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老兵口述抗戰2:石牌、常德、衡陽、桂林四大保衛戰

第17章 第二章立體防禦讓日軍吃盡苦頭

盧慶貽說,為了堅守衡陽,第十軍對防守陣地也做了改建。 衡陽東臨湘江,可以作為天然屏障;北靠衡山,日軍攜帶重武器無法翻越,這是另一道天然屏障;西邊是沼澤稻田,阡陌縱橫,日軍重武器同樣不能穿越;所以,日軍要想進攻衡陽,最好最便捷的途徑,就是從南面進攻。 南面多山丘,中國軍人將這些山丘朝南的一面,全部削平,變成懸崖峭壁,日軍要攀上懸崖,除非搬來雲梯。即使日軍攻占了這些山丘,後面的散兵坑照樣難以穿越。每一個散兵坑前都有一人多深的壕溝,即使穿過了壕溝,還有鐵絲網;即使穿越了鐵絲網,還有地雷;即使穿過了雷區,還有中國軍人的機槍掃射;即使穿過了機槍掃射,後面會有大砲鎮守;即使穿過了大砲鎮守,後面還有中國軍人的刺刀在等候……

日軍每向衡陽城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死亡的代價。 第十軍老兵童紀統說,日本小砲很厲害,但是和美國的大砲比起來就差遠了。日本小砲打一發,裝一發砲彈,而美國大砲一次可連續打6發砲彈。童紀統當時是第十師衛生員。 第十軍有一個砲兵營,在衡陽保衛戰中,這個營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大戰來臨前夕,第十軍砲兵營還在桂林接收美式大砲。豫湘桂會戰一開始,日軍一路南下,進展迅速,史迪威創辦的桂林步兵訓練中心就要撤到昆明,然而,這一路崇山峻嶺,訓練中心的大砲又如何能夠搬運。方先覺知道了這個消息後,就通過老軍長李玉堂聯繫到了桂林步兵訓練中心,將這十幾門大砲運到了衡陽。 大砲剛剛運至衡陽,日軍的進攻就開始了。如果再晚一個小時,這批對於衡陽中國軍人來說生死攸關的大砲,就會落入日軍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盧慶貽說,中國軍人第一道防線距離城區10裡,而方先覺的指揮部設在一座土山上,戰鬥最危急的時候,敵軍距離軍指揮部只有幾百米。 盧慶貽眼中的方先覺身軀高大,一表人才,待人和藹。在方先覺身邊擔任報務員的盧慶貽從來沒有見到方先覺發脾氣,他對人說話的時候總是笑瞇瞇的。直到今天,盧慶貽還能記得方先覺的音容笑貌。衡陽保衛戰的時候,盧慶貽15歲,卻已經有了一年兵齡了。 一年前,參加長沙保衛戰的第十軍傷亡慘重,就在長沙徵兵補充,當時在長沙上中學的盧慶貽深受“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感染,就報名參軍了。 當時,盧慶貽有一個姑父在長沙防空司令部,盧慶貽每逢假期,就去防空司令部,學會了簡單的發報收報。所以,他入伍後,因為有無線電基礎,經過了六個月培訓後,就被分配在第十軍軍部任報務員,與方先覺在一起。蔣介石和戰區司令長官薛岳的每封電報,都是盧慶貽接收;而方先覺發出的每封電報,也都經過他的手。

衡陽保衛戰的47天裡,盧慶貽見證了方先覺的每一個細節。 盧慶貽說,他當時使用的電台只有15瓦,發電機也只有15瓦,信號非常不好,聲音就像蚊子在叫,如果不凝神靜氣傾聽,是無法聽清楚的。因為發報機功率太小,收進發出每一封電報,都要在湖南芷江中轉。後來,芷江成為了名噪一時的“抗戰受降城”。 盧慶貽那時候沒有槍。他說,衡陽保衛戰的時候,槍支非常緊張,前線作戰的士兵,一人也平均不到一把槍,而且絕大多數都是漢陽造。有的看起來是槍,但是根本就不能用。軍部的勤務兵都沒有槍,槍都支援了前線。 衡陽保衛戰那年,王樂平15歲,他是被拉壯丁入伍的。當時,正面戰場上傷亡實在太大了,兵員嚴重不足。 王樂平說,當時拉壯丁的標準是“二丁抽一,五丁抽二”,如果一家中有弟兄兩個人,就要有一個人去當兵;一家弟兄五個,要有兩個去當兵。

