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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夜色 卫悲回 29902 2018-03-18
雨點不分彼此地落在車篷頂上,密集而又鬱悶的細碎敲擊聲像層朦朧的紗衣覆蓋著人們的耳膜,從山坡上跳躍著墜落的水流拍打著岩石發出嘩嘩的聲響,點綴著並不安分的夜晚。驚恐地喊叫聲此時極不合適地打斷了大自然在夜晚的吟唱,尖厲緊張的喝喊聲在公路兩側的人群中引起極大的騷動,嘈雜的叫嚷聲逐漸變大。 我驚覺地坐立起來,睜大眼睛從車窗的縫隙裡探頭向前面的車隊看去。一團炙熱刺目的巨大火球在遠處上空迸裂開來,緊接著,強烈的衝擊波卷裹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掃蕩著公路上的物體。習慣黑夜的眼睛無法適應眼前這團刺目的光亮,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的心被眼前可怕的情景死死攥住。 公路上距離炸彈爆心最近的車隊成員遭遇毀滅,還沒有及時從前面車隊的卡車上撤離到安全位置的一些人在發出幾聲撕心裂肺的喊聲後消失在迅速變大的火球之中;車隊中位置靠前的幾輛輕型皮卡被沖擊波隨意地拋擲起來狠狠地砸在公路旁邊的岩壁上發出痛苦的破碎聲,其他距離稍遠的卡車也被沖擊波掀翻,幾輛卡車迅速開始起火燃燒。

不知道什麼時候司機老陳從混亂的夜色中出現在車門旁邊,邊拉開車門邊焦急地吼道:“趕快拔掉針頭,跟我走!” 我的身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僵硬起來,笨拙地拔下輸液針頭後我幾乎是被老陳拖出吉普。 兩個人倉皇地在公路上跟隨著眾人尋覓構建在公路旁邊山坡上的防空洞。我沒有穿鞋,身上也只穿著條護士剛給我換上的短褲,冰冷的積水迅速把涼意從腳底傳遞到我身上的每寸神經裡,我身上的汗毛瞬間全部直立起來旋即又被稠密的雨點打濕。夾雜在人群裡,我倆越過一個又一個已經塞滿避難者的小防空洞。幾個防空洞里人滿得都幾乎站在門口了。 山頂上的防空火力點迅速地回應著敵人投擲的防區外撒佈彈藥,密集的防空砲彈飛行的彈道軌跡被曳光彈頭清晰地標示在空中,只是不知道這些守護神能夠把這場災難控製到什麼樣的程度,現在的天空充滿了灰暗的驚恐與死神即將光臨的壓抑。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耳朵裡只剩下無數隻腳踏在雨水里發出的劈啪聲和人們張皇的叫喊聲。

又一枚炸彈在後面不遠的半空中爆炸,被火光照亮的眾人那些被拉長後怪異的背影散亂地投射在岩壁上。我低著頭大口地喘著氣,鏡片被雨水打濕後我已經無法清晰地巡視四周的情況,潮濕的空氣急速地在鼻翼裡鼓盪。 我已經嗅到死亡的氣息。 “快進去!”司機老陳把還在向前奔跑的我向路邊拉扯過去。 是個防空洞,裡面只有一個人。我倆剛跑進防空洞,後面的人就摩肩接踵地衝了進來,準確地說,他們是被炸彈形成的衝擊波給轟進防空洞裡的。黑暗中幾個人滾成一團,我躲閃不及被重重地壓在下面的泥水里。 在眾人一連串的慶幸和咒罵聲中,我被老陳從地上拽了起來。 “又是一場單方面屠殺。” 我邊擦拭著胸前的淤泥心中邊嘆息道,剛才還算平和的心情頓時被深深地摁進冰水之中,胸口好像被塊石頭死死地壓著。

又是好幾次爆炸,敵人好像已經認准了目標,聯合星正在有條不紊地調集他們的空中火力對我們這個狹長的山谷進行地毯式攻擊。 山谷裡現在是死神的舞台,雷與電的邪惡力量在這個狹長黑暗的甬道裡肆虐地展現著它們的威力,一個接一個的巨大爆炸撕扯著山谷裡一切突出的物體,溪澗裡的河水混合著公路邊上被爆炸剝離的大塊石頭撞擊著山坡上的岩石發出讓人牙齒發酸的撞擊摩擦聲,防空洞厚實的牆壁上,一些並不牢靠的附著物和小石子也在衝擊波的擠壓下撲簌簌落下來。 外面地獄般的景象讓防空洞裡的人們竭力地向防空洞的深處擠去。黑夜中我無法看清周圍人的面孔,但可以想像得到大家的表情。死神在洞口來回地遊蕩著,隨著防空洞的牆壁每被重重地撞擊一次,就有一股殺氣騰騰的死亡氣息在防空洞裡打個轉悠,大家於是便不由自主地向裡面更加緊張地擠進一次。狹小的防空洞滿滿噹噹地簇擁著幾個漢子,大家都張著嘴承受著巨大的聲波衝擊。我被幾個大口喘著粗氣的身體壓著,外面爆炸的閃光不時照亮防空洞頂端潮濕的岩石。黑暗中我的手被一個人死死地攥著,他的手臂開始還在微微地顫抖著,指甲深深地掐進我的肉裡面,隨著沒有盡頭的爆炸,他緊貼著我的身體像篩糠一般哆嗦起來。周圍幾個和他貼在一起的人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震顫起來,緊接著所有死死靠在一起的人如同感染瘟疫一般身體都開始哆嗦起來,我甚至聽到旁邊幾個夥伴牙齒撞擊的聲響。

爆炸聲逐漸停息下來。可是大家都沒有從防空洞裡出去的意思,誰知道下一撥轟炸什麼時候開始? 在防空洞的等待是漫長的,絕望與不安死死地按住每個躲在防空洞裡的人。我感覺自己好像待在一群驚恐不安的田鼠裡,自己也逐漸縮小變成其中的一員。 “我受不了了,讓我出去。媽的,不就是死嗎!” 在我旁邊的司機老陳憤然從嗓子裡擠出沙啞的咆哮聲。他奮力撥開眾人從防空洞裡衝了出去。 擁擠在防空洞裡的人們半天沒有從老陳的舉動中反應過來,大家直愣愣地看著老陳的身影消失在防空洞的出口轉角。 我內心深處湧動著的躁動不安的渴望瞬間被一根火柴點燃,火苗騰的一下沿著我的脊背燃燒起來,已經僵硬的肢體也在剎那間充滿了力量,充盈在頭腦裡的沸騰了的渴望讓我不得不盡力昂起自己的頭顱。當無法抑制的火苗撲地躥進喉嚨盡頭的時候,我輕而易舉地擺脫了還死死地抓著我的手臂,憤然脫離剛才蟄伏的黑暗世界。

山谷上空閃耀著砲彈爆炸形成的簇簇彈花,暗淡的夜空被遠處山谷頂端升騰的紅色火焰點綴得迷離絢麗。雨還在下,但已經不再是冰涼刺骨。柔順的水滴在我的胸膛上流淌,如同一道道活躍的生命眷繞著我的軀體。我吶喊著,開始奔跑起來,沿著凸凹不平的公路,向遠處麇集在幾座舟橋旁的人群奔去。腳掌踏在細小的石子上,微微的刺痛讓我感覺到自己奔跑的力量。 前面一個頭戴坦克兵帽的裝甲兵指揮員正在指揮周圍的戰士們清理舟橋旁邊被敵人空襲摧毀的車輛殘骸。原來橫亙在山澗上的五座舟橋已經有三座消失,剩下的兩座也被炮火爆炸的衝擊波掀離了原來放置的位置,舟橋也扭曲變了形。 “來幾個人把舟橋翻過來!”指揮員向幾個正在靠近的戰士揮手高喊道。

