾。我白疼你了!” “得得得,別號喪了。家業敗了,是我的不是,可我也是一片好心。我想牛師傅快死了,就想快點把他的配方要出來。誰知道呀,他竟然給了我一個假的!這個老王八蛋,算是把我給害苦了。” “這個老東西,也太缺德了!他怎麼不死八回!”巧巧咒罵道。 “算了,他人都死了,你罵他也沒有用了。哎,你說姓牛的這一手是不是受了別人的指使呀?” “受人指使?誰?”巧巧問。 “你說還能有誰?田青!一定是他。瘦猴盜墓的那場官司,把田青牽連進去了。瘦猴的那張破嘴,指不定怎麼編派我呢。田青要是認准是我害的他,他能不報復?” 裘巧巧也不哭了,“你越說越對。他離開皮舖的時候,說好兩年不干皮匠鋪生意,可他一直也沒死了這份心,他拉駱駝、開估衣鋪,就是攢錢要盤下我們的作坊!這回,他借牛師傅的手破壞了我們的生意,就是逼著我們把作坊賣給他!” “這個田青,他是為了報當年我休了他姐姐的一箭之仇啊!” 裘巧巧來神了,“梁滿囤,你要是個男人,就給我挺住了!寧可一把火把作坊燒了,也不賣給田青!我要讓他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這還用你說。” 裘巧巧問梁滿囤,“那,那些熟壞了的牛皮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我讓他們繼續把下幾道工序做完唄。不能做皮鞋皮靴,還能做鞋墊吧。反正踩在腳底下也看不見光溜不光溜。這也是實在沒有法,只好'閉十'勒個八了!總比燒火強吧?”滿囤無奈地說。 “唉,就這麼辦吧!那勞金們的工錢呢?” “多少給他們點路費就打發了。”滿囤不在意地說。 “他們要是鬧起來怎麼辦?” “花倆錢給警察局,警察一來鎮唬鎮唬,他們就老實了。”滿囤這兩天想來想去,覺得也只能這麼辦了。 “作坊關了,那我們靠什麼過日子啊?” 梁滿囤嘆息一聲,“賣房子。這麼大的院套怎麼也值個三五百現大洋。完了,開一個小舖子,像莜麵館、估衣鋪什麼的,也能活得不錯。不過,你以後可給我記住了,你他媽是我老婆!我是你當家的,別再跟我耍小姐脾氣。你要是好好地跟我過日子,我梁滿囤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你要是再像以前那樣,我就他媽休了你!再找個有錢的主,當上門女婿去!” “行行行,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還不成嗎?”巧巧嘴上也軟了下來。 “去,給我打一盆洗腳水來!” “啊?讓我給你打洗腳水?” “怎麼?不願意?” “啊,願意,願意!”裘巧巧要往外走。 “回來!” “哎,當家的,還有什麼吩咐?” “上炕躺著吧,別抻了咱們的兒子。” 裘巧巧看著梁滿囤,梁滿囤笑了。裘巧巧一下子摟住他,哭道:“滿囤,以前是我不好,往後我全聽你的,好好侍候你,給你生一大堆儿子,當你的好媳婦兒,成嗎?” 梁滿囤也抱住裘巧巧,淚光閃閃地說:“巧巧,好巧巧,你人挺聰明,又好看,我是打心眼裡喜歡你。可你就是太蠻橫了,不把我當個男人。你想想,你這樣對我,我能不跟你分心嗎?往後,你只要真心實意地跟我過日子,我梁滿囤一定拿心去疼你!我就是再苦再累再窮,也不會委屈了你!” “滿囤,我的好滿囤!” “好了好了,我還得去作坊幹正事兒呢!” 賬房先生去棺材鋪給牛師傅買棺材,田耀祖忙起身相迎,“賬房先生,您沒事跑我這溜達啥來了?” “買口棺材。”賬房先生嘆了口氣。 “買棺材?給誰買棺材?梁滿囤死了?” 賬房先生看了田耀祖一眼,知道他恨梁滿囤。 “不是梁滿囤死了,是他師傅,我們掌桌的牛師傅死了。” “我還以為那個缺德帶冒煙的梁滿囤嘎巴一聲死了呢!” “梁滿囤現在活著也不比死了好過多少。” 田耀祖一下來了興趣,“他怎麼了?” “裘記皮匠鋪算是敗在他手裡了,裘記破產了。” “什麼?頭幾天不是還挺火呢嘛,怎麼說破產就破產了?”田耀祖一把將賬房先生按坐在椅子上。 “說說,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什麼裘記一下子就垮了呢?” 於是賬房先生就把牛師傅死前的配藥方的事兒跟田耀祖說了。 “這一大批牛皮全完了,可以說是血本無歸哪!” “真的?哈哈,哈哈哈哈……”田耀祖突然大笑起來,“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哪!該!活該,這是老天爺對梁滿囤的報應!” “哎,我說田老闆,梁滿囤不是還認你為乾爹了嗎?他學徒的時候,你還借給他錢往家裡寄過。他倒了黴你怎麼還幸災樂禍呢?” “不錯,我是認他當過乾兒子,那是我瞎了眼!梁滿囤休妻再娶,見利忘義,狗屎不如,我早就與他恩斷義絕了!好,好!這個牛師傅整垮了梁滿囤,功不可沒,來來來,你把這口紅松棺材給他抬去。” 賬房先生掂著手裡的這點錢有些為難,“梁老闆給的這點錢,只能買最差的棺材。是我看不過眼,才添了點錢,也只能買個黃花鬆的。紅松棺材?我這兒連個蓋子的錢也不夠啊!” 田耀祖用手指點著他,“啊?你說說這個梁滿囤缺不缺德,牛師傅在裘記皮匠鋪當了一輩子掌桌的,又是手把手教過他的手藝師傅,師徒如父子啊!現在死了,他就給買口最差的棺材?他娘的梁滿囤也太不是個東西了!他不破產誰破產?你儘管把這口紅松棺材抬走,算是我對牛師傅的謝意!抬走抬走!就抬這口上好的紅松棺材!” 賬房先生樂了,“那我就去槓房找人來抬了?” “抬抬抬!” 棺材抬進了皮匠鋪,正在看著工匠們釘皮子的梁滿囤立即走過來,“哎哎哎,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賬房先生從後邊趕到前邊來,“梁老闆,棺材我給您抬回來了。” 梁滿囤急得一瞪眼睛:“哎哎哎,怎麼說話呢?什麼叫給我抬回來了?” “啊,是您讓我給牛師傅買的棺材,我讓人給抬回來了。” 梁滿囤拍拍棺材,不滿地問:“哎,我說,我讓你買的是什麼棺材?你怎麼花這麼多錢買這麼好的棺材?你這不是毀我呢嗎?” “啊,您是說這事啊,是棺材舖的田老闆,聽說您是給牛師傅買棺材,他收了十塊錢,卻讓我抬來這口棺材。連牛師傅的裝老衣裳都是他現給買的。” “田老闆?他瘋了?幹這種賠本的買賣?”滿囤不相信。 “這我就不大清楚了。要不你去問問他?” “我沒那個閒工夫!行了行了,趕緊把姓牛的裝殮起來,抬到亂墳崗子去!” “這您就不用管了。田老闆說了,牛師傅要埋在山西人的義地。”賬房先生說道。 梁滿囤冷笑一聲,看著賬房先生,“你出錢?” “錢,田老闆已經出了。” 梁滿囤奇了怪了,“哈?有這樣的怪人怪事?既然他願意當冤大頭,他就是抬回北京城,埋到十三陵去我都不管。快抬快抬!” 幾個槓房伙計抬出牛師傅的屍體往棺材裡裝。皮匠舖的伙計們全都跪下,哭了起來。一個伙計跪在棺材前,一邊往一個瓦盆裡燒紙一邊高聲喊道:“牛師傅,往南走啊,認准了山西老家的路啊,別走錯了道啊!” 梁滿囤看見了這個場面,趕緊跑過來阻止:“幹什麼?你們這是?幹活!” 賬房先生上前勸道:“梁老闆,這些人全是牛師傅帶出來的徒弟。師徒如父子,讓他們哭幾聲吧!” 正說著,門口響起了鼓樂聲。梁滿囤一愣,抬腳跑了出去。就見一撥鼓樂手吹吹打打向裘記皮匠舖的大門走了過來,田耀祖和一個穿長衫的中年人跟在鼓樂班子後面。 梁滿囤站在大門口,一看這陣勢,愣住了…… 田耀祖快步走到梁滿囤面前,介紹說:“梁老闆,這位是包頭山西會館的管事。他聽說您的師傅過世了,專程前來弔唁的!” 管事一拱手:“梁老闆,節哀順變!節哀順變!” 梁滿囤只得還禮:“多謝多謝!” “快把孝衫拿過來,給梁老闆穿上!”田耀祖對隨來的伙計說。 梁滿囤傻了,“這……” “我知道,牛師傅生前最喜歡你這個徒弟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替他披麻戴孝,是非你莫屬啊!” 他對跑出來看熱鬧的幾個皮匠們大聲說:“你們誰也不許跟梁老闆爭!”田耀祖說得鄭重其事。 裘巧巧也跑了出來,一看這陣勢也傻了,拽拽梁滿囤的孝服,“滿囤,這是怎麼回事啊?” 