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花開半季情暖三生

第19章 靈山聖境

花開半季情暖三生 白落梅 2716 2018-03-18
我似乎總是在行走,沒有遠途的跋涉,卻翻越幾重蓬山,涉過浩渺的太湖。我有預感,有一處夢境,等待著我抵達。 我聽說,江南的夢,像落花一樣輕。她會在時間靜止的時候,有情有意地醒著。 我應該有一段經年的心事,在藍色的深沉裡,撥去天光雲影,做一次無盡的冥想。我應該有幾度遷徙的歷程,在歲月的疼痛中,尋覓前塵舊夢,做一次無言的回首。 有鳥從遠方飛來,它藉給我翅膀。沐浴清風的姿態,我忘情地飛翔。那偶爾掠過的雲彩,它視我為一粒粉塵。 在水流的地方,我的飛翔變得有些慵懶。短暫的徘徊,讓我在此岸企望抵達彼岸的方向。這個過程,足以收蓄煙雲,成就生命的底色。 千帆過盡,回望蒼茫的太湖,無岸無渡,只有一葉小舟劃過昨天。

湖光萬頃淨琉璃。 佛坐落在群山之端,以祥和的目光,俯視著人世間無常的悲喜。層疊的青山,清澈的藍天,潔淨的白雲,彷彿在提醒人們,這兒拒絕所有的浮華。 我知道,我已進入靈山,這是紅塵中沒有的聖境。空遠的視野,彷彿到達天的盡頭。而這盡頭,可以舒展狹小的心靈,足以讓你放下所有的愛恨,讓沉重得以歇息。 幾排漢白玉石柱澄澈人間的平靜,又似乎隱含著昔日的文明。白玉的石階依然醒目如初,只是不知承載了多少過客的腳印?也許這兒曾經存留過黯淡的背影,收藏過失落的回眸。他們不願在淨化心靈後又倉促地回到塵世間,不願匆忙地湮沒在擁擠的人流裡。 放生池中,定是一片無塵境界。幾尾魚兒在悠閒地游弋,它們因為長在這方寶地,而過上了神仙般的生活。這兒的魚沾染不到塵味,它們魂清骨淨,自在逍遙。幾盞睡蓮惺忪著夢囈的雙眼,似是而非地看著這個世界。荷盤上的清露,乃瓊漿玉液,也是我等凡人不得攝取的。

佛還在遠處,我還得行走。陽光傾瀉在佛的身上,逶迤地流淌。那光芒,刺痛著尋夢者的眼睛。再灑落到我身上時,我已漸漸地消融。佛說:“凡是沐浴陽光的人,所有的祈願都可以滿足。”為這句話,我輕盈自如,體驗到生命的自在。 洗去塵埃,我選擇水的形式,流淌。 穿過這道紅色的門扉,我將抵達佛的心臟位置。而此刻,我還是今生的我。 行走在寬敞的石徑,兩旁栽種著上好的菩提。微風吹來,菩提散著淡淡的幽香,浸潤著每一個角落。我渴慕樹上可以落下幾粒菩提子,拾撿起來串成珠子,伴隨我遠走。抑或是尋找一個地方栽種,讓慈悲在人間流轉。 梵音響起,那些寧靜的音符隨著菩提的幽香,灑落在我的心上,但我分明能感覺到它的重量。我向佛的更深處走去,向生命更深處走去。

煙霧之中,彷彿又進入一個夢境。我看到許多的香客正在點燭燒香,朝拜著佛的方向,朝拜著綠水青山,像是在朝覲生命的過程。 心在瞬間靜止。點燭,燃香,我默立在銅鼎香爐前,靜靜地朝拜,輕輕地叩問。而佛,是否真的在聆聽? 朝人流的方向走去,他們在撫摸一隻佛手。人說:“觸摸佛手,便可以沾來一年的好運”。當我熨帖上去的那一刻,有一種涼,從指端穿過經脈流淌到全身。原來,我與佛可以這樣相融,天衣無縫。 我沒敢抬頭望佛,怕他悲天憫人的目光將我攝獲。待離開時,我的心會更加空落。試圖駐足,可是那遮掩不住的鐘聲頻頻相催。 丟下悵然,繼續行走。我知道,倘若丟了今生,我必定可以尋回前世。 倚著白玉扶欄,我拾階而上。

