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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

夜色 卫悲回 10547 2018-03-18
幾支連隊剩餘的傷員和醫護人員以及後勤人員已經出發。他們先通過坑道前進三百米左右,然後需要通過一段長約五六百米沒有掩護的露天塹壕和一條小溪才能到達下一層防禦陣地的前沿塹壕。 當我們準備跟隨剩餘的作戰人員後面走出山丘腳下的坑道時,我疲憊地把老柳放在一邊的石頭上休息一下。我的體力已經透支多時,現在直感到陣陣的暈眩。 “怎麼了?”回复神誌的衛生員在一旁關切地問道。 “沒事,只是有些體力透支。”我慘笑著回答。 “堅持一會兒,蹚過前面那條小溪就到對面陣地了。看,有我們的人在接應。”衛生員安慰地說道。 “這仗打得真窩囊!” 老柳看上去氣色很糟,兩眼也沒有平日的神采,加上滿臉黑糊糊的硝煙和亂蓬蓬的絡腮鬍子茬,整個看上去像個糟老頭。

看來,一天之內兩次後撤對老柳的信心打擊不小。不僅僅是老柳,今天整條防線上的戰士都被敵人強大的攻擊火力所震撼。這不是印像中敵人的模樣,在這裡戰鬥的很多人是頭一次參加與敵人主力裝甲部隊正面作戰。包括我在內,誰也想不到我們這樣嚴陣以待地死守防線,在敵人面前卻如此不堪一擊。今天這仗下來,我們一退再退,而且是幾乎全軍覆沒後的剩餘者。 “我們撤不了了。”老柳看著外面冷冷地說道。 天空中響起砲彈滑行的呼嘯聲。 “敵人炮火攔截!” 老柳無力地指著外面說道。 我們三個人齊刷刷朝老柳指著的方向看去。 敵人發現我們的動作了,我們的退路已經變成火場。透過夜視儀,我看見幾個正在行進穿過露天塹壕的戰士四散躲避敵人突如其來的綿密炮火封鎖。

顯然,敵人通過無人機或者其他的探測器發現了我們這支沒有註意行進隱蔽的部隊的行踪。 在幾乎是地毯式的轟炸下,沒有任何有效防護的步兵們與待宰的羔羊無異,很快,來不及隱蔽的人被炮火吞噬。 “被敵人發現了。媽的!我們的火力支援怎麼會被鬼子壓制下去?” 衛生員的臉色也變得鐵青起來。 我趕快架起老柳的手臂轉身撤進坑道裡。其他還沒有走遠的戰士也不得不向坑道入口處跑來躲避炮火,坑道口一片混亂。 “沒法不被發現,僅僅在陣地前面留些小股部隊牽制敵人的打法只能應付上個世紀70年代以前的敵人。我們現在面對的是群裝備了擁有合成孔徑雷達聯合星偵察指揮飛機的對手,更不用說這漫山遍野撒佈的戰場傳感器和架在高處的戰場雷達。沒有合適的電磁掩護想進行這樣的地面運動等於找死。”江壘倚在牆上喃喃說道。

“你是哪個連隊的?怎麼在這裡動搖軍心?” 大家被後面嚴厲的斥問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指導員老默。老默架著炮排排長吳賁,身上背著自動步槍。在他的後面,站著幾個連里的戰士,黃彪也在裡面。 一看是指導員,我厭惡地別過頭去看著外面的戰況。 “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我是步兵二連連長,大家聽我指揮。” 從坑道裡退回來的一名軍官打斷了指導員的質問。 我們現在已經沒有安全撤回後面一道防線的機會了,剩下還能戰鬥的戰士迅速被步兵連長組織成幾個戰鬥小組,陣地就是這裡交錯的坑道。傷員和後勤人員被安置在靠近後側陣地的坑道出口附近。 坑道前部與敵人交火的戰士暫時頂住了進攻,槍聲和手雷的爆炸聲緊一陣疏一陣地響著。作為預備隊,我和老柳、江壘、程小柱等十來個人蹲在山後的坑道邊。