田耀祖心裡一樂,趕緊拉著包頭山西會館的管事走到裘巧巧面前,介紹道:“管事先生,這位就是梁老闆的夫人裘巧巧。” 管事衝裘巧巧一拱手:“梁夫人,節哀順變!聽田老闆說,你們夫婦二人對牛師傅很孝順,難得難得啊!” 裘巧巧蒙了,“啊,啊……” 梁滿囤忙衝管事一拱手,“管事先生,我屋裡的因為牛師傅忽然過世,傷心過度,一時間有些緩不過神來,還請您多多見諒!” 正在裘巧巧愣神的時候,田耀祖拿著一件孝衫遞給了裘巧巧,“梁夫人,快請穿上吧。” 梁滿囤輕輕碰了一下裘巧巧,“巧巧,穿上吧。” 裘巧巧不情願地穿上了孝衫,系上了孝帶。 鼓樂班子越吹越來勁,一行人走進了裘記皮匠舖的大院。 棺材擺放在院子中間,槓房伙計把棺材蓋已經蓋上,要釘釘子了。 田耀祖在梁滿囤的腰上紮好了一根麻繩,“梁老闆,要釘釘子了,快快跪下,喊躲釘啊!” 梁滿囤壓著火,“我不會。” 田耀祖按他跪下,“我教給你,我說什麼你喊什麼。” 梁滿囤不情願地跪著,看著木匠釘釘子。裘巧巧也被田耀祖按跪在地上,往盆里扔著紙錢燒,嗆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田耀祖對梁滿囤說:“現在是釘左邊,你喊'師傅躲釘啊,往右躲……'” 梁滿囤學著喊:“師傅躲釘啊,往右躲。” 木匠釘了一個釘子,又釘第二個釘子。 “再喊!” 梁滿囤學著喊:“師傅躲釘啊,往右躲。” “大點聲,要不你師傅聽不見!”田耀祖心裡發著狠。 梁滿囤大聲喊:“師傅躲釘啊,往右躲。” 木匠開始往右邊釘了。 “現在釘右邊了,你喊往左躲。” 梁滿囤喊:“師傅躲釘啊,往左……” “行了行了,你起來起來。”梁滿囤站了起來,田耀祖拿過一個紙幡交給他。 “牛師傅沒有後人,你就是孝子了,這幡得你打著。等棺材一起來,你要把墊棺材的板凳一腳踹倒,然後把燒紙的瓦盆摔了。得哭,哭的聲音越大越好。對了,別忘了,你要走在棺材前邊,給你師傅引路嘛!”他拍拍梁滿囤的肩膀:“記住了,要錯了,牛師傅的陰魂就出不了這個院子,往後你的院裡就會鬧鬼了。” 梁滿囤嚇了一哆嗦。 田耀祖對槓頭喊:“起!” 槓頭和槓夫們上了肩,槓頭大喊一聲:“起……”棺材被抬了起來,梁滿囤踹倒了板凳,摔碎了瓦盆,大聲地干號著打著幡往大門走去。鼓樂聲換了個調子再次響起來。 皮匠伙計們也都跟著走出大門,哭聲一片。 裘巧巧腆著大肚子還跪在地上,嗆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燒著紙。 田耀祖也沒忘了她,“梁夫人,你得給牛師傅多燒點,免得他路上打發孤魂野鬼不夠花,再來找你和梁老闆要。反正他也為你們家扛了一輩子活了,不找你們要找誰要?你說是吧?” 裘巧巧嚇了一哆嗦,趕緊往盆裡多燒了幾張紙錢,嗆得直咳嗽…… 田耀祖轉身走了,賬房先生跟了上來,“田老闆,真有你的!” “他媽的,我田耀祖就是要給梁滿囤兩口子添點噁心!” 這一天可把梁滿囤折騰壞了,晚上他頭枕胳膊躺在炕上望著房梁罵道:“他媽的,我們今天讓棺材舖的田老闆當猴給耍了!給姓牛的老東西當了一回孝子,還得給鼓樂班子賞錢。唉,真他娘的窩囊!” 裘巧巧也累壞了,“棺材舖的老闆為啥跟你過不去?” “我也納悶呢!以前他對我挺好的,還認過我當他的干兒子。我當了老闆以後,跟他就很少來往了。那也沒什麼過節呀,他今天唱了這麼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裘巧巧眼珠一轉:“他姓田?” “是。” “也是山西人?” “對,就是祁縣的。” “他姓田,田青也姓田,他們是不是一家子呀?” 梁滿囤搖頭,“不會。田青的爹叫田耀祖,棺材鋪老闆叫田光宗。再說,田青的估衣鋪就開在他棺材舖的對門,平時並不怎麼走動。我看他們是一姓隔戶,沒什麼關係。” “那他為什麼要跟我們過不去?”巧巧想不明白了。 “要不,他就是不知道我跟牛師傅鬧翻了。不管他了,反正是他給牛師傅買的棺材、操辦的喪事,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哎,我的那張紙呢?”