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蔡瀾談吃

第5章 蔡瀾談吃-5

蔡瀾談吃 蔡澜 15689 2018-03-18
日本有三大珍味,那就是雲丹(海膽)、揆子(海參的卵巢)和唐墨(烏魚子)。 烏魚子顧名思義,是烏魚,也叫鯡鯢鰹的魚~。英文的,分雄性魚類的精子,雌性較硬,故叫為。 英雄所見略同吧。東西方交界的土耳其人也喜歡吃烏魚子。傳到歐洲,烏魚子是法國、意大利老饕的最高級食品。只在出名的店裡才有得出售。一小塊三十歐羅,合兩百多港幣。 其實在日本賣得更貴,烏魚給他們拖網捕捉,差點絕了種,很熟路的人才能買到,購入時也得小心,那家發明假螃蟹的公司已推出混合烏魚子,用賤價的銀雪魚子或明太魚子扮烏魚子,做得很像樣,一下子就上當。不過在日本,東西一分錢一分貨,太便宜的烏魚子,絕對別碰。 台灣現在也到處能看到烏魚子。一餅餅像一雙迷你日本八字拖鞋。從

前盛產烏魚,但後來也是拖網拖到絕種,當今的烏魚子是從墨西哥等南美地方進口的,味道已遜色。 烏魚子的處理方法是拿日本清酒抹乾淨,放在火上烤,外層略焦,裡面還是很柔軟的狀態最可口。 日本人之所以叫它為唐墨,是因為烏魚子的樣子像中國傳過去的墨,通常是非字形那麼橫切或細片來吃的,這是家裡的吃法,可以切得比較多片。 再切同樣大小的生蘿、,一片烏魚子一片蘿蔔,就那麼吃將起來,香得不得了。 從前我們去到台北的酒家,吃法就不同了,不是家裡那麼片法,而是像潮廾!人片響螺那麼把刀擺平來片,片出來的烏魚子有手掌般大,吃起來才豪華過癮,在酒家之中,比起其他消費,算是便宜的了。 最初接觸烏魚子,並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台灣女友拿來送禮,--有股腥味,就那麼放在一邊不去碰它,過了一些時候,外面發了一層白色的黴,扔進垃圾桶丟掉,實在暴殄天物。其實那層黴可以用白蘭地等烈酒抹掉,照樣可以吃的。

沒有烤魚工具時,一般人會用一個平底鑊,下點油,煎它一煎,但是煎得過熟時,烏魚子的中間也發黃了,就不好吃。咬起來硬崩崩的,香味盡失。 還有一個同學更傻,收到了烏魚子禮物,拿去煲湯,完蛋了。 其實香港人也吃烏魚子的,現在在流浮山的干貨攤中還能看到。不過香港烏魚子很小,手指頭般,曬得很乾。 買了拿到餐廳,叫師傅炮製,他抓了一把放進鑊中炸,上桌時也有一陣香味,但吃進口和日本台灣的大烏魚子一比,有天淵之別,當然,價錢也差得很遠。 在土耳其旅行時看到的烏魚子,用蜜蠟封住,比台灣賣的巨大許多。最初不能確定是不是,即刻買下,拿到餐廳用刀子切開,一陣香味撲鼻。對路了,對路丫。告訴自己。 問當地人怎麼吃?要不要烤一烤或煎...煎呢?他們說烏魚子已曬乾,可以就那麼吃,不必加工。

切了一片放進,果然是當年在台灣酒家吃到的味道,中間軟油油的膏狀魚卵,吃了有點黏牙,但香味久久不散,實在是天下絕品。第一個發現吃烏魚子的人,偉大得很。怎麼想到?應該給他一個獎狀。 好吃的東西必須拿出來和大家分享。我切了幾片給攝影隊的工作人員,眾人吃後大贊不已,說下次經過一定要通知他們買。 休息時到一家海鮮餐廳,門口的櫃檯上擺著好多片烏魚子,工作人員看了大喜,迫不及待地買下,請侍者切來吃。 上桌,大家一抓放進口,味道有點怪,又將渣吐了出來:"怎麼和蔡先生買的不同?" 一看,原來廚子就那麼把烏魚子切成一片一片,外面封著的蠟也沒有 除掉,大家連蠟也吃進口了。 我不知道天下還有什麼地方的人吃烏魚子,以我的經驗,吃過了日本的、台灣的、香港的、澳洲的和土耳其的之外,最最高級也是味道最好,卵最軟熟,是希臘的烏魚子。一流。

坐在希臘小島的海邊茶座中,來一碟烏魚子,再來一杯當地的土炮,不羨仙矣。 這種酒,和土耳其的一脈相承,主要以大茴香製成,所以在希臘喝吃烏魚子時想起土耳其。 去到巴黎,在最高級的食材店,看見一條條朱古力般大的東西,認定是封了蜜蠟的烏魚子,一問之下,知道是從希臘進口的。 "和什麼酒一塊吃最佳?"問店員。 他回答:"當然是,要不然的話,也行。" 原來這兩種牌子的酒,都是用大茴香為原料。是透明的,但、和都是棕色,有如白蘭地。不過這些酒有一貫的特性,一摻了水就變成乳白色,和消毒藥的丁相同,不慣的人覺得味道和消毒水一樣難於進口。 但是,就那麼奇怪,和烏魚子配合得天衣無縫,下次你試試看吧。謝謝上帝,給我們吃到烏魚子。

對百年老店,我一向有份尊敬,所謂創業容易守業難,又說什麼爛船也有三斤鐵,能生存那麼久,總是有點道理的。 其中之一是"京都老蔡記"。 蔡士俊在北京皇宮做菜給皇帝吃,辛亥革命後流落街頭,在北京前門開了一小店,賣蒸餃和餛飩,生意興隆。 政局不穩,蔡士俊帶了家人投靠河南開封岳母,後來又逃荒到了鄭州,創辦"京都老蔡記"。 廚藝傳給他長子蔡永泉,店名愈做愈響。朱德和梅蘭芳都是座上客,毛澤東在鄭州開會時特地到店裡吃蒸餃,大叫:"味道不錯,很好。" 這句話在文化大革命時變成毒咒,蔡永泉所受之苦不去談了,但把技藝傳給第三代的蔡元順,經營至今。

