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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07章大戰前籌謀

楊柳青鎮,好一個浪漫的名字,頗有幾分江南水鄉風光的地方。 聚集到楊柳青鎮的東北野戰軍指戰員,就要在這裡發起天津戰役,使近在咫尺的天津城回到人民的懷抱。 楊柳青鎮位於津西20裡,一條河水從鎮子中心流過,兩岸房屋高低不一,河面船隻來來往往。站在高屋頂上,用望遠鏡可以看到遠處的天津市區。幾天前,八縱兵臨天津近郊,集中兵力快刀斬亂麻,三下五除二,解放了這個鎮子。此時,戰爭景象依然在目。滿街碎磚爛瓦,潰敵留下來的交通壕和單人掩體殘缺不全,一片狼藉。時值深冬,樹枝枯黃,滿鎮見不到一點綠色,此時的楊柳青鎮,與它富有魅力的名字極不和諧。 其實,過去的楊柳青鎮不是這樣。在金代叫柳口鎮,明代改稱楊柳青鎮。清雍正九年劃歸天津府。因子牙河、大清河以及南北運河都流經這裡,水上交通十分便利。每到秋季,各地商船便滿載糧食和土特產雲集於此,轉運天津或就地出售。

楊柳青鎮以盛產民間剪紙和楊柳青年畫著稱於世,方圓數十里的村子幾乎家家會點染,戶戶善丹青。自明朝末年起,各家各戶以家庭作坊繪製年畫,代代相傳。其中著名的戴廉增畫店,傳到清朝乾隆年間已歷九世。 就在這深冬時節,就在這不見柳絮,也沒有楊花的年畫之鄉,劉亞樓建起了他的前線司令部。他被任命為天津前線司令員。他將率領34萬人馬,用他們的力量和智謀,用他們的忠誠和犧牲,繪出一幅更大更美的畫卷,一幅天津解放的畫卷。 一場惡戰在即,要穩操這場惡戰的勝券,容不得絲毫怠慢和疏忽,更容不得出現絲毫差錯和閃失。劉亞樓日以繼夜地忙碌著,他勘察地形,匯聚情報,研究方案……所有的情況都必須在他的腦子裡理出頭緒。他旺盛的精力和過人的智慧都投入到了這場戰役中。

劉亞樓心裡明白,對於一位高級指揮員來說,只有勇敢頑強的精神是遠遠不夠的。解放戰爭以來,戰爭規模越來越大,現代化程度越來越高。機智果敢,周密細緻是指揮員必須具備的素質,而科學的思考和現代軍事知識更是不可缺少的。紅軍時期劉亞樓曾指揮過一個團、一個師,那時只有槍和幾門小砲,而現在他指揮六個縱隊22個師34萬人,不僅有槍,有炮,還有重砲群、坦克群和工兵。 能力和素質將劉亞樓推上了天津前線司令員的位置。東北戰場三年轉戰,他作為東北民主聯軍、東北野戰軍參謀長,為這支大軍的每一次勝利都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同時也經受了鍛煉和考驗。劉亞樓以他“堅強的組織紀律性,嚴格、周密、高效率的工作作風以及驚人的毅力和卓越的組織才能”為首長確立決心,順暢指揮提供了堅實的保障。

蘇聯軍事學院的學習,殘酷頻繁的戰爭實踐,毛澤東等天才軍事指揮員的培養,鍛造了劉亞樓統領大軍、駕馭戰爭的能力。 劉亞樓完全能夠獨自指揮一場大戰役了。林彪和羅榮桓信任他,黨中央信任他,任命他為天津前線司令員的決定是中央軍委批准的,是毛澤東批准的。 不辱使命,不辱重任。隨著天津大戰的帷幕即將拉開,迫使劉亞樓必須迅速制定出一個完整、周密、萬無一失的作戰計劃。 對於這座有200萬人口的工商業城市,攻城作戰必須速戰速決;必須保證城市少受破壞,人民生命財產少受損失;必須把這個華北最大的工業重鎮基本完好地交到人民手中。許多因素必須考慮到,許多困難必須事先估計到,許多意外情況必須事先預料到。戰役部署和戰術動作必須加以規定。敵人的部署和防禦工事要瞭如指掌。敵人的兵力和戰鬥力要精確計算。劉亞樓和他的戰友們湊到一起,對敵人逐一分析。一個軍一個軍地掂量,一個師一個師地掂量,一個團一個團地掂量。

