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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章總統決定

第二次握手 张扬 5823 2018-03-18
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二日,美國總統羅斯福因病逝世。當晚七點零九分,哈里·杜魯門宣誓繼任總統。整個儀式只用了一分多鐘。緊接著,新任總統主持了就職後的第一次內閣會議。散會時,陸軍部長要求留下來,報告一個“最重要的事情”。就這樣,幾個小時之前還是副總統的杜魯門像聽“天方夜譚”似的最初聽說了“曼哈頓工程”,聽說了原子彈。 四天后,一九四五年四月十六日,杜魯門對國會發表講話稱:日本必須無條件投降!和平晚實現一天,都意味著很多人喪失生命。 總統講這段話時,全體議員起立。 四月二十三日,佩里奉命從阿拉摩斯飛赴華盛頓。 “日本必須無條件投降——好就好在那個'無條件'!”將軍洋洋得意,在機場對奧姆、丁洁瓊和其他送行者大聲說,“日本人不是一直以保全狗娘養的天皇為'底線'嗎?現在,好了,有朝一日我們要把裕仁送上絞架,作為一具屍體掛在那裡晃晃悠悠尋找他的'底線'吧!”

二十五日,杜魯門總統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接見陸軍部長和佩里將軍,詳細了解“曼哈頓工程”的情況。 進度明顯加快。六月,第一顆原子彈在阿拉摩斯完成組裝準備。要進行試爆。但試爆的後果難以逆料,不知是否會導致“大氣層著火”或“地球毀滅”。陸軍部長、佩里將軍和奧姆霍斯博士到白宮捕圓形辦公室報告:“一切準備就緒。試爆時間請總統決定。” “要想減少美國人民的犧牲和人類的犧牲,要想以最小的代價贏得戰爭,必須使用原子彈!”總統沉吟道,“而這樣做的前提,是盡快進行試爆。” 陸軍部長點頭稱是。 總統問:“試爆的把握怎麼樣?” “把握很大。”部長想了想,“不過,歸根到底,得看試爆的結果。” “如果失敗了呢?”

“這種可能性極小,”部長加重語氣,“是的,極小。” 杜魯門起身,輕輕捏弄著深藍色雙排扣上衣的一顆鈕扣,信步走到一張大窗前,朝外眺望。良久,他緩緩回身,神情凝重地望著大寫字台上擺著的一個長長的菱形木條…… 陸軍部長、佩里將軍和奧姆霍斯博士肅然起立,也都順著總統的視線看去。但見那個菱形木條上寫著一行宇: “The buck stops here.” 幾位客人知道,這是杜魯門的信條——他繼任總統和踏進橢圓形辦公室的第一天,就把這個信條擺在大寫字台上最顯眼的位置。 總統的右手擺在胸前,食指豎起對著天花板,一字一頓宣布了他的決定試爆時間:“一九四五年七月十六日凌晨四點。”不僅確定了試爆日期,還精確到鐘點——這使三位客人多少有些感到意外。但他們相互看了一眼之後,發現自己只有點頭的份兒。

然後,杜魯門雙手抄在身後,等待送客。 佩里扭頭瞅瞅奧姆霍斯,兩腳併攏,挺了挺胸:“報告總統閣下!” 杜魯門打量佩里。 “是這樣的,總統閣下,這位奧姆霍斯博士……” “還是叫'總統先生'吧。”杜魯門說著,轉過臉去沖博士笑笑,“已經認識了,我們的功臣嘛。” “是這樣的,總統先生,”佩里不顧陸軍部長用目光制止他,一口氣往下說,“奧姆霍斯博士的一個兄弟是飛行員,不,曾經是飛行員,並受過傷……” “看來要談的只有兩點。”總統看看手錶,“一、你們希望我做什麼;二、我能否做到。” “是這樣的,總統先生,赫爾·奧姆霍斯少校……” “你是說赫爾·奧姆霍斯少校嗎?”總統注意起來。

“是的,赫爾·奧姆霍斯少校,曾經是飛虎隊員,戰鬥機飛行員,陳納德將軍的部下,在中國負傷後才回到國內。因已不適合飛行,經我批准轉入'曼哈頓工程'下屬航空隊從事地勤服務。”總統面無表情,但在認真傾聽。 “現在,”佩里接著報告,“赫爾少校要求重上藍天。” “你剛才說了,他已經不適合飛行。” “他不適合駕駛戰鬥機,”佩里提高聲調,“但他盯上了轟炸機。” “他想駕駛轟炸機?” “不,他想當投彈手。” 杜魯門凝視佩里,不吭聲。 “他要把原子彈親自扔到日本人頭上!”佩里略作停頓,“他說,他不能忘記中國。” “喬治也沒有忘記中國。”杜魯門沉吟道,“他也說過,那是一個讓人不能忘記的國家。”