我到鄭州,當然非去"老蔡記"不可,但因其他工作,只有臨走的那 個早上才有空。該店只在十一點開門,已無時間趕到機場,好在當地友人老金拍胸口:"一句話。" 北方人就有這種豪氣,說搞掂就死也搞掂它,果然摸上店舖時,蔡元順已經準備好材料。蒸出一籠籠的餃子。 入口,鮮甜無比,是我一生人之中吃過最好的蒸餃。回到香港寫了一篇東西誌之。 一年後昨天,接到電話,竟是"京都老蔡記"的第三代傳人蔡元順的聲音:"我來了。" 一向不太開口說話的他,把電話交給朋友老金。老金說:"店裡來了許多香港客,拿了你那篇文章找上門,蔡元順高興得不得了,把你當是知音。這次來香港,說特別為你做餃子。"

一聽大喜,我剛搬家,沒安頓好。就借拍檔徐勝鶴兄的廚房吧。約好今天一早去九龍城買材料。 大師出馬,買的東西一定不少,我準備好大菜籃,跟他跑。 "蒸籠呢?"我一見到圓臉,身材略胖的蔡元順就問。 "帶子。"他說,"麵粉?" 我們到"新三陽。買,店裡說最好的是美國麵粉,從蔡元順的表情看來,知道並不理想,但像書法家,一管禿筆也能寫出好字,蔡元順照收貨。再到街市二樓豬肉檔。 "八二?"蔡元順問。 我上次去他的店問過,應該是七成瘦肉三成肥肉的比例,也許他以為香港人怕肥,所以這麼問。 "七三。"我說。

蔡元順笑了,知道我尊重他。 豬肉不必自己剁,請店裡開碎肉機磨出,但要一塊姜,和肉一起絞,這是秘訣。為什麼不用蔥?因為蔥苦。 "還要些什麼?"我一共問了三次。蔡元順一共也搖了三次頭。 就那麼簡單?就那麼簡單?就那麼簡單? 回到廚房,把麵粉加水反复搓揉。這一下學問來了,所花的力氣,是我永遠付不出的。而且不完全是勁道,剛柔自如,恰到好處,才能擀出完美的麵團。 輪到最重要的餡了。把碎肉放在一個大鍋裡,邊打邊兌水。打時一陣子緩慢,一陣子猛烈。那隻手的旋轉比攪拌機更快更有力,啪啪作聲。調味只有簡單的醬油和麻油。 打出來的餡,像肉漿,水分很多。是我看別人做的最顯著的不同。蔡元順開始包餃子了。擀出來的皮薄到極點,包著大量的餡。因麵粉不是慣用的,他只摺了七八摺。

"看書上,你家做的不是堅持著十二摺到十三摺的嗎?"我問。不拘小節,是最大的學問,蔡元順說:"好吃就是。" 馬尾松老遠從河南鄭州帶來,比一般針鬆的葉子更長更粗,用上湯煨過,抹點麻油,鋪在蒸籠上。不用一般的布,是因為松葉可以中空將蒸籠和餃子隔開,又不黏底,厚厚地舖了一層,蒸起來卻比布易熟。 一麵包一面蒸,每一籠剛吃完又有一籠上桌,原來蒸的時間不必太久,四分鐘已經足夠。 上桌一看。皮薄如紙,用筷子一夾起,可以看到半透明的餃子皮中的餡,滲滿著湯,怎麼搖,也搖它不破。 香而不膩,又是一餐近來最美味的,非常幸福,也想把這種感覺和大家分享。 "到香港來開?"我問。

蔡元順又笑了:"一句話。" 想起北方人的爽直和言重如山,他這一句話,一定做到,但是河南鄭州的那家老店呢? 友人老金代蔡元順解釋:"來香港之前已經想好,交給他妹妹打理。"看樣子,各位再過不久,就可以嚐到了。 喝礦泉水,我還是喜歡有汽的。 數十年前嶗山礦泉在香港賣廣告,說要喝"咸"的,還是"淡" 的,記憶猶新。有汽是前者,帶點鹹味。 上一次去法國,在普羅旺斯一家很舒適的餐廳中,看到侍者拿了意大利的 ]有汽礦泉水倒給我,就知道這家人的水準一定不錯。法國人驕傲,一向認為自己的東西最好,要喝有汽礦泉水?他們即刻拿出牌子出來。 但是的汽是不夠的,味道也沒那麼好。如果一間餐廳能不顧面子而用其他國家比他們更好的水,這家人就很虛心,食物必有水準。小朋友問:"為什麼他們不用?才是最代表法國的有汽水呀!" "在法國,很少餐廳看到。"我說,"我曾經上網看的歷 史,發現它說得很暖昧,就是不講現在是誰的。 " "什麼?"小朋友說,"你說公司不是法國人的?"我點頭。 "那麼不會不是意大利人的吧?"小朋友--不相信的樣子。 "不是法國人的,也不是意大利人的。"我說, "它們全都給一家叫雀巢的公司買去了。""賣咖啡粉的那家雀巢?"小朋友問。 ...乞是一家全世界最大的食品機構,由在一百多年前創 立,當年母奶不足,每五個嬰兒之中就要死一個,媽媽又要出外工作,沒時間哺乳,就發明了奶粉。我們小時候喝的也由雀巢做的,目前美國人早餐吃的各種麥片和粟米片也多是這家公司的產品。朱古力市場中,、等也是。連寵物市場的生意也做了,賣貓糧。 " "只做食品嗎?" "不,不。"我說,"大家都認為是法國化妝品的公司也給他們買了。全球那麼多家免稅店,他們都有份。" "哇,美國人真厲害!"小朋友感嘆。 "雀巢不是美國公司。" "什麼?那麼是英國人的我一直以為是英國人製造的。"小朋友說。 "雀巢是一家瑞士公司。""真是沒想到。"小朋友說。 "當今的社會也無所謂什麼東西是什麼人的了。"我說,"反正都上了 市,任何國家的人都能買股票。有錢的話什麼公司都能買到。像集團,還買了、、、、、、等等名牌。 " "哇,還有呢?"小朋友問。 "酒的方面,最出名的香檳&、、, 白蘭地的、等,都是他們的。 "我說。 "那一定是家老公司了?"小朋友問。 "也不,在一九八七年才成立。"我說,"要是夠眼光,就能成為大 集團。 " "我們談回水吧。"小朋友說,"在歐洲叫水,怎麼說有汽的和沒汽的?""英語你懂得,不必說了。"我說。 "拉丁語系水叫為,發音為阿瓜,汽是。不是英文中發音而是字後加一個。有汽說 ,沒汽說。而字不念成英文罪惡的,發音為辛苦的辛。 " "水分多少種呢?" "可以喝的水分池塘水、山泉水、礦泉水。幾億年來,地球上的水都取之不竭,在短短的這幾十年,我們把地下水喝得七七八八,像出名的泉 都濟南,泉水都喝乾了。其他的水被污染,我只有喝瓶裝水了。 ""你喝哪種瓶裝水?"小朋友問。 "喝嶗山或者。"我說,"酒醉之後,半夜醒來,喝這些礦泉水,才知道水是甜的。" "你常旅行,水喉水敢不敢喝?" "照喝不誤。"我說,"很多餐廳供應的水,都是水喉水。不過大陸的還是避免喝它,有氯味,上海酒店大堂的噴泉,都充滿這氯味。" "蒸餾水呢?" "我最討厭喝蒸餾水了。"我說,"什麼營養也沒有。甚至礦物質也沒有。拿去澆花,花會死掉。在一九七。年有個叫 的人發表過一篇論文,講蒸餾水的種種害處,你有空不妨在網上看看。 " "世界上什麼水最好?" "這要喝茶的人才知道。"我說,"我有一群專門研究茶道的朋友,他們把所有的水都試了,認為北海道出產的一種叫栢水的最好。" "從喝水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嗎?"小朋友問。 我笑了:"水應該喝冷的,或者室內溫度。所有喝滾水的人都應該避開,既然要喝滾水,為什麼不喝茶?在外國如果你喝滾水,...定會被人認為足怪物。當然,美女除外。" 我雖然勸人家甚麼都吃,但我自己也有一些絕對不吃不喝的東西: 咖啡 我太喜歡喝茶丁。一愛上,就舂個頭去研究。沒有時間分心,我知道要是再喝咖啡的話,就慘了。像我也喜歡京劇,卻不敢涉足。 二、鳳梨 粵人稱之為菠蘿,我們南洋人叫它為黃梨。小時候,到馬來亞去旅行,路經一片片的黃梨園,一望無際。已到收割時候,街邊堆滿了,沒人去管,我們把車子停下,拾幾個來吃。 沒有帶刀子,只有把黃梨扔在石頭上,砸爛丫就那麼吃進口,要多少吃多少。真甜,黃梨最好吃的部分是它的心,比甘蔗更爽脆甜美。吃多丫。發現嘴和舌頭都被黃梨的纖維割破,痛得要死。 從此對黃梨起了恐怖症,看到它頭皮就發癢,不小心吃進...。塊,頭上標汗,淋至額。偷東西的報應也。 我想我可以強迫自己吃更多的黃梨來克服恐懼,但年紀已大,不必做這些無渭的事。 三、貓 那麼有靈性的動物,怎麼吃得下? 有些人說貓是外星人,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看到大陸人賣所謂龍虎風的鋪子,心中生毛,絕對不會走進。 要是漂泊在小島上,沒有食物,只剩下貓。那麼,我想我也不會吃,把自己當貓糧可也。 除了這三種東西,基本上我可以什麼都嚐一口,喜歡和不喜歡又是另外一回兒事。試過之後,而覺得不愛吃的,倒是不少: 一、小唐菜 這種本人叫為長綠菜的蔬菜,飛機餐最愛用,加熱後不變色,也不變味。當然不變味,因為它本身就沒味嘛。吃它不如吃草,至少草腥。二、茹藹 又稱魔芋。由茴弱地下莖採取的澱粉製成。當今流行摻人果汁來代替啫喱,但不能像睹哩溶化,所以很多老人家吃了鯁死。茴弱完全要靠別的東西給予它味道。那麼,不如吃那些有味道的東西。 三、年糕和白面 道理和菇弱一樣,它本身是無味的。上海炒年糕固然不錯,但我只選配料來吃。這一系統的食物我都不喜歡,包括北方和上海的面和日本烏冬,因為它既無味又不爽脆,我愛吃的是全蛋麵,鹽水下得多也照吃不誤。而且,我還來個那麼嗜食鹽水味。 四、馬鈴薯 這種北方人稱為土豆的東西,對它沒有太大反感,但印像給洋人的炸薯條破壞了,不懂得美食的人才會欣賞炸薯條。用來切絲炒菜,也不是什麼美味,偶爾食之,是和咖哩雞一塊兒煮的時候。吃個一塊,已是給面子。五、西蘭花 不管是綠色的,或是白色的椰菜花,我都不喜歡。沒什麼理由可言,要找藉口的話,只能說它們沒有個性,無獨特的味道。 其他的我什麼都吃,尤其是被認為最不健康的高膽固醇之類的食物,愈吃愈香。 有些,是觀念上惹起反感的: 一、齋 看到素菜店的假叉燒、假燒鵝、假魷魚,我就反胃。這些食物很油,又加很多味精,不好吃還不算,觀念上,他們賣的是肉,已經違反了吃素的原則。對所有假的東西,我都討厭,代表性的還有假蟹肉。現在發明了假烏魚子,更是罪過。 二、所有人工培養的肉類 當今的蝦,已無味,養的嘛,黃腳鱲更只剩下形狀,真正天然的有一股幽香,已快絕種。農場雞不好吃,生出來的蛋更咽不進口。 三、連鎖性快餐店 也說不出原因,不喜歡就不喜歡,認為是次等食物。有次在倫敦街頭,舉目盡是快餐店,連吃一個輕便的午餐無處覓,但餓死了我也不肯走進麥當勞。 