“政委,旅長叫你趕快到前面去。” 一個戰士騎著摩托車從雨幕中出現在舟橋的旁邊。 “扯淡,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去通知旅長,今天必須在五點之前把已經過橋的部隊疏散到指定地點。” 政委朝正跨下摩托車的戰士揮揮手。 “曹營長,上游的偽裝物都搭好沒有?” 政委轉身向旁邊正在指揮一輛推土機的軍官問道。 “報告政委,都準備好了。”曹營長立正答道。 “奇怪,周圍都有乾擾機掩護,怎麼鬼子還能找到我們的行踪?你還有幾個備用舟橋?” 政委邊打量著四周山頂的地形邊接著問道。 “報告政委,沒有了!”曹營長的回答顯然沒有力氣。 “對面還有兩個連的車輛,還有幾輛戰損的坦克需要馬上拖曳過河。你馬上組織人員把能開動的車輛馬上都給我弄過來!這是命令!”政委迅速向曹營長下達了命令。

新上來的戰士們湧到一座被炸彈衝擊波掀翻的舟橋旁邊開始喊著號子把舟橋翻正過來。 “去拿兩個千斤頂,其他人弄幾塊大石頭來!”曹營長焦急地站在舟橋邊邊喊著號子邊指揮他的手下。 我轉身跟著幾個戰士到公路的另一頭尋找從山坡上滾落下來的石頭,然後和大家一起貓著腰把石塊推向舟橋。 公路上的推土機和坦克正在清理道路,已經被炸毀的卡車殘骸一輛輛地被逐個推進山澗之中;損毀嚴重無法短期修復的坦克和裝甲車被工程兵安上炸藥,引爆後也被坦克推進山澗之中。 公路上頓時一片忙碌,山澗對面公路上能動的車輛排著隊在等待逐個開過舟橋。 “推進來,小心!好!好!”曹營長指揮我們把推過來的石頭安置在變形翹起的舟橋下面。

我赫然看見司機老陳正在舟橋下面和另外一個戰士用手撐著一個大型千斤頂。他的夜視儀已經摘下來,鋥亮的光頭上滿是雨水和汗滴,腮幫子緊緊地咬嚙著。老陳看見了我,臉上綻開笑容,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 “結實嗎?再試試!好!過車!下面的人注意穩住支撐物!”曹營長開始指揮車輛過橋,他的軍帽被捏在手裡,衣服早已被大雨澆個透濕。 旁邊站立的政委正在詢問通信員。 “531高地上出現的鬼子特種兵有沒有被消滅?” “報告政委,我們的兩支特種兵部隊現在正在配合531高地附近的守備部隊與敵人激戰,我來的時候敵人已經被驅逐出531高地。另外一支特種兵現在正趕往498高地,聽守備部隊匯報好像在498高地附近發現敵人活動的跡象。”通信員向政委匯報導。

“看來敵人四處活動的特種兵比他們的無人偵察飛機威脅還要大啊!”政委說道。 “是的,鬼子主要是乘坐隱身直升機貼著山谷實施突然機降。我們的紅外偵察系統無法及時發現鬼子的行踪。” “敵人的全球定位系統被我們打殘後開始改變進攻策略。看來我們要多多依賴咱們的特種兵部隊啊。”政委感慨地說道。 鬼子的砲火轟炸密度明顯稀疏下來,準確度也在下降,能夠準確命中車隊所在地區的砲彈數量急速減少。看來我軍的遠程炮火壓制和製高點上綿密的防空火力攔截射擊發揮了作用。 裝甲車和坦克開始一輛接一輛地駛過舟橋然後消失在公路黑暗的盡頭。 “那不是我們的特種兵嗎?!”政委抬手指向半空中。 大家順著政委手指的方向看去。

半空中長長的一隊人馬正貼著山谷靠左一側飛行,特種兵身後背負的飛行器高速旋轉的風扇把它周圍的雨滴捲帶成一條明亮圓滑而又長長的雨幕。在空中砲彈爆炸形成的斑駁閃光裡,被風扇攪起的那些渾圓的雨幕如同巨龍身上的鱗甲般閃閃發光,升騰翻滾的霧水迅速在巨龍的周圍逸散開來。 他們變換成類似雁陣的隊形,輕盈擦過深黛色的山谷,雨霧給他們籠罩了一層神聖的光輝,正凜然地奔向戰場! “祖國萬歲!” 特種兵那驕傲而又駭人的前進氣勢深深地震撼著山谷公路上的每一個戰士,大家都顧不得隱蔽,壓抑已久的感情在剎那之間迸發出來。也不知誰帶了個頭,歡呼聲頓時響徹整個山谷。戰士們紛紛激動地舉起手中的武器,一個坦克車長更是從坦克里抽出一面紅旗站在坦克砲塔上奮力揮舞。 看著周圍激動不已淚流滿面的戰友們,站在我身邊的老陳眼淚忍不住撲簌簌落下來。 “同志們!大家加油啊!” 政委激動地振臂高呼。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公路上還沒有撤離的部隊越來越少。敵人的小型無人攻擊機突然出現在山谷上空,看著山頂上我軍逐漸沉默的防空火力,大家越來越擔心對面還沒有過河的兩輛裝甲車和一輛拉著損傷坦克的拖車。 “轟!”一架鬼子的無人自殺飛機把後面的一架舟橋轟進山澗裡面。正準備過橋的一輛裝甲運兵車差點掉進山澗之中,駕駛員趕忙急踩剎車,裝甲車斜斜地掛在山澗邊緣。 “危險!過去幾個人幫忙!”政委急聲大喊。 司機老陳一個翻身跳上舟橋朝對面奔去。 跟在兩個戰士身後我也飛奔向對岸。 我們幾個過河的人剛剛跑到對岸,後面公路上響起一聲劇烈的爆炸,隔十幾米我們都感覺到巨大的氣浪。我被身後的戰士順勢撲倒,泥土劈頭蓋臉地落了滿身。 “你沒事吧?”我連忙拉起剛才救我一命的戰士。他的肩膀被彈片劃了個大口子,鮮血迅速染紅了胳膊。 “政委!”對面傳來那個通信員的呼喊聲。 “別管我,快修復舟橋。再找些大石頭來!”政委怒喝著。 我草草地用撕碎的衣服布條把他的傷口包紮一下,然後幫著一起搬運石頭墊在剛才險些掉進河裡面的那輛輪式運兵車下面。 敵人的無人機還在逐個撲向山澗兩側的車隊。坦克拖車司機被從山坡上滾落下來的石塊砸暈過去,拖車無助地緩緩向山澗邊緣駛去。 又一架紅外尋的無人機在我們附近爆炸,巨大的火球吞噬了一輛裝甲運兵車。 剛跑到拖車附近的老陳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 “你怎麼樣?哎呀!你受傷了!” 我急跑幾步上去攙住老陳。 “別管我,我要停那輛車!” 司機老陳捂著腹部跳上拖車,拉開車門把拖車方向盤打回公路一側。 “快上來!” 老陳佝僂著身體艱難地踩住剎車。看見我還站立在路旁,連忙揮手示意我上車,他的臉色已經變得蠟黃。 “老陳!你!” 我剛把歪倒在駕駛室裡的司機扶到旁邊,發現駕駛室的地板上滿是鮮血。開始我還以為是這個司機哪裡受傷了,可當我循著鮮血湧出的方向看去的時候,赫然看見老陳的腸子已經從腹部巨大的創口流了出來。 “快躺下,我給你救護!”我喊叫著從司機身上摸出急救包。 “別管我,先把車子開過去。” 老陳身體貼在方向盤上,艱難地把卡車對準舟橋,微弱的聲音彷彿是從他嗓子裡擠出來的。 