劉亞樓的司令部像一架高速運轉的機器,報話機、電話機響個不停。指揮員、參謀進進出出。各種戰前準備會開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作戰地圖掛在牆上,那上面畫滿了各種標號。劉亞樓常在地圖前久立,或獨自思考或與指揮員討論。 思維在高速運轉,思維在迸濺火花,思維在凝結聚焦。參謀長的機動靈活與司令員的當機立斷同集於劉亞樓一身而不矛盾。謹慎小心不意味著桎梏想像,周密細緻不意味著縮手縮腳。戰爭是藝術,是鋼鐵與意志較量的藝術,是智慧與才幹凝結的藝術,是理想與犧牲澆鑄的藝術,是毀滅與新生交替的藝術。千百年來,戰爭造就了曠世英雄,戰爭創造了嶄新世界。 夜深了,室外寒星閃爍,屋裡油燈昏暗。 劉亞樓攆走了身邊的參謀、警衛員和通訊員,他要一個人靜下心來,對敵情作最後一次系統完整的梳理:天津河流縱橫,地形複雜,並且有敵人連年增修的堅固防禦工事和許多高大建築物,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城市。

即將打響的天津戰役是一個在水網地區大規模的攻堅戰。 天津周圍是廣闊綿亙的沿海窪地,是易守難攻的水網地帶,對於大兵團多兵種的戰鬥行動來說有不少困難。 天津市地形複雜,被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白河和運河切成許多塊。 天津敵軍防守司令陳長捷從1947年秋就大力增修城防,環繞全市挖了一道寬10米、深4~5米的護城河,並放進運河河水和海河潮水,水深經常保持3米左右。 天津護城河內側連接一道土牆,河底到牆頂高6~7米,牆上附有電網,每隔20~30米有一座碉堡,護城河外有碉堡群,有幾道鐵絲網、電網和鹿砦,周圍埋設有數以萬計的地雷,並且將城周圍五里以內的村莊焚毀,造成一片無人區。 天津城外的護城河有大型碉堡380多個,連同市內和縱深的碉堡共約1000多個,縱深的地堡群直達核心工事區。

陳長捷自誇天津的防衛堅如堡壘,固若金湯。他以為憑藉著這樣複雜的地形、堅固的工事和13萬兵力,完全可以固守。所以被圍以後他仍然拒絕投降,繼續頑抗。 陳長捷對他的“大天津堡壘化”確實非常得意,天津的城防工事圖上寫著“固若金湯”四個大字。蔣介石在遼沈戰役期間路過天津時,也對天津的城防工事贊不絕口。 這個“大天津堡壘化”是否無懈可擊呢?劉亞樓展開了自己廣闊的思維空間:天津地區約有70平方公里,陳長捷以總兵力兩個軍10個師約13萬人守備。這10個師中,除一五一師沒有受過大的打擊外,其餘的六十七師、四十三師、二十六師、二八四師、二九三師、一八四師均在以往作戰中被我重創或殲滅過,其中一八四師曾四次被殲滅後重建。另有三個師是在天津被圍前後臨時編成的,其中三○五師是由地方保安隊改編成的,三二六師、三三三師是由東北逃回關內的散兵游勇組成。這些部隊據守孤城,士氣低落,戰鬥力不強,且戰線長達90華里,兵力不足,捉襟見肘。而我攻津部隊是22個師34萬人。兵力對比是34萬對13萬,即2.6∶1。