四、菜 東西結合,本來是好事,但是食物的基本,是要做得美味。當今的所謂新派料理,淡出鳥來,只求形態美,主張健康,但吃完已經是絕不健康,腦生了病,死得快。 五、花巧菜 中餐中常有些冷盤,用蔬菜插只龍或鳳,我一想到廚師用手去又摸又搓,已噁心。花那麼多時間去弄擺設,做食物一定沒有把握。 還我天然,還我純樸。冬瓜豆腐我來得個喜歡,豆芽炒豆!、更是百食不厭的。 任何最普通的材料都能做出美味的菜來,問題是肯不肯花時間去找?肯不肯花功夫去做? 能夠把平常的食物變成佳餚,是藝術,不遜於繪畫、文學和音樂,人生享受也。 把食物弄得通俗平凡,已不叫食物,叫飼料。 "你是不是真的會燒菜?"到現在還是有人這麼問我。 烹調不是什麼高科技,只要一點點的好奇心,就學會。是的,我 懂得煮幾味。燒得好不好?是問題。 有一次看到黃永玉先生在香港的畫室屋中有個半開放式的廚房,灶頭火又很猛,就下手。黃先生一家、黎智英兄一家和蘇美璐都試過我的手藝,問他們就知道。 被人家請客時,最怕主人家躲在廚房拼命燒,我們做客的吃得不安樂。基於此,我做菜時,和大家聊聊天,喝喝酒,走進去一會兒就捧出一味新餸來。男人做菜,有三個條件,那就是快、狠、準。 當然事前要準備許多功夫。像湯,可要花時間的。用一個雙層的搪瓷鐵煲,底鍋盛水,待滾,就可以把上面的鍋裝進去,這種煲做出來的湯是燉的,很清,一點也不濁。鍋中放瑤柱、蘿-和豬腱。燉個兩小時,上桌 的湯一定又清又甜,不可能失敗。 如果客人殺到你家,沒時間準備的話,那就要做急就章的皮蛋芫荽湯了。 從電器熱水壺注滿小鍋,開猛火。這邊廂將鯇魚切成薄片,皮蛋一個。水一起泡,把材料放下去滾,最後下大量芫荽,即成。這時湯呈綠色,又甜又香,不必下味精。此湯又能解酒,最適合劉伶。 用豬肉做材料,有時間的話,先選一塊上斜腩,這是由豬的第一節排骨算起,第六七八節骨外的肉最好吃,是外國人用來做貝根的部分,拿來紅燒,放生抽和一點點冰糖,也是很容易成功的一道菜。要燒多久?那要看你的爐的火力而定,一聞到香味,再燒半小時,錯不了。 沒有把握,用肉青好了。這塊豬面上連著頸項的肉,炒得老一點或不夠火,都好吃。我幾十年前已大力提倡,當今大行其道,大家叫它豬頸肉,不如肉青的好聽。 單單用蒜茸來蒸肉青,或者炒豆豉,都很可口。要不,將欖仁、紅辣椒、薯米、肉青切粒,加點麵醬,一塊混著來炒丁丁,很快就完成一道好餸。 至於牛肉,要先到肉檔訂一塊肥牛,找不到的話去凍肉店買好了,當然不及新鮮的。灼肥牛這道菜可很迅速地完成,但有幾個秘訣一定要遵守:一、切牛肉必須將紋理切斷,否則多好的肉都會韌;二、即灼即撈,把水滾了,加醬油和南薑粉,放人牛肉,不必等再滾,即刻撈起備用。這 時將芫荽和豆芽準備好,湯又滾時下鍋,再滾,菜已熟,這時再將牛肉放進去,熄火,即能上桌。秘訣三,用萬字醬油,其他的滾後變酸。 客人忽然來多幾個,材料準備不足時,可用罐頭充數。罐頭都有罐頭味,除了中國"梅林。牌的紅燒扣肉和油燜筍。倒進鍋子一塊炒,炒至汁剩下一點點就能上桌,再也簡單不過。 不然,把冰箱中的凍雞在微波爐中叮一叮,斬件,開一罐光。字牌的瓜仔,倒進鍋中和雞一齊慢慢煮,愈煮愈有味道。這是台灣名菜之一,叫瓜仔雞鍋,從前在酒家中喝老酒時學到的。 吃到這個階段,已飽飽,非刺激一下不可。把紅蔥頭,廣東人叫為乾蔥的去衣後切成薄片,同樣炮製青瓜、洋蔥和指天椒,加糖、鹽,用手撈勻,上桌前擠青檸汁進去,這時甜酸苦辣錯綜,有如人生,一定讓胃口起變化。 下來可蒸魚。用鹹酸菜煮鯧魚,上面再鋪幾絲肥豬肉和冬菇,淋上點酒,蒸一蒸即成。 拿尾活魚,刨開肚,洗淨,把鹹魚切片塞進去蒸,這道菜有個花名,叫"生死戀"。 每個人家裡的煮爐和器具都不同,魚大小也不一,蒸魚最考功夫,第一次失敗,第二次失敗,第三次總會成功。技巧靠經驗和實踐,別無他途。如果第一次就想有點成績,那我勸你別蒸魚,煮魚好了,用個鍋,放日本清酒和水,每種一半,加點醬油和薑絲。滾了,把魚放進去,剛剛夠 熟就可以拿來吃。煮魚和蒸魚不同,前者可以用眼睛看著,只要魚本身是活的,蒸或煮,都很鮮甜。 我在一本叫的雜誌上有一頁示範燒菜的地盤,太傳統或家常的菜大家會做,總要想些古靈精怪的,但絕不容易,有時想爆丫頭也不知弄些什麼。 和友人聊天,會有靈感,金庸先生說他父親常燒的歡喜蛋,用雞蛋、鹹蛋和皮蛋。將蛋燴熟,切開兩邊,一邊釀人獅子頭式的碎肉,灑上醬油和紹興酒紅燒,果然製成一味失傳的菜。 再想不出時,往菜市場一走,看到新鮮上市的材料,就知道要燒些什麼,但也選些較為冷門的來介紹。像芥蘭的頭,有袖子般大,將它切絲來炒,比普通芥蘭好吃得多。 走過牛肉檔時,看到牛的大腿骨被棄一旁,請肉販將兩端鋸開,成為...個小咖啡杯狀,灑上鹽,放進烤爐三分鐘,拿出來用小湯匙吃它的骨髓。拍照片的記者嘖。責稱奇,其實這種做法在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很普遍,抄襲罷了。 