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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勇猛穿插,大勝宿北揚軍威

三野全戰事 贾文祥 11597 2018-03-18
1946年11月21日,延安,楊家嶺。 在一座光線充裕的窯洞裡,毛澤東和劉少奇、周恩來在延安正舉行一次會議。會議的主要議題是對一年多來的國共和談作出恰當的評價,確定中共今後的方針。 在會議上,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一致認為,前一階段參加和談是必要的,也是有成績、有收穫的。 周恩來說:“雖然和談破裂了,和平與民主未能實現,但收穫不應低估。主要收穫是使黨的和平民主方針與蔣的獨裁內戰方針被群眾所認識。” 劉少奇指出:“中共代表團的工作就是要揭露蔣介石。現在已證明,和是不可能了。和雖不可能,但當時去談是必需的,談判整個說來是很成功的,成績就是證明了妥協的不可能。” 毛澤東也認為:“南京談判有成績,達到了教育人民的目的。代表團不能早回來,一定要在開'國大'以後才能回來。這樣,戰爭和分裂的責任才清楚,才不至於失去人心。”

接著,三位領導人進一步分析了國共兩黨的基本情況和時局的發展方向。 周恩來著重談了國民黨,他說:“對共產黨,蔣介石的政策是從削弱到消滅。但現在,他們對長期作戰沒有任何把握,連白崇禧等都感覺前途茫茫,一切計劃都以半年為期,半年後毫無打算。海陸空軍的中下級人員,悲觀厭戰更甚。” 毛澤東既談共產黨,也談國民黨。他說:“我們的條件比之抗戰時期是更好了,統一戰線比那時更廣。很多人以前不理解我們,現在理解了。我們在國際國內都有廣大的統一戰線,這是基本問題。” 隨後,他把話題轉到軍事形勢。毛澤東認為:“在軍事上,殲滅戰的成功已為事實所證明,過去至今,我們已經殲滅了國民黨軍38個旅,很難想像以後就不能殲滅。因此,蔣介石的攻勢是不可能得勝的。”

對於今後的趨向和中共的方針,毛澤東的看法既相當謹慎,又十分堅定,他說:“達到了平衡,就很容易超過。那時,我們就可以打出去,然後可以再向長江以南發展。這大約需要三年到五年的時間。我們也不能說那時就消滅蔣介石。寧可把事情估計得艱難一點。最壞就是打十五年,打得一個縣城都沒有,這我們也要準備。” 11月28日。南京,黃埔路官邸。 三輛轎車魚貫而至,最先一輛車剛停穩,徐州綏署副主任吳奇偉從車內鑽出。吳奇偉笑吟吟地目視著另兩輛車裡走出來的兩位中將:國民黨軍整編第69師師長戴之奇、整編第11師師長胡璉。三人剛要進官邸,官邸內外響起一陣哨兵立正時的皮靴碰撞聲,從官邸大門裡,迎出來蔣介石的參謀總長陳誠。

胡璉眼中閃出光來,搶先向陳誠敬禮。 陳誠一邊還禮,一邊逐個握手擁抱,同時用柔和的腔調介紹說:“總統已經連續會見了其他三路受命的將領,你們這是第四批。” 三人被陳誠引導著走進大門,快步向蔣介石的書房走去。 蔣介石正坐在沙發上,看到幾位將領到來,便說:“好,好,伯玉、之奇都來了。坐,坐下吧,這是家裡嘛,不要拘謹的!” 眾人剛坐下,陳誠便捧起文件夾說:“委座傳得諸位來,是因為有一項重大軍事舉措要當面頒布給各位將軍。幾個月戰爭,並沒有從根本上打倒共軍,特別是華東戰區,陳毅、粟裕就在我堂堂首都門旁打到現在,在國民政府眼皮底下越來越得到發展。我們如何向三軍解釋,如何向國人解釋,向全世界解釋?現在從各方面情況看,都到了不得不集中兵力全殲華東共軍這一關鍵時刻。為此,我們決定再一次進行大規模軍事剿匪,力爭一戰而完全徹底地先消滅江蘇境內的陳毅、粟裕部隊,然後再解決山東……”