老陳大口地喘息著,鮮血隨著卡車的震動一陣陣從老陳的腹部噴濺到儀錶盤上。拖車前面駕駛室的車窗玻璃已經被砲彈破片和山坡上滾落的石頭砸得粉碎。雨水順著風勢飄進駕駛室,很快在我們的腳下形成一片水窪。 無奈,我只能將就著用紗布繃帶捂在老陳的腹部。可鮮血很快把紗布湮得通紅,還順著我的手繼續朝地面滴滴答答。 前面的裝甲運兵車搖搖晃晃地開始過橋,橋的另一頭政委正指揮幾個戰士加固舟橋。 “政委,千斤頂被炸壞了!”對面一個蹲在舟橋下面的戰士伸頭出來喊道。 “用石頭!” “石頭不夠,裝甲車開在上面容易壓垮!” 戰士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喊道。 “大家都下去,用人抗!”政委說完就跳進剛才爆炸形成的彈坑之中。 “政委!你不能下去!”通信員在一旁焦急地喊道。 裝甲運兵車終於駛上舟橋的橋面,嘎吱直響的舟橋拉扯著所有人的神經。當第一輛戰車小心翼翼地安全抵達對岸的時候,周圍的人都長長出一口氣。 “注意了,上第二輛!”工程兵營的曹營長也抱著一塊大石頭跳進彈坑之中。 在無人機的爆炸聲中第二輛戰車搖晃著駛過舟橋。 “政委!你受傷了,趕快上去!”是曹營長的喊聲。 “少廢話,第三輛趕快過橋!”政委沒有上來。 “該咱們了!” 司機老陳低啞著嗓子說道,話語好像是被他擠出喉嚨。 小心地發動拖車,老陳把長長的將近六十多噸重的拖車開到舟橋旁邊。拖車輪胎費力地碾上鋁製的舟橋橋面,我能夠感覺到拖車上放置的主戰坦克的重量,舟橋發出刺耳的彎曲聲,拖車不由自主地向山澗傾斜。 老陳艱難地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猛然踩下拖車油門,拖車怒吼著一路踉蹌地衝過舟橋。老陳的臉部肌肉隨著卡車的震動也在痛苦地痙攣著。 就在我們衝過山澗的瞬間,舟橋不堪重負地斷裂了。 卡車猛然停住,老陳從鼻孔裡發出一聲極端痛苦的悶哼。 “老陳!老陳!” 蠟黃的臉上老陳的牙齒咬穿了嘴唇,雙腿還在微微的抽搐著,老陳已經昏死在我的懷中。 看見老陳的身體以極不自然的姿勢倒在我身邊,我惶然高喊著,雙手徒然地捧起他流出來的腸子往他肚子裡塞。可是,我無法拯救自己的同胞,老陳輕輕吐了口氣,再無聲息。 “醫生!有沒有醫生!” 我絕望地嘶喊著,儘管知道周圍沒有任何醫療兵。 從老陳腹部一陣陣湧出的鮮血順著他的腸子流到地板上,隨著呼吸的停止,鮮血也漸漸乾涸了,一滴滴地墜落在我腳下的水窪中。 我大口地喘息著,顫抖的雙手死死地抱著懷裡逐漸變冷的軀體,眼睛茫然地註視著眼前血淋淋的老陳,赤裸的雙腳還浸泡在散發著老陳體溫的鮮血之中。 在我後面一直昏迷的司機甦醒了,很快,環顧四周的他明白了一切。 “兄弟,兄弟……咱們還是埋了他吧。” 司機垂著淚小心地從我身邊站起把老陳的遺體托住抱出了駕駛室,他的喉嚨一陣陣發出抑鬱的低號。 我茫然地赤著腳跟隨在抱著老陳屍身的司機後面,渾身鮮血。老陳的雙手無力地垂向地面,他還沒有被送進腹部的腸子一路在地上拖著,一條醒目的血線在路面上越拉越長。 當我們走到舟橋剛才的位置旁邊的時候,發現眼前卻是一幕慘相。 舟橋已經在剛才負載著五十多噸主戰坦克拖車通過的時候被壓斷成兩截掉進山澗裡去了,原來堆放在舟橋下面充當橋墩的幾塊大石頭被巨大的壓力碾成了一堆碎石子。政委斜斜地躺在彈坑邊上,雙手深深地插在泥土裡。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戰士悄無聲息地躺在一起,身上全是血和泥土。 喉嚨裡還在發出陣陣扯心扯肺的低號的司機放下老陳的屍體,縱身跳下彈坑試圖抱起邊上的一位戰士。 “別……” 政委突然舉起手製止了他。政委的手顫抖得令人心怵,手上滿是鮮血。 “都已經犧牲了!全都犧牲了!全都……” 政委呢喃著,嘴角不停地抽搐,兩眼無神地凝視著戰友的遺體。 我的身體像被施了定身術般凝固在黑暗中,觸目的血跡像無數枝利箭在攢射著我的心臟。被抽空力量的我軟軟地跪在彈坑邊上的泥水中。 雨還在下。 終於,夜空中不斷綻開的彈花和噴氣式飛機低空穿行發出的轟鳴聲提醒了我們。 “政委,政委。咱們該走了。” 那個司機小心地碰了一下政委還在抽搐的手臂。 政委還陷在深深的自責之中。半晌,他費力地摘下了坦克帽,然後奮力扯開了上衣的拉鍊,仰起頭大口大口地喘著。 “啊———”政委像一頭絕望的猛獸般突然仰天大喊起來,喉結滾動著。 司機踉蹌地拉扯著政委爬上路面。 “前面的道路也被鬼子摧毀了。咱們現在該往哪裡走?” 黑暗中幾個戰士摸索著跑過來,可當他們看到眼前一幕後紛紛垂下自己的頭顱。 道路前面傳來了戰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我們那些墊後的部隊撤了回來。 “政委,前面通道被敵人炸毀,堵了有五十多米。咱們得換個方向撤離!”一個車長從坦克砲塔裡探出頭來喊道。 “有多少車被堵?” 政委頓時恢復了神誌,他翻身站起走向前去。 “有十幾輛。” 車長答道。 “具體情況?” 政委有些惱怒車長的馬虎。 “五輛坦克,完好,滿員;一輛防空導彈車,完好,滿員;一門120自行迫擊砲和彈藥補給車,完好,滿員;六輛裝甲運兵車,搭載一個加強排步兵;一輛電子對抗車,滿員;一輛布雷車,完好,但缺一名車長;另外還有三輛受損坦克,十多個步兵傷員。” 車長有些磕巴地開始報告。 “韓連長,你組織人員檢查一下受損坦克,看看有沒有現在能迅速修復的。派兩輛坦克、兩輛裝甲運兵車搭載兩個班的步兵到後面與53號公路交匯處警戒。注意開通車際信息交換系統,有情況隨時通報。如果道路沒有隔斷,運兵車搭載傷員先期從53號公路撤離。把電磁對抗車開機壓制鬼子無人機偵察。聯絡周圍的特種兵了解一下敵人機動部隊動向。” 政委迅速向韓連長下達指令。 “給我接通旅長!” 政委跑到一輛運兵車前向車上的人喊道。 兩輛坦克和數輛運兵車繞過我們的拖車向我們來時的方向前進,車長們把砲塔頂蓋打開向政委致意。 其他的車輛則紛紛繞過拖車,在公路上排好隊準備出發。剩下的三個維修工程兵開始檢查受損的坦克,看看有沒有可以迅速修復的。 戰士們開始將老陳剛才開過來的拖車上的坦克卸下來。這輛坦克受損最輕,一邊的負重輪被敵人炸壞了兩個,履帶被炸斷。坦克被搶救下來的時候已經被工程兵修好了負重輪,現在只要換上新的履帶就可以。我們已經沒有完好的工程車用來修理坦克,其他兩輛短時間裡無法修復。