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瓦爾登湖

第104章 冬天的湖- 6

瓦爾登湖 亨利·大卫·梭罗 1856 2018-03-18
老老實實他說,是一百個愛爾蘭人,由北方佬監工帶領,每天從劍橋來這裡挖冰。他們把冰切成一方塊一方塊,那方法是大家都知道的,無須描寫的了,這些冰塊放在雪車上,車到了岸邊,迅疾地拖到一個冰站上,那裡再用馬匹拖的鐵手、滑車、索具搬到一個台上,就像一桶一桶麵粉一樣,一塊一塊排列著,又一排一排地疊起來,好像他們要疊一個聳入雲霄的方塔的基礎一樣。他們告訴我,好好地工作一天,可以挖起一千噸來,那是每一英畝地的出產數字。深深的車轍和安放支架的搖籃洞,都在冰上出現,正如在大地上一樣,因為雪車在上面來回的次數走得多了,而馬匹就在挖成桶形的冰塊之中吃麥子。他們這樣在露天疊起了一堆冰塊來,高三十五英尺,約六七桿見方,在外面一層中間放了乾草,以排除空氣;因為風雖然空前料峭,還可以在中間找到路線,裂出很大的洞來,以致這里或那裡就沒有什麼支撐了,到最後會全部倒翻。最初,我看這很像一個巨大的藍色的堡壘,一個伐爾哈拉殿堂;可是他們開始把粗糙的草皮填塞到隙縫中間去了,於是上面有了白霜和冰柱,看起來像一個古色古香的,生滿了苔蘚的灰白的廢墟,全部是用藍色大理石構成的冬神的住所,像我們在曆本上看到的畫片一樣,——他的陋室,好像他計劃同我們一起度過夏季。據他們的估計,這中間百分之二十五到不了目的地,百分之二、三將在車子中損失。然而這一堆中,更大的一部分的命運和當初的原意不同;因為這些冰或者是不能保藏得像意想的那麼好,它裡面有比之一般更多的空氣,或者是由於另外的原因,這一部分冰就一直沒能送到市場上。這一堆,在一八四六——一八四七年壘起來的,據估計共有一萬噸重,後來用於草和木板釘了起來,第二年七月開了一次箱,一部分拿走了,其餘的就曝露在太陽底下,整個夏天,站著度過去了,這年的冬天,也還是度過去了,直到一八四八年的九月,它還沒有全部溶化掉。最後,湖還是把它們的一大部分收了回來。

像湖水一樣,瓦爾登的冰,近看是綠的,可是從遠處望去,它藍藍的很美,你很容易就辨別出來了,那是河上的白冰,或是四分之一英里外的湖上的只是微綠的冰,而這是瓦爾登的冰。有時候,從挖冰人的雪車上,有一大塊冰掉在村中街道上,躺在那裡有一星期,像一塊很大的翡翠,引起所有過路人的興趣。我注意到瓦爾登的一個部分,它的水是綠的,一俟凍結之後,從同一觀察點望去,它成了藍色。所以在湖邊的許多低窪地,有時候,在冬天,充滿了像它一樣的綠色的水,可是到了第二天,我發現它們已凍成了藍色的冰。也許水和冰的藍色是由它們所包含的光和空氣造成的,最透明的,也就是最藍的。冰乃是沉思的一個最有趣的題目。他們告訴我,他們有一些冰,放在富萊喜湖的冰棧中已有五年,還是很好的冰。為什麼一桶水放久了要臭,而凍冰以後,卻永遠甘美呢?一般人說這正如情感和理智之間的不同。

所以一連十六天,我從我的窗口,看到一百個人,忙忙碌碌,像農夫一樣地工作,成群結隊,帶著牲口和顯然一應俱全的農具,這樣的圖畫我們常常在曆書的第一頁上看到的;每次從窗口望出去,我常常想到雲雀和收割者的寓言,或者那撒播者的譬喻,等等;現在,他們都走掉了,大約又過了三十天之後,我又從這同一窗口,眺望純粹的海綠色的瓦爾登湖水了,它反映著雲和樹木,把它蒸發的水汽寂寥地送上天空,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有人站在它的上面。也許我又可以聽到一隻孤獨的潛水鳥鑽入水底,整理羽毛,放聲大笑,或許我可以看到一個孤獨的漁夫坐在船上,扁舟一葉,而他的形態倒映在這一面水波上,可是不久以前就在這裡,有一百個人安全地站著工作過呢。

似乎緊跟著將要有查爾斯頓和新奧爾良,馬德拉斯,孟買和加爾各答的揮汗如雨的居民,在我的井中飲水。在黎明中我把我的智力沐浴在《對話錄》的宏偉宇宙的哲學中,自從這一部史詩完成了之後,神仙的歲月也不知已逝去了多少,而和它一比較,我們的近代世界以及它的文學顯得多麼地猥瑣而藐小啊;我還懷疑,這一種哲學是否不僅僅限於從前的生存狀態,它的崇高性,距離著我們的觀點是這樣地遙遠啊!我放下了書本,跑到我的井邊去喝水。瞧啊!在那裡,我遇到了婆羅門教的僕人,梵天和毗瑟奴和因陀羅的僧人,他還是坐在恒河上,他的神廟中,讀著他們的吠陀經典,或住在一棵樹的根上,只有一些麵包屑和一個水缽。我遇到他的僕人來給他的主人汲水,我們的桶子好像在同一井內碰撞。瓦爾登的純粹的水已經和恒河的聖水混合了。柔和的風吹送著,這水波流過了阿特蘭蒂斯和海斯貝里底斯這些傳說中的島嶼,流過飯能,流過特爾納特,蒂達爾和波斯灣的入口,在印度洋的熱帶風中匯流,到達連亞歷山大也只聽到過名字的一些港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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