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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章造勢作戰,劉鄧大軍問鼎中原

二野全戰事 王钟华 9534 2018-03-18
風雪大別山,滿山皆白,大自然的一切都在冰封雪蓋之中。然而,那些紮根並且擁抱大山的冬青松柏卻聽到了凍土底層嘩嘩的流水聲,聞到了春的氣息,感受到了春的湧動。 1948年2月24日,元宵節。 當晚,鄧小平將率領“前指”到達韋寨,與“後指”會師。 早在2月7日,中央軍委就電請劉鄧率指揮部和野戰軍主力轉出大別山,進至淮河、隴海路、沙河、伏牛山之間,設立南線指揮中心,統一指揮晉冀魯豫野戰軍和華東野戰軍陳(士榘)唐(亮)集團,展開中原作戰。 2月9日,正是大年三十除夕之夜,鄧小平致電中央軍委:為對付敵人的殘酷掃蕩,並部署主力轉移後的工作,野戰軍主力須留大別山再與敵打一個圈子。 2月22日,鄧小平在大別山部署主力轉出後的工作,要求作好反“清剿”準備,而後以中原局名義發出《關於開展游擊戰爭的指示》,要求在主力轉出後,軍區部隊和地方武裝要以更廣泛積極的游擊戰爭,獨立自主地堅持大別山戰略陣地。

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劉伯承和鄧小平才依依不捨地轉出大別山。 誰也不會懷疑,劉鄧大軍在這里扎下的腳根再也不會動搖! 此時,劉伯承早已等候在韋寨村外的野地裡。他穿著一身在大別山自製的,稻草灰染的灰棉衣,有的地方都磨白了。人也顯得老了。但他腰扎皮帶,頭戴軍帽,衣冠整潔,精神飽滿。 劉伯承身後是兩排長長的歡迎隊伍。劉伯承在踱步,眼睛始終盯著前方。 75個日日夜夜雖不算漫長,但這畢竟是劉伯承和鄧小平最久的一次分別。 “鄧政委來了!”一個戰士喊起來。夜色中,馬蹄噠噠。 劉伯承看不清,向前走幾步,停下,突然大步走上前去。 鄧小平遠遠地跳下馬,朝劉伯承奔來。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語言顯得多餘,兩雙緊握的手包容了全部的情感。時間,在這雙手相握的一瞬間凝固了。

良久,鄧小平望著劉伯承滿臉的皺紋和銀白的髮絲,沉甸甸地說:“司令員,你的白髮又多了。” 劉伯承幽默地說:“沒啥子事嘛,這回出山可要與蔣介石、白崇禧周旋一番了。” 說完,劉伯承上上下下打量著鄧小平:“鄧政委,你……瘦了。” 鄧小平微笑:“總而言之,我們都還活著,這就是蔣介石最頭疼的問題。” 劉伯承開懷大笑:“記得進大別山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劉伯承還不想死,我還要睜著一隻眼睛,試看中原逐鹿,鹿死誰手?如今,離這一天不遠了。” 從大別山轉出的部隊淚水洗面。從嚴格的意義上講,如果不是他們依舊雄赳赳地邁著整齊的步伐,這已經難以稱之為“部隊”了。自製的棉衣裂開一道道口子,露出帶著棉籽的棉花;草灰、樹汁染成的棉布早已褪色,現出紅的、綠的、花的“原形”……

衣衫襤褸,面容憔悴,亂發蓬鬆,須如荒草,形若一隊浩浩蕩蕩的“叫花子”。在這一形像後面,隱藏著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進大別山前,即1947年7月,晉冀魯豫野戰軍出征時的實力統計: 第一縱隊32,357人, 第二縱隊31,000人; 第三縱隊26,468人; 第六縱隊26,322人; 野戰軍直屬隊6,370人, 總計南下122,517人。 堅持大別山斗爭到1947年11月29日,野戰軍司令部向軍委匯報實力統計: 第一縱隊23,000人; 第二縱隊19,000人; 第三縱隊24,000人; 第六縱隊22,000人; 野戰軍直屬隊3,000人; 共計91,000人。 此時比南下前減員31,517人。