敵人的火力已經完全控制了這個山丘,他們已經佔領山頂的表面陣地,現在正逐層掃蕩,試圖把堅守在半山腰和山後坑道的中國軍隊徹底消滅。 透過夜視儀,我看見敵人後續梯隊的裝甲部隊在遠程炮火和直升機群的掩護下已經向我們後面陣地開始試探進攻。敵人出動的工程車輛正在慢慢地開闢著前進通道,猛烈的砲火將後面我軍的阻擊陣地轟得滿山通紅。 看著被敵人切斷的退路,我們陷入了漫長的等待。上面的敵人耐心地控制著制高點,一步步地壓縮著我們活動的範圍。隨著傷亡的增加,我們控制的區域越來越小,當我們作為最後的預備隊投入戰鬥的時候,敵人距離我們休息的位置只有六七百米的距離。 倚靠在坑道轉彎處的大石頭後面,我們與包抄過來的敵人士兵對射著。

鬼子很狡猾,他們不會盲目地向前突,只是在後面一刻不停地掃射,投擲手雷,或者配合火焰噴射手壓制我們的衝鋒槍手。為了防止敵人的火焰噴射器手的噴射,我們只能不停地點射。 在步兵連長的指揮下,非作戰人員包括傷員和後勤人員的武器彈藥早已被全部集中起來,現在只有射擊技術優良的戰士才能優先獲得補充。郭永把他的機槍給玩瘋了,連躲避在甬道邊隱蔽隔間裡的鬼子都會被他用跳彈打中。他和老柳兩個人交替掩護著在坑道中殺進殺出,將敵人死死拖住,半天都無法前進一步。老柳喜歡邊打邊吼叫,而郭永卻始終閉著嘴,只是光著膀子露出駭人的胸膛平端機槍衝刺滾爬。 敵人步兵已經突進到距離我們這裡不到五百米的位置,是個窄窄的坑道甬道,雙方隔著掩體互相對峙。沒有重型裝備掩護,敵人一時還無法突進來。

還是匱乏彈藥,我們的火力點無法堵住所有路口。僵持兩個小時後,防禦圈逐漸縮小,而敵人的火力也越來越密集。 我的彈藥早已消耗殆盡,只能撤下來四處搜尋有無遺漏的子彈、手雷或者哪怕是地雷等傢伙,可是找半天連顆手槍彈都沒有找到。我氣得一屁股坐在坑道口看著後面被敵人覆蓋炮火轟得幾乎沸騰起來的二線防禦陣地。 “媽的,小鬼子彈藥多得用不完。我們這裡倒好,子彈要數著用。操!” 旁邊一個停下來的戰士怒罵道。 “預備隊誰還有子彈?什麼子彈都行!” 是撤下來的郭永在說話,他手裡的輕機槍已經空膛。 “我這還有。” 黑暗中程小柱怯生生地把手裡的彈匣遞過去。 “還有嗎?”我湊上去問道。 “老衛,我這裡還有十幾發,你都拿去。”

旁邊江壘把一個帶血的彈匣遞了過來。 “哪來的?”我問道。 “從個犧牲的戰友遺體上找到的。你槍法好,就替他報仇吧。” 江壘把彈匣塞進我的手裡。江壘已經疲憊不堪了,被硝煙熏黑的臉上流淌著汗水。 還是全部交給郭永吧,班用機槍和自動步槍的子彈通用。 “郭永,你這是乾什麼?” 看見郭永在堅硬的石頭上挨個摩擦著子彈彈頭,江壘詫異地問道。 “改成達姆彈!你們兩個一起來幫忙,把彈頭全部磨鈍磨平!” 幾分鐘後,滿滿一個彈匣的尖頭子彈全都改成達姆彈,插上彈匣,郭永扭頭殺回坑道中去。 有傷員需要救護,我和江壘也跟在郭永後面衝進硝煙中。 郭永加入戰鬥後,敵人的火力迅疾被打壓下去。端著機槍不時趁著鬼子掃射的間歇猛然起身點射,幾乎不用瞄準,郭永每次射擊都有某個活動目標被擊中。

“鬼子上防化兵了!注意火焰噴射器!快撤!” 黑暗中前面的狙擊哨位上傳來一聲驚呼。 被激怒的鬼子開始在槍榴彈的掩護下使用火焰噴射器掃射,狹小的坑道裡是無法躲避火焰攻擊的。我們只能節節後退到一處岔道口。 “程小柱!快走!” 指導員的喊聲。 在另外一個岔路上負責壓制掩護的程小柱受傷了。 因為受傷,他的行動速度太慢,一個人躲在淺窄的甬道貯藏室裡,剛出來就被鬼子槍榴彈破片擊中,哭喊著倒在地上。 指導員焦急地喊著程小柱的名字,郭永則不顧危險站出去掃射掩護。 “程小柱,快爬過來!” 指導員幾乎要衝上去,被黃彪一把拉住。我們這邊的岔路口也被鬼子密集的火力壓制著,要跑過去,必須穿過一段十多米長被鬼子火力覆蓋的路程。