陳誠提高了嗓門,加重語氣說道:“這次行動的第一步,也是第一個目標,就是攻下新安鎮,攻下新安鎮犄角沭陽,徹底佔領東隴海鐵路,完成戰略分割,切斷蘇、魯聯繫。第二步,集中兵力包圍和殲滅蘇中共匪粟裕部。為達此作戰目標,我們組織四路大軍,中心點瞄準新安鎮。其中,第一路,以宿遷的整編第69師和專從魯豫戰場調至徐州的整編第11師,由徐州綏署副主任吳奇偉將軍指揮,先行攻下新安鎮、沭陽。其餘三路是:74師、28師5個旅,歸徐州綏靖副主任李延年指揮,由淮陰進攻漣水;65師、83師、25師等部共5個旅,由東台向鹽城、阜寧進攻;以第26師附第一快速縱隊,5l師、77師等部分別由嶧縣、台兒莊、棗莊向臨沂、郯城進攻。”

蔣介石立即問:“你們的任務明確了沒有?” 陳誠見眾人回答後,又補充說:“為重點支援你們這一路,並考慮到宿北地區山高水多,國防部特意給你們加強一個砲兵團,一個工兵團,徐州的作戰飛機也任由你們調用。這樣,你們的兵力由6個半旅增加到7個多旅,5萬多人,裝備也都是一流的。你們還有什麼困難,可以提。” 蔣介石見戴之奇、胡璉都很滿意,這才開始說話:“之奇和伯玉,都是我最優秀的學生。我把國家裝備最好、編制最完善、戰鬥力最強的整編師交給你們,是信任你們的。你們也很能打,很會打。特別是之奇,抗日時在99軍三次長沙會戰中都端著槍身先士卒,打了不少好仗。可是這次,你不能再端槍衝了。你們的對手,是共匪中最難對付的陳毅和粟裕,而且要打通東隴海路,團團圍住粟裕部,進而殲滅華中共匪,任務艱鉅是可想而知的。但是,你們同時也要記住,這次是四路大軍同時進攻,要講究個大局,要講究配合的。不光要配合好其他各路,你們69師、11師也要配合好的。”

陳誠打著比喻說:“你們是系在一條繩子上的兩個螞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他。得同舟共濟!” 胡璉是陳誠的心腹,蔣介石自然知道陳誠講話的用意。他問:“伯玉是黃埔第四期的吧?” 胡璉答:“感謝校長還記得。學生和戴將軍是同屆學友,都是校長教育出來的學生,當然會休戚相依的。” 蔣介石說:“這就好,我黃埔精神就是精誠團結。我專門把你倆調到一路,又召來南京口頭部署任務,是因為有個心願想拜託你們:馬上將要召開國民大會了。我想讓你們搶在頭里打好華東這一關鍵戰役,一能給國民大會獻份厚禮,二也讓國際國內輿論變得對我們更為有利些。你們有信心嗎?” 吳奇偉和戴之奇、胡璉立即起身宣誓:“誓死完成作戰任務,不成功,則成仁!”

“好吧,”蔣介石送客,“軍中不可一日無帥,你們回去督勵部屬。我在南京靜等佳音。” 國民黨幾十萬大軍鋪天蓋地壓來,蘇北的形勢頓時緊張萬分。 此時,陳毅正日夜籌劃大殲滅戰。他判斷,國民黨開偽“國大”,必有軍事行動相配合。事情果然如此。 陳毅同張雲逸、鄧子恢、張愛萍、譚震林、劉先勝、陳士榘、唐亮等舉行會議。會議連續進行兩天,專題研究戰役行動。 陳毅說:“蔣介石四路進攻,確實給我華東部隊帶來嚴重困難,但他同一切反動派一個樣子,總是在重複著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過高地估計自己的力量,過低地估計了人民的力量。在敵人進攻長達300多公里寬的正面上,各部隊之間間隙甚大,任何一路受到打擊,其他部隊都不能及時趕到增援。”