階梯寬而長,讓人以空靈的姿態企望人生的高度。我穿行在光與影的交界,塵間與塵外的邊緣。待走完,彷彿耗盡半世的光陰。 推開虛掩的重門,又脫一副俗胎凡骨。我不知道,這樣的行走是拾撿得多,還是丟失得更多。只是,入了佛門,又怎能再去計較得失? 不是誤入佛家境地,我是帶著心來的。大大小小的佛像以不同的姿式和表情盡現在眼前,讓我領悟到西方極樂淨土的精深博遠。 香案雕刻著各式的花紋,細緻而精美。我在想像,這位雕花的工匠,一定也是生長在江南。不然又怎會知曉這臨水蓮花、畫舫樓台。又怎能擁有如此精細的心事,如此不倦的閒情。 案上擺放著幾盞油燈,那看似微弱的光芒卻從未曾熄滅。還有幾疊經書,泛著時光的黃暈,卻掩飾不住它的幽深禪意。我取了一本,打算在歸去後,尋個閒暇的日子靜讀,不求參禪,但求清心。

這是僧人誦經打坐之處,他們整日面對千佛悠然的意境。試問,心中又怎麼還會滋生塵念? 跪在蓮花蒲團上,雙手合十,許一段紅塵的心願。屋樑上垂吊的檀香徐徐地縈繞,那面可以透視人間善惡的銅鏡傾瀉著白色之光。佛不渡我,他說萬物皆有定數,我自有我的宿命。 我叩首,任塵緣虛無地起滅。 登上閣樓,我的夢也行將走到盡頭。 我抵達佛的腳下,與他只有一步之遙。他頭頂著藍天白雲,高大地聳立在群山之間,眉目慈祥,靜靜地微笑。我久久地凝視,在佛面前,我忘卻來自塵世所有的苦難,忘記悲喜無常的人生。這一刻,我能做的,只有安寧。 銅鈴在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響,彷彿是一種召喚。抬頭望佛,細細地端詳,他的眼中有著無盡的含容。無論你從哪個角度將他凝視,他都在與你對望。佛可以洞穿世事,可以直抵我的心靈。

我用指尖輕輕地撫摸佛趾,短暫的瞬間,彷彿明白,我與佛本沒有距離。就如同塵間與塵外,亦沒有距離,心可以帶著我抵達任何一個想要去的地方。哪怕隔著萬重蓬山,也近若咫尺。 置身在這如煙如夢的靈山之境,臨著高大神聖的佛像,不由得驚嘆造物者之神奇。該要何等的氣魄,才能建造出這樣鬼斧神工的傳奇。 我想,這些工匠,有的出自於江南,有的也許來自於遙遠的塞北。他們離開家園,相聚在佛祖的腳下,此生定會為有過這樣一次際遇而感恩。是的,感恩,如同我,餘下的只是感恩。 石壁上刻著許多當年造佛時捐資者的名單,一行行,深淺地記載著他們的善舉。若干年後,當他們再次重遊故地,面對這方山水聖境,從石壁上尋找到自己的名字,又該會是怎樣的欣慰?

當夢醒之時,誰還會知道,有一種追尋叫歸去? 再看一眼佛,我將離去。 我收拾放飛的心情,沉沉地嘆息。俯望遠水近山,浩然的景緻讓我感到自身的渺小。究竟是什麼,讓靈山給了我家的感覺,使我不忍離開?這樣淡淡的情懷,可曾浸潤過其他遊人的心? 尋樓而下,沿著階梯,感覺生命隨之下沉。原來,來時與離去的感覺果真不一樣。那些迎面而來的稀疏遊人,朝著我走過的地方前行。他們此刻的熱忱必定會換來與我同樣的失落,這就是佛家所說的輪迴。 走完階梯,穿過石徑,越過房檐,繞過梵音。菩提細細的幽香,在風中越飄越淡。我沒能撿到菩提子,卻拾得來自初秋的第一枚落葉。 在它飄落的那個瞬間,我明白,終有一天我會像秋葉一樣地死亡。

離時已不如來時那般喧囂,生命走到最後總是寂靜。待到暮鼓響起,人去院空,佛只有獨自感受這初秋的微微薄涼。 走出靈山,暮風有幾分沉重。無言的背景被我遺留在身後,彿看著我逐漸黯淡的背影,會滋生些許悵然的失落嗎?我為自己的多情笑了。 穿過迂迴的山路,遠處的太湖,在夕陽映照下泛著金色的光芒,傾斜地打落在我的身上。太湖還是來時的太湖,小舟卻已非舊物,而我又是否是來時的我? 佛沒有回答,因為我已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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