做菜最好天馬行空:牛骨髓是白色的,再用豆腐和蛋白來蒸,最後把白韭菜切碎鋪在上面,四種東西完全是白色。記者問菜名,我說叫白餸可也。如果用冬菇、髮菜等做出來的,可叫黑餸;黃餸有雞蛋、菊花;紅餸有番茄、辣椒;綠餸的有菠菜、荷蘭豆等。加了起來,有七種顏色的話,就可以炮製出...道彩虹餸 正如星洲五星洲炒米一樣,海南並沒有海南雞飯。 我去了海南島到處找找不到,又問過一位在海南島住上五年 的長輩,他也不曉得。問海南島的本地人,他們說:"有呀!"給我吃的,不是印像中的海南雞飯。 那麼海南雞飯到底是誰發明的呢? 追溯起來,應該是歸功於新加坡"瑞記"餐廳的老闆莫履瑞這個人。這麼說,也許有許多海南人不同意,但這篇文章不過是拋磚引玉,如果有更正確的資料,請寄下。 莫履瑞在二三十年代從海南島過番來到新加坡,以賣雞飯為生,他和一般小販擔丁一枝扁擔不同,是很有力氣地兩隻手,提著兩個竹籠:一個裝雞,一個裝飯。飯是以飯球形式做的。扭得窩窩實實,圓圓胖胖。莫履瑞這個做法,也許是看過海南島的親朋戚友做過,所以說海南雞 飯出白海南也沒錯,只是在海南島失傳而已。 當今東南亞各地都出現海南雞飯,國際酒店的咖啡室或房間服務中,海南雞飯更和雲吞湯、印尼炒飯、叻沙等被列入"亞洲特色"的菜牌中。但是,所謂的海南雞飯,只不過是普通的白斬雞和白飯,完全不是那麼一回兒事,真正的海南雞飯,做法繁複。 用大量的大蒜連皮和生薑在油中爆了一爆,再將一把蔥捲起來,還有馬來人叫為"巴蘭"的香葉,一起塞進雞的肚子之中。雞外皮抹鹽。煮一大鍋水,一滾,加一匙鹽,再滾,再加,憑經驗看應該有多咸。 把雞放人湯中,燙個五分鐘,撈起,過冷水河。水再滾,再燙。三次或四次,看雞的大小,不能死守陳規。 最後把雞掛起來風乾。 燙過雞的水上面有一層雞油,拿來放進鍋中爆香乾蔥頭,再把米放進去炒它一炒,炒過的米放進另一個鍋中炊,炊飯的水也是用剛才燙雞的湯,用,一半。一半留著,加高麗菜和冬菜,成為配湯。 還有一說,是把生米放進一個漏斗形的鐵鍋中,下面滾水蒸之,見過黃履瑞做的老朋友們這麼流傳出來。 炊完的飯肥胖,一顆顆獨立,包著一層雞油,發出光彩,一見此飯,方能稱上正宗。偶爾在飯中吃到爆得略焦的干蔥粒,更香。 吃時淋上醬油,單單是白飯,不吃雞肉,已是天下美味,無處覓。說到醬油,一定要用海南人特製的又濃又黑,帶著焦糖味道的。如 果看到餐廳供應的醬油是普通的生抽或老抽,那麼不用試,也知道一定不好吃。 醬油架上還有少不了的一罐辣椒醬和一罐薑茸,用吃完的花生醬玻璃瓶盛著,瓶的外表有一個個凹凸的格子,形狀有如一個裝紅酒的木桶。辣椒醬各家製法均不同,有濃有稀,有些很辣,有些微辣,其中加醋、薑茸則不可不用雞油拌之,沒看到雞油的薑茸,也不正宗。 用這三種醬料來點雞肉。雞一叫就是半隻或一隻,斬件上桌,碟底舖有黃瓜片,有時覺得黃瓜比肉好吃。 雞肉是什麼狀況之下最完美的呢?絕對不能全熟。全熟就像吃鞋底,要骨頭周圍的肉略微桃色,雞的骨髓還是帶著血的,才算合格。 雞不能太肥,也不可太瘦,數十年前的"瑞記",已學會品質控制,在馬來西亞的昔加末地區有一農場,專養走地雞,到時候就運來新加坡剖之。 懂得吃海南雞飯的人,最享受是那層皮,當今流行所謂的山芭雞,都太瘦。雞皮不肥不好吃,皮和肉之間有一層啫喱狀的膠汁,最上乘了。當時不知道什麼叫膽固醇,也沒有污染,吃雞的皮,吸骨中的髓,大樂也。嫌肉吃不夠,可多叫一碟雞雜,裡面有雞心、雞肝和雞腎、雞腸等,蘸著醬油吃,也是極品。 吃雞,噬出骨頭方有滋味,我對目前的去骨雞飯很不以為然。 "文華"酒店的收入,很大部分靠賣它的雞飯,也是去骨的,遊客不懂得這個道理, 現代人又怕吃得太肥,以為"文華"是最出名最好吃,也不必和他們爭辯。目前尚存古味的店鋪,還有海南二街 的"逸群"咖啡室,另外有"七層樓"餐廳,在新加坡其他的,肚子餓時,也許還吃得下吧。香港海南雞飯也是流行,但學其樣,不學其精神,連醬料也不像樣,別說雞肉和飯了,大剌剌擺出海南雞飯的名堂,甚不知恥。 幣廠老店"瑞記",老闆莫履瑞和友人黃科梅先生,以及跑娛樂版的記者黃哥空及家父蔡文玄交情甚篤。莫先生當年已懂得廣告之力量,有科梅先生撰文讚之,又有哥空先生常帶一群歌星光顧,再在家父所編雜誌《南國》長期登/"告,結果生意滔滔,"瑞記"成為遊客非去不可的景點。可惜據說公子乘摩托車撞死,莫先生無心做下去。"瑞記"目前丟空在密駝路,但至今尚未拆除,路經此地常去憑弔,唏噓一番。 最近重看黑澤明在四十年前導演的《用心棒》和《椿三十郎》,每件小道具都能細嚼欣賞,打斗場面又那麼精彩,感嘆藝術性和商 業性竟然能夠如此糅合,買在令人鳳脹。 對黑澤明的生平想知道更多,在本叫的雙周刊中有一篇講他的飲食習慣的,值得一讀。 黑澤明的食卓,像他的戰爭場面一樣,非常壯觀,什麼都吃。他自稱不是美食家,是個大食漢。與其人家叫他美食家,他說不如稱他為健啖者。導演《椿三十郎》時,在外景地拍了一張黑白照片,休息時啃飯糰。這飯糰是他自己做的,把飯捏圓後炸了淋點醬油,加幾片蘿!