鄧子恢說:“何況國民黨部隊派系複雜,矛盾重重。這就更便於我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 “殲哪一路,打哪一股?請同志們談談。”陳毅說。 陳士榘站了起來走到地圖前,用手指指示地圖說:“我和陳毅司令員討論好多次,大體意見如下,請同志們參考。我們認為,敵人兵分四路,主要目標是佔領沭陽、新安鎮,而這兩座戰略重鎮,正是我蘇魯兩區作戰的有力跳板,一旦被佔領,我全局不活。在4路敵軍中,東台、兩淮、嶧棗3路敵軍曾遭到我軍打擊,顧慮較多,進展不會太快,而由宿遷東進之敵,以為我山野、華野主力尚在魯南和蘇北地區,可能乘虛冒進。這一路中的整編第11師,裝備精良,兵多將驕,剛從中原戰場調來,對淮北地形、民情不熟悉。整編第69師由3個不同建制的旅合編而成,內部矛盾較多,戰鬥力較弱。師長戴之奇是三青團中央委員,政治上極端反動,不久前剛被蔣介石提升為中將師長。此人軍事指揮無能,政治冒險精神十足,必圖邀功冒進。所以選擇宿遷這一路敵人打,就等於從中間一刀,切斷了南路張靈甫、北路薛岳和馬勵武的腰,四路進攻就等於零。而且,宿北地區地形平坦,一旦我佔領馬陵山峰諸陣地,同敵人背河背水而戰,敵無險可守,就易於被我包圍……”

陳毅插話:“選擇宿北作為主戰場,還因為那裡是老區,便於組織蘇北、魯南民工支前。沒有人民支援的軍隊打不好仗啊。另外,目前我們正有幾個縱隊和師配置在敵進攻方向的兩側,此可謂以逸待勞。” 陳士榘繼續說:“我們決定調集3個縱隊和兩個師,共計24個團的優勢兵力,分兩路向敵進擊。參戰部隊的序列定為一縱葉飛部,二縱韋國清部,九縱張震部,7師成鈞、趙啟民的5旅,8師何以祥、丁秋生部。另外,粟裕同志建議1師參戰,1師目前正在北上途中。” 張雲逸說:“我們還要分頭髮動各地方武裝和民兵,配合主力部隊打擊與遲滯、阻截其他各路敵人,保障宿北戰役順利進行。” 譚震林問:“其他各路阻截部隊明確任務沒有?” 陳毅說:“除張震九縱現正在馬陵山五花頂和邵店葉海子一帶監視宿遷敵人,第6師第6旅和7師的19旅放在漣水;七縱、十縱13旅位於鹽城,魯南10師、濱海警備旅放在嶧縣以東地區;1師正由鹽城開赴漣水。這些部隊均為對付各自正面之敵的。”

張愛萍說:“有情報說敵11師已出徐州,正向宿遷開進。一旦到宿遷,即會向我發動進攻。這具體的時間一定要盡力掌握住,才好運兵布陣。部隊開上去早了,暴露了我意圖,上去晚了,敵已有準備。時間,是一定要把握準確的。” 陳毅說:“張震同志派出不少偵察人員和偵察分隊,正通過各種手段偵察敵情呢。這一戰役方案還要報請中央審批,還應請粟裕同志迅速北來參與指揮。” 12月13日發出的預備命令,署名華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陳毅,副司令員粟裕,副政委譚震林,參謀長陳士榘。指揮機構稱華東野戰軍前線指揮所。幾位領導人的分工是:陳、粟一起指揮全戰役,譚震林指揮阻擊進犯漣水和鹽城之敵,陳士榘和政治部主任唐亮直接指揮第一縱隊、第8師作戰。 戰役發起以前,陳毅和粟裕率領前線指揮所到達宿遷東北的陰平、葉莊;戰役進行中,又前進到靠近主戰場的司吾山五花頂。 l2月13日,國民黨軍整編第69師、第11師開始向我新安鎮、沭陽解放區大舉進攻。 這天早上,天空灰濛蒙的,吳奇偉下達了進攻出發命令。 宿遷城北門大開後,就先開出4輛裝甲車,裝甲車上統插著國民黨軍旗,旗下坐著兩名端著“湯姆”式的護旗手。裝甲車後邊,駛出來69師和11師的車載砲兵,配屬炮25團及加強1營。牽引汽車都擦洗得鋥亮,頂上撤掉車棚,車裡列坐兩行神情木然的砲兵。車後一尊尊火砲,炮衣摘去,砲口全調成45度角,顫巍巍地直指古城上空。 車載砲兵剛出完,便擁出四路縱隊的步兵,隊伍行進時急匆匆的。士兵們顧不上步伐的統一,也顧不上講究隊列齊不齊,在各部、分隊長官的帶領下,源源不斷地朝前擁。 當天,陳毅、粟裕得到情報後,命令九縱在來龍庵一帶堅決阻擊11師;以一縱、8師為左翼,從駱馬湖方向直插峰山、曉店;以二縱、7師(各欠一個旅)為右翼,從沭陽方向直插敵後,由東向西發起攻擊。 