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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永失我愛

佛祖在一號線 李海鹏 1018 2018-03-18
不知道為什麼,非邏輯性的愛情總是更能滿足我的幻想。據有些專家研究,每個人頭腦中都先天存在著一個愛侶圖像,覓偶原則往往由此而來。法國圖爾大學的教授阿蘭科爾班更沒譜,他在《氣味的歷史》中說兩情相悅的基礎在於氣味,是否愛上某人,全要看一個叫犁鼻器的器官做出什麼反應。類似這種天賦愛欲的學說我統統喜歡,可見人是動物啊,而且茫茫人海,情愛姻緣,早有神聖莫名之本質。 可是造化弄我,非邏輯性的愛慕往往無疾而終。換句話說,我居然從沒喜歡過那麼多本應喜歡的女孩。 比方說吧,按照我的本性,我本該喜歡上某個黑人女孩,不是那種巧克力色的,而是炭黑的,她們多迷人啊,可是我從沒向她們傾訴過衷腸。我還應該喜歡小眼睛的鬈毛兒女孩,最好戴耳釘,穿很短的短褲,要是成天一副懶洋洋的傲慢無禮的樣子,我更會喜歡死啦,可我也沒行動過。所以說,這一生中我失去的愛人太多了。

多年以前,我舅舅有過一個義女,貌美如春日早晨的鈴蘭。當她站在我舅舅家的陽台上吸煙時,愛慕者們便在樓下空地上大量嘯聚,半條街都迴盪著他們故意弄得很響的自行車鈴聲。她每週去他家一次,這種戲劇性場景就每週上演一回,最後我舅媽忍無可忍說,小玲啊,你去讓那幫小子走吧。 我琢磨,小玲就像貓不希望魚走一樣地不希望他們走。對於她這種殘忍的美眉,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描寫得好:她們注定要讓你傷心一回,要讓你摸不著頭腦一回,直到你臉上掛上淚珠,她們才會心滿意足。 由於我非常狡猾,我從來沒喜歡過她,可是她那麼壞,我本來是應該喜歡的。 在青春期,我總是會在公共汽車上柔腸百轉,因為不時會有女孩子因為一點兒什麼事兒就大聲嚷嚷,“去你媽的!”這話我一點兒都受不了,聽了就感覺愛如潮水將要把我包圍。世界上最可悲的事,莫過於曾經有無數如此有生命力的嬌叱充盈著耳朵,可是卻因為修養文化的關係,只能去尋找自己那一個林徽因。

我的林徽因指責說,我這麼多年之所以做得還好,完全是因為刻意努力,而不是出於真性情。用她的話說,“你其實是個演員,別演著演著忘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我之所以覺得她說得不對,是因為我並不是只喜歡古怪又虛榮的女孩。 高一時,有三分鐘,我喜歡過一個不知道怎麼擺弄右腿的女生。當時我們在列隊齊步走,她突然就靈感迸發,走出了花樣兒——該伸左腿時,她伸左腿;該伸右腿時,她還是伸左腿。我一直琢磨她的右腿在幹嘛,但是還沒琢磨明白,就突然愛上了她。如今越是葉公好龍地回想那種保護這個笨蛋的慾望,我就越是憂愁地發覺時日飄渺,早已永失了無數的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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