政委立刻下令把坦克里面的砲彈卸出來然後炸毀坦克,把它們扔進山澗裡去。 士兵們幾乎是哭著在執行命令。 我和戰士們用編織帶拖曳著履帶把它鋪開在公路上,其他的人則手忙腳亂地把履帶掛在拖帶輪上,然後發動坦克把履帶繞上。 敵人的狙擊砲火時不時在我們前後爆炸,紛飛的彈片和不斷落下的石子提醒著我們戰局惡化的程度。戰士們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這輛坦克馬上可以自己走了。 “餵!小伙子,咱們把拖車開到一邊去,我倒車,你在後面給我指一下路。”司機拉住我。 在我給拖車司機指路的當口,政委從前面急匆匆跑過來:“你們這邊怎麼樣?坦克修好了沒有?” “報告政委,修好了。”我立正答道。 “沒人駕駛坦克了,你是司機?”政委忽然轉過身來問他,一雙眼在黑夜中閃閃發光。 “是,政委。”司機愣愣地答道。 “那你駕駛這輛坦克。”政委指著他說道。 “走,我們出發。”政委不由分說推著我倆走向坦克。 “政委!可是,我從來就沒有開過坦克。”司機開始有些口吃。 “那就現學。開坦克和開重型卡車差不多。” 政委跳進坦克。 我和司機也跟在政委後面笨拙地鑽進了砲塔。 “你倆穿好防護服和坦克帽。我先開一兩公里,你在旁邊看著,原理和開卡車差不多,只不過這些操縱桿比卡車更靈敏,轉向有些技巧。” 政委小心地合上坦克砲塔的頂蓋,打開通話。 “注意,韓連長,我是郭亞威,大家現在按一路縱隊前進。目的地53號公路路口。防空車輛注意對空警戒,防止鬼子直升機偷襲。大家打開信息交換系統,激光壓制系統進入戰斗狀態。出發!”政委讓司機坐在砲手的位置上,他自己發動坦克開始跟隨在隊列的後面緩緩向前面駛去。 畢竟是個老司機,很快他就把坦克駕駛的大致方法給掌握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能堅持多長時間。你就大膽開,用不著擔心加速器和變速箱的保養。”郭政委說道。 一會兒拖車司機和政委交換了位置,他開始小心地試著駕駛。坦克踉蹌磕碰地跟在隊列的後面在破爛不堪的公路上前進。 “司機同志,坦克的駕駛工作就交給你了。”郭政委拍一下他的肩膀。 “你以前操作過坦克炮嗎?”郭政委扭過頭問我道。我搖頭。 “從來沒有接觸過坦克或者裝甲車?”政委繼續問。 “我原來不是當兵的,在前一段時間城市保衛戰的時候戰地入伍。在郊外參加步兵部隊。”我紅著臉回答道。 “活到現在?!那你不錯!你會用反坦克導彈發射器嗎?那好,你就學著操作激光對抗設備吧,和反坦克導彈發射器的原理比較相似。我教你。”沒有熟練的坦克操作手,政委只能把車長的一些工作寄託在我的身上。 “我們這輛坦克的安全就寄託在你身上。敵人如果有激光瞄準裝置照射我們,這些激光告警裝置就會響,你就讓交戰系統自動工作就行了。如果敵人干擾機在工作你再人工接管,摧毀敵人的觀瞄設備或者直接照射鬼子駕駛員。唉!希望你能夠動作比敵人快一些。” “韓連長,前面的警戒人員有沒有信息過來?特種兵聯絡得怎樣?”郭政委邊訓練我熟悉設備邊問道。 “53號公路上部隊撤退情況還不明朗?這是什麼話?叫前面的人再問清楚!”郭政委聽完韓連長的匯報立刻就火大了。 “會用了嗎?再多多熟悉一下。”政委叮囑完之後回到砲手的位置上檢查車際信息系統傳過來的資料。 “韓連長。剛才在498高地作戰的特種兵部隊聯繫上沒有?好的,把他們的電話接到我這裡來。”政委一邊熟練地操作著眼前的通信設備,邊用砲手熱視儀巡視著周圍的情況。 “餵,餵。我是97旅的郭亞威,旅政治委員。賈隊長你好!我們現在準備轉向53號公路。敵人正在追擊我們的野戰機動和後勤部隊,53號公路前面的112地區情況有些問題。喂喂!干擾嚴重!聽得見嗎?我們的偵察部隊發現敵人有包抄的跡象。可能負責側翼掩護的部隊遭到敵人嚴重打擊。是的,現在我們需要你們的配合,在112和113地區阻擊遲滯敵人運動。是的,我們沒有機動偵察部隊。天快亮了,用坦克和裝甲運兵車進行機動偵察過於危險。你們有單兵飛行器,是否能夠在我們兩翼進行戰場偵察掩護?我們手上還有一輛防空車可以進行戰區機動防空狙擊,可以掩護你們。是的。什麼?電磁壓制掩護?電子對抗部隊已經隨同主力轉移,我這只有一輛對抗車。好,好。那我們就在53號公路口會合。再見。” 坦克開得有些顛簸,我一個人頭昏眼花地在車長的位置上試著弄清楚周圍各種各樣設備的使用方法。政委在一邊耐心地指導我。 還好,原來在電腦遊戲上接觸過坦克作戰操作,雖然是M1A2的操作遊戲,但這也幫助我了解不少設備的使用原理。但激光對抗裝置的使用技巧我還沒有完全熟悉。 車隊一會兒就抵達53號公路路口。在政委的指導下,我小心翼翼地操縱著車長周視儀觀察周圍的環境。 天快亮了,雖然天空中仍然籠罩著濃厚的硝煙。間或公路上仍然有我軍的車輛在急馳,沿公路兩側的山丘上隱約出現我軍警戒部隊迂迴機動隊列的身影。 敵人對公路的封鎖火力非常猛烈,砲彈成群地落在公路上,一炸就是一片火海。是鬼子的M270火箭炮發射的子母火箭彈。 敵人在112和113號戰區的製空權明顯開始加強,我們這支小部隊只能小心地分散隱蔽在公路兩側山丘下面的隱蔽防空洞裡。兩輛先期抵達的坦克現在分別停在112和113防區的第三道防禦線上兩個制高點附近的隱蔽所,正在觀察敵人動向。政委迅速通過車際信息交換系統連通這兩輛車同步查看敵情,並不停詢問他們這半天的情況。 先期抵達的兩輛搭載傷員的裝甲運兵車由於沒有及時轉移,現在也被迫滯留在53號公路口附近的隱蔽山洞。 “敵人怎麼突到這裡?媽的!韓連長,看來我們必須讓裝甲打擊火力在112和113號地區的各個高地實施機動防禦。你先和守備部隊聯絡,趁現在能見度差把你們連剩餘的六輛坦克分兩個小隊部署到112和113戰區製高點附近,步兵排先各派一個班兵力帶上反坦克火器進駐這兩個防區的第二道防線,留一個班做預備隊;自行迫擊砲和自行高炮和電磁壓制車佈置到113防區的製高點附近隱蔽坑道去。對!盡快呼叫總部,看看這個防區C3I系統是否還能夠工作。如果可以,你盡快加載112和113號戰區的信息交換權,特別是這個戰區的電磁壓制部隊,優先聯絡上。對!立刻!我去找守備部隊指揮員了解情況。”郭政委對韓連長下令道。 守備部隊指揮部設在113防區的598高地附近,指揮員得知我們這批增援部隊到達的消息,正向我們這輛坦克進駐的510高地趕來。 等待是漫長的,遠處三四公里外隱約有鬼子的遙控工程車輛正在清理雷場。 “怎麼守備部隊不進行反掃雷壓制火力打擊?”我奇怪地問政委。 “他們可能缺乏遠程壓制火力,等敵人靠近一些再打吧。”政委耐心地用車長周視儀觀察著地形。 守備112和113號戰區的混成團指揮員不久來到我們坦克潛伏的坑道口。 “我們是203師二團的。這是我們曲團長,這是裝甲營的魏營長。現在在這兩個戰區我們部署了一個半步兵加強營和一個機械化裝甲營的兵力,電子對抗分隊完整,還有一個工兵連,但地雷用完了。有一個107火箭砲連,彈藥也還充足,足夠壓制鬼子步兵。一共一千三百來人,整體來說還算充足。” “電磁壓制?有箔條干擾火箭彈和火箭彈投擲式乾擾機,還有些氣溶膠煙霧彈,數量還行。另外還有幾處位置安裝了被動電磁偵察系統,能正常工作。” “防空力量?有八門37高炮和十二挺高機,還有五部防空導彈發射器。對了,還有八十多個撤下來的民兵。” “112和113戰區的正面寬度是一萬一千三百米,原來是一團後勤支援部隊和裝甲營的臨時駐地,通信網絡不是很健全,沒有和師部通野戰有線電話和光纖網,而且糟糕的是,我們的加密微波電台被鬼子摧毀,無法與師部進行通信。” 一旁負責防禦部署的團參謀看來有些沮喪。 “我們團主力按師部的作戰計劃在昨晚向一團三營陣地靠攏,分防111戰區和110戰區一部,但還沒布防完畢鬼子反擊部隊就上來了。雖然我們自己的微波壓制系統沒有跟上隊伍前進速度滯留在112戰區,但憑藉協同配合本來完全可以堅持得住,就因為99戰區441高地的一團守備部隊一部臨陣逃跑。媽的!一個連的部隊,一槍沒放就把鬼子給放過防區結合部製高點。一團團部微波壓制系統上來就被鬼子直升機摧毀,沒了電磁掩護,我們團突前的一營陣地被鬼子機械化部隊突然從側翼突破,連個反應都來不及。反坦克陣地一下就被鬼子給撕開,防空陣地和迫擊砲陣地被攪得一塌糊塗,一團的團部也被鬼子端了。要不是鬼子突擊先頭部隊被我們帶著扎進雷場損失慘重,連我們團這點人馬都要被鬼子包餃子。媽的!要是讓我碰上那個混賬連長,老子非一槍崩了他不可!” 團參謀頗為氣憤地詳細介紹瞭如此惡劣情況的由來。 郭政委聽到這裡皺起眉頭。 自己部隊的一些指揮員出現戰場指揮錯誤是不可避免的,但這麼嚴重的指揮失誤卻給我軍造成極大的被動。由於這個連隊的退卻,已經給整個戰局的部署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失。 而經過一夜的反擊作戰,我們重新調整的防禦層次還沒有完全構築好,偵察、狙擊、防空、電磁對抗、工程等等部隊的重新部署協調都需要喘息的時間,新增援部隊的防禦陣地重新配置工作更要花費時間。 203師在前一段時間的阻擊作戰中已經損失慘重,缺乏充足的戰術預備隊。戰線推移到112戰區,而此時我們北方方面軍的裝甲機動部隊經過一夜苦戰損失比較嚴重,急需時間重新休整,再說,白天在敵人逐漸獲得前沿陣地附近低空制空權優勢後我們再出動裝甲部隊是極不明智的做法。 但是,眼前敵人正在迅速集結新的裝甲突擊群,準備從他們發現的缺口乘虛而入,他們的前進目標直指我203師師部。 “前指要求你們堅持多長時間?”政委邊迅速查看地圖邊問道。 “最少八個小時。” “安排地面增援了嗎?”郭政委抬起頭嚴肅地看著面前的步兵團長。 “電台被摧毀前和師部聯繫過,他們答應增派預備隊。可機動部隊現在已經無法沿53號公路抵達我們這裡。你們是從47號公路繞過來的,也知道路上有多困難。雨一小鬼子的無人偵察機就迅速在周圍地域進行偵察,炮火也隨即覆蓋過來。我這裡光招呼這些小東西都忙不過來。114防區三團一個步兵營的防守部隊是距離我們最近的作戰單位,離我們也有兩公里多路,而且全是比較平坦的丘陵,沒有植被遮蔽,徒步增援幾乎是送死,況且他們的防守任務也不輕。他們陣地是昨晚剛奪下來的,現在正在緊急構築工事呢。再說了,鬼子過了我們就輪到他們,再後面可就是三團的團指。我們師第一步兵團已經拼完,我們團也只剩不到一半人馬,現在後面二十來公里縱深的防線已經非常脆弱。” “你們能運動過來已經是萬幸,47號公路經過113防區的598高地後面,鬼子遠程壓制火力無法直接控制這一段公路。” “我們的遠程壓制火力呢?” 郭政委顯然被眼前的嚴峻形勢所困擾,眉頭擰得緊緊的。 “沒有。” “什麼?” “凌晨我師炮團152榴、130加、122火箭炮壓制火力指揮部被敵人特種兵偷襲,雖然火砲沒有什麼損失,但指揮中心陣地必須重新轉移構築。通信聯絡也中斷了。即使能及時恢復,他們暫時也無法給我們火力增援。火力壓制,我們只能依靠自己手上剩下的幾門107火箭炮。”步兵團長說完後,坑道裡一片沉默。 無法保持C3I協同指揮,我們這裡的防守部隊將無法從其他兄弟部隊獲得更多的戰術支持。沒有建立微波阻塞系統與防空、遠程炮火壓制部隊的有效協同,這意味著我們只能依靠自己手上的力量抵擋敵人空地協同進攻。現在萬幸的是我們還有自己的局部微波阻塞壓制力量,還有一些裝甲流動阻擊力量用於對付敵人的裝甲突擊群。 “團長同志,這樣的情況,你還有信心堅守八個小時嗎?”郭政委緩緩地靠著旁邊的石頭坐下。 “媽的!政委同志,大不了老子這千把來人都豁出去!鬼子要過去,那就得等我們死光再說。” 步兵團長顯然不是個愛吃癟的角色,滿臉通紅地站在郭政委的面前,緊緊捏著拳頭。 郭政委笑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站起來對團長說道:“我相信你是個勇敢的指揮員,但是,現在我們不能僅僅只有必死的決心,更要有必勝的信心和智慧。你要記住,我們後面已經沒有退路。任務就擺在面前,既然已經不可能指望後面的兄弟部隊的直接援助,那我們自己想辦法。前指不是要求我們堅持八個小時嗎?好,那今天我們就準備堅持到天黑!” “那,我們怎麼才能堅持到天黑?”步兵團長有些發楞。 “瞧,還有他們!”郭政委用手指著坑道入口,笑著說道。 “我是賈立東,哪位是郭亞威政委?”坑道口一位特種兵邊卸下身上背著的單兵飛行器邊問道。 “我就是。”政委穿過人群走向這位風塵僕僕剛剛趕到的特種兵隊長。 “歡迎參加113戰區的狙擊戰鬥!”政委笑了。 “戰區形勢好像不妙啊。”賈隊長皺著眉頭說道。 “是。敵人在我們戰區前面擺開寬大正面進攻的架勢。”步兵團長苦著臉說道。 “這是防區203師二團團長,這位是裝甲營魏營長。”政委向賈隊長介紹身邊的步兵團長。 “你好!我叫曲成。” 曲團長和魏營長分別和特種兵隊長握了手。 “曲成!” 我聽到這裡猛然從坦克里探出頭來。 “曲成!我是衛悲回!” “哈!是你小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哈哈!” 