周圍的人知道,當杜魯門暱稱“喬治”時,指的只能是喬治·馬歇爾五星上將——陸軍參謀長,“二戰”期間美國最舉足輕重的人物之一。話題突然轉到他頭上,使在場的人們覺得突兀…… “一九二四年,馬歇爾中校帶著妻子和岳母到中國赴任,職務是駐天津第十五步兵團代理團長。”總統不慌不忙地解釋道,“至一九二七年回國擔任本寧堡步兵學校副校長,他在中國待了三年。短短三年他就學到一口流利的中國話——當然,帶些天津腔。” 陸軍部長知道杜魯門與馬歌爾的關係非同一般。另外兩位客人則聞所未聞,相互看看。 “瞧我想到哪裡去了!”總統一拍腦門子,略含歉意似的笑笑,“不過,佩里將軍,這事,赫爾少校想重返戰場的事,為什麼要找我呢?”

“'曼哈頓工程'航空隊歸我指揮。”佩里回答,“但進攻日本的空軍不歸我指揮。” “你是說,歸總司令指揮。” “不。空軍是陸軍的一個兵種,軍事決策、撥款和人亊等方面的問題由陸軍部長決定。” “那為什麼不直接找陸軍部長呢?” “找了,但他不同意。” 肅立一旁的陸軍部長目不斜視,一聲不吱。 “是嗎?那麼,佩里將軍,請你將總統本人的以下決定轉告陸軍部長。”總統用右手食指在胸前畫了一個圈,“曾在中國榮獲飛虎勳章的英雄赫爾·奧姆霍斯少校,軍銜晉升為中校,編入第五〇九航空隊。” “是!”佩里激動了,啪地一個立正。 身著便服的陸軍部長也來了個立正。 “一戰”時他當過砲兵。

總統也是剛聽說“第五〇九航空隊”的。這支航空兵部隊的使命是直接對日本實施原子彈轟炸。 “說實話,瓊,當時,我很激動,都快流淚了!”奧姆告訴丁洁瓊,“真的,我曾經認為,要滿足赫爾重上藍天的要求,比造原子彈還難。赫爾找過我,我兩手一攤,搖搖頭。他還找過佩里,被拒絕了。但佩里其實是同情赫爾的,為這亊專門找陸軍部長說情,可是也被拒絕。然而,你看……” 女科學家聽著,默然不語,兩眼發熱。 “赫爾是個老兵,四十歲了,還沒結婚,卻已滿身傷殘;就這樣,他還要重返戰場……不管怎樣,他是我的親兄弟,他很有正氣,我希望他的願望得到滿足,我為他高興。”奧姆說著,聲音低沉,“是的,他說了,這是為了你,為了中國!”

“我知道,奧姆!”丁洁瓊哽咽了,緊閉上飽含淚水的兩眼,把臉貼在奧姆胸上。 “真好,兩年多的辛苦沒有白費,馬上可以見到成果了!”奧姆在瓊的鬢角上輕吻了一下,卻並不進一步“造次”。自從半年前發生那個事故之後,他倆的關係親近多了。 “已經決定,鈾裝料的'臨界值',採用你的測算結果。” “是嗎?我很高興。”女教授昂首問,“可是,钚的'臨界值'呢?” “至今也沒算出來!正因為如此,這次钚彈試驗尤其重要。”奧姆感嘆道,“你是'鈾專家'出身,你就管鈾吧。咳,瓊,為這個'臨界值',你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 “是你救了我,奧姆!”

那次實驗是奧姆批准的。他深知瓊的功底,加之自己很忙,草草簽字同意之後便起飛了。翌日,他在X基地重新考慮此事,才感到不對勁。沉重而光滑的鈾塊操控在丁洁瓊那雙女性的纖手裡,在人手中預演核爆炸前的“臨界狀態”——這是何等可怕的場面!而且奧姆知道瓊的習慣,喜歡親自動手,單獨做實驗,特別是危險的實驗…… 奧姆出了一身冷汗,給弟弟打電話:“快,赫爾,給我派一架飛機!” “起飛時間?” “立刻!” “飛哪兒?” “阿拉摩斯!” “想瓊想得不行了?” “混蛋!” 飛回阿拉摩斯已是深夜,直接往實驗區趕。那一排排兵營似的屋子一片漆黑,只有一座燈火通明,上方的夜空鄱被映亮了。奧姆對那裡再熟悉不過。他生怕任何一絲聲響驚動了瓊,乃至萬一失手使鈾塊相互碰撞……他躡手躡腳,提心吊膽,屏息靜氣,悄悄進入實驗室,來到瓊的身後,越看越心驚肉跳。終於,他發現旁邊牆上斜靠著一根七八英尺長的木槓……