主力轉出大別山後,未經補充時的實力: 第一縱隊15,363人; 第二縱隊11,627人; 第三縱隊15,384人; 第六縱隊14,280人; 除去野戰軍直屬隊不計,尚存56,654人。 主力轉出大別山時,留下一批軍區部隊和分遣開展地方工作的人員,姑且計萬餘,即便加上此數,亦不足70,000人。 由浩浩蕩蕩的12萬大軍變為不足7萬人馬,不需再舉更多的例子、發更多的感慨了。僅此冷冰冰的數字,足以使人體味到,為了實現偉大的戰略轉折,劉鄧大軍所付出的艱難、困苦、英勇和犧牲。 從出擊隴海到南渡黃河,從魯西南大戰到搶渡汝河、淮河,再到大別山戰略展開和反圍剿,劉鄧大軍的指戰員用鮮血染紅了中原大地,也把全國戰局從防禦帶入進攻。

鮮血沒有白流,汗水沒有白灑。 時令進了3月,陝北的風依舊又硬又冷。連下了兩天雪,傍晚時突然放晴,大風卻沒有止,捲起冰碴子般的雪粒漫天呼嘯,“唰唰”地往窯洞的窗櫺上撲。 毛澤東的棉衣打著補丁,他解開領扣,拉下脖子上的圍巾,一手卡在腰,一手夾著香煙,燈光映著他的臉,目光從案頭上的電文移開。 電報是劉伯承、鄧小平2月12日發來的。近一個月來,毛澤東讀了又讀,放不開手,屢次研究上面的內容。 電文說: 毛澤東又一次用紅筆在“向西”二字下劃了粗線,猛吸一口煙,臉上泛著微光,自語道:“好個向西方略。” 到1948年初,隨著圍攻大別山的失敗,蔣軍在全國其他戰場上也迭遭嚴重打擊。為了應付人民解放軍越來越猛烈的攻勢,蔣介石不得不收縮戰線,由全面防禦改為重點防禦。除企圖繼續堅守東北、華北外,對於生死攸關的中原戰場,更是盡力糾集重兵建立重點防禦體系:津浦、隴海、平漢之間的豫皖蘇地區,有陸軍總部徐州司令部顧祝同部17個整編師;大別山、江漢、桐柏地區有國防部九江指揮所白崇禧部16個整編師;隴海路潼關、洛陽段有西安綏署胡宗南的1個整編師。共計34個整編師54萬人,約佔當時國民黨軍隊作戰部隊1/3的兵力。這些部隊,主要活動於津浦、平漢、隴海三條鐵路沿線,尤以這三線樞紐鄭州、徐州、武漢為重點。

蔣介石之所以置重兵於中原戰場,是由當時全國的戰略形勢和中原地區的特殊戰略地位決定的。從1947年7~8月間,解放軍發動戰略進攻以來,戰線步步向國民黨統治區域推進,解放區得到鞏固和發展,解放軍力量日益壯大。在中原地區,晉冀魯豫野戰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把敵人這個既重要而又薄弱的戰略後方變成了解放軍繼續前進的戰略基地。解放軍馳騁於江淮河漢之間,南可進退長江,箝制南京、武漢,威懾國民黨統治的中心;西可直出漢水、大巴山叩擊川東門戶。因此,蔣介石唯有放棄圍攻大別山的計劃,回兵鞏固鐵道線與中等以上城市。 一場全國性的戰略大決戰即將開始。 全國戰局一盤棋。毛澤東猶如棋聖高手,宏觀博覽,以他軍事家的膽略、政治家的洞察、文學家的浪漫,大手一揮,形同九天攬月,又準備走第二步棋。這就是第二個躍進:令粟裕率華野的三個縱隊南渡長江,直搗閩浙贛,把解放戰爭引向國民黨統治區的後方。

