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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塞爾的浮木

布魯塞爾的浮木

陈升

  • 雜文隨筆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36502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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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序

布魯塞爾的浮木 陈升 6145 2018-03-18
台北東區這家意式的咖啡館裡各式各樣的人們緊挨著椅子坐。 同樣是喝咖啡,要早個三年五年的,人們是不願意這麼挨坐的,倒不是人們熟稔了起來或是和氣了。我總覺得是人們更陌生,也更不在乎別人的存在,或更積極的說[我管它別人的存在了]。別人既不存在,緊挨著坐也沒什麼關係了。 一直到有天夜裡,有位同事開車送我回家時,他很訝異的說:[嘿!你知道那個誰、誰、誰就住你家樓上嗎? ]我仰頭望著我住的那棟高樓,突然憶起,自己似乎也是有意沒意的隱藏著自己的住所,就像在生活裡,有意沒意的隱藏著自己的心情,也像在咖啡館裡有意沒意的隱藏著自己。鄰座的情侶,呢呢喃喃的對話,混雜在前座那堆蹺班的事務員的謾罵裡,都像城市裡激流裡的礫石聲,變得毫無意義了……

於是,我更肯定了一件事,肯定我家對門那戶住的就是我不再聯絡的熟人。 偶爾,我聽見他開鎖進門,或搭了電梯下樓去,也猜想他常常挨著門上的小洞,呆立在我家門口…… 然後,也就這樣的過了幾年…… 我索性就決定了,永遠不去敲鄰居那扇門。這事……就暫時先擱著別說……(待會也許還能兜得回來……) 我來說說我那一段[粗鄙的旅程] 就一個世界公民來說,我發覺,我的分數是不高的。在我自己的城市裡,我謹守著不丟果皮,紙屑的國民守則,可不知怎麼的,只要到了那些所謂的高度發展的地方時,就忘了這些原則了,於是當我在像倫敦、紐約或巴黎的地鐵裡時就學樣的往骯髒的鐵軌上扔煙屁股了。 那感覺有點像是午夜把自家的垃圾往樓下牆角塞的癟三,死也搞不清楚那股壓抑不住的沾小便宜的心理是打哪來的……。行為上如此,當然心理上也是如此……

而我那段[粗鄙的旅程]裡粗鄙的心理,在往巴黎過境杜拜時就開始發作了…… 九月的杜拜機場,隔著冷氣房的窗玻璃感覺不出這裡的氣候。盯著機場外的橙黃燈光,想著我此去的旅程……,心理嘀咕著,這裡的大男人教來來往往的阿拉伯女人包得密不透風的,好過嗎?又嫌惡的想起寫過《魔鬼詩篇》的魯西迪要被阿拉伯極端分子通輯的事。午夜裡爬起來要往樓下去偷丟垃圾的心理,裝在長途飛行疲憊的身體裡,沒命的要發作了。 還想到美國派兵在[沙漠風暴]戰爭要扶起[科威特]這個阿斗時,身邊晃過來了幾個婀娜多姿的女留學生。 沒錯,這樣的女留學生,在粗魯的阿拉伯男性沙文世界里肯定是美若天仙的西施……,更何況是往巴黎去的哪! 只是我常搞不懂,為什麼人們談到要學藝術時,就都非得要往那巴黎去……,特別是女生……。如果我卯起來就:[我想去貝魯特學一點戰爭美學……]那就肯定是皮癢了。

所以人們都往那幾個爛都市去,就是我前面提到的會讓我想往地鐵的軌道上扔煙屁股的城市。 或者是,[我想去阿姆斯特丹學煉丹……]那人家就肯定你吸毒。 [巴塞隆納怎麼樣?畢加索的故鄉:或者布宜諾斯的左派美學? ] [要學拉丁話?拉丁話沒什麼用……]你常常得到這樣的答案。 [怎麼會沒用!全世界有三分之一的人說拉丁話,這世界有最多叫瑪莉亞的女人……她們都說拉丁話哪! ] 挨著杜拜冷冷的夜色,我跟那幾個要往巴黎去學藝術的婀娜多姿的女留學生們就那樣聊著…… 那時候,就更肯定我往後的旅途是注定要粗鄙到底了。 卯起來想說:[我對阿里山那快滅亡了的?族語比對英語還感興趣……] 有點浮躁起來,驚覺這爭論可能沒完沒了時,也就住了嘴。

