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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節黪子魚

美食最鄉思 古清生 2615 2018-03-18
黪子魚的黪,是很久才找到,在手工寫作時代,我是見過它的多種寫法,然哪一種寫法也難一統天下。載:鰷魚,又稱白鰷。 《荀子》曰:鰷魚是浮於水面上的魚,最適合醃成片。現在北方仍叫此魚為白鰷,估計屬於正傳,黪子魚是鄂東南的叫法。尋找黪字是頗費力的,一個寫法是魚字旁,右邊配一個餐字,這個寫法有其道理,謂之此魚可餐;一個寫法是川,川的本義是河流,川子魚可曰河流之子,也沒問題;再一個是竄,竄亦無錯,此魚就是到處流竄,或曰隨波逐流;再一個是鰺,但它的讀音是shen,,是指一種體側扁而高,鱗細,尾柄細小,盛產於亞熱帶海洋的魚。此外還有一些寫法,感覺都有附會,真個是捉一尾魚容易,找一個魚名難,找一個普通魚的魚名是難上加難,我定義它為文化之累。

黪,淺青黑色也(《說文》)。黪,黑也(《廣雅》)。這顏色,恰是黪子魚背脊的顏色,淺青黑色。南方多江河湖塘港溪澗,黪子魚悠遊其間,只見那麼黑的一條,間或飛鏢般一射,也叫穿梭罷,看的是淺青黑色的背脊,以此命名,應是直觀反映。北方叫白鰷,應是平面看魚,平面看它確實是一條銀白色的魚,而且是銀白得很。 黪子魚在正經魚市是不易見到的,即便在南方江河湖畔的城市之魚市上,小小野魚黪子魚也是聊陪末座,主席是那些鯇、鰱、鯉、鳙諸類“家魚”的鐵定位置,偶遇賣者,以是框裝,上蓋條狀的綠色水草,就知其從湖中來。在北京,找黪子魚何其不易,現在到八里橋水鮮市場偶爾能見到踪影,以前住丰台時候,則在鐵路橋下能見到,那是一些散賣小魚小蝦的人,間或有鯽魚、翹嘴白、黪子魚和小蝦米。我問他們,從哪捕得這些野魚?他們答是從官廳水庫捕的,稱是偷捕,在鐵路橋下賣是為避工商。那一段時間,我是吃得比較多便宜和新鮮的野魚。我對付黪子魚的方法是先將它油煎了,起鍋,复炒青椒,佐薑絲,近熟時投下煎魚合炒,這魚吃起來焦脆而有內韌,入青椒味,魚肉鮮香微辣,可扒出兩條背脊肉,魚腹肉薄,則是焦脆,煎透之後刺也是酥的。

在南方,吃黪子魚的機會很多,我用過兩種方法捕它。黪子魚生活在水面,身體修長扁窄,遊速極迅,膽小又反應敏捷,不易捕捉,因此釣是一個方法。釣黪子魚也叫“刷”黪子,用輕柔的手竿,最小一號的細魚線,最小一號的鉤,不要錫墜,也不要魚漂,到包菜地捉一罐小青蟲做餌。鉤上小青蟲,揮竿往水里一甩,拖著小青蟲往回收,黪子魚遇上,迅猛地一口咬上,就釣上來了。如沒咬鉤,再甩。若遇成群的黪子魚,能頻頻地釣上來,份量不多,然十足有趣。再一種是下絲網,絲網上面有小浮子,下面有墜子,一般是一指半寬的網眼,網是有二尺寬,長約兩三丈吧,牽到水面上去一橫,黪子魚衝過去,就卡在網上不能過,往回退,線卡住腮,跑不了啦。那網絲很細的,撞上了黪子魚,上面的小浮子就能見到急劇抖動,可以去摘,也可以一次性收起來摘。