、泡菜,是他的典型中餐。 黑澤明是一日四食主義者,過了八十歲,他還說:"吃早餐,是身體的營養;吃消夜,是精神上的營養。" 煮給他吃的是太太喜代和女兒和子,黑澤明對她們的要求是:"好材料的原味,千萬別損害。" 習慣的早餐有半生熟雞蛋,有時則炒蛋、煎蛋或奄列,一定要用很多牛油。黑澤明有牛油癮,麥片中也加牛油。其他有蔬菜汁和咖啡加奶。黑澤明不喜歡吃蔬菜,說怎麼咬都咬不爛,要家人用攪拌機把紅蘿!芹菜、高麗菜打成汁才肯喝。咖啡粉則是自己調的,用哥倫比亞、巴西和秘魯等地的同分量咖啡粉製成"黑澤明牌。要煮得濃得要命才算滿意。 中餐在拍片時,吃得不多,除了自己做的炸飯糰之外,吃煮牛肉片、燒蛋、菠菜。飯盒分兩層,下面裝著白飯,用木魚屑和紫菜鋪著,就此而已。 晚飯可厲害,甚麼都吃。黑澤明喜歡吃牛肉,是出名的。傳說中,整組工作人員都有牛肉吃,每天的牛肉費用要一百萬日圓,黑澤明愛吃淌著血的牛肉,黑澤明一天要吃一公斤以上的牛肉等等。他的女兒笑著說:"怎麼愛吃,也不會天天吃。爸爸最喜歡的,是帶甜的佃煮做法,百吃不厭。"也不是每天讓工作人員吃掉一百萬門肉,不過黑澤明組的確是吃得好。他說過:"盡量讓大家酒醉飯飽,不然怎麼有精神拍戲?" 在家裡時常請朋友和同事,親自下廚。不動手,但指揮老婆和女兒怎麼做,像拍戲一樣。咖哩是他家名菜,咖哩粉自己磨,用的是《赤鬍子》磨研中藥的道具。炸飯糰用的是" 。牌子的沙律油,木棉的 種子榨出來的,據黑澤明說是天下最好的植物油。朋友們說:"黑澤在廚房中,就像一個找到玩具的小孩。" "我做的燴牛尾最拿手,燴牛舌也不錯,薯仔和紅蘿、不切塊,整個放進鍋煮,加點鹽就是。我的煮法,單靠一個勇宇。"黑澤明說。 親朋戚友回家了,黑澤明一個人看書、繪畫、寫作,深夜是他學習的時間,肚子餓了,當然要吃東西,所以消夜是精神的營養那句話由此得來。這時他不吵醒家人,自己進廚房炮製炒飯、炸飯糰、茶泡飯等等。最愛吃的還是鹹肉三文治,用猶太人的鹹肉,一片又一片疊起來,加生菜和芝士,厚得像一本字典,夾著多士面吃。再喝酒,一生愛的威士忌,黑白睥,但不是普通的,喝該公司最高級的 。 作曲家池邊晉一郎到他家裡,黑澤明問他要喝什麼?他回答說喝啤酒好了,黑澤明生氣地說:"喝什麼啤酒?啤酒根本不是酒!" 做黑澤明的家人也不容易,女兒有本筆記簿,記下為父親每天做的菜,希望不重複,有時想不出,問:"爸爸今晚又要吃些什麼?" 黑澤明板著臉:"一起住了那麼多年,連我想吃什麼都要問嗎?" 電影中的每一件小道具都研究一番,家中食器當然不含糊,湯碗是人間國寶黑田辰秋做的,碟子喜歡古伊万裡的古董,但是他說:"不是價錢的問題,在於你自己喜不喜歡,一個古時候的食器可以代表那個時代的精神,和那個時代的生活水準,不過要用才有價值。" 至於在餐廳吃飯,黑澤明喜歡的一家人,是京都的山瑞開了百多年的 老店"大市",用個砂鍋燒紅了,下山瑞和清酒煮,分量不多,一客要二萬二千門,黑澤每次要吃幾鍋才過癮。 我也常到這家人去,味道的確好得出奇,介紹了多位友人,都讚美不已。地址是京都上京區長者町通千本西人六番町。 另一家在橫演元町的"梅林",刺身非用當天釣到的魚做不可,烤的一大塊牛肉也是絕品,門牌是黑澤寫的,他葬禮那天,老闆還親自送了一尾鱝魚到靈前拜祭。 一九九五年,黑澤跣倒,腰椎折斷,但照吃得多。一九九八年去世。最後那餐吃的是金槍魚腩、貝柱和海膽刺身、白飯,當然少不了他最喜歡的牛肉佃煮。 對於雞蛋,還有些趣事。六十年代中,黑澤明還是不太愛吃雞蛋,但身體檢查之後,醫生勸他別多吃,他忽然愛吃起來,一天幾個,照吃不誤。黑澤明說:"擔心更是身體的毒害;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長壽之道也。黑澤明活到八十八歲,由此證明他說得沒錯。 四月底的北京,大氣最好。還設去之前看天、:預告足八至十八度,應該有點寒冷,豈知到,天高氣爽,套夏天的西裝已能 到處跑。葉全綠,泡桐紫花廠遍,北京是美麗的。 入住王府飯店,是香港半島集團管理,房間又剛裝修過,很舒適。王府飯店走兒步路,就到了王府井大街,已改為步行道,乍輛下准進入,兩旁商店林士:。北京地廣,印象總是大,大,大。 街門銅打了一塊牌:廣,果然昔[]這裡有門"井"的,當今已是被遊客做為拍照片的背景,力一不山水來。 肚子餓廠,就別新東安市場地下的"老北京一一條往"吃爾西,雖然都只是普通的菜式,但花樣挺多,可以先在這裡得到各種北京街道小食的概念。 光束豌:豆汁。這種老舍先生常主的飲品,連來自杭州的羅俞君也沒 喝過,是豆製品發酵後熬出來的東西,可以說是齋的乳酪吧,當然有點餿,配著鹹菜絲,愈喝愈美味,怪不得駱駝祥子老兄那麼愛喝了。進食時用焦圈送。所謂焦圈,是把麵粉弄成小圓圈炸出來,無餡亦無味,等於南方人的油炸鬼。 炒肝,是用碗盛著的,像湯水多過小炒,裡面有幾小片豬腸,肝是怎麼找也找不到。窮人家吃的東西,找不到肝,才是正宗。 