人類肌體不能直接碰觸“裸鈾”,否則所受劑量足以使任何人在幾天或幾十天內致死。但是,只要與鈾235拉開一點距離,哪怕只有幾英寸,輻射的傷害力也將急劇降低…… 於是,那根木槓在幾秒鐘後派上了用場。 原子彈是龐然巨物,重量和體積超過所有各種類型的普通炸彈。美國現有各型轟炸機中,只有B-29可裝載原子彈,但也必須進行改裝。從一九四四年秋到一九四五年初,Y基地一直在進行“假原子彈”的設計和生產。 “假原子彈”與真原子彈在重量、體積和外形等方面完全相同,內裝普通炸藥。五〇九航空隊的B-29用“假原子彈”對日本進行了無數次轟炸,為投擲真原子彈做準備。 原子彈按爆炸原理可分“槍式”和“內爆式”兩種。 “槍式”採用鈾裝料,在一根“槍管”內置放兩個或兩個以上小於“臨界值”的鈾塊,它們碰撞在一起時便會超過“臨界值”而發生爆炸。 “內爆式”採用钚裝料,“球殼”般的普通炸藥爆炸時從四面八方將粉末狀钚“擠壓”到核心部位,從而超過“臨界值”並發生爆炸——從爆炸原理的不同可以想像兩種原子彈的外形:“槍式”瘦長,“內爆式”滾圓。 “槍式”因此又被稱為“瘦子”,或“小男孩”和“皮包骨”;“內爆式”因此又被稱為“胖子”,或“大男孩”、“大個子”和“圓人”。 “槍式”結構簡單,但鈾235獲取艱難,直到試爆前夕剛夠製造一顆炸彈;“內爆式”結構複雜,研製時間很長,但钚裝料比較容易獲取,試爆前已經可供製造兩顆炸彈。誰也不曾懷疑“槍式”將成功爆炸;因此,用作試驗的是一顆“胖子”。 第一顆原子彈試驗代號“三位一體”,簡稱“三一”一有人說,這是暗喻第一批原子彈共有三顆。距阿拉摩斯幾十英里遠的“印加”沙漠上有個空軍靶場,現在被用作“三一”試驗場。爆心地區被稱為“零區”。置放原子彈的標準地點被稱為“零點”。越是臨近試驗,氣候越刁鑽古怪,六月和七月一連幾週沒下過一滴雨。每天烈日當空,沙漠裡的石頭和沙礫全像是從火爐裡剛掏出來的;從任何方向刮來的風也都像是從火爐裡吹出來的,草被熏枯了,樹葉被烤乾並幾乎掉光了。經常發生山火。阿拉摩斯鎮上惟一的水源是小小的蓄水池,勉強可供人們飲用,洗澡都有困難,醫院的護士有時只能用可口可樂刷牙…… 但是,試爆計劃不變。 第一顆原子彈不具有炸彈外型,不能用於投擲,只是一個“爆炸裝置”。七月十二日和十三日,即周四和周五兩天,裝載這組爆炸裝置所有部件的車隊,沿著阿拉摩斯沙漠中一條神秘的公路緩緩行駛。它來自代號為S的裝配區,運往外號為“死亡地帶”的試驗區…… “零點”早就建起一座一百英尺高的鋼架。爆炸裝置準備置放在鋼架頂端。臨近試驗之時天氣卻有所變化,雷電頻頻發生。前不久一顆裝著普通炸藥的“假原子彈”剛剛安裝上去,立刻就在雷擊時爆炸了!為避免雷擊,只能在試爆前一刻才把原子彈安裝上去。 七月十四和十五日雷雨大作,但科學家們仍被用飛機從X基地和W基地接來,還有一些科學家則就近從Y基地各處趕來。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來的目的。但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別多嘴。該讓他們知道的事,遲早會知道的。 十五日下午雨霽,科學家們被集中起來開會,向他們宣布很快就要進行第一顆原子彈的試爆。他們被讚揚為有功之臣,他們被告知將親睹這個史無前例的和可能非常壯觀的場面…… 一隊顏色各異而且都經過偽裝的小轎車停在會場外。會後,載著科學家們的車隊駛上一條瀝青公路,朝“印加”沙漠開去,馳驅四小時後抵達試驗場。奧姆霍斯博士和其他幾位一直堅守“前沿”的科學家在蒼茫暮色中迎接他們並陪同他們分別進入各個掩體和壕溝。 電話鈴又響了。 奧姆說:“我敢打賭,是陸軍部長本人打來的。” “不用打賭,我也知道這一點。”