現在,粟裕大軍已集結濮陽,正為南下渡江厲兵秣馬。 劉伯承縱觀中原戰局,決心採取“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戰法,把攻擊目標首先選擇在洛陽,以此調動敵人,掩護野戰軍主力出山。 洛陽系九朝古都,位居陝、晉、豫三省要衝,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在當前,它是隴海線上的軍事重鎮,又是連接中原和西北的戰略要點。本來蔣介石派有西安綏靖公署的裴昌會兵團在潼(關)洛(陽)間守備,另遣青年軍206師擔任洛陽城防。 3月初,西北野戰軍宜川大捷,胡宗南告急,蔣介石將裴昌會兵團調回西安,令206師改隸鄭州孫元良兵團。孫元良迫於華野西兵團兵臨許昌一帶,正忙於守備鄭州,無暇西顧,只派出少數兵力進至洛陽東面的黑石關擔任警戒。這就造成了隴海線鄭(州)潼(關)段的空虛。

劉鄧抓住這個有利時機,果斷地發動了洛陽戰役。戰役由華野陳唐兵團和陳賡兵團實施。 3月7日,參戰部隊冒雨突然行動。右路華野陳唐兵團八縱隊連夜插向洛陽以東,於翌日拂曉襲佔黑石關要地,準備阻擊胡璉、孫元良西援;第三縱隊於當夜進抵洛陽以東及東南,準備攻城。左路陳賡兵團第九縱隊於8日凌晨襲佔新安等地,阻擊裴昌會兵團可能的東援,四縱隊於當夜進至洛陽以西以南,協同華野三縱隊形成了對洛陽的包圍。 9日黃昏開始攻擊,經五晝夜激戰,於14日攻克堅固設防的洛陽城,全殲守敵青年軍206師近2萬人,俘虜少將師長邱行湘。 洛陽城頭炮聲驟起,蔣介石急令鄭州孫元良和胡璉火速援救。時值豫西山區春雨連綿,胡璉兵團跋涉於泥濘之中,飽受風寒飢疲之苦,士兵叫苦不迭。孫元良是國民黨軍隊裡聞名的保存實力“專家”,他前怕解放軍在黑石關設伏,後怕鄭州空虛有失,只派出小部隊向西虛張聲勢。 11日,蔣介石聞報洛陽東門失守,急令各路援軍加速行動。胡璉企圖邀功,率整編11師強行軍,但在登封一線遭到解放軍阻擊,至16日晚才進抵洛陽南郊的伊河岸邊,不過為時已晚。胡璉企圖連夜組織渡河,對解放軍攻城部隊實施反包圍。怎奈連日大雨,河水暴漲,渡河器材無著。

經通宵折騰,胡璉未能渡過一兵一卒。當時任整編11師11旅旅長的王元直,在日記中發出這樣的哀嘆:“伊、洛兩河在洛陽附近,原可隨處徒涉,不料近日來天降大雨,山洪暴發……今年系特殊例外,天意欲失洛陽以助共軍,豈人力能為。” 洛陽戰役一打,中原敵軍調動頻繁、處處被動,原有的戰略佈局被打亂。 不久,在中原地區就流傳開這樣一個傳說:說劉鄧大軍打洛陽,是來問鼎中原的;還說鼎已落在陳賡手中,陳賡交給了鄧小平,由鄧小平把鼎運給毛主席了。意思是要改朝換代了,人民要坐江山了! 鼎,是古代烹煮用的一種器皿,多用青銅製成,圓形三足兩耳,也有方形四足的。 《莊子·徐無鬼》中說:“吾能冬爨(音'竄',燒火煮飯)鼎而夏造冰矣。”

古代曾以鼎作為傳國的寶器,以喻王位帝業。 《宋書·武帝中》說:“鼎祚再隆。”這指是的改朝換代。 問鼎故事很快就在中原一帶傳開來。人們紛紛議論說:“不管是真是假,是傳說還是別的什麼,但這代表了民意。”有的把民意說成是天意。總之,傳來傳去,一句話,獨裁統治該土崩瓦解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當家作主的時候到了。 4月中旬,劉鄧率中原局、野戰軍領導機關進入豫西,獲得了相對穩定的環境。他們抓緊時機進行了整訓和補充。 5月9日,中央決定加強中原局的領導,以鄧小平為第一書記,陳毅為第二書記,鄧子恢為第三書記,以劉伯承、鄧小平、陳毅、鄧子恢、李先念、粟裕等12人為委員。並決定再建中原軍區,任命劉伯承為司令員,陳毅、李先念為副司令員;鄧小平為政治委員,鄧子恢、張際春為副政治委員。中原軍區下轄鄂豫、皖西、豫皖蘇、豫西、桐柏、江漢、陝南等7個軍區。晉冀魯豫野戰軍改名為中原野戰軍,下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九、第十一等7個縱隊。 