炸蝦子、炸蠶、炸蠶蛹、炸蟋蟀各來一串。蠶蛹一咬,裡面充滿香噴噴的腸膏。聽起來恐怖,吃起來美味。人家吃了那麼多年沒事,我們怎會吃出毛病來? 印象最深的是乾隆包,用草繩編了一個籠,像錢袋。裡面有獅子頭一般的肉餅,蒸熟丫擺在那裡。吃時把草籠一擠,肉餅掉人碗中,或者用筷子挖來吃也可以。當年的街道小吃一定很少精肉做的東西,怪不得要以皇帝為名了。 匕京有天壇、地壇、日壇、月壇四個壇。和天壇一直線距離的地壇旁邊,有家叫"壇根院食坊。的老舖。 車我們到處去吃的土生土長的司機方師傅,已摸清楚我們的脾氣:非正宗的地道小食不可,就把我們載到那裡去。 一進去人頭湧湧,好不熱鬧。有個小舞台,唱著戲,又表演魔術,方師傅一坐在長凳上,大叫一聲:小二侍者前來,恭恭敬敬,捧上用蓋碗裝著的八寶茶,聽候他老人家點菜。 方師傅是這裡的常客。一發板,來六個冷盤:芥菜墩、京糕梨絲、白水羊頭、炸烙渣、香樁豆、拍黃瓜。 芥菜墩是用白菜燙了,再抹上大量的黃芥末泡成的。吃時可不能大意,不然會被強烈的芥末刺喉,羅俞君就給嗆得猛吞啤酒。 京糕梨絲其實可當甜品吃。所謂京糕,是山楂糕切絲,鮮紅顏色。白 色的梨絲墊底,上面再撤白色的糖,梨很爽口,一點渣也沒有。我說梨好吃,方師傅說是大廚的切工不錯。 白水羊頭像羊肉凍:本身已咸,還撒了大把鹽,差點把我們咸死。茶已喝完,方師傅雙指夾著茶盅的蓋,敲敲盅邊,又大喝:小二!小二即刻替他加滾水,好不威風。羅俞君的助手朱怡瓴學著辦,失敗了。接著的熱食是羊麻豆腐、砂鍋吊子、氹水腰花、京醬肉絲等等,都是非常美味,外國絕對吃不到的。 什麼叫羊麻豆腐,原來和豆腐無關,是用榨完豆汁的渣炮製而成,中間夾了辣椒乾。 方師傅和我吃過,異口同聲地批評:羶味不夠!這一道菜一定要用羊油來炒,現在大概怕客人嫌肥,改用於植物油了。 訪問都做完了,讓羅俞君和她的助手朱怡瓴休息休息,晚飯只剩下徐腫桃曰知3:>汫合 來~,京,不吃一頓涮羊肉,說不過去。 上幾次來試過東來順、南來順和北來順等等名店,吃完說頂不順,這次去了滿福樓。 涮羊肉吃的都是冷凍後切片的。用新鮮的羊肉來打邊爐,你試過沒有?在滿福樓就能找。一隻只當天屠的羊腿掛在玻璃櫥窗中,由大師傅片片,遠的是內蒙錫蘇純綿羊的後腿,北京人叫為高檔的那個部分,一隻八十斤的羊,在店裡用來涮的只有四斤八兩,肉質鮮嫩無比,即使涮的時間長一點也不會老。 羊腿當然是全瘦的,我要吃的是半肥瘦,又是用老辦法,叫一碟全瘦的,另外叫一碟全肥,北京人口為圈子的,兩碟混在一起涮,就是半月巴瘦了。 其他還叫內臟、蔬菜等,總之在滿福樓吃新鮮涮羊肉,是人生經驗,下次你去,一定別錯過。 臨上機,還去一間叫京華食苑的餐廳。就在湖的旁邊,聽說下個月就可以一面乘船一面吃東西,現在還沒開。 "只要食物地道,在什麼地方吃都不要緊。"我說。 友人間我吃過北京菜印象最好的有哪幾家,我說涮羊肉是滿福樓,要是地道小吃,就只有壇根院了。 "你的口福不錯,地道菜,吃了壇根院和這一家京華食苑,就不必再找了。"他是旅遊專家兼老饕,北京土生土長,說的話錯不了。 果然,豆汁比起壇根院要濃,羊麻豆腐的羊油下得又多又香,我也認為再不,必找了。 在北京的時間很短,又是去介紹粵菜,只剩下一個早上可以去嘗試當地佳餚。 北京吃早餐的地方不多,最典型和最地道的,算"護國寺小吃"丁。吃的都是回民的風味,證明回民是比較勤力的 "護國寺小吃"給華天飲食集團購買,一共開了七家,每一間都要加上"華天"這兩個字,應該已是半官半私,自負盈虧的經營。 到哪一家好呢?當然是去龍頭,在護國寺街,人民劇場附近的那一間去。 賣的有艾窩窩、驢打滾、豌豆黃、象鼻子糕、馓子麻花、麻團、麵茶、雜碎湯等等,一共有八十種小吃。 從小看老舍先生的作品,對豆汁的印像極深,第一次到北京就到處去找,結果給我在牛街找到,現在流行懷舊,每間風味小館都賣豆汁了。 當地人吃了幾百年幾千年的東西,一定有它的文化,我一向對當地小吃都要嚐一下,這是對這個地方的一種尊敬。 豆汁是榨了豆漿之後的渣,再發酵後加水煮出來的東西,當然帶酸,也很餿,吃不慣的人一聞就倒胃。我照喝,喝出個味道,還來得個喜歡,喝豆汁時一定要配焦圈和鹹菜。 什麼叫焦圈?這和麻花、開口笑等等,都是用澱粉炸出來的。從前生活困苦,有點油已是美味。從小吃的話,經濟轉好也會記得,長大了就一直要吃下去,看你是不是土生土長。外來的人吃不慣,就覺得不好吃。肉類很少,我叫丁一碗羊雜碎,算有點內臟吃,但湯極羶,愈羶愈好,不喜歡羊肉的朋友最好迴避。又要了一碗羊肉麵,只有幾片薄得像紙的肉,但也覺得很滿意了。 金庸先生上午睡得比較遲醒,我半夜寫完稿,一早就往外溜。下榻的北京東方君悅大酒店旁邊有家麵館,經過幾次,發現很早就 開,臨走的那個早上,決定試一試。 店叫"麵點煌",是快餐式的經營,一條很長的玻璃櫃中,大師傅在裡面做菜,賣各種不同的食品。 大概是陝西人來北京打的天下,有個部門賣陝西小食,如麻醬鉿鉻、幹層肉餡餅、白吉肉夾饃、炒釀皮等等。