[等我把事情辦完再路過巴黎時,我們再來聊好了……] 說起來,我自己也大男人得要死。看著杜拜機場來往那些包得死緊的阿拉伯女人,一雙雙深遂的眼睛,似乎都那樣對我說著。 [不想跟你們說了,我要趕忙去搭我的船到黃金海岸去……] 是真有那一艘船的。如果我不在今秋的季風來到之前,找到那要命的泊船處,那艘船就要隨著季風駛出直布羅陀海峽,往北冰洋的深處去了…… 記得是我中學時候,我迷上了葛雷哥萊畢克導的一部叫[白鴿]的電影,戲裡說一個中學生獨自開著一條小帆船環航世界的故事。戲其實爛得要死,可就是那股流浪的感覺,都過了那麼些年,也沒能從我腦門裡揮去…… 一直到我飛行了三十幾個鐘頭,到了巴塞隆納外海一個叫[Mallorca]小島時,我才驚覺自己對航海的概念,其實還幼稚的要死。

船是要開的……。但當我背著幾十公斤的行李,站在碼頭上往那人家分配給我的、看起來還沒有車站的寄物櫃大的床位看過去時,我的心就涼了半截。我原期望會有一張軟床的,也才驚覺,這些年來養尊處優慣了的自己,對很多事情的想像,原來是那樣的淺薄。 開船的朋友笑著說:[你可以再考慮考慮……]於是我很不禮貌的就走了。 我去找了一家一顆星的旅店,就在那個小島上發了三個禮拜的癩,沒有刻意要去做什麼事,就是醒來了就出去走走,回來了就盯著天花板瞧。 島上有一家上海人來開的餐廳,我和風韻猶存的老闆娘聊著印象裡的上海的種種,由於天天都做著一樣的事,後來真有點忘了自己是從哪兒來,或要往哪兒去了。 因為一直都帶著相機,就不住的拍著……,一直到我實在再也支撐不住情緒裡,那種幾近要滿盈出來的想要表達些什麼的念頭時,我才去訂了機票——要往馬德里去的機票。

離去的前兩天,是個黃昏,車子停在一個無名的村子裡,我仰頭望著噴射機在高空拉過的凝結雲,收割後的麥田,風涼涼的……。我只想到該回家吃晚飯了,免得媽媽擔心,還猜想晚上應該有鹹魚吃的。在黃昏裡,我迷路了。我盯著相機裡的麥田景緻看,錯亂的以為循著前去的村莊小道就可以回我鄉下的老家去,我在幾萬里外,回到了我鄉下的老家。我蹲在麥田裡哭了很久……,就像小時候在鄉下的稻田裡迷路那樣,以為媽媽一定會來找我,一直到天上捻起了一顆一顆的星星來帶我離開那裡。 後來我去了馬德里,我走進馬雅大街66號的一家手工吉他店,一進店門抬頭一看,就看見它掛在牆上,心裡湧起了一些話來。我對著它說: [你等我很久了吧? ]

我請看店的老太婆將它拿給我,我揮去它身上滿佈的灰塵,買了一個最貴的箱子裝上它。 老太婆說:[你不用試試音嗎? ] 我笑著說:[不用的。 ]心裡想的是: [我們已經夠熟了……] 老太婆露著甜蜜卻有些詭異的笑容說: [它是等你很久了……] 夜裡,我們寫了[從倫敦到馬德里……] 去了馬德里,其實什麼也沒做,就好像只是專程去帶它走的那般…… 也許就像[從倫敦到馬德里]歌詞講的那樣:[只為了要逃離自己的軀體……]我就去了倫敦,找來了三個老外到錄音室裡把屬於音樂那部分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情緒交代了出去……,去看了幾場很屌也很爛的爵士樂演出,就搭上了最後一班的歐洲之星往巴黎去找那們過境杜拜時認識的女生,和她那叫[尚皮耶]的男朋友……

十月的巴黎開始冷了,有點風,我正想著地中海那艘船該也已經乘著季風往北冰洋去了…… 世芸站在人潮漸稀的車站盡頭等著我,瘦瘦小小的身軀包裹在一件很大的男性現衣裡,笑了笑,我還是問她為什麼非得要到這個爛城市來唸書,她說:[我不清楚前方有些什麼,但是我肯定留著就什麼都沒有……] 多棒的一句話……。我在巴黎十三區一家破落的旅店裡,一直想著這句話,夜裡一直覺得有股烤羊肉串的味道從窗沿上滲了進來,我一夜不能成眠…… 隔日,我們藉來了尚皮耶的車,買了份地圖,開車的說是同學的同學,我也不特別清楚,說是要去海牙看一個林布蘭特的特展。 我說:[你們就把我塞在後座裡,然後不管我怎麼了,都別管我……] 我知道我自己心情開始起了些變化,決計要用這一趟北去的沒有目的地的旅程,要粗鄙的脫去一層皮,像電影裡的異形,客氣的上了地球人的太空船,然後在地球人的身上下卵,褪皮……重生……