嗯!劉亞樓微微點著頭,隨即漫步到窗前,用雙手使勁推開兩扇破舊的窗門,直目眺望暗夜中的天津城:天津城的形狀是南北長,東西窄。南北25華里,東西10華里。高大建築多在南部,一般平房在中部,北部開闊,南部多為水網區。因陳長捷判斷解放軍主攻方向在北部,所以他把戰鬥力較強的蔣介石嫡係部隊六十二軍放在了中部和北部,弱的部隊放在南部。總體說,敵人的兵力部署和防禦工事的特點是,北面兵力、戰鬥力均較強;南面兵力、戰鬥力不強,但工事較堅固;中部兵力少、戰鬥力弱,而且防禦工事也不強。 敵人的弱點一個一個在劉亞樓眸子裡暴露,我軍的優勢一點一滴在劉亞樓腦海裡明晰,周密的作戰計劃完整地在劉亞樓胸中形成。 這天正值元旦,中國傳統習俗被稱為辭舊迎新的日子。劉亞樓在他的司令部,要召開一次決定天津戰役命運的作戰會議。

會議室是臨時佈置的,很簡樸。屋子中間擺著一張長桌,上面放著一把茶壺和幾隻茶杯,牆上掛著一張軍用地圖。各縱隊領導和各師領導都來了,滿滿噹噹坐了一屋子。劉亞樓和每一個到會的指揮員寒喧握手。 在東北野戰軍,指戰員都共認一個勿須爭論的事實,劉亞樓講話很少用稿子,邊講邊想,講完了,記錄下來就是一篇思想深刻、邏輯嚴謹的文章。 沒有客套,沒有議程。劉亞樓開門見山地挑開了作戰會議的主題:“平津戰役的第二階段已經開始。華北兵團已經解放新保安、張家口,殲滅了傅作義起家的王牌三十五軍,卡住了傅作義集團西竄歸綏之路。我野戰軍先後解放南口、丰台、唐山、軍糧城,包圍北平並切斷平津聯繫。目前,我們已經完成對天津的包圍。只要我們拿下天津,傅作義則陷入欲逃無路、欲戰無力、欲守不能的絕境地步。天津之戰在平津戰役的全局中佔有舉足輕重的位置,我們肩負的任務十分光榮和艱鉅。”

各縱隊和師的領導相互用交換眼神在釋放自己內心的激動,會場依然平靜如水。 劉亞樓健步走到作戰圖前,順手拿起立在牆根的一支木棍:“遵照毛主席'每戰集中絕對優勢兵力,四麵包圍敵人,力求全殲,不使漏網'的原則,根據敵人守備特點和天津市區地形特點,以及力求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戰鬥並儘量使城市少遭受破壞的要求,我們決定將主攻方向置於天津市區中部。作戰方針是東西對進,攔腰斬斷,先南後北,先分割後圍殲,先吃肉後啃骨頭。” 說到這裡,劉亞樓突然收住話匣,掃視了一圈會場,然後提高聲調:“這個方針的要點是,首先求得東西貫通,以打亂敵人的防禦體系,攔腰斬斷。由於天津是一個南北長、東西窄的城市,加強東西兩面的攻擊力量,就能迅速可靠地求得貫通。把敵人攔腰斬斷,就能打亂敵人的整個防禦體系,又能自由地將兵力向兩翼擴展。這樣既不感到正面狹窄,兵力擺不開,也不致形成兵力分散。除了東西兩個主攻方向以外,以部分兵力由南向北助攻和以小部兵力由北向南佯攻。

對自己參謀長清晰的作戰意圖,簡明的作戰方針,準確的作戰要求,各縱隊和師的領導情不自禁地發出嘆服聲。 劉亞樓緊接著宣布具體作戰部署:“第一縱隊司令員李天佑、政委梁必業指揮第一、第二縱隊並配屬特種兵縱隊三分之二砲兵和20輛坦克組成西集團,為第一主攻方向,從天津西北和平門南北地區突破,由西向東攻擊;第七縱隊司令員鄧華、政委吳富善指揮第七、第八縱隊配屬三分之一砲兵和10輛坦克組成東集團,為第二主攻方向,從天津東王串場、民族門突破,由東向西攻擊。東西兩集團在金湯橋會師,然後分向南北半城圍殲守敵。西集團向南,東集團七縱向南,八縱向北。第九縱隊司令員詹才芳、政委李中權指揮第九、第十二縱隊之第三十四師,組成南集團,為助攻方向,從天津南面尖山子地區突破,由南向北;另以西集團及東集團一部及野司警衛團在城北佯動,迷惑敵人。第六縱隊第十七師為預備隊。第十二縱隊主力位於軍糧城地區隔斷天津塘沽聯繫,截擊天津向塘沽突圍之敵。” 會場沸騰了,各縱隊和師的領導不約而同地都站了起來。 