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詩人。他替我們的眼睛觀察,為我們的耳朵聽聞。我們無聲的話語掛在他的唇上,他的手指能觸摸我們感覺不到的事物。
無數會唱歌的鳥兒從他心頭飛出,有的南飛,有的北翔。開遍山麓的小花,也令去往天國途中的他駐足觀賞。
我常常見他彎下身子,撫弄地裡的草葉,我心裡聽到他在低語:"綠色的小生靈,在我的王國里,你將和貝桑的橡樹、黎巴嫩的雪杉一樣與我同在。"
他愛一切美麗之物,愛孩子們怯生生的臉龐,也愛來自南方的沒藥和乳香。
他喜歡別人友好地送給他的一隻石榴,或一杯葡萄酒,不管這禮物來自旅店的生客,或是富綽的主人。
他喜愛杏花。我曾見他滿把地採擷杏花,然後把花瓣覆在臉上。他樂意懷著愛心,擁抱著天下所有的花木。
他深知大海與天空的奧秘。他談到珍珠,但那珍珠的光澤不是塵世的光澤;他說起星辰,但那星辰閃爍在我們的夜空之外。
他如兀鷹一般熟悉群山,如山澗溪流一般熟悉河谷。他的靜默中乃有大漠的曠僻,他的言談裡乃有花園的芬芳。
哦,他是一位心靈寄寓在高不可攀的亭閣中的詩人,他的歌雖是為我們而唱,但也為別人而唱,為生命永遠是青春、時間永遠是黎明的他鄉的人們而唱。
我曾經自視為詩人。但當我在伯大尼站到他的面前,我理解了撥弄單弦琴的樂手,在精通所有樂器的大師面前的感受;因為在他的歌聲裡,有雷電的大笑、霖雨的涕淚,有樹木在風中的歡舞。
自從我知道我的豎琴只有單弦,我的歌聲既不錄載昨日的記憶,也不編織明日的希望,我便捆起了堅琴,我將保持緘默。但在薄暮時分,我會側起耳朵,聆聽詩人中至高者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