中原局的加強和中原軍區的重建,標誌著中原逐鹿的鬥爭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中原局勢朝著有利於我軍的方向發展。敵徐州“剿總”向南京大本營連連告急,叫嚷“徐州會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7月7日,襄樊的上空烈日炎炎。萬山頂上怪石嶙峋間,半人高的灌木遍山叢生。八九個身穿灰、黑兩種軍裝的人在這里站了兩個多小時。 8里之外就是襄陽城。 一個眼睛不大、身材不高,壯似小鋼砲的人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問左右:“襄陽城有什麼遠射程炮和重砲?” “除八二迫擊砲,威力最大的就是8門化學迫擊砲了。” “嗯,沒有遠程炮,這就好!”他甩了一把臉上的汗,又問:“敵人大山上的重機槍火力,能不能封鎖我們東西進攻的道路?” “幾個主陣地上的火力都被下面的小山擋著,不能直接封鎖我們的進攻道路。對進攻道路威脅最大的是琵琶山、真武山、文壁峰。” “哈!哈!……現在康澤算落到我們手中了!”他笑著猛地擊了一下掌。 這個人就是六縱司令員王近山。他在豫北戰役時負了傷,剛剛傷愈,就接到攻打襄樊的命令。 打下洛陽後,為調動敵人,掩護粟裕大軍向中原地區集結,從4月中旬開始,中原野戰軍發起聲勢浩大的宛西、宛東戰役,至6月初戰役結束。在此期間,華東野戰軍粟裕率部於5月31日渡過黃河南下,進入魯西南。經過洛陽、宛西、宛東戰役,特別是華東野戰軍挺進中原,中原地區面貌發生根本變化,中原解放區進一步鞏固和擴大。在此情況下,敵人不得不放棄許多中、小據點,大部分兵力困守在徐州、鄭州等幾個孤立的戰略要地。其三大機動兵團,除魯西南地區的邱清泉兵團主力整編第5軍以外,在南陽地區的張軫兵團遭到了嚴重的打擊,在沙河店、駐馬店地區的胡璉兵團主力整編第18軍顧此失彼,忙於應付,亦受到了相當的削弱。國民黨在中原地區的防禦體系已經支離破碎。當時國民黨報紙一片嘩然,連連驚呼:“兩宛之戰,中原垮台了,中原的情勢,已成不可收拾之局。” 為進一步發展中原戰局,配合華東野戰軍主力在魯西南地區尋殲敵整編第5軍,中央軍委指示中原野戰軍箝制南線之敵。 根據這一指示,劉伯承、陳毅和鄧小平決定發起襄樊戰役。從當時戰局形勢來看,襄陽對於蔣介石來說是特別重要的。它是川、陝的屏障,武漢的後院,防守長江的前哨陣地。蔣介石要是丟了襄陽,不只他的武漢後方會受到威脅,而且我軍一旦控制了襄陽,便於從長江中游南渡湖廣,西進川陝。因此,蔣介石特意把它最親信的特務頭子康澤,派到襄陽擔任綏靖區司令官。康澤是蔣介石手下最著名的特務頭子,國民黨的中央委員。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蔣介石曾派他去德國。回國後,他組織別動隊,殘害蘇區的勞動人民,屠殺了無數革命志士。抗日戰爭開始後,蔣介石又派康澤組織臭名昭著的三青團從事恐怖的特務活動。 6月5日,中原野戰軍在河南南陽影新莊召開縱隊領導幹部會。會場在濃綠的樹叢掩映下,顯得很有生氣。像往常一樣,劉伯承軍容齊整、正襟危坐,用犀利的目光環顧四周,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都已到齊,便向鄧小平小聲地徵詢了幾句,然後示意主持會議的李達宣布開會。李達簡要地講了會議的內容和程序,就宣布:“現在請劉司令員作報告!” 一陣響亮的掌聲過後,會場立刻靜了下來。