會議用熱烈的掌聲,一致通過了這個經過深思熟慮的作戰計劃。 劉亞樓把目光轉向二縱司令員劉震,“劉震,你們的對手是六十二軍,是塊難啃的骨頭!” 劉亞樓在前線指揮所下達攻城命令“他牙口好,沒問題。”鄧華插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啃骨頭更有味道!”劉震也幽默地回答說。 各縱隊都受領了任務,緊張的戰前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舖開。 天津戰役打響前,東北野戰軍有一句流行的說法:劉參謀長把兩隻老虎放在了第一主攻方向。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這兩隻老虎指的就是一縱和二縱。一位研究軍史的資深專家說,一縱、二縱總是並肩戰鬥,都是敢打硬仗從不服輸的部隊。這支部隊正是因為有了這種不服輸的勁頭,才有了生龍活虎、敢打敢拼的作風。 翻開全軍最高研究機關——軍事科學院編寫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史》,你就會了解一縱和二縱原來都是英雄的部隊,是有光榮歷史和光榮傳統的部隊。 第一縱隊是以中國工農紅軍為骨乾髮展起來的一支部隊。一縱有兩個紅軍團。一團前身為1928年7月彭德懷、膝代遠領導平江起義成功後組成的紅五軍一部。長征到達陝北時,其番號為紅一軍團第四師第十團。五團前身為1932年11月吳煥先、王平章重建的紅二十五軍第七十五師之一部。長征到達陝北時,其番號為紅十五軍團第七十五師第二二三團。 1937年8月,這兩個團分別改編為八路軍一一五師三四三旅六八六團一營、三四四旅六八八團一營。一縱二團和一縱四團的前身是以紅軍幹部、骨幹組成的八路軍三四三旅六八五團新二營和三四三旅補充團。抗戰初期,這些部隊在晉冀豫地區艱苦轉戰,1939年起先後進入山東和蘇北地區。爾後長期戰斗在蘇北、魯南、濱海戰場,發展為山東軍區第四、第六、第十三、第二十三團。抗日戰爭勝利後,1945年8月,第六、第十三團與濱海軍區獨立第三團合編為山東解放軍第一師;第四、第二十三團與濱海軍區獨立第一團合編為山東解放軍第二師。這兩個師成為一縱兩個師的前身。同一時期,由山東軍區濱海支隊與部分地方武裝組成的東北挺進縱隊主力成為一縱另一師的前身。 1945年9月,山東解放軍第一、第二師和東北挺進縱隊分別從陸地和海上開赴東北。第一、第二師改編為東北民主聯軍直屬第一、第二師;東北挺進縱隊改稱為東北民主聯軍第七縱隊。 1946年8月,東北民主聯軍直屬第一、第二師和東北民主聯軍第七縱隊一部組成東北民主聯軍第一縱隊。 1948年1月,東北民主聯軍改稱東北人民解放軍,第一縱隊番號不變。同年11月,中央軍委發布統一全軍編制及部隊番號的命令,第一縱隊改稱第三十八軍。 第二縱隊也是由中國工農紅軍為骨乾髮展起來的一支部隊,其前身是紅十五軍團一部。 1937年8月25日,紅十五軍團在陝北三原縣改編為八路軍一一五師三三四旅,旅長徐海東,副旅長黃克誠。 1940年2月改編為八路軍第二縱隊,司令員左權(後為楊得志),政治委員黃克誠。同年6月底,第二縱隊一部與新四軍第六支隊在淮北地區會師,整編為八路軍第四縱隊,司令員彭雪楓,政治委員黃克誠。同年7月又與地方支隊合編為八路軍第五縱隊。 1941年1月改稱新四軍第三師,1946年8月整編為東北民主聯軍第二縱隊。 1948年1月東北民主聯軍改稱東北人民解放軍;第二縱隊番號不變。