12月15日拂曉,一縱、8師經過兩夜隱蔽行軍,到達曉店、嶂山鎮西北的攻擊位置。二縱到達韓集、太山集一線;為69師布下一個“口袋”。 當天,胡璉指揮11師118旅向沭陽方向發起進攻,在來龍庵遇到九縱75團的頑強阻擊。 11師被九縱拖住,使其與69師的間隔拉長,為我軍創造了分割穿插的機會。按照山野指揮部的命令,8師於15日黃昏向嶂山鎮與曉店之間的製高點峰山發起攻擊。 峰山高約100米,是敵軍進攻與防禦的重要依托。繞山腳修築了幾個獨立的集團工事,在山頂修了小圍寨,挖了壕溝,拉上鐵絲網和鹿砦。由國民黨預備3旅的一個加強營把守。 8師23團1營子夜間發起攻擊,第一次突至壕溝,因溝又寬又深無法通過,部隊擁擠受敵地堡火力殺傷而失利。團指揮員不冷靜,又連續組織兩次硬攻,結果都因壕溝阻礙而傷亡很大。 這時,天將拂曉,如不能佔領峰山,整個戰役將受到影響。在這關鍵時刻,副教導員張明重新選擇突擊路線,在火力掩護下冒著敵人的火力封鎖,衝過鹿砦、鐵絲網,跳進壕溝,搭起人梯爬上溝沿,佔領山頂圍寨。 此時從西北方向攻擊的24團也衝上來,大家協同作戰,將山頂敵人消滅,控制了峰山這個重要的製高點。 葉飛指揮一縱奉命向井兒頭、曉店、曹家集穿插,切斷11師與69師的聯繫。 15日夜一縱的3個旅同時行動,上級告訴的情況是敵人已經潰退南逃,要一縱堵住敵軍退路。然而一縱到達指定位置時,發現情況不對。敵軍沒有潰退跡象,而是在加強工事。 雙方很快交火,情況不明,葉飛決定不貿然進攻,命令部隊撤回原集結地區。 3旅兩個團穿插很快,已經深入敵軍腹地,當時靠徒步通訊,等命令傳達到,天已大亮,撤也撤不回來了。葉飛發現,兩個團深入到11師縱深內,擔心被敵軍包圍,心裡萬分焦急。 3旅的兩個團在穿插中俘虜敵軍的電話兵,查明曹家集是敵11師師部所在地,於是不等命令,主動出擊。一舉突入曹家集,俘虜剛剛睡醒的敵工兵營長以下600餘人。 這裡距離胡璉的指揮部只有幾百米,11師不知來了多少共軍,慌忙組織部隊反擊。我軍與敵人混戰一場,黃昏才撤出戰鬥,向新店一縱主力靠攏。國民黨軍不明情況,未敢追擊。 宿北,人和圩,整編69師司令部。 在沙盤兩邊,圍站著整編第69師團長、旅長以上軍官,兩頭分別是戴之奇、饒少偉、張東彝和副參謀長秉以。 戴之奇臉色沉沉,不快地說:“昨天槍斃好幾個臨陣畏縮的,今天卻還有那麼一些人作戰不力,難道全怪那些下級軍官嗎?我們這些將軍、校官、軍一級、師一級、團一級的官長們戰鬥意志如何?現在不說清楚不行了。” 戴之奇將話打住,用目光掃視著黃保德、魏人鑑、黃繼陶和那些屏聲靜氣的副旅長、參謀長、團長們,口氣嚴厲地說: “邵店一戰,初戰就失利,41旅黃繼陶——黃旅長指揮位置在什麼地方?為什麼從始至終我聽不到你一句話?廟後橋奪不下來,葉海子河口受阻敗陣,致使我師伸不開手腳,被共軍逐步向南壓,你41旅該負什麼責任?60旅呢?進攻馬陵山五花頂,你們和共軍剛交手就退下來,你60旅能打硬仗的勁頭到哪兒去了?難道只是那幾個被處決了的下級軍官有責任?旅長、副旅長呢?為什麼不能像預3旅周昭宣那樣,身先士卒,在峰山嶺戰鬥中堅持到最後才壯烈捐軀?而是只強調士兵們畏共軍如虎……” 聽完戴之奇的訓話後,參謀長張東彝用教鞭指向沙盤上峰山嶺,語氣沉重地說:“峰山失守後,我們丟失了全戰場的屏障。這還不算,最要緊的是預3旅,叫共軍攔腰一打,斬頭去尾,直接把嶂山鎮和曉店一分兩開。這正是陳毅和粟裕的拿手好戲。緊接著他們必然是逐點包圍,各個擊破,可以說預3旅最危急!” “我預3旅生死難保,弄不好會被陳毅、粟裕全部吞吃,這一著棋我今天已經看出來了。參謀長分析得對,若我西線一完蛋,我全師命運如何?