與會人員本來以為劉伯承先要做宛東戰役總結,不料,一開頭他就講形勢和任務:“同志們,我們中原區的任務是將戰爭引向蔣管區,利用敵人的人力、物力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並把這個區域變為向東、向南、向西進攻的基地。” 接著,他開始分析敵情:“敵5個集團戰略佈局上的5個點……白崇禧集團是其戰略守勢的最后防線,此點突破必將全盤瓦解。敵人有三怕:一怕進關,二怕過江,三怕入川。中原區就有敵人的兩怕。在顧祝同、白崇禧、張治中集團聯合防線上,漢水區是其最大弱點。此地既可渡江,亦可入川,且是敵之接合部,無法彌補。” 緊接著,他作了一段精彩的地形描繪:“中原區有三山(泰山、大別山、伏牛山)、四河(江、淮、河、漢)。我們依托三山逐鹿中原,把四河變成我們的內河。黃河、淮河已變成內河,應背靠武當山嚮東南發展,白河、漢水流域是古戰場。將鄖陽、均縣、房縣劃歸豫陝鄂,南漳、保康、谷城劃歸桐柏,當陽、遠安、荊門劃歸江漢,就是將漢水變為我們內河的開始。長江也會像黃河一樣變為我們的內河。” 隨後,他講到了戰場情況:“我們有三個較好的戰場:一沙河,二豫西,三豫鄂陝。三個戰場中以豫鄂陝為最好,有伏牛山、武當山之依托,有桐拍、江漢的前進陣地,水寨較少,沒有大山,適於部隊運動和作戰。在敵方因漢水、長江及大巴山之障礙,部隊運動困難。” 經過這一番透徹分析,野戰軍下一步的作戰方向已是十分清楚的了。 於是,劉伯承最後道出了他的打算:“下一個戰役,向襄樊、老河口行動,先偵察情況,看准後突然捕捉守敵圍殲之。” 一聲令下,部隊就像離弦之箭,飛速向新野開進。 人稱“王瘋子”的王近山並不是草莽之輩,接受任務後,他親臨前線觀察地形,並和王宏坤詳盡地分析了敵我情況,精密地運籌之後,於7月2日一舉拿下襄樊的外圍老河口。 7月4日,桐柏3分區部隊包圍了漢水北岸樊城,其餘各部沿漢水南岸逼近襄陽,完成了戰役第一階段。 7月6日,戰役第二階段開始。 兩天后,王近山請來了王宏坤和他的幾個旅長。他說:“我要破破例,撇開大山,從山下走廊直搗西門,攻破襄陽!” 襄陽是一座歷史名城,依山而建,地形險要。襄陽北面與樊城隔漢水相望,城南群山聳立,易守難攻,素有“鐵打的襄陽,紙糊的樊城”之說。歷來兵家認為,欲奪襄陽必先奪南山;山存則城存,山失則城亡。白崇禧曾派85師23旅在城南羊枯山、虎頭山、十字架山等製高點,構築了大量堡壘據點工事,居高臨下,憑險據守。康澤到任後,繼續加以增修改建,並在交通要道、火力死角及開闊地帶,密布地雷,構成堅固防禦體系,自吹“鐵打襄陽,固若金湯”。 王宏坤倒吸了口氣,未語。歷史上,打襄陽都是先奪山後攻城,襄陽的天然地形是穩當的攻城之道。 中野指揮部接到王近山“撇山打城,主攻西門”的作戰方案報告,很是讚賞。 劉伯承滿臉是笑:“襄陽已在我掌中了!這個王近山,真機靈!” 陳毅用扇子敲打著桌子,說:“這個'王瘋子',還是下險棋的高手嘛!” 中野當即回電王近山:“完全同意作戰方案,白崇禧主力被箝制在周家口一線;對南陽王凌雲,已派二縱隊前往監視和阻擊,10天內援軍保證到不了襄陽,後顧之憂可完全解除,望按計劃加緊攻擊。” 王近山接命即動,戰鬥佈置如下: 第17旅一部攻占琵琶山、真武山,集中主力於西門實施主要突破;第18旅待命插入東關,鉗擊敵人;第16旅為預備隊;陝南第12旅和桐柏3分區部隊繼續佯攻南高地,迷惑、牽制敵人。 王近山命令部隊,襄樊戰役不獲全勝決不罷休,不完成三項任務不算全勝:一,抓萬名俘虜;二,繳獲化學炮;三,活捉康澤。 刀劈“三關”的第17旅旅長李德生擔任破城指揮員。他帶著副旅長一直深入到最前沿,詳盡地觀察之後,將敵人城上的地堡、炮樓、火力點繪成平面圖,編上號碼,再根據攻擊目標及自己部隊的火器性能分工對號,一個周密、有條不紊的作戰方案就出來了。 