同年11月,中央軍委發布統一全軍編制及部隊番號命令,第二縱隊改稱第三十九軍。 這兩支英雄部隊在建國前長達20餘年的艱苦鬥爭中,以善打硬仗、惡仗而著稱,經歷了無數次的戰鬥考驗,湧現了無數的英雄模範連隊和英雄模範人物,為人民軍隊創造了輝煌。它們是第四野戰軍的光榮,是人民解放軍的光榮。 在遼沈戰役攻克錦州作戰中,林彪把一縱作為總預備隊留了下來。出於對整個戰役勝利保障的考慮,林彪把一縱留在了“袖筒”裡。錦州之戰是林彪猶豫了幾個月,受到毛澤東批評之後才下決心打的一場戰役。林彪對錦州戰役的擔心尤甚,他怕萬一打不下錦州,東野腹背受敵;他怕全軍無法回返,所有重裝備因汽油耗盡不得不丟棄;他怕準備一桌菜卻來個兩桌“客”。他留下一縱作預備隊,準備在萬一陷入困境的時候,拿出來扭轉局勢。應該說,擔任一場大戰役的預備隊是非常重要的。可看著兄弟部隊在前面鏖戰,一縱指戰員還是急得嗷嗷叫。 這一次入關作戰,林彪把一縱從“袖筒”裡拿出來了。東北野戰軍入關之前,林、羅、劉等野戰軍首長接見一縱營以上乾部時,劉亞樓說:一縱遼西會戰沒怎麼打,林總說進了華北要把老虎拿出來。劉亞樓說著,還作了一個從袖筒裡掏出來的樣子。下午,一縱隊營以上乾部聚集在瀋陽醫科大學禮堂,野戰軍主要首長都到了。羅榮桓政委、劉亞樓參謀長講了話。羅榮桓政委說,東北的勝利,是黨中央毛主席英明領導,東北人民全力支援,全體指戰員英勇奮戰的結果。一縱隊在東北三年中;堅決執行命令,英勇善戰,尤其是政治工作活躍,始終保持著高昂的戰鬥情緒,為東北全境解放作出了貢獻。你們到華北去,要發揚優良作風,團結華北人民,團結華北部隊,爭取軍事政治雙勝利。劉亞樓參謀長說:一縱隊是東北野戰軍的一隻小老虎,錦州戰役中你們是總預備隊,沒用上。遼西會戰,攻克瀋陽又沒有機會充分施展出力量。到華北去,那裡有幾十萬敵軍要你們去消滅,有北平、天津等大城市要你們去解放,英雄有用武之地,你們可以在那里大顯身手。 首長的講話極大地鼓舞了部隊,指戰員們都無比自豪,傳來傳去,就簡化為,“一縱是隻小老虎,野戰軍首長不輕易放,到華北要放虎下山了。” 天津戰役是東北野戰軍入關後的第一戰,為保證首戰必捷,劉亞樓堅決地將一縱和二縱這兩隻“老虎”擺在了第一主攻方向。 “不辜負野戰軍首長的希望,震虎威,抖虎風,揚虎氣”成為一縱二縱指戰員的共同心聲。 主攻部隊的火力組、突擊組、爆破組、架橋組、救護組,利用駐地街道、建築物、河流、橋樑等地形地物,演練巷戰、夜戰、架橋、渡河、救護,以及火箭筒、機槍、隨伴火砲互相聯繫、互相支援的協同動作。每一個戰士都明確在巷戰中容易失去聯絡時,必須具有的獨立作戰本領。戰士們提出響亮的口號:“發揚孤膽作戰的精神!” 主攻部隊殺敵立功的情緒高漲。上上下下展開挑戰應戰。師與師,團與團,營與營,連與連,班與班,個人與個人,挑戰應戰,熱火朝天,爭先恐後。請戰書、決心書、保證書紛紛送到連隊黨支部和上級黨委。有的戰士還寫了血書,堅決請戰,請示擔負最艱鉅的任務。戰士們決心解放天津城,打好入關第一仗!活捉陳長捷,替天津同胞除害!有的戰士激昂地說,戰後一定與大家見面,不在追悼會上,就在慶功會上! 面對這樣的部隊,這樣的指戰員,縱隊首長表面上雖不露聲色,內心卻很興奮:什麼樣的堡壘能阻攔得了他們的腳步!什麼樣的敵人能滯止得了他們的進攻!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是一句掛在指戰員們嘴邊的口頭禪。 總攻天津的戰鬥打響前,解放軍指戰員就與敵人展開了智與勇的較量,他們要用最小的代價,去換取解放天津最大的勝利。 