我更無聊的去挑開留學生涯裡最不願意去面對的懷古生活話題去談去…… 在布魯塞爾和剛剛才認識的志偉、老麻在淒冷的紅燈區裡喝得酩酊大醉…… 要說把情況弄得紛亂,我們都是專家;然而要去收拾分解後的心情時,就顯得有些乏力了。我開始學得我跟他們一樣,變成一塊一塊的浮木,漂浮在歐洲大陸裡的黃色人種浮木。我們彼此看得見,卻無法在激流中緊緊的擁住,我們只有在偶爾碰觸時,奮力的吶喊,卻不清楚再一次的相遇會是幾時……。 午夜裡在幾近於冰點的布魯塞爾街頭,世芸緊挨著我說,她在台北的男朋友,最喜歡聽我的歌,所以她覺得我是很熟的大哥哥那樣。我用我的大手把她摟在肋下輕輕的哼著一些老去的歌……。她突然笑著說:[你千萬不要寫我們的故事喔……]

我很想跟她說:[大部分的時候,我並沒有能力去決定我想寫些什麼……] 只是說:[你不覺得宿命這玩意挺迷人的麼?你是因為你的男友聽我的歌而熟悉我,可我是因為要趕赴那艘等待季風的船,而在杜拜跟你相遇的……] [我以為我的工作已經結束的,或者我的心緒已經平靜了,該要回去了,可是這夜裡我們卻在布魯塞爾散步著……,你不覺得宿命這東西挺奇怪的嗎? ] 而沒有說出口的是:[其實,這一路……我正努力的要把一個粗鄙的自己拋棄,但很抱歉的是都讓你們看見了……] [你應該是個好人……]世芸笑著說。 [嗯,我喜歡你這麼說。 ] [但是……,不是再去挖掘別人心裡不想拿出來的苦痛了好麼? ]她很認真的說著,老麻跟志偉縮著頭在前面搖搖晃晃的走著,想他們也仔細的聽著我們的對話,我們從地鐵站出來,穿過站前廣場,石板路上反映著昏黃的街燈…… 我還倔強的說:[只怕這世界上歡愉的事,都叫別人寫光了喔? ] 說著的時候突然覺得我愛上了這個城市。 這個城市,沒有我所熟悉的費洛蒙,也沒有那些爛城市莫名其妙的驕傲:也彷彿是這個城市,把我們這些毫無關係,也很有關係的人聚在一起…… 所以……我才想到東區這咖啡館裡緊挨著旁邊坐的那位陌生人,可能就跟你一樣愛著同一個人,思念著同一個人……。而住在我家對門的那個陌生人,可能就是我不再去聯絡的熟人。 也就是因為這樣像浮木似的在激流中奮力的想要去抓住對方,所以才在偶然的相聚時,要磨礪出閃亮的淚光和歡笑…… 吃完了布魯塞爾最後的一包台灣泡麵後,我們繼續往北去……。想我就像深夜裡往樓下扔垃圾的癟三那樣,一路的又狂又癲,時而悲傷時而喜悅…… 是心裡有個底,是人在外國,沒人認得的那樣,開著尚皮耶的那台破車,在沒有限速的德國國道上開到了時速一百八,沒命的拋棄著情緒的垃圾。 當我陪著他們去看完科隆的現代美術展時,肯定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我說:[就那一隻木奶伊公雞站在電視上,是什麼偉大的現代美術……] [因為……是很難得,只有德國才有,才大老遠的,從巴黎開車過來參觀的……] [那你們告訴我,像牆面那麼大的,整片都塗了黑漆看也看不出名堂來的,又是什麼偉大的現代美術? ] [……]幾個人瞠目結舌的。 而那時候,我真的想破口大罵,然後再找個攤子吃碗藥燉土蝨或蚵仔麵線去……,不想再去理會那什麼偉大的現代美術了。 他們留了個電話給我,然後把我扔在萊茵河畔,我在想我真是快要斷線的風箏了;我在想,我在德國還認識誰…… 初冬的萊茵河畔非常淒美,河畔一簇一簇的銀杏樹吧,開始變得枯黃了。 我在想我是怎麼了?一路上像個刺猬似的看到人就想戳。過去……只是自顧自的認為只有自己才肯去掘開性情裡的黑暗面嗎? 我在想世芸昨夜對我說的:[不要再一直問我尚皮耶的事了好嗎? ] [如果你知道尚皮耶是一個離過兩次婚的六十歲的獨居老男人,而我是一個二十幾歲的窮留學生,他每天給我煮好吃的法國菜,天冷時來接我回去,就這樣……你何苦,一定要逼迫著別人去想像明天呢? ] 我像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在泊泊的船聲之間,我被一陣涼沁的吉他聲吸引了過去,橋的涵洞裡坐著幾個嬉皮樣的年輕人。 擺在座前的帽子只掙得零星的幾毛錢銅板,我說:[我給你們幾馬克,借你們的吉他彈彈好嗎? ] 寒風裡,幾個德國嬉皮聽著他們從來都沒有聽過的東方曲子…… 他們問我是從哪兒來的,做什麼的……,還說這不方曲子聽來水平頗高的…… 我笑了笑只說,我是漂浮在歐洲大陸的東方浮木,下次再相逢時,可能就是在布接格或是米蘭了…… 唱著唱著,斜對角的老人突然蹭了過來,用有著濃重口音的英語跟我說:[你可不可以為我上個禮拜才過世的妻子唱首歌……] [WELL……]我跟他說。 [我不要你的錢,你可以給我們一點啤酒喝……] 我跟我的德國朋友們都要到了些啤酒。 老人在我的筆記本上,用德文寫著他想說的話,再艱難的翻譯成英文給我聽。 我就照著他的意思,並且選了AM的調唱著: LILO——。我答應你……我不再哭了…… 空曠的床,失落很難形容。 想燒了你留下來的東西…… 因為……到處都是你的味道…… 或者……想燒了我自己…… 因為……那裡面有你的味道…… LILO……我就會來, LILO……我就要來了…… 老人說,唱得太傷感了,跟他的想像不一樣,並且好意的邀請大家到對街的爵士餐廳吃飯聽爵士樂。 我站了起來還了吉他,想想,喝得酩酊大醉,把情況弄得紛亂,我可是專家……,但收拾分解後的心情,就沒這麼大把握了…… 嘴上回絕了他的好意,只說:[不了,我明天有早班的火車,要去米蘭,不能多待了……] 心裡想的是:[媽的,受夠了……,我非得要去找個攤子吃點什麼藥燉土蝨或蚵仔麵線的不可了……。受夠了,再浪漫下去就不行了……] 霧靄裡的火車站,世芸給我一個一個世紀那麼久的擁抱,我跟她說: [替我問候尚皮耶好,也許下次再路過巴黎時,可以吃他做的法國菜……] [開心一點,好嗎?你是個好人,我們都很喜歡你……] [請大家不要生我的氣就好了……] 又像個小媽媽那樣告訴我,到了科隆要怎麼轉車,路過瑞士時,沒有簽證要怎麼跟海關說,到了米蘭時,大概是深夜了,因為大夥都沒人去過,只有靠自己了…… 我在我四十一歲生日那天夜裡,一個人散步來到聖米蘭大教堂前…… 學流浪漢那樣,坐在廣場的階梯上發呆。那是我記憶中第一次一個人過生日,而實際上,我並不太清楚我自己究竟在哪裡。 ……也可以是布拉格的,只是因為那天夜裡突地就跟老人說: [明天要去米蘭了……]米蘭就收留了我。 我坐在階梯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搔著頭,才想起似乎好久沒有照過鏡子了,不知道現在變得怎麼樣了?粗鄙的旅程,把情緒裡的垃圾都在外國倒光了沒有?我在米蘭街上走來走去好幾天,檢查著自己,在想自己應不應該再繼續頑皮下去…… 有一天,我處到黃昏,起不了床,知道自己病了。在想……我終於病了…… 我一直躺上床上,看著斜陽慢慢的在窗沿上移動。 在想……海明威在巴黎落難的那段日子寫的事,說窮困餓肚子時,腦子就特別清醒,能想到平時不可能想到的事…… 而我決定,要對自己好一點,為自己……也為別人,起床時我要去吃一頓意大利大餐,承認了在米蘭鐵定找不到藥燉土蝨吃的事實,就笑了…… 突然,強烈的想念起這一路上認識的人,並努力的想去分辯,為什麼宿命把這些人牽扯在一起的理由…… 說起來,我並沒有設計這一段旅程,我喜歡帶點[哲學味]的說: 是這段旅程,設計了我…… 我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我看看緊挨著我坐的那些陌生的人們,想他可能就是思念著你的人,你認識的人,也或者是你所思念的人,思念著你的人……,我們都應該是熟悉的…… 所以……,就別去管這些文章裡的誰和誰是否有直接的關係……,或者,台北城和馬德里有些什麼樣直接的關係……,也原諒我沒能把我那[粗鄙的旅程]說得夠清楚…… 因為……我想對自己好一點…… 但是,我沒有答應世芸,不把我們的旅程寫出來…… 這不能怪我,因為在杜拜過境的時候跑來搭訕的是世芸。 也因為她,我發覺我也變成了一塊浮木,而且……有好幾次差點就漂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隨便去跟人搭訕……,除非……你可以承受得住。 然而……我相信生命旅程中的那些喜怒哀樂,在我們老去時終必會變成一絲絲甜美的回憶。 所以……又有什麼承受不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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