程小柱邊哭著邊慢慢朝我們這邊挪過來。 我的步槍已經空膛,只能乾瞪眼。 快了!程小柱已經爬到拐彎的地方,我們能看見他在火光中映在坑道牆壁上的影子,後面是不斷追逐上來的火焰。 “來人啊!快救我。” 從我身後,一個人躥了上去。 是指導員! 他奮力朝敵人射擊壓制的方向扔出一顆手雷。 指導員飛快地彎腰跑過危險路段,他肥胖的身體居然如此靈活。 “指導員,別丟下我。” 看見指導員,那邊程小柱還在哭喊著,聲音更大了。 火光中,指導員終於攙扶著程小柱出現在我們視野裡。 過不來!敵人又開始火力壓制。 郭永也沒有子彈了,黃彪嗷嗷叫著尋找後面的火力手。 預備隊剛剛撤下去,無論如何也無法趕過來。

冒死準備衝過來的指導員被攙扶著的程小柱影響了速度,剛跑兩步就被鬼子打中,踉蹌著兩人同時栽倒在地上。 “指導員!危險!”我忍不住大聲喊道,準備衝過去,卻被郭永一把拉住。 “你他媽找死!”郭永低低地吼道。 翻滾著爬回對面坑道拐彎處的指導員和程小柱大口地喘著氣。指導員被鬼子打中了好幾處地方,胸口汩汩地淌著血。 躺了片刻,指導員再次艱難地與程小柱站起身來。 “快走!”指導員大吼一聲,把程小柱猛然往前一推。 後面倏然而至的高溫火焰瞬間把指導員給吞沒。指導員在火焰中掙扎著,發出淒厲痛苦地喊叫聲。 “指導員!” 發現指導員被火焰吞噬的程小柱試圖回去搶救他,可稍微的遲疑也斷送了他的生命。 程小柱被風一般穿過火焰的彈雨擊中。 渾身噴著血,程小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半晌,手腳微微抽搐的程小柱在我們的呼喊聲中甦醒了。 離他不遠的指導員已經被高溫火焰灼烤成一具短小焦黑的屍體,身上還散發著股股濃煙。 在地上蠕動著,程小柱慢慢地掙扎著爬向指導員,很快,他也垂下了頭。 躲在拐角後面沒有彈藥的幾個戰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慘死在自己面前,無能為力。 預備隊終於上來了,我們在把鬼子壓制回去後只搶回指導員那被燒焦的遺體,還有程小柱,他的身體上已經滿是彈洞。 無言地拖著他倆的屍體,我們再次撤了下來。 我細心擦拭著手錶表蒙上的灰塵,現在是凌晨三點,我們從昨天晚上十點多鐘開始堅守坑道,到現在已經熬過四五個小時了。 黑暗中兩個戰士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傷員撤下來,衛生員跑上去,半晌才抬起頭:“連長已經犧牲了。” 這兩個戰士絕望地坐在地上,手裡捏著鋼盔。 “敵人壓上來了!快打下去!” 遠處一個戰士邊開火邊呼叫援助。 “子彈!誰還有子彈!手雷也可以!” “沒有彈藥了!” 一個戰士的喊聲已經帶著哭腔。 接著,更多的戰士撤了下來。 沒有彈藥了。 不遠的地方,幾個步槍裡還剩下些彈藥的兩個戰士正在拼死抵抗敵人的進攻,流彈在坑道牆壁上往復跳躍,迸出點點火花,帶著刺耳的呼嘯聲。 “堅持不住了,還是撤退吧!” 黑暗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撤退?那同樣是送死。 “全體戰士聽我指揮。上刺刀!” 一個軍官站起身來。 不能讓敵人衝過來,因為這裡還有近百名戰士,其中大多數是傷員。 黑暗中戰士們紛紛裝上刺刀,那個軍官帶頭走在隊伍的前面,越來越多的戰士加入準備衝鋒的隊伍行列。 “敵人衝過來了!” 