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上,警衛戰士們猛烈射擊,打退了敵人的衝鋒。趙排長舉起望遠鏡,只見胡軍擠成一團,像發瘋似的,拼命向東擁去。
柳軍長問:“張處長,那個俘虜還活著嗎?”
“軍座,怕不行了。”張處長答。
柳軍長說:“不能讓他死掉,用擔架抬著他走。”
負傷的小龍在昏迷中喊著“崑崙縱隊……”
南山上,機槍手中彈負傷,趙排長接替他。敵人的第三次沖鋒又被打退了。趙排長用望遠鏡看了看,然後把手一揮:“撤!”
戰士們向東奔去。趙排長背著機槍手下了山。
不一會兒,敵人從三面衝上來。快到山頂的時候,黑暗中的敵人相互開火,打了好一陣,還是郭師長發現不對,命令:“停止射擊!”
果然,山頭工事裡空空的。郭師長大聲命令:“向東,追!”胡軍又翻山越嶺,冒雨向東追去。
天還沒亮,敵人就進了吳家灣。村里不時響起地雷的爆炸聲。
娃子破衣襤衫,渾身濕透。田鼠把他推進毛主席住過的窯洞:“給我老老實實待著,再逃跑,我就一槍斃了你!”田鼠沿過道出來,把套窯的大門上了鎖,匆匆離去。
娃子在窯洞里東張西望,還是想逃。他忽然發現,灶洞裡有個白花花的東西。拿起一看,嚇了一跳,不禁叫出聲來:“信封!李得勝同志收。”糟了!李得勝也許就是毛主席吧?敵人要是看到這個信封,那可怎麼辦?娃子把信封東藏西藏,都不行。窗外敵兵嘈雜,人來人往。田鼠又走了進來。娃子急忙將信封塞到一堆草里。
田鼠氣呼呼地:“柳軍長讓你把衣服穿上!”
“呸!”娃子啐了一口,把國民黨軍衣往他身上一扔。
田鼠舉起鞭子要打他,可又不敢下手,凶狠地說:“當心,我扒了你的皮!”
娃子挺起胸膛,挑戰地:“你扒,你扒,你扒呀!哼,我諒你不敢!把自來水筆還我!還有那把大刀,還我!”
“還你?”田鼠從背上拿下大刀,“哼,我宰了你!”
“有種,你就宰!”娃子昂著頭,毫不示弱。
田鼠無可奈何,又把大刀插上,掏出鋼筆,嬉皮笑臉地說:“娃子,咱們倆在一起兩個多月了,交個朋友吧!”說著,他擦火柴吸煙,但火柴被雨淋濕了,怎麼也擦不著,他將那盒火柴扔在地上,繼續說,“娃子,只要你說這支筆是誰送給你的,我就把筆還給你。”
娃子斜望著地上那盒火柴,故意緩和口氣:“我早就說過啦,是姐姐送給我的。”
“胡說!是你手心裡寫的那人上,叫'毛主席',對吧?這一回,哈哈,毛主席跑不掉囉。你等著瞧吧!”田鼠晃了晃拳頭,又把門鎖上走了。
娃子等他一走,趕快拾起地上那盒火柴,把信封從草堆裡取出來,想把它燒掉。但是,擦了一根又一根,總是擦不著。門外突然傳來“立正”聲。看見柳軍長、郭師長來了,娃子又趕緊把信塞到草里,又隨即取出來放在胸口。不行,再取出拿在手裡,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田鼠就要把鎖打開,娃子急中生智,趕緊撿起一根棍子,將信封揉成一團塞到灶洞裡,拼命想往裡捅。然而,機靈的田鼠還是發現了他的這一舉動,奪過棍子問:“你在幹什麼?”
娃子一語雙關地:“我在打老鼠!”
柳軍長忍不住笑了。田鼠氣極敗壞地走了出去。
娃子坐在灶洞旁邊,好像是個哨兵在監視著,生怕有人把那信封搶走。
柳軍長小聲說:“這孩子倒很聰明。”
郭師長奇怪地問:“柳兄,你養著這個娃子乾什麼?”
“人嘛!在我感到空虛的時候,這也是一種安慰和樂趣。可惜,這孩子虎性難改,一有機會就逃。這次我把他從延安帶來,五天不到,他就跑了三次。”
“還會逃13次!趁早,把他殺了吧。”
柳軍長走到娃子麵前,瞇起一隻眼睛說:“娃子,只要你聽我的話,我送你去讀書,到西安,到南京,到美國,隨你。”柳軍長發現娃子神色緊張,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灶洞口上有一個白色的小紙團。他取出來攤開一看:信封!上邊寫著:“李得勝同志收”。
這李得勝是誰?他問:“娃子,你看這上邊寫的是什麼?”
娃子裝傻地搖頭:“不……不認識。”
正在這時,一副擔架抬進了窯洞。
“軍座,那個俘虜抬來了。”張處長命令士兵把小龍從擔架上扶起來。
小龍睜開眼,以驚奇的目光環顧四周。
柳軍長走過來:“小兄弟,你在這裡住過嗎?你所在部隊的番號,是不是叫'崑崙縱隊'?……你知不知道毛澤東就住在這個村?李得勝就是毛澤東,對嗎?”柳軍長說著,把信封攤在小龍面前。
一直沉默不語的小龍,望著信封上的“李得勝”,感到極為震驚。但他仍然保持著警衛戰士應有的機警和鎮靜。
田鼠推著吳老漢進了窯洞:“軍座!我們在山洞裡抓住了這個老頭。”
柳軍長又和顏悅色地:“老大爺,您受驚了。請坐,坐。我想請教您,李得勝是誰呀?”