萬分詫異的曲成連忙把我從坦克上拉下來,渾身上下地打量著我。 “怎麼,你受傷了?”曲成皺著眉頭問道。 “沒有。是戰友的血。”我黯然答道。 “看來敵人準備採用空地協同戰術在行進中突破我們這裡並佔領114戰區各制高點。誰有戰區地圖?我們得抓緊時間制定一下作戰計劃。” 政委拍拍曲成的肩走到一塊大石頭旁坐下。 “我這裡有。不過現在敵情我還無法判斷清楚。敵人在各個機動要道上都部署了警戒部隊和電子偵察裝置,天亮前我派出去的幾支偵察分隊都與敵人發生交火,沒有辦法完全弄清楚敵情。不過從電磁偵察情報判斷,鬼子還沒有完全作好進攻的準備,現在還忙於對我們這兩個防區的地形勘探和阻擊陣地配置判斷評估。” 魏營長邊從旁邊參謀那裡掏出地圖在石頭上攤開邊說道。 “我們這裡有最新的敵人三個小時內兵力調動和集結情報。小葉,把剛下載的戰區數據給首長看。” 賈隊長叫過一個戰士打開背包取出一台軍用筆記本。 “我們這支分隊是直接隸屬於前指戰略電子對抗指揮部的,主要負責與戰區各師部的電子偵察和電子對抗作戰部隊協同。”賈隊長邊解釋邊打開電腦。 “凌晨是你們突襲了498高地的敵人吧?”我好奇地問道。 “是。敵人特種兵分隊破壞了我們498高地附近的微波壓制系統並部署一套狼群作戰系統對附近公路網實施偵察。你們撤退路線就是被他們察覺到的。敵人很狡猾,他們在大型預警機和裝備合成孔徑雷達的戰區指揮飛機遭到防空火力威脅無法勝任偵查工作的時候投入了特種兵,趁氣象條件惡劣用隱形直升機降至498高地附近。”賈隊長解釋道。 “那你們還帶了什麼裝備?”政委邊查看地圖和敵情資料邊問道。 “電磁頻譜對抗設備沒有帶,只有一個電磁頻譜採集分析器。通信倒不存在問題,我們的抗噪通信電台是整個前線作戰部隊裡最先進的,可以直接與前指電子戰指揮部聯絡。另外還有兩架微型無人偵察機,可以偵察十公里範圍內的敵情。”賈隊長說道。 “哦,還好。這樣我們可以與後面203師師部指揮中心建立最起碼的數據信息交換通道,112和113戰區附近的中高空防空能夠得到後方必要的支援。” “我們北方方面軍增援部隊應該給203師帶來了新的中遠程防空支援火力,估計他們已經嚴陣以待。昨夜的反擊作戰重點就放在敵人的遠程壓制部隊上,也就是說,敵人在短時間內還不太可能在壓制火力配置上有徹底的改善。” “昨夜我們防空部隊已經敲掉敵人一架E8,敵人現在還沒有勇氣立刻恢復他們以前的指揮協調水平。沒有E8進行戰區協調,敵人的戰場協調能力將暫時下降很多。” 政委邊看著敵人向112和113戰區部隊集結的資料邊自言自語道。 “從敵人集結地的規模來看,敵人在我們前面可能集結了超過二百五十輛坦克和二百輛步兵戰車,還有六十多門自行火砲和五十多架戰鬥直升機。估計兵力超過一萬兩千人!”政委看完敵人集結信息心情沉重地總結道。 周圍還不知道敵情嚴重的指戰員們無不色變。郭政委的眉頭擰得更緊。 以我們現有的兵力,堅守近十個制高點,抵抗比自己兵力多出十幾倍的敵人,還要堅持到今天下午。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們本來是要趕到126戰區去的。你們這裡局勢緊張,就由另外一支部隊代替我們的任務。這時應該還有一支沿47號公路趕來這裡增援的步兵部隊在路上。” 賈隊長此時打破沉默。 “有多少增援部隊?” 曲成的眼里頓時冒出驚喜的火光。 “我還不知道,稍後等我們開通與前指的聯絡系統後我再查看一下。” “政委,你有沒有註意到126戰區周圍的異常敵情?前指發現這一帶可能有問題。”賈隊長用手指著地圖問道。 大家圍了上來。 “我們的主力裝甲機動打擊群已經運動到126戰區後側,現在從整個防線來看,126防區前面的119、121戰區成了我軍的突出部。敵人通過特種兵偵察,可能發現我們在126戰區有裝甲部隊隱蔽疏散的跡象,同時敵人對我們126戰區實施大規模電磁壓制以阻礙我對敵動向之偵察。按照敵人作戰的習慣,他們很可能選擇119、121戰區的兩翼進行突破。雖然我們工程兵凌晨時四處佈置裝甲部隊機動轉移的假象,但敵人仍可能已經判斷這一帶有我軍主力機動部隊並準備把這裡選做突擊重點。” “從敵人現在的預備隊部署情況來看,他們已經在126戰區一側集結大量的航空突擊火力,但奇怪的是,我們還沒有發現敵人主力裝甲突擊群在這一帶大規模集結的跡象。不排除敵人實施大規模戰場偽裝來掩飾其作戰意圖的可能性。昨天晚上的反擊作戰中你們裝甲旅在攻擊線路上不就遭遇很多前期偵察沒有發現的敵人裝甲機動部隊嗎?這說明敵人的戰場偽裝能力是相當強大的。” “要知道,一旦讓敵人從119、121戰區側翼突破,我們的裝甲部隊將不得已與敵人主力發生血戰。雖然利用寬大雷場掩護可能抵擋得住敵人進攻,但用我們自己的戰區戰略機動部隊與敵人進行正面的消耗戰是極不明智的。從整個戰區的戰役目標來看,我們必須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此時外面傳來敵人猛烈的砲火試探,轟炸聲打斷了賈隊長的發言。 “去看看情況!”曲成把參謀推出坑道。 “那又怎樣?我們現在的情況根本沒有辦法主動出擊把敵人的戰役意圖給破壞。我們的防空部隊昨晚損失可不小啊!” 魏營長摘下腰間的水壺大聲地問賈隊長,外面劇烈的爆炸聲迫使大家紛紛提高嗓門。 “那就把敵人吸引過來。”政委此時突然大聲地發言道。 “你們看,敵人如果打算從119戰區側翼突破,那他們就有可能把位於203師防線中部的116戰區作為主要進攻線路,因為那里地勢較為平緩,便於敵裝甲部隊持續高速突擊。雖然116戰區一帶地雷密度大,而且本應該獲得110、112和113戰區部隊的掩護,但由於110戰區被敵人突破,我們現在已經被敵人壓制在這裡,113戰區反而變成突出部。” “我判斷,敵人本來不會把地形複雜的112和113戰區作為連續突擊的主攻方向,因為我們在這一方向上的112和113戰區有大量複雜地形可以利用。這一帶河流和山谷斷層較多,敵人如果連續突擊,其空中部隊的低空進攻航線需要多次折向。只要部署一定數量的防空火力,敵人的空地協同作戰就無從談起。從敵情資料判斷,敵人習慣將其航空火力的垂直攻擊線路作為主攻方向。而你們看看敵人直升機突擊火力集結地的位置,六個突擊群一百五十多架直升機的可從出擊地按梯次筆直通往116戰區。所以,敵人應該把116戰區諸要點作為主攻方向。” “但是,如果讓敵人輕易拿下112和113戰區並前出至114戰區,情況又不同。