一個戰士渾身火苗穿過硝煙掙扎著走進來,剛說完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娘的!全體聽令,衝啊!” 軍官挺著自動步槍吼叫著衝進了正在燃燒的坑道中。 接著,幾十個戰士也端著刺刀吶喊著跟隨在軍官後面衝進坑道深處。 看見戰友們一個個地吶喊著衝進充滿爆炸與煙火的坑道裡,我的大腦裡一片空白,眼前彷彿像是在上演黑白紀錄電影,一個個身影吶喊著,然後依次消失在火與煙的世界裡。 我下意識地把刺刀卡上,轉身準備走向戰友們消失的那條坑道。 旁邊的江壘和老柳手中已經沒有武器了,他倆一人手裡拿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工兵鏟默默地跟在我的後面。 嫌頭上戴著的夜視儀礙事,我擼下它打算扔掉。 當我的目光掠過坑道口瞭望哨窗口的時候,忽然看見從我們後面陣地兩側源源不斷湧出的移動的火光。 “援軍!我們援軍到了!” 是後面坑道深處傳來了歡呼聲。 “援軍?在哪裡?啊!在哪裡?” 江壘高興得快哆嗦起來。 我激動得一個箭步撲到瞭望口。 “是我們的裝甲部隊!快來看!他們正在和鬼子交火!我們的砲兵也在開火,全是火箭炮!” 聽到我的歡呼聲,江壘和老柳齊齊撲到窗口。 “快,召集前面還在抵抗的戰士,咱們趕快撤!” 老柳一把拉上我朝前面奔去。 “還有人嗎?” 老柳半天沒有發現我們堅持戰鬥的人,開始低聲呼喊。 沒有活著的人。 借助夜視儀,我發現橫七豎八栽倒在坑道裡的戰士,要么是被敵人火焰噴射器燒死的,要么是被敵人手雷炸死的。 大家看見這個景象頓時呆住了。 這是剛才向敵人衝鋒的那群戰士,那個軍官的屍體躺在坑道轉彎處的屍體堆裡,大概是被鬼子手雷炸死的,他的一隻胳膊已經被炸飛。 “兄弟們,有活著的嗎?怎麼都死了?你們怎麼不再堅持一會啊!” 老柳嘆著氣,麻木地翻看著戰士們的身體,期望能夠找到還有口氣的人。 “黃彪!黃彪你還活著嗎?醒醒!老衛,老衛!黃彪這小子還有口氣,快來!” 江壘終於找到個還活著的戰士。 老柳也跑了過去。 黃彪命大,敵人小口徑榴彈的彈片大部分被他身前的戰士擋住,這小子身上重要部位沒有挨上。我們一嚷嚷,被震暈的黃彪漸漸甦醒過來。 “走!咱們趕快撤退!”顧不上仔細查看傷勢,老柳和江壘架起黃彪就向後面坑道躥去。 苦苦支撐了一天,我們現在終於可以出口惡氣。當我們這群不到六十個人的撤退部隊趁著敵人炮火覆蓋的間隙急急穿過沒有遮掩的塹壕再蹚過因缺乏雨水而淺淺的小溪的時候,戰士們仍然忍不住喊叫起來。 踏入小溪的時候我彎腰捧起一掬河水澆在臉上,水里有股炸藥爆炸後留下的濃濃大蒜臭味。 我們師的裝甲步兵團的反擊部隊已經在附近和敵人纏斗在一起,天空中不斷有乾擾彈爆炸形成的放射狀煙雲產生,雙方的戰車為躲避對方發射的激光制導導彈和激光瞄準儀的照射,紛紛打開自己車體上的煙霧發生器。我的紅外夜視儀已經完全失去作用,根本無法發現戰場上正在機動的車輛痕跡,只有當他們突然開火閃現的砲口亮光才讓我注意到那是個活動的目標。戰場上雙方的步兵和步兵戰車都在竭力發射手中的反坦克導彈,鮮紅的導彈點綴著雜亂漆黑的戰場,和著火箭炮穿空掠過的嘯聲形成一部混亂的交響曲。 從我們的裝甲部隊出現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多分鐘,在強大的火箭炮急促射支援下,我們的裝甲部隊一度突擊到原來我們駐守的陣地附近。看來縮短出擊距離和突然的砲火支援打得敵人措手不及。敵人原來擁有自行迫擊砲可以發射智能攻頂的彈藥,卻沒能阻止住中國人的反突擊。 戰場上已經有數十輛雙方的戰車被摧毀,東一團、西一團的火堆表明著這原來曾經是輛移動的戰車。 “快進坑道。”幾個後面陣地的戰士邊喊邊打手勢,招呼我們這批已經彈盡糧絕、傷痕累累的部隊沿塹壕魚貫撤進坑道。 “把傷員先送到醫務室去吧。”江壘喊道。 我們攙扶著黃彪走進坑道深處,黃彪已經醒來,直喊口渴。 當路過一個彈藥儲存點的時候,黃彪身上不知從哪來一股力量,突然掙脫我們的手臂撲到一箱打開的步槍彈藥箱上。 “子彈!有子彈!你們看,我有子彈了!指導員,我們有彈藥了!嗚……” 黃彪手捧著金燦燦的步槍子彈放聲痛哭起來,邊哭邊往口袋里大把地裝著。 “黃彪,起來。一個大男人,像啥?” 老柳眼看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忍不住上前拉黃彪。 轟走周圍的戰士,好容易把黃彪的情緒給弄穩定,我們把他弄進醫務室。可是無論醫生怎麼勸他,黃彪死死地捂著裝滿子彈的口袋就是不撒手。醫生無奈,只能將就著給他清洗包紮傷口。 就在我們幾個人蹲在空彈藥箱上喝水吃東西的時候,外面有支部隊在坑道裡點名列隊。一打聽,他們是準備在奪回的陣地上堅守的增援部隊。 這是團裡的預備隊,原來計劃隨時馳援我們,可因為與團部的聯絡中斷而無法成行。這批只有三百多人的部隊卻要據守我們已經被炸爛的防守工事,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堅持到今天下午。 來到坑道出口處,我目送著這支部隊蹚過河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遠處我軍的裝甲部隊正在山丘頂部與敵人激烈地交戰著,天空不時被齊射的火箭彈照得通紅。敵人反擊的砲火逐漸加強起來,一群群砲彈從我們頭頂掠過追逐著縱深我軍的砲群目標。 看著看著,我的眼皮變得沉重起來。 “同志,別在這裡睡。” 矇矓中我感覺一個人在拍我的肩膀。 迷糊中我伸手去摸槍,打算幹掉他。然後我才清醒過來。 “敵人上來了?” “沒有。”那人回答。 “那讓我再睡會!” 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安穩地睡過一覺了,今天的戰鬥已經讓我筋疲力盡,現在只要靠著塊石頭我就能睡著。 “瞧你累的,來,我扶你進去。” 半睡半醒中我被身邊那位戰士拖進坑道裡。 “喂喂!魏紅翼,聽得清楚嗎?什麼?撤不下來?他娘的!你聽著,裝甲營必須在四點三十分脫離戰鬥,撤離89號地區,五點十分之前必須到達103號地區隱蔽。天亮之前你們如果撤不下來那就全玩完!餵!餵!媽的!沒信號了!” 矇矓中我聽見身後的人正在大聲呼叫通話。 “張嘯江嗎?聽著,你們工兵連四點三十五開始向75和81號地區佯動。什麼?偽裝車輛不夠?給我全部開出去,一輛都不剩!” “媽的,都什麼時候了,張嘯江這小子還跟我討價還價!” “團長,師長來電話!” “是,我是任題詩。增援步兵已經到達89號地區陣地,是。師長,可是我的85加和100滑全完了,只剩107和82迫。是!是!堅決完成任務。” 是團長,我猛的一個激靈,趕快坐了起來。 “團長,政委來電話,叫你趕快回團部。” 一個戰士手捧電話問道。 “老陳,唉,我知道!可前面情況這麼緊張!知道知道,我一會就回去!好,好!” 團長擱下電話長嘆一口氣。 “關營長,你們營準備了多少預備隊?” 團長向身邊的軍官問道。 “報告,還有一個加強連一百八十人。” “稍息,不要那麼緊張。現在北方方面軍機械化部隊正在通過106國道迅速趕往我們師,所以我們必須繼續在89、90、91戰區把敵人突擊箭頭給死死纏住。師部的裝甲預備隊已經突到86戰區,我們基本上恢復了昨天中午的防線。