別被這些地方菜的叫法騙去,以為都是很獨特的食品。大陸習匕方菜吃來吃去都是一些很粗糙的餅類東西,又大又厚又硬,吃起來當地人才感覺得飽,不像南方的那麼精細和皮薄餡多。 也不單吃麵,其他部分餅類、包點類、水餃類、涼菜類、粥類和砂鍋類。客人可以到窗口看一陣子,再到櫃檯去買票,交給師傅,伙計就會幫 你送到桌上。 叫一碗炸醬麵,來的竟是湯的。麵條很粗,有點像刀削麵,一撮肉末浮在面上。湯淡如水,拌丁肉碎才有點味道,但經這麼一攪糊,又不見肉了,吃了幾口面放棄,肉末沉在碗底,沒機會撈起,等於吃不到。 羊肉粉絲湯比較好吃,但羊肉片很少,刀削麵吃不慣,來點粉絲當面,也是醫肚子的好方法。後來參考了菜單才知道,原來麵條可分拉麵、手工面和刀削麵,配料任選,價格不變。 不夠料吃,再來一碟泡菜,是用高麗菜醃製,酸酸辣辣,還算可口。又叫了一碟五香花生米,這種涼菜百食不厭,花生最好吃煮熟的,在北京去到哪裡點到哪裡,永遠不讓人失望。吃得飽飽,東西不怎樣,價錢便宜得要命。 上一次來北京,試過一家叫"滿福樓"的涮羊肉,羊腿是當天早上從內蒙運來,新鮮切出,和冷凍的相差甚遠,非常美味,這次 又帶查先生夫婦去丫,他們也吃得很滿意。 走進店裡,有一股刺眼的感覺,原來是燃燒酒精造成。這裡一人一個鍋,下面燒酒精蠟。看到每一桌都點著一枝紅蠟燭,也不是為了情調,問女侍者,才知道點蠟燭的話,可以把酒精氣消除,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如果在此要吃烤鴨,北京老饕都會向你說:"別去全聚德,當今有一家更好,是個體產開的,叫鴨王。" "鴨王"的總店開在朝陽區,往機場的順道,在一個主題公園的旁邊。看菜單,除了烤鴨之外,賣的有鹹菜豬肚湯、鹵水鵝等等,顯然是潮州菜式,這個地區又叫潮陽,是否是潮州人來打的天下? 這里高朋滿座,又有很多人排隊等位,生意滔滔,名字響噹噹之故。 上海開國際觀光節,我已算是半個旅遊界人士,與星港公司的老闆徐勝鶴兄一齊前往參加,和國內同行打打交道。 港龍還是最受歡迎的,差不多每一班都爆滿。由香港飛上海,兩個鐘左右到達虹橋機場,是舊的老樣子。新機場沒用過,聽說很遠,從虹橋到花園酒店只要二十分鐘。 抵埗時已是下午兩點,不想要太多東西,不然晚飯太飽,建議吃麵。附近的淮海路上有兩家著名的麵店:"滄浪亭,和吳越人家。選了後者。 "吳越人家"的老闆就叫吳越人,九三年曾流行吃大碗麵時興起。生意興隆,現在開了二十幾家分店,聽說淮海路上小巷中的這間,是第一家。店中佈置得清清雅雅,牆上掛滿書法和餐牌。推銷最著名的兩種面:醇香肉排和香菇素面,各自來一碗 上桌一看,碗大得驚人,湯絕對喝不完,麵條排得直直地,真如少女的清湯掛麵。很多人會以為這是機器做的,其實手打。整齊的麵條,是大師傅手藝。 菜由另外的小碟盛著,與面分開。過橋吃法。若嫌隔著丫不好吃,可以把整碟配料倒進碗中,但始終不是很人味。 是有道理的,那小碟醇香肉排的做法和東坡肉一樣,下了很多冰糖,要是把一碟都倒進去,會變成甜品。 素面沒有什麼吃頭,要了另一碗蟹粉蝦仁面,是全店最貴的,賣三十八塊人民幣。此面要是在香港天香樓吃,至少貴出十倍,但味道當然也勝出十倍。 一般來說,還是很有特色。香港照抄開那麼一家,也會賺錢。 文雋曾經再三地推薦在上海的一家餐館,叫。圓苑酒家"。 出發前打了一個電話給他要地址,文雋人在北京辦事,也特地為 我通知了老闆娘錢瑛,一下子詞到了座位。 我們四個人,徐勝鶴兄、當地旅遊界的陳經理、司機和我,叫了很多菜。錢女士忙說夠了夠了,我們說吃不完打包,結果打包的,只是半只蹄膀。 這家人燒的紅燜蹄膀特別精彩,肥嘟嘟地上桌,一大根骨頭翹在碟上,碟邊看到很多粒滷蛋,錢女士笑說:"這裡的菜名都不用自己取,客人會替我們安上別名,他們叫這道做豬八戒踢足球。" 之前來了些小碟菜,最突出的是糯米紅棗。一顆顆的紅棗之中釀著白色的糯米丸子,完全是功夫,蒸得很熱上桌,要小心吃,不然糯米丸會燙傷嘴唇 椒鹽玉米也同樣花時間,把一粒粒的玉蜀黍拆出來,用油炸了,撒上。椒鹽這種做法並非滬菜傳統,我一向也很反對,但是這一道小菜的確適宜送酒。 蒜拌黃瓜海蜇很普通。下了大量的芫荽,和一般在香港吃到的又是不同。就那麼改了一改,好吃得多。 見菜牌上有道叫虎皮臭豆腐的,即刻想試,原來虎皮取腐皮同音,把枝竹包了臭豆腐炸,味道不傳到鄰桌去,吃起來照樣過癮。 餐牌上還有...個奇妙的名字,叫"爬跳湯",想知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上桌一看,用個砂煲煲了爬著的大閘蟹、跳著的田雞,又加河蝦和蛤蜊,當然不加味精也鮮甜。 四個人吃,埋單五百人民幣,不算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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