王近山摸著沒有鬍子的下巴,笑了:“哈!你這個李德生,挺科學的嘛!” 生著闊闊臉膛的李德生此時30剛出頭,他楞楞地回答:“劉鄧的兵嘛!” 此話很中肯。無論是王近山,還是李德生,他們的部署、戰法都體現了勇、猛、準,是典型的劉鄧部隊戰鬥作風。 炎炎盛夏,城外嚴嚴密密圍著重兵,襄陽城內三個旅龜縮成一團。 劉鄧大軍兵臨城下,康澤在無望中掙扎著。 晚飯時,坐鎮楊家祠堂指揮部的康澤喝了半斤老白乾,大汗淋淋。軍情緊急,他連續向蔣介石發報求援,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著,結果蔣介石只發來幾封無關痛癢的安慰電。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不成功即成仁。康澤想到這,命令衛兵緊閉門窗,開始草擬給蔣介石的電報: “卑職當仰體座訓,堅忍鎮定,團結軍民,嚴明賞罰,誓以不成功便成仁之決心,期達固守待援之使命。” 他期盼援軍頃刻到來。越盼越心焦,難道真要等到“校長”來電中所說的“最遲”之7月20日?據現在的情形看,襄陽城又怎能堅守到20日? 門開了,胡學熙輕手輕腳走進來。 “鈞座,城外靜得很。” 康澤不語。 胡學熙怕司令官熱出毛病,伸手欲推窗。 康澤喝住:“不開!” 他轉身又要去掌燈。 康澤又是一聲:“不點!” 胡學熙正不知所措,郭勳祺疾步走了進來,匆忙地對康澤說:“司令官,城外沒有動靜,不妙啊!” 跟在郭勳祺後面進來的副參謀長易謙隨聲附和:“會不會是共軍今晚要攻城?” 話音剛落,屋裡所有人只覺得頭懵地一下,似乎屋頂向他們壓來。就在剎那間,大地齊鳴,震天動地。 易謙驚恐地喊:“真的攻城了!” 郭勳祺對著窗外沖天的火光,罵道:“媽的,老子還沒見過這種陣勢,簡直是瘋了!” 胡學熙說:“上當了,共匪攻的還是西門。” 巨大的轟鳴吞沒了一切聲音。 康澤指著胡學熙,嘴唇翕動。胡學熙走到他跟前,俯身下去。 “快!快問問西門怎麼樣?” 胡學熙擺擺手,湊到他耳邊說:“啥也聽不見,等炮火減點兒勢頭再問吧。” 炮火一直持續了20多分鐘,接著是激烈的機槍聲。 胡學熙終於要通了西城守軍的電話。城防仍在,只是形勢很緊。 康澤看看郭勳祺,口氣很婉轉:“郭副司令,你看我們兩個,哪個到西城看看去?” “當然,當然是我。” 郭勳祺帶著胡學熙出了司令部,走到十字路口,聽到不遠處有槍聲,一驚,忙同西城聯繫,說西城門被打開了一個小口,進來一部分共軍,人不多,幾十個。 郭勳祺命令:“組織力量,拼死堵住,進城的共軍一個也不能讓他們跑掉。” 胡學熙問:“郭副司令,不到前面去嗎?” “再往前走走吧。西門一攻破就全完了。” 康澤在司令部等消息,見跌跌撞撞跑進一個人。此人一見康澤渾身篩糠般嚎啕大哭:“報告司令官,我該死!該死!我把炮丟了,我的砲全丟了呀!他們的人不知從哪裡來的……” 化學砲連連長的報告如五雷擊頂,一下子把康澤擊蒙了。這可是康澤對付共軍的一張王牌。沒有化學炮,這怎麼了得?康澤立刻命令易謙:“趕快!派人奪回來,一定要奪回來,快,趕快!” 化學炮是康澤的命根子,特務營奉命而去。此去非但化學炮沒有奪回來,連特務營也給“搭”進去了。 郭勳祺、胡學熙倉皇回到司令部。 “西門完了。”郭勳祺似乎用盡了平生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 胡學熙用電話聯繫南城,開始說頂不住了,再聯繫,電話已經中斷。 除了司令部範圍,外面的一切情況都不明了。康澤讓衛士點燈,用顫抖的手指擬了急電,分發給蔣介石、顧祝同、白崇禧:“襄陽已陷,我已盡最大努力,現仍集中最後力量固守核心工事,待援!” 康澤心灰意冷:援!援!援!