敵人可以置我軍126戰區的主力於不顧,直接向114戰區後側的三團團指指陣地進行突擊。如果真是這樣,我軍將十分被動。” “置之不理,敵人下一個目標就瞄准後面二十公里遠的盤龍嶺師指揮部,而且126戰區部隊被迂迴包抄;出動主力攔截,我們的戰略機動打擊力量就被動接敵,主動權交到敵人手中了。” 政委邊查看敵情資料邊對照地圖向大家分析。 “這是兩個多小時以前的戰場衛星資料。而且敵後偵察部隊的情報顯示,敵人迅速增加了112和113戰區前面的突擊力量,兩個直升機突擊群的前進基地就是在半個小時前部署完畢的。敵人會不會改變主要進攻方向,轉為112和113戰區?就算我們不吸引敵人,他們也會把這裡作為主要突擊方向。如果是這樣,我們必須堅決要求前指迅速向這裡增援。團長同志,敵人是在什麼時間突破110防區的?” 賈隊長在看完新下載的數據資料後開始支持政委的分析。 “是凌晨四點四十分。”曲成答道。 “我們這條防線的防禦縱深不到六公里,當務之急是先穩住112和113戰區各戰術要點。如果連這裡都守不住,還侈談什麼牽制破壞敵人戰役意圖。” “曲團長,你們步兵營的反裝甲火力不是不夠嗎?我們還有一個步兵排,連裝甲運兵車上的導彈發射器一共帶了十二部,有七十多枚導彈,全部配屬到你們步兵營各骨干支撐點,你來分配。還有,我建議你把一門107火箭炮拆解,分成十二門單炮,多帶箔條干擾彈、煙霧彈和榴彈隨同位於各個火力樞紐的排級指揮部行動,準備協同我們的電磁對抗車進行戰場電磁迷茫並儘快對敵工程車輛進行壓制。要防止敵人隨意偵察我們的布防。” “另外我建議,多設幾個指揮部。這裡掩體過於單薄,一旦敵人重點轟炸,指揮部被敵人摧毀,那整條防線就沒有辦法協調指揮。曲團長,你手頭上的通訊器材可以搭幾個指揮分部?三個。那就分開設三個指揮所,113戰區最高點是598高地,那裡的指揮所先作備用;112戰區必須再設一個。” “賈隊長,你們帶了幾部激光指示儀?八部!好,我們還有一門自行迫擊砲,還有二十多發反裝甲制導砲彈,你安排一下特種兵小伙子們和迫擊砲的協同作戰。你的無人機也派出去,搜尋一下敵人自行火砲和地面戰場觀測雷達的大致位置,我們也該用火箭炮給鬼子打個招呼。你去112戰區負責協調指揮,曲成的電子戰分隊也歸你調度。你主要協調電磁偵察和壓制工作。” “魏營長,你盡快和我們韓連長商量一下裝甲火力的配合工作,我們坦克連現在必須保持無線電靜默,車際信息交換系統已經暫時關閉。在全頻道阻塞干擾設備運轉起來之前,裝甲兵的聯絡就通過你們步兵營的有線電話完成。曲團長,也請通知你們各級通信人員配合一下。對了,我這輛坦克還缺人,魏營長你那裡還有沒有富餘的人員?還有駕駛員!太好了,讓小伙子們盡快來我這報到。” “大家看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郭政委迅速拿出了他的指揮計劃。 “現在鬼子對我們陣地的電磁壓制也比較厲害,連排級無線通信系統已經無法工作,只能靠我們通信連和工兵連來維持戰場通信。還有,防空問題怎麼解決?我手裡的防空力量太薄弱,沒有辦法覆蓋防區正面十公里以外空域。要不要請求空軍支援我們?” 曲成顯然非常擔心我們薄弱的指揮和防空力量。 “我們還有一輛自行防空車、六部單兵防空導彈發射器,你不是還有些高炮和高機嗎?就都交給你調度。” “戰場中遠程防空任務就讓師防空指揮部來協調,賈上尉會保持與師部的聯絡。” “112、113戰區雖然正面防線超過一萬兩千米,但敵人地面裝甲部隊可以展開突擊的正面大概只有六公里寬,也就是說,他們每次最多只能投入約二十輛坦克和差不多數量的步兵戰車,一次性能夠殺入塹壕的步兵數量不會超過一百五十名。按我們現在防線上的阻擊火力密度,應該能夠承受得住衝擊。惟一需要注意的是敵人的自行火砲支援火力,希望我們的107火箭炮能在第一時間尋找到敵人自行火砲位置並壓制他們,否則我們的裝甲兵將會在戰場機動防禦的時候遭到嚴重的威脅。” “還有,曲團長,現在戰場局勢還不明朗,草率請求支援會把前指不多的戰略預備隊消耗掉的。萬一敵人從116戰區突破怎麼辦?畢竟那是他們最方便的出擊方向。我們必須先盡全力和敵人搏殺幾個回合。你說呢?” 郭政委誠懇地看著眼前年輕的步兵團長。 “那好,我服從上級指揮。但希望我們能夠及時判斷出敵人的意圖。因為如果敵人把剩下的航空突擊力量投到我們戰區,那後果是極其嚴重的。我先去協調步炮協同布防。” 曲成說完,轉身走出掩體。 敵人的進攻準備持續了大約一個小時。趁著敵人還沒來,曲團長的步兵營、三團其他連隊被打散的剩餘部隊、民兵、增援的裝甲兵和特種兵部隊的指戰員緊張地進行戰場火力、人員編組和協調,工程兵也在利用不多的偽裝物設置添加各種假目標以應付鬼子偵察。曲成在113戰區的510高地臨時增設一個戰場指揮所,通信兵忙碌地在坑道掩體裡架設電話交換機,拉扯電話線。 坦克駕駛員到我們這里報到,居然是姜野!這小子一看見是我當時就傻在那裡,然後和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眼眶都紅了。弄得政委半天沒明白怎麼回事。 一個通信員試了一下電話聽筒後把電話交給郭政委。 “喂喂!聽得見嗎?我是郭亞威。韓一鳴,你們在112戰區的幾輛99式坦克現在位置具體在哪裡?哦,我看看。好,423高地、441高地還有450,好。112戰區的坦克阻擊群由你負責協調調度,113戰區的坦克群由魏營長協調。” “你們現在實際上是把打擊火力放置在第二道火力線後面,雖然有坑道可以掩護,避免了敵人空中打擊,但射界比較狹小。因此我建議你們每輛坦克要一名步兵部隊的通信員跟隨,隨時保持機動聯絡,把握戰場態勢。敵人發起衝鋒的時候先發射砲射導彈攻擊沒有主動防護系統的敵人裝甲步兵戰車。你們連是集團軍坦克野戰射擊冠軍,希望不要丟掉這個榮譽。好,現在不用向我保證,用敵人的殘骸來說話吧。好,就這樣。” 在政委詢問113戰區各制高點坦克部署情況的當口,我伏在泥濘的掩體出口旁向對面戰場眺望。 炮火遮蔽射擊的硝煙在我們顫抖的陣地上翻騰著向天穹頂端攀緣,互相追逐呼嘯著的彈丸藏匿在滾滾火光中墜落下來。經歷了無數次的砲擊後我已經能夠比較鎮靜地面對這種場面。只要有安全的隱蔽地點,我就能安心地憑藉彈丸刺耳的破空聲大致分辨出它即將抵達的位置。 敵人的砲火覆蓋密度相當高,似乎讓人感覺同一個地點要落下數枚砲彈。砲彈砸在潮濕泥濘的陣地上發出沉悶的爆炸聲,暗紅炙熱的火光如同一顆顆巨大的毒瘤在丘陵表面膨起,然後化成奔流的火海四散噴濺。 