可也就不好預料了。”魏人鑑用手絹輕輕擦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黃繼陶看準火候開口:“張震和成鈞死死纏住我,一天到晚用砲火騷擾我41旅,工事不能修,連飯都沒法做,軍心也有點不太穩定。” “我現在宣布命令,”戴之奇威嚴地給各部下命令:“預3旅、60旅,各用一個團的兵力給我奪回峰山。各旅旅長親自督陣,只許攻下,不得後退。我再給你們請求飛機。41旅用一個團南移,側擊一縱葉飛部,隨時保障曉店。276團向人和圩外圍擴築工事,加強縱深防禦。41旅123團和60旅一個團向北抗擊7師、九縱,作好準備,爭取從那裡打開缺口,繼續向新安鎮進攻。全體將士各自用命,互相監督,對作戰不力或臨陣脫逃的,無須請示,一律格殺勿論……” 與此同時,馬陵山“三仙洞”華東野戰軍指揮部。 陳毅、粟裕、譚震林、陳士榘、唐亮等正在研究作戰部署。 陳士榘匯報西線戰事:“……一縱3旅9團打得十分英勇。敵11師騎兵、炮團在他們凌厲的打擊下全部覆沒,驕橫不可一世的手槍營也被端掉。指戰員在傷亡嚴重的情況下輪番撤退,秩序不亂,還堅持救回傷員,押回俘虜。只可惜餘蘇耕同志壯烈犧牲了……” “和8師23團一樣,”唐亮說,“大批同志英勇犧牲,尤其是乾部,犧牲或受傷的比例特別大,因為我們的干部都戰斗在第一線上。” 陳毅沉重地說:“一定要把烈士們集中掩埋好,登記姓名。勝利了,人們會為他們立碑修傳的。他們為了人民赴湯蹈火,視死如歸,國家和人民是不會忘記他們的!” 粟裕分析道:“明天,將是戰役進入關鍵的一天。敵人會用最瘋狂的手段爭奪峰山嶺,以便奪回戰役主動權。同時,蔣介石和陳誠絕不會同意我們在他們中間撕開口子,儘管胡璉和戴之奇有矛盾,蔣介石也會命胡璉北上解圍的。這樣,一縱葉飛部和8師何以祥、丁秋生他們仍會處於惡戰中,峰山嶺最壞設想是反复拉鋸式的爭奪,但一縱分割敵人的這把刀輕易不能收回。如此看來,必須於今晚把敵情分析通報各部,讓各部隊指戰員作好充分思想準備。” 陳毅說:“我完全同意粟裕同志的分析。我們的戰役企圖已經明顯,敵人再不改變戰場態勢,連他們自己也會看出走入了死亡胡同。所以明天惡戰難免,而且就時間來說我們也拖不起。張靈甫他們74師、28師在漣水像一頭野牛瘋狂向漣水城進攻,以馬勵武26師為集團中心的北路敵人也拼力南下,都企圖撲過來解救宿遷之敵。所以,我們歡迎激戰,歡迎惡戰。仗越是打得惡,越能推進大戰早點結束,這是被古今中外的戰爭證明過了的。” “不打惡仗不能有效消滅敵人。”唐亮說。 “我的意見是明天打下曉店。”陳毅說,“8師擅長打攻堅戰,叫何以祥師長果斷吃掉預3旅。剛才不是通報峰山鎮敵人逃進曉店嗎?趁此良機圍而殲之。西線打好了,預3旅被我吃掉了,其他各部敵人心理上先垮掉,此正謂攻敵攻心。哪怕是火中取栗,曉店之敵也必須於明晚打掉!此舉成功,東線我各部穩操勝券。” 12月16日清晨,4架“空中堡壘”式和8架“野馬”式戰鬥機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宿北上空,向我軍各陣地轟炸掃射。其中重點放在對峰山嶺的攻擊上。 一直轟炸到上午9時多,敵人步兵才出動。 60旅和預3旅共兩個團的兵力,在飛機大炮掩護下,從峰山東、南兩個方向發起多路衝擊,拼命爭奪峰山嶺。衝鋒的敵人步兵跳著叫著,機槍、小砲交替掩護,飛機和大砲瀉下一批批炸彈,峰山東、南兩面近5公里寬的正面變成了一片火海。 山在震動,工事在顫抖,一陣寒風把硝煙吹上來,昏天黑地,大白天不見太陽。 儘管敵人來勢洶洶,我防守峰山嶺的23團2營和24團3營卻異常沉著。 200米,他們不打,100米,他們也不打,直至把敵人放到幾十米處,他們才一齊開槍射擊。