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一地雞毛。
你總得拿著掃帚打掃。也許你剛拂過，雞毛卻又悄無聲息地在你已經走過的地方安然睡著。年輕的時候總想跟命運抗爭，總想跟自己較勁，總想跟別人彆扭。現在發現，自然最好。你永遠無法拒絕自然對你的影響，慢慢的，掃帚就不那麼勤了，適應了一地雞毛，可以讓雞毛粘在拖鞋上到處亂走，偶爾心情好，還可以在清風中與雞毛舞蹈。
昨天上課的時候，一個孩子說，老師，我看見你腳邊有東西。我笑著摸了摸染了熒光粉色的小腳趾說，那是我的指甲油。她說，不是的，一個小動物。一抬腳，一隻咖啡的蟑螂受驚著滿教室竄逃。男孩子口裡喊著“殺！殺！”拿著帽子，玩具四處追打，女孩子尖叫。第一次碰到這個狀況，我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處理。是殺是放它一條生路？
一個柔嫩而平靜的聲音悄悄說：“LET IT BE。WE HAVE TO LIVE IN THE ENVIROMENT AS IT IS。”那個只有5歲的女孩子，美麗如公主的臉，散發著哲人的風采。她說：“讓它去吧，我們要與生活的環境和諧。”我想，也許這句話的中文意思應該是“隨遇而安”？
昨天晚上，空調突然出狀況了，水滴滴的生了病。放下手裡的寫了一半的小日記，從過去的回憶裡迅速拔出來投入戰鬥，關了空調，把水擦乾淨，打電話給專業修理，深夜10點一家一家對比價格，問清楚服務範圍和保修時間並且再三敲定明天一定過來。這裡的鬼天氣，一天沒空調都不行，特別是書房的空調，簡直是我的半條命。
說好早上11點來的師傅，到下午1點才腆著碩壯傲人的肚皮走進來，帶了許多瓶瓶罐罐。我抗著干擾，在他一會讓我移凳子，一會要我找水捅的紛擾裡整理著文檔。隔兩分鐘被打斷一次，有種生活屈服於興趣的無奈。以前記得毛主席剃頭的時候看書，被剃頭匠隨手在頭上打一巴掌，說，別亂動！毛主席很尷尬地搖搖頭，想到這個心理平衡多了，多大的人物都有人制約，何況我？
禍不單行，我這裡被師傅使喚得團團轉，勞工在廚房發出慘叫，長一聲短一聲要我過來。我因為被點名三次不到，受到他毫不留情的責難，說他的話我永遠聽而不見。趕緊跟著跑過去看，啞然。我曾看過一篇文章題目是“老婆，叫我如何不佩服你”，意思是那老婆可以將所有生活中的平淡化為神奇，比方說洗碗一半盤子裂開，開門鑰匙斷在裡面……我覺得這文章應該送給我家的活寶：他手裡拿著斷成兩截的水龍頭，呆站著，水管裡的小浪花快樂撒歡，噴射著好久沒有的歡暢。那個約束它的死開關終於被掰斷。我們四目相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關了總閘，那邊在清洗空調，萬萬不行。
水聲敲擊水池的玉落珠盤簡直象尖刀砸在我心頭。新加坡水貴如油，照這個流量，如果等洗好空調，兩小時下來消耗的我的緊張應該超過今天我吸收的熱量。每一秒，我都聽見硬幣啪嗒啪嗒往下掉。上個月看見院長，她一臉沮喪，問原因，她說家裡院子的地下水管滲漏，一個月下來水費上千。怪不得那一個月是新加坡最炎熱的季節，她的院子子卻像有神明庇佑，草地綠油油，花兒嬌豔。她的結束語是--美麗是鈔票堆出來的。當時還很不理解地大笑，現在我的臉估計比她還苦瓜，她那至少還落個美麗了，我這裡就是純粹的浪費，真恨不能趕緊趁機會把所有窗簾床罩被單被套沙發墊都就著這白白流淌的水洗一洗。
我是不能指望家裡的這位不食煙火的神仙的，我趕緊叫來修空調的師傅說明情況，跟他講，你改天來，我先對付水管。師傅毫不在意地說，簡單。拿了老虎鉗過來一把扯開水管的套蓋，從下面一個非常隱秘的角落將分閥門擰上，廚房突然有種置身郊外的安靜，著實鬆了口氣。這師傅看著身型碩大，幹起活來卻靈巧干練。他一邊繼續洗空調，一邊說，水管你要不要我修？我也行。不過今天不可以，沒材料，明天吧！
頓時覺得那胖師傅可愛，有種投資方向錯誤的挫敗。當年選股票，光顧著選什麼科技成長股了，收益沒看見卻老被要求每10股配三，將自己的老本一點點往裡面填。拋售，心有不甘，保留，意難平。現在鄭重奉勸姐妹們，要記住老牌藍籌也是很有投資價值，而且好處不外顯。這胖師傅今天在我這里工作才2個鐘頭，已經賺了我240塊，而明天來換個水龍頭又是120。這種隱性高收入者到哪裡找？不曉得他有沒有家眷？我這裡還有個姐妹死撐著要找博士，我得去做她思想工作，博士只是好看的，用來展覽，象絲綢一樣難打理要伺候，其實真正貼身的關懷，那種全棉的，妥帖。若找個修空調的師傅做勞工，連通廁所帶清理下水道帶修冰箱彩電洗衣機一應都有了，你只需要坐在那裡發白日夢就好。
一應凡塵事物都解決了，我又泡上我的荷葉茶坐回電腦前。
不過，那個科技成長股我都投資十幾年了，現在割肉好像有點可惜，要不，再等等？總有一天可以變現？
人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被套牢的，拔都拔不出來。帳面虧損是一回事，實際虧損那就另當別論了。我還是放著吧……
2003-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