吳老漢聽了大吃一驚,但隨即望著小龍,想轉移一下目標。誰知他望著小龍,激動得難以自製。柳軍長雖然只有一隻眼,但也看出了他臉上的表情,上前問道:“老大爺,您認識他麼?”
吳老漢嘴唇顫抖著,大喊一聲:“小龍!”撲上前去。
娃子也叫著:“舅舅!舅舅!”一下撲到吳老漢的懷裡。
吳老漢半晌才從夢中醒來似的:“娃子!娃子!我的好孩子!你……你……”
吳老漢、小龍和娃子三人緊緊地抱成一團,彷彿從此以後,誰也休想把他們拆散似的。
柳軍長、郭師長等呆若木雞,面面相覷。這是怎麼回事呢?過了好久,柳軍長才問道:“老大爺,您怎麼認識這位小龍的?”
吳老漢望著柳軍長:“怎麼認識的?小龍他……他是我的兒嘛!”
小龍也會意地連聲叫道:“爹!爹!”他倒在吳老漢懷裡,激動得哭了。
柳軍長又問:“他在哪個部隊?”
吳老漢暗示地:“你不是在南泥灣開荒的那個……”
“三五九旅。”小龍接上去說。
柳軍長搖搖頭:“不對,三五九旅正在隴龍打仗。他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呢?”
吳老漢又問:“小龍,你是在哪兒被他們抓住的?”
小龍說:“在田家岔。”
吳老漢微微一笑:“長官,田家岔離這兒可遠得很哪!”
“那也不是什麼三五九旅。老大爺,這個村住過什麼人?”
“解放軍。”
“什麼部隊?”
“好像叫……獨立團。”
張處長等得不耐煩了。他拿出一張照片,伸到吳老漢面前:“毛澤東,你見過嗎?”
“見過。”
“在這個村見過?”
“在畫上見過。我家裡還有一張呢。不信,我拿來給你看。”
“混蛋!”張處長抓著吳老漢的衣襟,正要舉起拳頭打他,報話機響了。
柳軍長命令:“把他們帶下去審!”小龍、吳老漢、娃子被帶到窯洞門外去了。柳軍長拿起話筒:“……嗯,我就是。……東邊沒有發現共軍?連老鄉也沒有?張處長,停止前進,原地待命!”柳軍長放下話筒,在窯洞裡踱起步來。
張處長說:“軍座!這里肯定是毛澤東總部……”
“毛澤東會離開共軍主力幾百里?”郭師長冷冷一笑。
張處長說道:“完全可能。郭師長,你早年在共產黨裡待過,難道還不了解毛澤東的脾氣麼?”
柳軍長生氣地拉長了聲調:“張處長!你扯的太遠了吧?按照你的判斷……”
張處長指著窗外:“毛澤東可能乘黑夜上山往北,然後再向西去。我估計,他們並沒有走多遠。那位小龍,在昏迷中一直叫著'崑崙縱隊'。這個李得勝,恐怕就是毛澤東的代號,信封也很不尋常。請軍座下令,向北一座山一座山地搜!如果沒有,再向西……”
郭師長提醒他:“向西就是馬家的防線。”
“請軍座電請馬司令火速派出八個騎兵團……”
“張處長,你不是故意叫軍座為難嗎?馬司令連胡長官的話也不聽……”
“那就請求國防部下令。”
柳軍長沉思地:“張處長,你的判斷雖然很有道理,但是還缺乏根據。美國電台測向儀誤差很大,不能相信。單憑這個信封,也難以證實毛澤東在這一帶住過。”說罷,他走出窯洞,對吳老漢說:“老大爺,只要您說出來,李得勝就是毛澤東,我們立刻把你的兒子、外甥還給你,還要賞你黃金一百兩,把你全家送到南京享一輩子福……”
吳老漢氣得渾身顫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目圓睜地:“人心是用錢買的麼?”
柳軍長掰開吳老漢的手,狂叫著:“來人!把他的手指頭給我剁掉!”
一群匪兵將吳老漢拖走了。
小龍大叫:“爹!”
娃子喊著:“舅舅!”衝上前去。
郭師長又抓住小龍:“你到底是哪個部隊的?”
小龍大聲回答:“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戰士!”
“快說,毛澤東在這裡住過沒有?你們的黨中央在哪兒?”
小龍指著心口連聲說:“在這兒,在這兒!”
郭師長吼叫著:“把他拉去斃了!”
“小龍!”吳老漢伸出血淋淋的右手,呼喚著,追趕著,奔跑著,倒下又爬起,爬起又倒下……山坡上,傳來小龍的聲音:“中國共產黨萬歲!”一陣槍響,小龍倒下了。吳老漢還在向前爬著、爬著……
柳軍長命令:“郭師長!立即上山往北,如果不見人影,再向西圍剿!”
成千上萬的敵人向北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