大口地呼吸著辛辣的空氣,邊咳嗽著,我終於趁著敵人炮火轉移的空隙看見了敵人的陣地。 那是一片丘陵山腳的低窪處,隱約可以發現敵人自行火砲發射時產生的裊裊煙霧。陰霾青黛的霧紗扭曲飄浮在山窪上空,讓那裡顯得更加詭異迷離。相對我們陣地的嘈雜喧鬧,敵人陣地顯得過於安靜。如果沒有火砲發射藥燃燒後形成的團團煙霧,那裡應該是一片清晨尚未甦醒的山谷。敵人隱蔽得非常出色,準備出擊的裝甲車輛身披迷彩巧妙地融合在周圍的環境裡,我一直看到眼睛發酸也沒有發現一個可疑目標。 敵人炮火快結束的時候密度達到了最高潮。有些砲彈已經在離我們非常近的地方爆炸,我不得不撤進掩體裡面躲避橫飛的彈雨。 當我們都還在掩著耳朵等待轟炸結束的時候,一名通信兵大聲地喊道:“敵人出動了!” 待炮火稍稍減弱一些,我再次靠在掩體出口的鋼架旁向對面看去。 沒錯,是敵人的裝甲突擊群。 離我們前沿陣地大約四五公里遠的山窪地裡湧出一排灰褐色斑駁的坦克,後面不遠處跟隨著步兵戰車。散開行駛的坦克在前面開道,速度非常快,時速大概超過四十公里。坦克砲塔快速地左右擺動著,履帶碾在潮濕泥濘的紅壤上身後留下一道醒目的紅線,遠遠看去就像突然從渾水里浮現出來的一群鱷魚在游動,劃開層層漣漪。 敵人開始大量發射煙霧彈,陣地前面的能見度開始迅速下降。 M1A3的發動機聲音很小,敵人突擊部隊的踪跡逐漸從大家的視野裡消失。 “希望前沿陣地的戰士們沉得住氣。”姜野不知什麼時候趴到我的身邊。 沒有回答,我靜靜地等待著接觸戰打響的那一刻。 又過一會兒,時間好像停滯下來了。 “怎麼還沒有動靜?是不是前沿陣地的人都犧牲了?啊!” 姜野不安地用手摩挲著鋼樑。 我也開始擔心,扭頭看著負責與各個制高點聯絡的通信員,熱烈地企盼著從他的耳機裡能夠傳來好消息。 郭政委坐在通信員身邊,沒有抬頭,還在安靜地查看著戰區小比例地圖,手上握著一枝紅藍鉛筆在地圖上作著標記。 看到政委鎮靜自若的神情,我略略寬了一下心。轉身拍拍姜野的肩膀:“哥們,有煙嗎?” 敵人的砲火遮蔽射擊此時已經轉向我們防線縱深,砲彈在我們後面的高地上炸成一片。 在姜野還在身上摸索著翻找火機的時候,身後傳來通信員興奮的喊聲:“報告政委,炮射導彈擊毀步兵戰車六輛!韓連長的坦克連全部命中!” 政委沒有抬頭,繼續在地圖上作著標識。 細心地畫完一個箭頭,政委扭頭向通信員說道:“通知112戰區450高地,密切注意敵人低空突擊部隊動向。” 前沿陣地此時傳來敵人自行迫擊砲發射的迫擊砲彈尖厲的呼嘯聲,間或夾雜著坦克炮沉悶的轟擊聲。 “政委,我們是不是殺出去?”姜野在我身邊問道。 政委看著姜野笑起來:“怎麼,等不及了?” 姜野利索地站起來走到政委身邊:“憋在這裡更難受,前面戰壕里的弟兄和敵人殺得你死我活的,我卻在這裡閒著,心裡堵得慌。要是前面撐不住怎麼辦?” “沉住氣。現在戰鬥才剛剛開始,我們要爭取堅持到天黑。還有一天的戰斗等著你參加,現在不節省體力,誰也無法在幾個小時的連續戰鬥中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記住,這是生死搏鬥。”政委緩緩地說著,鉛筆在他的手裡有節奏地敲擊桌面。 “駕駛員同志,來這裡吃點東西。門口的同志,你也來吃點。”一個坐在後面角落的戰士熱情地招呼我們兩個。 真的很餓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沒有吃任何東西。讓那個戰士一提醒,我的胃部頓時感覺到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 “衣服!誰有衣服?給我一件。”到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上身還是赤裸的,一陣陣寒意讓我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抓過一件衣服,也不管是否乾淨合身,三兩下套在身上。 有餅乾和瓶裝水,我狼吞虎咽起來。 “慢點吃!來,喝水。” 旁邊的戰士看見我被壓縮餅乾噎住,忍不住笑起來。 “姜野,你怎麼車都沒了?”我扭頭問道。 “操!別提了。脫離戰鬥的時候壓上鬼子火箭彈撒佈的地雷,來不及修理,只能棄車。531運兵車就是單薄。”姜野趴在坑道口喊道。 坑道口不斷有硝煙飄進來,敵人的迫擊砲火非常密集,外面的天空裡充滿了細細的尖嘯聲。 “敵人坦克突進112戰區411高地。”一個通信員大聲地通報政委。 政委左手手指在嘴唇上來回地摩挲著,沒有言語。 過了一會,政委搖通賈隊長的電話:“賈上尉,電磁偵察有情況嗎?哦,有三個突擊群在集結。直升機呢?在戰場壓制。哦,還不敢壓得太上。敵人迫擊砲火力威脅太大,你有沒有辦法導引我們的迫擊砲反擊?沒有辦法!好,先說到這。” “看來只有近戰才能把敵人纏住。前面的步兵日子難過啊!”政委放下聽筒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 前面的戰鬥又持續十多分鐘,交火的聲音好像慢慢停了下來。 “政委。敵人退下去了。”通信員長出一口氣報告道。 “通知前沿統計損失。另外,把曲團長叫來。” 捏著記錄損失的紙張,政委把風塵僕僕跑進來的曲團長拉到地圖前。 “112戰區的410、427高地傷亡過半。戰士們怎麼不注意隱蔽?第一次進攻敵人只有坦克能夠衝過來,步兵戰車全部被我們的反坦克火力攔截了啊。”政委對這幾個陣地的大量傷亡痛心得很。 “這三個陣地是由混編民兵駐守的。他們從來就沒有經歷過正規的陣地阻擊戰,一些輕武器射手衝進表面陣地作戰,被敵人迫擊砲曲射火力大量殺傷。”曲團長邊說邊擦臉上的油汗答道。 “你馬上派一些老兵混編。對了,你準備了多少預備隊?”政委問道。 “兩個戰區各一個加強連。” “重武器怎麼分配的?預備隊手裡留幾部導彈發射器?” “只留八部。前沿兩道火線都缺乏反裝甲打擊力量,我們防守的面又那麼寬。要不是有魏營長和你們的支援,我現在只能保證一道火力線的反坦克火力密度。又沒有攻頂反坦克地雷,要是讓敵人衝進結合部那我就完了。” “反斜面陣地情況怎樣?” “基本完好,有反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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