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開到荼蘼

第11章 相見不如懷念

開到荼蘼 何灏 1764 2018-03-18
來去的這樣的風雨 飄蕩的我的心 是如漆黑的影子走過咿呀著破碎的腳步 是斷裂的胡琴 自荒涼的老巷回憶般地拉過 來去的這樣的風雨 你驟然而至 驟然的歡喜歡喜不盡 你與風雨同來 你與惆悵同來同來的還有如墨的風雨 悵然這來去的風雨 悵然 這來去的你 風雨淒淒之際,最是懷人。 “西風時節,那堪話別”? 綠楊橋邊,是我剪裁一地的相思。那碧蘚迴廊,我已將闌干敲盡。 因此,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雲胡不瘳?雲胡不喜? 我是歡喜的,見到你我欣喜若狂,並且如同墜入最深沉美妙的幻夢。 這篇《風雨》,因為用“哀景寫樂,倍增其情。” 每章首二句,都以風雨、雞鳴起興,濃墨重彩渲染了陰冷、淒涼、消極,不知如何放置的心情。

自然的風雨因為愛人長別變得更加料峭。 然而,他竟然出現了,那個君子。 女子驟見懷人之喜,使風雨失色。 王夫之評價這種情景反襯之法是“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 方玉潤說:“此詩人善於言情,又善於即景以抒懷,故為千秋絕調。” 到漢代,經生持“亂世思君”,解此詩主旨為“亂世思君”。 《毛詩序》曰:““《風雨》,思君子也。亂世則思君子不改其度焉。 ”鄭箋申發之曰:“興者,喻君子雖居亂世,不變改其節度。 ……雞不為如晦而止不鳴。 ”“風雨”便像徵亂世,“雞鳴”象徵君子不改其度。“風雨如晦”的自然之景象徵險惡的人生處境或動蕩的社會環境。 南朝梁簡文帝《幽縶題壁自序》雲:“梁正士蘭陵蕭綱,立身行己,終始如一。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說不得,社會與人生自有無盡風雨,但我真愛的是金庸在中反用其意。 這意義是,我的歡喜若非你的歡喜,這樣的歡喜也不過是悲涼。 千年之前,一個“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清晨,女子的思念已憔悴不堪。 緊閉的門扉之外是肆虐的狂風驟雨,黑暗令這風雨更加淒涼。 女子的心比黑夜更加黯淡。 直到叩門聲起,猶如雨點落在地上。 與風雨同時趕至的,是已經思入膏肓的人。 狂喜的女子提筆寫下了“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那種喜出望外,字字真切。 哪裡想到,這樣的歡喜對於另一些人卻變成悲哀。 當楊過衝上前去抵擋金輪法王,不顧性命地保護黃蓉母女卻被打得狂吐鮮血暈死過去時,戴著面具的女子及時現身出手,將他救回茅屋療傷靜養。

女子是程英,一名楊過的暗戀者。 程英的茅屋是清素潔淨,一如她對楊過樸素的愛。 見到楊過衣衫襤褸,程英忍不住替他縫補,更親手縫製新衫。 然而,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楊過的心已水洩不通。 程英雖得遇良人,然而他不是她的。 因此,程英對楊過的感情始終都保持著緘默,直至大敵當前,生死難料片刻,她奏起了古琴。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唱多一遍,是傷多一番。 雖有絕情谷底,小龍女跳崖,與楊過短暫相守,到底伊人思君成狂,隨風而逝。 程英當時安慰陸無雙道:“你瞧這些白雲聚了又聚,散了又散,人生離合,亦復如斯。你又何必煩惱?” 其實,她並非勸慰無雙,她不過是勸慰自己。

蒼白的勸慰。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是悲在喜中,悲喜交加。 無論多麼淡漠、多麼驕傲的女子,一旦愛了,便比尋常女子更為慘烈。 她為他而生,然後也便為他而死。我為君子誤一生。 有些人,等了十六年,比如楊過、小龍女。 雖則久,到底等來了。 有些人,便是等一生,也什麼也等不到。 “兄妹之情,皓如日月。” 這樣的清白,也就是空白。 人生之中,便是有這樣交錯的際遇。期待時,他不出現。他出現時,已物是人非。 純粹的愛與純粹的恨一樣,沒有足夠的福份竟然不可以保有。於是,不得不在愛的同時擁有絕望。 因為,愛而不能。 愛情,似乎是命運手中驕矜的禮物,說不上多麼名貴,卻一再地要你拿既有來換。

要么換你的一生,要么換給你寂寞。 “既見君子”,卻始終沒有辦法快樂。 是完全不划算的一筆爛賬。 但人們還是歡呼雀躍地迎接他傲慢地到來。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另外一種寧肯不見,是愛還存在,然而緣分卻已用盡。 有很多真心愛過,然後愴然分開的感情便是如此。 在人生的清晨,誰不是轟轟烈烈、義無反顧踏上愛的列車? 誰不曾想過一生一世? 誰不是看著緣分遠去卻怎麼也抓不住?誰不是眼睜睜等黎明帶著倦怠而來? 這個人世,感情如蜉蝣,誰都沒法說了算。長久相伴,將最初的熱愛嘩為一生的溫暖,不但要看機緣,還要看彼此相處的功力。 太多的激情在跌跌撞撞的日子裡變成傷筋動骨的武器。

這樣的分開反而是解脫。 即便感情仍在: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也只好,相見不如懷念。 好過一再糾纏對錯,才是對過往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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