但是裝甲部隊應該在天亮以前撤下來,所以你們必須在今天天黑以前保住陣地,而且還要把鬼子裝甲部隊纏住。……還好,你們營沒有在鬼子溫壓彈攻擊下損失什麼人馬,否則我就成光桿團長了。別苦著臉,二團已經增派兩個連協助我們恢復前面89號地區的防禦陣地去了。讓戰士們多注意消滅敵人無人機和直升機。我去107火箭砲連看看。你們就按調整的計劃執行,如有情況,立刻向團部通報。” 團長說完,帶上兩個身背報話機的戰士向房間外面走去。 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團長忽然停下來問我:“小伙子,怎麼躺在這裡?你是哪個連隊的?” 我慌忙站起:“報告,我是一營三連三排的。” “哦,你們連還剩多少人撤下來?” “報告,不到一個班。” 我答道。 “你們連長呢?” 團長靠上來自己打量我。 “他們三連的排以上乾部只剩兩個,連長指導員早已犧牲。” 營長在旁邊說道。 “好。你們抓緊時間休整吧。關營長,你回頭把撤下來的戰士給重新編整一下。我們現在沒有更多的增援給你們。對了,上去的三連火力會隨時呼叫迫擊砲火力支援,你們注意與他們保持聯繫。” 團長扭頭交代一聲。 關營長緊走幾步來到團長面前:“團長,咱們師兩翼的增援部隊什麼時候能夠到達啊?再這樣下去,恐怕咱們挺不過今天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敵人對我們的電磁壓制也實在是厲害,援軍根本沒有辦法按原計劃運動。現在前指正在尋找對策。你們還是要注意依托電磁掩護和步炮協同。我知道你們困難,可是無論如何,哪怕你們營拼光,也要給我守住這裡。” 團長說完消失在夜幕中。 我見團長已經走了,往地上一靠,濃濃的睡意再次爬進腦海。可是過一會兒,敵人猛烈的砲火又把我給轟醒。 “餵,餵。是三連嗎?對,聽得清楚。等一下。” “營長,電話線已經通了。三連已經到達陣地,現在已經和敵人交火。” 一個通信兵向營長答道。 “三連嗎?我是三營,你們現在情況怎樣?什麼?敵人粘得很緊?想盡一切辦法掩護裝甲部隊撤離,對,不能讓敵人直升機把裝甲部隊吊住。現在已經是四點四十,你們按計劃,該呼叫炮火支援就不用猶豫。什麼?聯繫不上?媽的,再叫!都什麼時候了!你要清楚,沒有裝甲部隊掩護,我們兩個團的陣地守不了兩天!對,對。把你們手裡的防空導彈全部給我打上天,對!好,有情況再匯報。” 營長炒豆子般說完話後撂下電話,一個人在房間裡獨自轉圈,走了兩步把鋼盔摘下來擲到一邊。坑道裡又悶又濕,營長的腦門子上已經是汗水涔涔。 “通知兩個連的干部都到隔壁來開會。” 說完營長走了出去。 當我再次被吵醒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一個大嗓門的軍官正催促著幾個戰士提著彈藥箱往坑道外面走。 我的腿在睡覺的時候被自己壓得發麻,扶著牆壁我艱難地走了幾步活動腿部,好半天才恢復原樣。 我這時才發現自己原來是睡在營指揮部旁邊的過道上,不過地上還鋪著塊木頭門板。營通信排的戰士正在房間裡呼叫。 “餵,老兄。咱們的裝甲部隊撤下去了嗎?” 我一把拉住一位正準備走出去的軍官問道。 “你是哪個部隊的?怎麼跑到這裡打聽?” 這個軍官一臉嚴肅警惕地問我。 “我是從前面陣地撤下來的,一營二連三排的。我叫衛悲回。只是擔心咱們部隊,隨便問問。” 那個軍官的表情稍稍有些緩和:“聽營長說他們剛剛到達隱蔽集結地,差一點被敵人纏住跑不掉。對了,你們剩下的人不是被編到營預備隊裡去了嗎?趕快回去報到吧。今天還有硬仗要打呢,到處都缺人!” “是!” 