大自然賜予了天津平原城市的雅稱,郊外地勢平坦開闊,加上敵人在城防工事區內外製造大片無人區,拆毀民房村落,砍伐樹木,掃清射界等手段,使解放軍難以隱蔽接敵。 為了確保突擊勝利,減少傷亡,各師均集中十幾個營的兵力進行近迫作業,改造地形。每個師都在自己的進攻正面挖數條長達幾公里的交通壕。這些交通壕,曲折迂迴,縱橫交叉,通向出發前沿陣地。 相互連接橫貫的小型交通壕,如同蛛網一樣遍布整個前沿陣地上。沿著交通壕兩側,架設各級指揮所通往前沿部隊的電話線。 交通壕寬兩米左右,深一米六左右。交通壕過深,人直起身子看不到外面,無法進行戰鬥;交通壕過淺,人在裡面運動又容易被敵人發現。交通壕里還遍布許多掩體。交通壕一直挖到距敵人30~50米的地方,有的距敵人僅10餘米。 為了不暴露主攻方向,交通壕最後的一段距離要留在總攻擊之前最後完成。交通壕兩邊插上高粱稈偽裝,擋住敵人視線,不讓敵人發現目標。 交通壕在延伸,發起衝鋒的位置在一步步地向天津城逼進。對解放軍的近迫作業,龜縮在城防線裡的敵人驚恐萬分。 夜幕降臨大地,再加上瀰漫在空中的霧靄,是近迫作業的好時機。天津外圍廣袤的大地上,密如蛛網的交通壕悄無聲息地向前掘進著。城上的敵人發現了,把探照燈、照明彈打得賊亮,不斷地打槍、打炮。 戰士們邊挖交通壕邊俏皮地說:“城上老總多關照,點燈放炮好熱鬧。我們一定加油幹,工事挖得快又好,叫你一個跑不了!” 數九寒天,呵氣成霜,滴水成冰,指戰員們不顧天寒地凍,冷風刺骨,他們蹲在或伏在地上,一鍬鍬、一鎬鎬、一點點地向前掘進。 寂靜的夜晚,只聽見戰士們的喘息聲,鍬鎬刨在凍土上的鏗鏘聲。身體的熱氣融化了冰雪,融化了濺在身上的凍土,加上汗水,每個人都是一身泥漿,一身冰水,冷風一吹又結成冰層,硬邦邦的,像穿著笨重的盔甲。 敵人不停地射擊,一陣陣猛烈的砲火和機槍朝戰士們襲來。彈片和流彈在四周迸濺,卻沒有一個退縮。戰士們知道,他們不能躲避,不能退縮。總攻的時間在一天天臨近,時間就是勝利,分分秒秒都是寶貴的,他們必須一刻不停地向前掘進、再掘進…… 一條交通壕已向前推進了數千米,距敵人的前沿不到200米了。 敵人發現解放軍的戰壕已經挖到了他們的眼皮底下,一切火器都向著戰壕射來。戰士們繼續挖著,並不理會,只有機槍組監視敵人的行動,但為了不暴露目標,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開火的。 敵人越來越瘋狂,好幾個槍榴彈手露出半個身子射擊。槍榴彈爆炸的火花在戰士們前後左右閃現,炸藥味不斷地鑽進鼻孔嗓子,熏得又苦又辣。戰士們每人相距不到三米,卻被濃密的硝煙擋住了彼此的視線,只有藉著砲彈爆炸時瞬間的火光,才能看見鄰近的戰友。受傷的戰友在逐漸增多,但交通壕也越挖越快。 所有的交通壕都完成了,它是用鮮血鋪成的前進的道路。幾天之後,將有更多的戰友,沿著這條特殊的道路沖向敵人,沖向勝利。 解放軍包圍天津之後,敵人不斷加緊天津的防禦,並且企圖利用水患阻止解放軍進攻。陳長捷命令:打開西郊三元村附近的水閘,使南運河的水大部分都流入護城河。同時,在陳塘莊、趙各莊堵塞護城河流入海河的通道。 護城河裡的水有進無出。 水位在暴漲! 河道裡的水無法流通,僅僅三天時間就漫溢而出,猛獸似地向西南地區的大窪地傾瀉。很快這不可收拾的大水就使北起小梢口、南至八里台一線,沿保安、天津公路兩側10餘里的地區被淹沒。 大水繼續向四外漫漲。解放軍預定的幾個主要突擊方向的陣地也成了汪洋,嚴重妨礙著攻取天津的行動。 疏通河道迫在眉睫。 