但敵人咬住牙不撤退,前沿上扔下一堆屍體,部隊才朝後收縮一點,督戰官即嚴令衝鋒。敵我雙方犬牙交錯,一次次混戰,一次次肉搏。 敵60旅旅長黃保德,揮舞著手槍親自督隊沖鋒。蜂擁而上的60旅179團發了瘋一樣一次次湧進我軍陣地,並很快在9連和10連接合部突進來一個多連的兵力。 在8師指揮所,何以祥師長在電話中命令:“你們應當果斷,要憑著我軍刺刀見紅、勇敢不怕死的精神,把敵人打出去,把陣地奪回來。” 於是,張朝忠參謀長命令9連、10連充分發揮手榴彈、刺刀的威力,以反沖擊殲滅敵人,奪回陣地。同時,3營營長集中了所有輕重機槍、小鋼砲朝敵人後續部隊打截擊。 這時,10連7班長陳冠金跑來報告說:“敵人打煙幕彈為飛機指示目標,我們能不能使用?” 張朝忠想,何不將計就計也讓戰士們朝敵人陣地上打煙幕彈,以迷惑敵機。於是,張朝忠說:“可以放,但要打更遠些!” 這一招果然有效。當我軍煙幕彈射向敵縱深時,四五架敵機立刻朝敵人陣地俯衝,對著滿山亂跑的敵人投彈掃射,狂轟濫炸。敵人亂成了一團,有的破口大罵:“你狗日的瞎了眼!”有的干脆舉槍射擊,密集的防空火力倒把飛機嚇跑了。 乘敵人混亂之機,司號員吹起衝鋒號。在激昂的號聲中,戰士們一個猛衝,敵人招架不住,丟了一地屍體後,掉頭就往回跑。 面對峰山嶺作戰失利,戴之奇恐慌了,感到不要援兵真的不行了。可他向誰要?向胡璉要,這條狐狸不理自己。向吳奇偉要?吳奇偉手中沒有兵,空架子一個,連他身邊的警衛還是蔣介石讓戴之奇派過去的。 副官陳玉崗和副參謀長秉以都提醒他:“師座發電吧,除了委員長,沒有人能幫助我們!” 戴之奇醒悟過來,無奈地說:“好吧,給校長發電:我已於16日陷入共匪陳毅、粟裕的包圍中,當晚即向吳奇偉和11師胡璉呼救,二人空說不動,至今不見一兵一卒援我。峰山嶺制高點已失,我部和胡部已被共匪葉飛、韋國清割裂,陳、粟意圖對我進行圍殲。我懇求校長派兵或催令胡璉部救援,拯危局於萬難之時。” 南京國民大會堂休息室。 蔣介石正靠在沙發上,品茶休息,侍衛長輕輕推門進來,低聲報告說:“宿北戰場戴之奇將軍來電,標明十萬火急,委員長可否一閱?” 蔣介石接過電報,匆匆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娘希匹,一直報假戰況,今天上午陳辭修還說進攻有進展。進展進展,進到陳毅、粟裕的包圍圈了。” 他抓起電話要通陳誠,厲聲命令道:“11師是你陳誠的家底子,胡伯玉是你的看家狗,我的話他不會聽。現在我拜託了,請你下命令,叫他解救戴之奇……” 南京的電報一到,胡璉急忙對60旅旅長黃保德說:“黃先生,你要火速攻下峰山嶺!”接著,又對預3旅旅長魏人鑑喊道:“魏長官,我的援兵已經出發,馬上可消滅你側背共軍,請你全力奪回峰山!” l7日8時,胡璉命令11師118旅先頭部隊,在飛機、大砲掩護下,沿宿(遷)新(安鎮)公路北犯,增援已被8師包圍在曉店的預3旅。途經三台山、蔡林等地時,與駐守該地一縱3旅7團發生激烈戰鬥。 戰至近午,仍無結果。敵人眼看北進受阻,遂於13時再由宿遷、曹家集出兵援助,經激戰連連得手,進占蔡林、葉莊、上澗沼等地。乘勢向一縱高家窪陣地發起猛攻,大有吃掉楔入敵人縱深的一縱之勢。 一縱司令員葉飛面對嚴峻形勢,嚴令3旅7團堅守高家窪、沈莊陣地,急調2旅6團前去支援。此外,再從1旅抽調4個營兵力作為機動,以應付急需。 7團團長接到命令,當即向縱隊首長表示:“人在陣地在!” 14時許,敵步兵在12架飛機和大量榴彈砲的掩護下,向張林、高家窪陣地發動猖狂進攻。扼守該陣地的7團2營2連英勇抗擊,連續擊退敵人5次沖鋒。 15時,敵人又以一個營兵力,從張林、高家窪楔入,猛攻沈莊,妄圖打通與曉店的聯繫。