小時住外婆家,其時大冶湖尚有漁民,湖中有一種大黪子魚,足有20公分長,黑背,腹部泛黃,或有暗黑花紋,稱做油黪,漁民用絲網繫起它來,往往扔到船的烏蓬上曬,曬乾的魚佐蠶豆醬、薑絲與乾紅辣椒蒸,蒸得魚體冒油,有魚油的魚肉,就又多了魚香,肉結,細膩,我們都愛吃它。我在羅橋湖、四棵湖也經常釣到它,有一段時間,我們愛去一個叫做花椒井的地方釣魚,那裡有一條人工河,坡岸是梯級的,依稀岸上還有標語“水利是農業的命脈”,那裡漲水時能釣到諸多湖魚,我尤喜歡搭那渡船過河,是二角錢一過。在其它的一些水庫、水塘間或也能釣到黪子魚,據稱它產的子可以隨風飛颺,落水為魚,所以有水的地方,便有黪子魚。 想起來,“刷”黪子魚是一種優雅的姿態,斜背一簍,手執一竿,悠悠地甩,猛丁甩上一尾銀亮亮的黪子魚,魔術師般。後來,從日本進口一種專釣黪子魚的鉤,鉤上有鵝的絨毛,便不用上餌了,鉤落水上,黪子魚以為是食,猛咬一口,便就上鉤,或許黪子魚是近視的,不然就是遊速過快所致。記得我對面有個黃姓小伙伴,是專“刷”黪子魚的,我未見他釣過其他魚種。有天他約我去“刷”黪子魚,我說我想釣黑魚,心想釣上一條大黑魚多有成就感啊?我們就去,他“刷”黪子魚,我釣黑魚。釣黑魚的方法不同,是用粗竿粗線粗鉤,掛一隻小土蛤蟆,懸著土蛤蟆在水草上抖動,看上去是土蛤蟆自己在水草上跳,炎夏的午後,黑魚喜歡在水草里浮頭休息,有時會領著群小黑魚游戲。炎夏的午後,確實曬得人冒油,主要是背脊冒,其他的地方管流汗。小伙伴“刷”了好多條黪子魚,我竟一條黑魚也沒釣到。但是,我終於走到一片水草前面,是普通的針狀葉的水草,邊有菱角藤,藤是紅色,藤上開小黃花,極艷,那裡有一條大黑魚,小伙伴先我看見,他說,快釣啊,就在你前面。說罷,他改了主意,說,我來幫你釣吧,我比你行。我執意要自己釣,釣魚是一種快樂呢。小伙伴便一定要他來釣,他過來奪我的魚竿,說,我釣了又不是不給你,向毛保證,我們家全部不吃黑魚。我一想,是真的,他從來都是“刷”黪子魚的,未見他釣過黑魚,就極不捨地鬆開手,讓他來幫我釣。土蛤蟆點到黑魚前面,一個水花翻捲,旋出一個漩渦,把水上的金陽湧碎,黑魚狠命地咬鉤了,小伙伴奮力一甩,將黑魚釣了上來,極迅地取下鉤,我伸手想接過來看,真是讓人驚喜的,這麼大的黑魚呀!然而,小伙伴閃了下身未讓我接魚,他彎腰快速地伸出另一隻手拿起他的魚竿,飛也似的往家跑去。我愣在那裡,柳樹上的知了很浮躁地叫,陽光烈烈地曬著我,水草在清水中慢慢浮起復原,一瞬間的變故令我驚呆了。待我醒來,小伙伴已經穿過幾塊水稻田,翻過一個坡坎消失了,我眼前只閃著他那快意的笑。沒有人不吃黑魚,我想。我很沮喪地沿著小河走了一段,再沒遇到黑魚,就空手回家了。

在北京,雜誌的編輯請我去品嚐金翅樓的行政總廚王濤製作的紅扒魚翅,編輯也叫王濤,品嚐罷入席喝酒,遇見一位同鄉陳緒榮,他也是有烹飪大師頭銜,是雜誌顧問。碰杯后即邀請我去他的大江峽酒家嘗他的手藝,我後來去了,同桌有另幾位烹飪大師,還有《中國食品》雜誌的主編,林業部的一位離休高幹,席間上了一土缽“野湖小魚”,這菜剎時引領我回到故鄉,我好喜歡。酒罷,我向他討教了做法,回去也想做,到八里橋干菜市場尋找,卻是被我找到了,此地也有那乾的“野湖小魚”,12元一斤,買了一斤依法泡製,然味覺不及陳緒榮的手藝,就電話向他討教,他說,烹製時要略擱一點豬油提味。我恍然大悟,我自己做菜不放豬油,以為它增加脂肪,卻不曾想,他人做菜或許會放豬油。 “野湖小魚”,其中有小黪子魚,其他的小魚,我能用鄂東南的方言叫出名字,無法用普通話表達,反正是野湖的小魚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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