但是,剛剛在天津地區落腳的解放軍,對這裡的水系分佈,地形情況,還有風土人情,都是兩眼一抹黑。 一位白髮、白須、白眉的老人串連了他熟知的幾戶“水上通”來到軍營,伸出了暴著青筋、顫抖著的手,指著遙遠的地平線,說:南運河的上游,有一個水閘,只要把它閘死,運河水就可以不再流入護城河。華北人民支前大車隊 隨軍轉戰勝利歸來的河北獲鹿縣支前擔架隊老人還特別囑咐:那個水閘就在唐官屯。大路三十里,小路二十里。 戰士們來到唐官屯。 果然有這樣一個水閘:閘門大開著,蹦蹦跳跳的水勢向下游一瀉而去;注入了護城河…… “哐當”一聲落下閘門。 南運河通往護城河的水斷流了! 很快,下游護城河的水位日落兩尺,淹沒在水中的解放軍的陣地露出了泥巴地面。 大面積水患解決以後,如何突破外圍護城河障礙,仍是突破階段的主要困難。敵人非常重視護城河的作用,除沿著護城河構築了綿密的碉堡、暗堡,組成密集火網,層層覆蓋著護城河,河邊還佈設了密集地雷區。不僅如此,敵人還在引運河水注入護城河的同時,每天派人破冰,妄圖以此阻止解放軍渡河。天津前線司令部發動廣大指戰員開展軍事民主,集思廣益,發明製作渡河工具。 一縱為克服渡河困難,創造了蘆葦橋、汽油筒橋、門板橋、梯子橋等十幾種渡河工具和方法。尤其是蘆葦橋,取材方便,浮力大,還容易架設,三分鐘即可通過一個連。前總還在一縱駐地召開了架蘆葦橋的表演會。 二縱指戰員踴躍獻計獻策,想出了扎葦橋、活頁橋、翻梯橋、船橋等渡河辦法。 七縱為了破敵布雷和克服護城河障礙,提出利用跳板、葦子、秫秸等就便材料通過護城河,還想出了用炸藥、耙雷稈等掃雷、破雷辦法。 八縱準備了大量爆破器材和渡河器材。製造了籬笆、草墊、連環木橋等,還捆綁了不少柴草排子和木排,用以鋪墊護城河冰面,為坦克和步兵開闢通路。九縱攻擊方向在津南,地勢開闊,多系水網稻田,加上敵人造成的大片水淹地,進攻有很大困難。任務下達後,各部隊迅速投入戰役準備。突擊部隊著重練突破,第二梯隊練巷戰,團營連練獨立作戰、大膽分割戰術。 解放軍當時還沒有水陸兩棲坦克或汽車,也沒有現代化的工兵架橋裝備,迅速通過上有火網下有地雷的護城河地段極不容易。全線強渡,敵人火力太強,傷亡太大。解放軍炮火雖可以摧毀敵人的碉堡,但是暗堡太多,敵人仍可發揚火力,大量殺傷我軍。搭橋,敵人炮火控制甚嚴,難於成功。早上試放一匹空馬,還沒跑到護城河邊,便被敵人的子彈射倒了。夜間偷渡,敵人的照明設備把護城河上空照得如同白晝。參謀們想不出妙法,心急如焚。 縱隊司令員李天佑胸有成竹,他說:“你們這十幾個參謀的點子想完了,不要緊,我有好幾萬參謀。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算算看咱們有多少諸葛亮哪!” 經司令員一點撥,參謀們腦子立即開了竅,大家分頭下到連隊向指戰員要“高招”。 好點子收到了好效果;縱隊司令部的電話頻頻。送作戰計劃的通信員這個出,那個進。各單位送來的作戰方案中有關渡河的辦法有二十幾種,是從8萬多條建議中加工出來的。 司令部開了整整一天會議,作戰計劃都被批准了,只有部分的修改。一個參謀建議規定統一的渡河方案。李天佑司令員不同意,他說:“我們不能統一組織渡河,也就不能規定統一的過河辦法。護城河很長,各個地方的寬窄深淺和火力強弱各不相同,不能作千篇一律的文章。”政委梁必業說:“要相信群眾的智慧和創造。” 最後的方法是,司令部將二十幾種過河方案統一印發部隊,讓各級指揮員互相參照,最後由各部隊確定本部的過河方法。 戰後,司令部查對,幾乎一個連一個渡法。