我沿著坑道四處尋找老柳他們,路過一個出口的時候,發現剛才拎著彈藥箱的一幫戰士正趴在塹壕里在向外面射擊。我好奇地走過去,看見兩個戰士正在用40火箭筒向天空發射火箭彈。 “這是乾嘛?” 我看見周圍沒有敵人在運動,奇怪地問道。 “發射煙霧干擾彈,干擾鬼子無人機偵察。” 一個戰士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疑惑地看著火箭彈在天空中逐個爆炸,形成片片雲霧。 遠處我們的部隊仍然死死地守著那些幾乎被敵人轟成廢墟的陣地,從我們這裡根本看不清山丘,整座山頭都被敵人炮火爆炸形成的煙火所籠罩。黑褐的硝煙沿著山腳的農田慢慢地隨風飄逸。 過了一會,敵人砲兵阻攔射擊開始。砲彈在陣地表面成串地爆炸,泥漿和亂石混合著彈片四處飛濺,大家紛紛撤進坑道中來。 我在長長的坑道裡轉了一圈找到老柳他們,我們剩下沒有受傷的作戰人員已經被編入三營營部預備隊。 郭永正在檢查擦拭新配發的班用機槍,黃彪和老柳在往自動步槍彈匣裡壓子彈。 “老柳,你身體怎樣?” 我問道。 “沒事,昨晚只是被震昏了一會兒。” 老柳還在細心地就著應急燈檢查槍機。 “對了,怎麼沒看見江壘?” 我巡視四周沒有看見江壘,便問道。 “那個江壘被抽調到電子對抗連去了,剛走一會兒。你趕快去報到領武器吧。” 居無竹抬頭答道,炊事員的臉色也很難看,看來他昨天也被戰斗折磨得差不多了。 草草吃過早飯後,我們預備隊的官兵開始熟悉陣地。最後大家被集中到陣地後部休息。預備隊的戰士是由85毫米加農砲連和100毫米反坦克砲連的剩餘戰士以及我們這些撤退下來的步兵組成的。 我們休息的地方離一個迫擊砲陣地非常近,砲兵陣地外面的幾個發射陣地上的防紅外偵察的迷彩布篷早已在敵人猛烈的砲火下變成四散紛飛的破布條,混合著泥土散落得到處都是,連布支撐架都被轟得不知去向。砲兵連的戰士不時趁著敵人炮火封鎖的間隙動作熟練地架起迫擊砲向敵人正在進攻的位置一通發射,然後在敵人壓制射擊之前又飛快地收拾好傢伙撤進坑道裡來。 一個士官不斷把從砲兵通信員那裡獲得的最近的射擊目標參數輸進放在腿上的筆記本電腦,然後換算成射擊諸元,動作還挺快的。 我們前沿陣地的火力聯絡員不停地呼叫著炮火支援,迫擊砲連的通訊員就沒有停止喊叫通話。 迫擊砲連的官兵們則拼命地尋找空隙時間把各種規格的砲彈發射到敵人進攻隊伍裡,普通的榴彈,帶空炸引信的砲彈和乾擾敵人直升機和步兵戰車射擊的裝填有氣溶膠或者煙霧製劑的特種迫擊砲彈。敵人雖然用砲測雷達發現了我們迫擊砲連活動的情況,但是砲兵們不停地在好幾個陣地輪流發射,敵人也沒有辦法摧毀我們這些躲在深深坑道裡的迫擊砲。 隨著戰事的延伸,砲兵連的彈藥庫存已經消耗大半。特別是特種砲彈,本來庫存就非常少,折騰幾下就寥寥無幾,以至於砲兵連長下令暫停發射特種砲彈,留待關鍵時候用。可是,現在已經是什麼時候了?砲兵們很清楚前面陣地步兵的壓力,但連長的命令必須執行。 一上午就這樣過去。 中午十二點五十,情況突然發生變化,坐在電話機邊的通信員與前沿陣地炮火聯絡員失去聯繫。 砲兵連里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大夥都眼巴巴地看著通信員一遍遍地呼叫。一個黑胖的砲兵戰士乾脆抱著砲彈站在旁邊,眼也不眨地盯著滿頭冒汗聲嘶力竭的通信員。 “聯繫上了,他們還活著!” 通信員高興得嗓音都變調了。 站在旁邊臉繃得緊緊的戰士們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 “什麼,向你開砲?餵,餵!我操!三連!三連!” 通信員急得拉下耳機。 