梁滿囤忽然想起了那個配方。 “哪張紙?” “牛師傅臨嚥氣的時候拿出來的那個配方。”滿囤一下子坐起來說。 “你沒拿回來呀,我壓根就不知道,更沒看見哪!” 梁滿囤起身就往外走,“趙師傅!趙師傅!” 老趙從屋裡走出來。 “那張配方呢?給我。”滿囤衝老趙伸著手。 “配方,我不是早就給您了嗎?” “我不是說假的,是牛師傅臨死的時候掏出來的那個真的。” 老趙裝傻賣愣地說:“您說的是哪個呀?是啊是啊,那張配方呢?” “我問你呢!你問誰呀?”梁滿囤急了。 “梁老闆,當時牛師傅吐了您一口血痰,我光顧著給您打水洗臉了,就沒注意那張紙啊!是不是您收起來了?” “我沒收。” “不可能。當時屋子裡就您和我兩個人,我沒拿,那一定就是您拿了。” 梁滿囤大聲吼道:“我沒拿!我看就是在我洗臉的時候,你拿去了!” “梁老闆,您可別這麼說,我可吃罪不起呀!” “你少給我裝蒜!你一定以為我的作坊完蛋了,你拿了那個配方,想另找個皮匠作坊再當掌桌的。我說的對不對?!” “哎呀我的梁老闆,上有天下有地,中間憑良心!是您栽培我當了掌桌的,我報答您還報答不過來呢,怎麼能把您的東西偷偷拿走呢?梁老闆,您這可是冤枉我了,冤出大天來了呀!”老趙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你真的沒拿?” “我要是騙您,我就平地摔跟頭摔死,吃牛尾湯讓骨頭卡死,趕車讓馬踢死,挑水掉井裡淹死。”老趙發著誓。 “得了得了。”梁滿囤這個煩啊。 “哎,梁老闆,會不會你沒拿,我也沒拿,還攥在牛師傅手裡,帶進棺材,埋到地裡了?” 梁滿囤唉了一聲回了屋。 老趙站起身來狡猾地一笑,說了句:“罵人不疼,起誓不靈!”轉身進了自己的屋門。 梁滿囤回了屋還在翻找那張配方,裘巧巧勸他說反正我們也不能再熟皮子了,找到了配方還有什麼用。 “我爹說過,藝多不壓身。會什麼都有用。” “你就信你爹的,會什麼都有用——會偷也有用?” “當然,裡的時遷不是靠偷成了一百單八將?《施公案》裡,竇爾墩不是因為盜御馬聞名天下?”他把手伸進了撣瓶。 “哎呀,你也不想想,那麼一張破紙,我能放在撣瓶裡?” “怎麼就找不到了呢?要么真的像老趙說的,讓牛師傅帶到棺材裡去了?”正說著,就听窗外忽然“砰”的一聲響,裘巧巧嚇得“媽呀!”叫了一聲。 梁滿囤也嚇了一跳,裘巧巧恐懼地看著梁滿囤,“滿囤,牛……牛師傅,來……來要錢了吧?” 梁滿囤故作鎮靜地說:“別瞎說,人死如燈滅,他都死了,還要什麼錢?” 裘巧巧嚇得哆哆嗦嗦地說:“棺材舖的田、田老闆,跟、跟我說的。” “我出去看看。”梁滿囤壯著膽子向外走。 裘巧巧恐懼而擔心地看著梁滿囤的背影,“當家的,你小心點。” 梁滿囤壯著膽子走到了門口,看著黑黢黢的院子,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四周一片寂靜,他忍不住往生皮庫房看了看,生皮庫房在黑黢黢的夜裡,顯得猙獰而恐怖……梁滿囤嚇得抽身回了屋裡。 幾個蹲在牆角的伙計偷偷地樂了…… 梁滿囤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哪來的鬼?是兩隻叫春的貓在院裡亂跑,弄出的動靜。我已經把它們打跑了,不怕不怕。” 裘巧巧鬆了一口氣。 “當家的,我第一次覺得你就是我的靠山。”她把頭靠在了梁滿囤的肩膀上。梁滿囤用手摩挲著裘巧巧的頭:“巧巧,你也折騰一天了,早點歇著吧。” 裘巧巧一把摟住梁滿囤的脖子。 “當家的,讓我稀罕稀罕你!” 梁滿囤笑了,“巧巧!你早就這樣多好。” “只要你喜歡,我以後天天這樣。”梁滿囤一把抱住了裘巧巧。 “輕點,當心我肚裡的孩子。”梁滿囤咧著嘴樂了…… 夜裡。裘巧巧已酣然入睡,梁滿囤卻大瞪著兩隻眼睛,恐懼地看著窗戶上的婆娑月影……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