都說來援,誰派的援兵都沒到,再求再催又有什麼用?他冷笑一聲,把剛擬好的電文稿伸向燭苗。 郭勳祺說;“我到碉樓去指揮!” 司令部所在地是一所四周不鄰民房的舊式祠堂,四個角築有十分堅固的兩層碉樓,大院中心築有更堅固的三層主碉樓。司令官、副司令官的住室與中心碉樓有坑道相通。康澤認為這秘密坑道最安全,所以要進坑道。臨走還吩咐衛士給他找一頂鋼盔。 襄陽城四門全部突破,第六縱隊接到劉鄧指示:“康澤只能活捉,不能抬來,要活的!” 王近山對旅長們說:“康澤是國民黨的中央常委,大特務頭子。從他這裡得到的情報、密電、密碼,格外有價值。要活捉康澤。康澤司令部所有的資料,一張紙片也不能漏掉!” 天剛亮,一夜未合眼的胡學熙帶著崩潰的神情對郭勳祺說:“我剛才到碉樓頂層看了,城牆、城內幾個據點都掛上了白被單,我們徹底完了,就剩下這巴掌大的一塊了……” 郭勳祺未接話茬儿,走到司令都正廳門前,對守衛司令部的部隊喊道:“兄弟們!我們的援兵馬上就到了,凡是拿起槍保衛司令部的,一律重賞金券10萬元。” 抬來了一大箱新印的金券,當眾開箱。開始還點數,發到後來索性讓大家隨便拿了。 康澤戴著鋼盔從坑道出來,很反感地皺著眉頭,徑直走進正廳。 來了一封蔣介石的電報:吾弟未經過大仗,這次在襄陽同優勢敵人作戰,可磨練膽識。 康澤一聲不吭,奪門朝坑道跑去。 攻擊的砲火開始還不太激烈,一會兒就鋪天蓋地了。炮聲間歇,四面八方都有共軍喊話。 正在頑抗的士兵被這聲勢徹底震住了。整個司令部都在動搖,軍心完全崩潰。一個軍官摘下帽子,大喊:“我們要投降!我們不能為他們送命,他媽的,他們發財,在南京享福,我們為的什麼?” 一呼百應,幾百人隨著喊:“我們要投降!我們不打了!” 話音剛落,院子裡就有人喊:“共軍進院子啦!” 康澤等人拔腿即跑。剛鑽進司令部,郭勳祺等就被蜂擁而入的解放軍活捉了。 一批批放下武器的敵兵舉著手走出碉樓、坑道,就是沒有康澤。 率部打進司令部的第54團團長急了:“必須抓到康澤,抓不到特務頭子,就不算完全勝利。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 司令部各隱蔽處、坑道里里外外翻了幾遍,還是沒有找到康澤。 最後通過翻屍體,在坑道裡橫七豎八的死人堆裡找到了康澤。藉著黃昏的光亮,指戰員們仔細端詳,看到這個大特務美式將軍服上滿是鮮血和污泥,頭上臉上手上腳上也都抹遍了污泥和死人身上的鮮血。塗抹的痕跡十分明顯,真是出盡了洋相。 康澤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推也不動。 指戰員們喝令康澤站起來,但康澤就是賴著不肯起來。有個戰士生氣極了,大聲呵斥說:“你這個大特務頭子,別裝死了,你再不起來,老子就揍你!” 康澤一聽說要揍他,好漢不吃眼前虧,一骨碌爬起身來,口中喃喃地說:“我投降!我投降!” 看他那一身血污,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解放軍戰士端來一盆水,讓他洗。康澤一見水,端起盆子就喝。 襄陽戰役後,華野發起濟南戰役,使華東、華北、中原三大戰略區連成一片。中野、華野兩大主力完全控制了中原和華東戰場的主動權。中原處於全部解放的前夜。 至此,中原逐鹿,鹿死誰手已見分曉。 前線捷報頻傳,毛澤東興奮異常,打著手勢說:“解放戰爭好比爬山,現在我們已經越過山坡,爬過山頂,最吃力的階段已經過去,戰爭形勢的新轉折已經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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