旁邊膝蓋上放著電腦的士官緊張得騰地站起來,腿上的電腦差一點掉在地上。 “連長!” 通信員眼巴巴地看著連長。 砲兵連長愣愣地站在電話機旁不知所措。 對方的聲音非常微弱,顯然是受了重傷的人在說話。 “我這裡是三連,我們被包圍!我請求……不,我命令你們,向我開砲!把所有砲彈都打過來!” 石頭上的電話機耳機裡含混地響著前沿陣地戰士的呼喊聲。很快,電話機的耳機沉寂下來。 一陣瘋狂的呼叫操作,沒有應答。 “你再試試,沒準還活著!” 一個戰士怯怯地問道。 “死了!都他媽的死了!” 通信員一把抓住那個戰士的衣領失聲喊道。 其實大家心裡很清楚,凌晨進入前面山頭陣地的那幫兄弟們已經創造了奇蹟,不到三個加強連的部隊能夠在近乎一片廢墟的陣地上堅守將近十個小時,那應該是怎樣的一場戰鬥啊! 前面陣地的戰友! 砲兵連長沉靜地發令:“向三連陣地開砲。” 大約四十分鐘後,敵人逼近了這裡。 陣地前面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炙熱的氣流和著硝煙灌進坑道裡來,趴在坑道口附近的戰士們大聲地咳嗽著。 “快,大家給自動榴彈發射器彈匣裡壓榴彈,還有機槍彈鼓。手榴彈全部揭蓋。” 在軍官的招呼下,大家開始忙碌起來。 預備隊的戰士們一邊幹活一邊伸長脖子向外面瞭望,儘管在這裡什麼也看不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陣地表面的戰鬥進入白熱化,沒過兩個小時,我們預備隊就分批加入戰鬥。 在我們陣地的前面敵人投入了更多的步兵,從步兵戰車上下來的鬼子步兵在坦克、步兵戰車和自行火砲的火力支援下開始與我們爭奪陣地。 輪流從公路豁口殺過來的鬼子攻擊直升機則貼著地面盤旋著壓陣助威。鬼子到底在我們師的方向上投入多少戰鬥直升機啊?怎麼沒完沒了的。 戰場能見度實在是糟糕,我們的防空部隊高射砲無法有效消滅鬼子的低空目標。在直升機和無人機的不斷支援下,我們一些動作不夠快的重火力點紛紛被鬼子摧毀。 趁著鬼子一輪掃射過後我從塹壕里伸出頭來,天空中終於有架鬼子的直升機被擊落,正冒著煙打著旋儿栽向地面。其他的直升機見狀,紛紛掉頭脫離這片危險的作戰空域。周圍傳來稀疏的喝彩聲。 好機會,我趕快掄起衝鋒槍猛烈地向正在蠕動的鬼子步兵掃射。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一個戰士沉著地用自動榴彈發射器進行壓制射擊,更後面的坑道口裡一部激光瞄準具正在逐個制導152榴發射過來的反坦克制導砲彈。 低能見度對我們其實更加有利。在直升機被我軍驅逐出戰場後,敵人的裝甲重火力在遠距離上開始無法有效支援步兵,但是這些戰車又不敢憑藉厚重的裝甲衝到我們跟前。看來昨天與我們步兵短兵相接的戰鬥給他們的裝甲突擊部隊造成了巨大的傷亡,敵人開始吝嗇自己終究有限的裝甲突擊火力。 很快,我們密集的步兵火力在迫擊砲火的支援下打退了敵人這輪進攻。 看著戰場上散落的敵人坦克和步兵戰車的殘骸我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們的力量也被敵人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知道這樣規模的戰鬥敵人還能發動幾場,現在才剛剛是下午三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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