佩里說著,看看手錶:凌晨三點。他抓起聽筒:“是的,部長先生……不行,看來不行。乾旱了幾個月,這幾天忽然雷雨不斷。現在雨雖停了,但空氣仍很潮濕,瀰漫著水滴和霧氣。雨水會使放射性塵埃集中降落在一小片地區,後果堪慮;從眼前而論,會使許多技術參數難以測定,更有造成電線短路,使試驗毀於一旦的危險。我正要給您打電話呢,請求推遲,看這天氣,恐怕得……是嗎?好,遵命,謝謝。” 將軍撂下聽筒,瞥瞥博士,嘆一口氣:“部長同意了,推遲一小時。”又瞅瞅女科學家,“怎麼樣,瓊,我還是那句話:請你到'二線'去,用我的車送你,好嗎?” “不好!” “請別誤會,瓊,”奧姆也來幫腔,“將軍的意思只是尊重和照顧女性,這是一種禮貌和善意……” “現在的我不是女性——” “不是女性是什麼?” “是物理學家,”丁洁瓊昂起頭,“血管裡正流著高壓電。” 在場的科學家們先是面面相覷,繼而哄笑,用笑聲沖淡地堡裡的緊張氣氛。 在以“零點”為圓心、以十五英里為半徑畫的一條弧線上分佈的許多掩體、地堡和壕溝被稱為“二線”。從各基地來的大批科學家、工程師和軍人在那裡觀察原子彈試爆。而“一線”距爆心十英里,這裡有一個龐大、堅固和結構複雜的地堡群,試爆的中心指揮所便設在這裡。直到十五日午夜時分,佩里、奧姆和其他二十多位重要科學家和將軍才從“零區”撤離,來到位於“一線”的中心指揮所。他們不再往後撤,而是要在這裡完成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核爆炸的全部使命。 “一線”與“二線”雖只相距五英里,計算表明他們的安全係數卻相差一百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又快到凌晨五點了。天氣有所好轉,雨算是停了,但對原子彈試爆仍不適宜。這一次,佩里主動把電話打給陸軍部長,再度要求推遲試爆時間。奧姆緊靠著他,耳機裡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推遲多久?”對方沉吟片刻,問道。 “很難說,看來今天不合適……” “你的意思是要等到完全天晴?” “是的。” “哪一天才能完全天晴呢?” “過幾天吧……” “要是過幾天,過十幾天,仍然不天晴呢?”部長口氣嚴肅,“你們的氣象專家預報了近日晴朗,實際上怎麼樣?你憑什麼相信他們的下一次預報呢?” 歷來精明強幹的佩里啞口無言。 “佩里,你別老盯著腳下的阿拉摩斯,你要像總統那樣,看到太平洋對岸,看到全世界。”部長稍作停頓,口氣意味深長,“總統選定這個日子,有著我目前不能告訴你的某種非常深刻的含意,它是跟一系列即將震撼世界的大事聯爲一體的……” “您是說,沒有退路了,我們必須頂著上?” “是的!既不能推遲一兩天,也不能哪怕只推遲一兩小時——一兩個小時後天就亮了,還能表現出那種絢麗、壯觀的效果嗎?別忘了,它是我們慶祝戰胜日本強盜的第一束禮花,而禮花是只能夜晚燃放的。” “好吧。那麼您的意見……” “再給你半小時——”陸軍部長斬釘截鐵,“紀元一九四五年七月十六日凌晨五點半鐘,準時試爆。” “是!” “走,”奧姆拽了一下瓊的衣袖,“出去走走。” 地堡裡空氣沉悶,煙霧繚繞,丁洁瓊早就煩躁了。到了地面上,她感到渾身清涼舒適;昂首一望,星光黯淡,只有約三分之一的星星在發抖似的閃爍…… “可以,”女科學家自言自語,“可以……” “什麼可以?” “這天氣可以試爆。” “這是上帝的旨意——上帝在審判,上帝要準時把魔鬼送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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