戰鬥總結時過河問題最難搞。有個參謀說,就寫四個孛:群眾路線。李天佑司令員說:“指揮戰爭一定要走群眾路線,這一點敵人做不到,但卻是我軍勝利的一個重要因素,是人民軍隊的重要一面。搞軍事民主,群眾積極性得到大發揮,指揮員就能變得三頭六臂,萬分聰明。” 護城河裡的水有三米深。 沒有橋,部隊過不了河。 部隊焦急,擔任主攻任務的指戰員更焦急,他們蜂擁到縱隊指揮所、師指揮所、團指揮所……”獻出了那麼多奇特的橋:葦子橋、汽油桶橋、木板橋、船橋、活頁橋、還有云梯橋。 這些在所有橋樑史上都查不到記載的特殊的橋,閃爍著智慧,是通往勝利彼岸的路。 坦克兵也參加了渡河方法的討論。有人提出把坦克開到護城河底去,在坦克頂上搭門板橋或蘆葦橋。 用坦克架橋是個好辦法;只要把門板往坦克頂上一放,部隊就可以迅速沖過護城河;攻下偌大的一個天津,解放幾百萬人民,損壞幾輛用生命代價繳獲來的坦克是值得的。但是,坦克兵要是爬不出來,會被悶在水底淹死。 人們正在猶豫的時候,坦克分隊的戰士們來了。一個個站在司令員面前,挺著腳脯,熏黑的面孔顯出剛毅的英雄氣概,眼睛炯炯有神。他們熱情地懇求著:“司令員,批准吧!” “我們是共產黨員,不怕流血犧牲!” “為了解放天津幾百萬人民,即使我們犧牲了也是光榮的!” “一個人犧牲,幾萬個戰友衝過去,司令員,批准吧!” 英雄的坦克兵發出了視死如歸的英雄誓言,驚天地,泣鬼神,壓倒泰山。 縱隊黨委再三考慮,終於批准了採取用坦克架橋的方法,但嚴肅地宣布:“坦克要開到河底去,人,要活著爬出來!”後來,在縱隊前沿指揮所召開的攻擊前最後一次作戰會議上,李天佑司令員進一步明確了必要時使用坦克架橋的決心。 大兵團作戰,幾十萬人協同動作,發射總攻信號成了難題。 攻津作戰,東西兩個方面都是兩個縱隊協同進攻,戰線有數公里長,如果各部隊不能同時看到總攻信號,就會影響協同動作。 西集團在討論這個問題時;有人提出用信號槍,但信號槍打不高,亮度也不夠,不易奏效。有人提出用六○炮同時打兩發照明彈,但還是不能保證全線都能同時看到,而且只打兩發,容易與其他信號混淆。最後決定用五門六○炮同時打五發照明彈作總攻信號,並由一縱作戰科負責訓練和指揮專門人員發信號。 這天,作戰科副科長正帶著戰士們訓練發射信號,李天佑司令員來了。他聽取匯報後,又親眼看著戰士們演習了一次。司令員深思片刻,向副科長提出了問題。 “你們想過沒有,如果這五門砲有一門發生了故障,怎麼辦?” 副科長回答:“這五門砲都是經過嚴格檢查和試射的,估計不會發生故障。” 回答顯然不能令司令員滿意。 “估計?”李天佑的語氣很重,“估計不會出故障怎麼行?還有,如果你的照明彈打到天上,有一顆啞火怎麼辦?” 副科長說:“照明彈是挑選出來的,不至於發生啞火。” 李天佑嚴肅地說:“有些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而萬一可能出現的問題,可一丁點也馬虎不得!不光要想到它,而且要有措施保證才行。發出的信號如果出現意外,是絕對不允許的。” 副科長滿臉愧色。 李天佑語氣緩和地說:“來,我們想辦法。” 後來,司令員和大家一起想辦法,決定用七門六○炮,兩門作後備,照明彈也多挑選一些,以防萬一發生意外。 總攻天津的各項準備工作,在有條不紊、悄然無聲地進行著。 死神在一天天向陳長捷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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