守衛該莊的3營7連,利用莊南的小河堤,連續打退10倍於己的敵人的6次集團衝擊。 戰至15時,該連只剩下14人,臨時拼成一個戰鬥班,與團參謀長率領的指揮部勤雜人員一起,再次擊退敵人的進攻,守住了沈莊。 正當一縱3旅7團在張林、高家窪、沈莊與敵殺得難分難解之時,北面之敵第60旅1個團,自羅莊向西突圍,企圖與北援的11師打通聯繫。曉店之敵預3旅也數度北犯許莊,妄圖擺脫困境,配合11師再奪峰山,封鎖老虎洞缺口,以達切斷我一縱後路、置其於絕境的目的。 一縱1旅奉命於16時10分,向敵11師發起猛烈反擊。該旅1、2團各兩個營,自傅家湖向西南猛撲敵人的右翼;3旅7團守備許莊的兩個連,直撲蔡林,反擊敵人左翼;守備高家窪、沈莊的我軍部隊則在陣前發起反擊。 4路反擊部隊以銳不可當之勢沖向敵陣,迫敵11師全線潰退,乘勢奪回蔡莊、葉莊、上澗沼,俘敵11師官兵400餘人。 至此,一縱楔入敵人縱深區域,經過8個多小時的浴血苦戰,殲滅大量敵人,粉碎敵11師的北援企圖,出色地完成阻擊和分割任務。 這天黃昏,8師對曉店之敵發起攻擊,在砲兵火力急襲後,僅用25分鐘就突破敵軍防禦陣地,當夜全殲預備3旅。 69師殘存的敵人紛紛向師部所在地人和圩收縮,企圖固守待援。 粟裕不給敵人喘息機會,命令二縱、九縱等東線部隊向人和圩、羅莊等69師據點進攻,但因沒有集中兵力,當夜進展不大。粟裕感到戰役已到最後關頭,再使一把勁就能全殲69師,如果因為疲勞而鬆懈,形勢也可能發生變化。 17日深夜,他電令九縱,不惜一切代價,堅決拿下人和圩。野戰軍指揮部向二縱下達最嚴厲的命令:“9旅配合九縱,務限18日拂曉前堅決攻下人和圩,不然受處分。” 韋國清立即傳達了命令,進行部署。九縱由饒守坤副司令員負責從東北及西北兩個方向進攻,9旅的兩個團由東南、西南方向進攻。拂曉前攻擊開始,9旅的26團1營從東南角突擊時,受到人和圩和鄰近高莊敵軍的兩面射擊,地形開闊,營長當場犧牲,部隊失去指揮,攻擊到天亮,被迫撤退。 25團從西南進攻,攻到人和圩邊上,佔領一排房屋,但69師殘敵困獸猶鬥,爭奪非常激烈。 25團暫時鞏固陣地,沒有繼續深入。 12月18日,戴之奇在人和圩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用報話機不斷向胡璉求救。在徐州綏靖公署副主任吳奇偉與前線指揮官胡璉、戴之奇之間,展開了一場驚慌失措的呼叫。 戴之奇哀求:“拉兄弟一把!” 吳奇偉命令胡璉:“請你強渡六塘河,向戴先生靠攏!” 胡璉則哀嘆:“戴先生不堪設想了!但我盡力去救他!” 胡璉心急如焚,親自指揮11師全力北援,但在我軍一縱和8師的頑強防禦下,進展甚微。只聽見北面的槍砲聲響成一片,就是伸不過手去。 我軍二縱、九縱、7師等部隊正在分割圍殲人和圩、李坪、羅莊之敵。敵軍陣地已經支離破碎,無法防守。 為了擺脫全軍覆沒的命運,69師殘敵開始分頭突圍。李坪、羅莊的60旅殘部2,000多人在旅長黃保德指揮下向南突圍,在野外被一縱、8師包圍,很快被全殲,黃保德被俘。人和圩的敵軍下午也作試探性突圍,被我軍堵了回去。 粟裕非常關註二縱、九縱在人和圩方向的戰鬥,這是最後解決問題的關鍵。黃昏時,粟裕指示韋國清:“二縱繼續突,今晚把它(69師師部)解決。要嚴密組織幾道包圍網,不要使敵人跑掉。不要顧及疲勞,調4旅先去一個團,馬上把人和圩搞下來。” 過了不多時間,粟裕再次打電話給韋國清:“你們要不顧一切代價把人和圩搞下來,拖下去不好,要注意聯絡,決心要貫徹。如果今天不能解決,明天敵人增援,情況可能發生變化。你們組織總攻,殲滅69師後再集中兵力殲滅11師。” 韋國清統一指揮二縱、九縱作好攻擊部署,當夜22時開始總攻。我軍在砲火和機槍火力掩護下,很快突破,衝進去兩個連。 到午夜時,已經衝進去兩個團。九縱也衝進去4個營,與敵軍展開房屋爭奪戰。 戴之奇與師部殘敵在村東北角頑抗,用報話機向胡璉發出最後的呼叫。胡璉一再給戴打氣,要他堅持到天亮。 槍聲炮聲手榴彈爆炸聲一聲聲逼近,戴之奇終於保持不住故作的鎮定。他背著手無奈地在指揮部裡走來走去,嘴裡不住地罵道: “蔣介石笑話我嗎?陳誠、吳奇偉笑話我嗎?你胡璉能笑話我嗎?我的部隊不是不能打,我戴某人也不是真的無能。我想打了,剛打順手,你們捆住我的手腳,硬叫我離開邵店的先頭41旅。我的部隊被困,共產黨陳毅、粟裕幾十個團圍緊了我,我要救援你們都空說不動。我堅持了五天五夜,我的部下拼殺了五天五夜,一個整編師幾乎全軍傷亡殆盡,誰說好了,誰問事了?南京罵我們,胡璉、吳奇偉嘲諷我們,你陳誠飛到我頭頂上還在催我死?哪家哪國的道理,我是死而有怨哪,死了,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參謀長張東彝、軍務處長李哲仁輕輕勸道:“您想開一點,您說得都對。我們對得起黨國,是黨國負了我們。可他們既然視我窮途末路而無動於衷,我們又何必非尋一死呢?” “師座,”副官陳玉崗哽咽著說:“我從來都以您的意志為自己意志,在您師座面前我從來就沒有自我。可是現在我也說一回心裡話,師座您是有點兒太認真了。國軍和小日本作戰,從上到下都沒有幾個將帥是鐵了心打的,因為他們都看出了中央乃至總裁併不注重你的戰績,何況和共軍作戰?你看人家胡璉,來龍庵過不去就過不去,峰山嶺不能救援就不救援。他現在怎麼了,今後又怎麼了?照樣兒乾,照樣能升官!倘若現在他換成了你,他會如何?能像你這樣一味效忠於黨國,效忠於總裁?他能像你這樣?不能。” “是的,是的。”張東彝連連應道,“路並沒有絕,路還該有。” 戴之奇一一打量著張東彝、李哲仁和陳玉崗,嚴厲地說:“平常說什麼都好,到要你們為黨國殉命,你們就夾不住屎了。黨國有黨國的錯,可黨國並沒有虧待你們。為什麼這時候你們打投降的主意?” 最後,戴之奇聲嘶力竭地說:“你們該找什麼路去找什麼路,快從我這兒滾出去。我不投共軍,我連俘虜都不做,我怎麼能投共產黨?” “師座……”陳玉崗還想再勸。 “滾,快滾出去!”戴之奇瘋狂地叫罵著。 等大家出去後,戴之奇在高喊口號後,舉槍自殺,向蔣介石作最後的效忠。副師長饒少偉等當了俘虜。 天將破曉,胡璉準備全力進攻,聽見人和圩方向槍聲漸漸平息,69師的通訊也已中斷,知道69師已經完結,遂取消攻擊命令,就地轉入防禦。 19日上午,困守苗莊的敵41旅分兩股突圍,被一縱兩個團窮追猛打,除300餘人逃脫到皂河,其餘全部被殲。 陳毅、粟裕本打算以一縱、二縱、8師等乘勝殲滅11師,但胡璉指揮部隊固守宿遷、曹家集,憑藉運河、六塘河有利地形設防,緊縮部隊,不給我軍以分割圍殲的機會。 我軍經過連續戰鬥,也需要休息,於是陳毅、粟裕命令各部隊撤出戰鬥,宿北戰役勝利結束。宿北戰役殲敵2.1萬餘人,是華東戰場上殲滅戰規模越來越大的良好開端,是華東戰局第一個轉折的標誌。 中共中央軍委於12月18日發出賀電,“慶祝宿沭前線大勝利”,指出“此戰勝利整個蘇魯戰局好轉”;“漣水暫失將來可以收復”。中共中央機關報《解放日報》為此發表題為《蔣介石孤注一擲的失敗》的社論,指出:“這是蘇皖解放區超過以前十一次大捷的空前的大勝利,也是今年七月以來整個愛國自衛戰爭中空前的大勝利。”“宿北大捷對於今後的戰局,將產生重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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