王樂平的老家流傳著這樣一句俗語:“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所以,沒有人願意去當兵。那時候沒有村長,村長是改革開放後的名稱,再往前叫生產隊長,而民國時候叫保長。有一天晚上,保長和一個穿軍裝的人來到王樂平家,王樂平想去當兵,他覺得那一身軍裝很精神,還能吃飯不掏錢。可是父親死活不讓去,無論保長怎麼說,父親就是不答應。後來,父親說,家裡沒有東西吃了,需要王樂平和哥哥編竹籠賣錢。當兵的二話沒說,就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肩膀上扛著一袋大米,他把大米放在父親面前,將王樂平領走了。 王樂平算是幸運的,他當兵還可以領到一袋大米。我採訪過的老兵阮明剛就沒有這麼幸運。當年,阮明剛去走親戚,中途被保長抓了壯丁,全家人都以為他死了。抗戰勝利後,他回到村莊,家人左看右看都不相信是他。阮明剛所在的部隊,是張自忠的軍隊,他參加過台兒莊戰役和棗宜會戰,張自忠犧牲後,他參加敢死隊搶回了張自忠的屍骨。

王樂平想著部隊裡只有自己年齡最小,可是來到部隊裡才發現都是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王樂平所在的那個班有8個人,全是十幾歲的孩子,最小的只有13歲,班長年齡最大,16歲,可已經當兵三年、參加過兩次長沙會戰的老兵了。 王樂平說:“那時候苦啊,中國成年人都打光了,上戰場的都是十幾歲的娃娃。” 衡陽保衛戰的時候,王樂平被編入第十軍預十師,駐守在衡陽南面的張家山。他說,守衛衡陽的時候,每個人都沒有想著能夠活下來,班長識字,他寫了血書,其餘不會寫字的在血書上按血指印,誓與衡陽共存亡。 王樂平口中的衡陽保衛戰異常悲壯。 我曾經聽好幾位抗戰遠征軍老兵說過,他們在叢林中行軍的時候,日軍的狙擊手就躲在大樹上,用繩子把自己捆起來,專門射殺樹下走過的新一軍將官,由於日軍使用的是三八大蓋,打一槍,扣動一下扳機,新一軍那時候是美式裝備,衝鋒槍,卡賓槍,可以連發連射,所以,日軍射出第一發子彈後,中國軍人如果發現了日軍躲藏的地方,卡賓槍衝鋒槍就會對著樹叢狂射,日軍的火力就被壓制住,或者中彈。如果沒有把他們和樹枝綁在一起,就會掉下來。而綁住後,即使負傷了,他們還能射擊。

我曾為日軍狙擊手的強硬而震撼,然而,當我聽到第十軍將士的故事後,才發現日軍的狙擊手和我們的中國軍人比起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張家山朝南的一面已經被削平了,這種人工製造的懸崖足有七八米高,懸崖頂上是機槍陣地,幾挺機槍一組,組成交叉火力,無論日軍從哪個方向攀援懸崖,都會置於機槍火力網中。每個機槍點是一個人,裡面放置子彈、糧食和水。這名機槍手走進挖好的工事裡,將機槍放置在兩塊磚頭那麼大的火力眼上,工事的上方用石板覆蓋,澆築水泥沙子。這樣,即使日軍的砲彈落在工事頂上,工事也毫髮無損。很多抗戰老兵都說過,美國的水泥很好,砲彈打在這種工事上,只會砸出幾星白色粉末。 兩塊磚頭大小的瞭望孔,是機槍手與外界唯一的聯繫窗口,也是射擊孔。每個機槍手走進了這樣的工事,就沒有打算活著離開,也不會活著離開。這道工事,就是他們的墳墓。

張家山的機槍陣地讓日軍付出了非常慘重的代價。日軍始終無法攀援七八米高的懸崖,只要他們接近懸崖,來自不同方位的機槍火力就會把日軍撂倒。日軍對這種機槍陣地也無可奈何。剛開始,日軍還試圖通過雲梯來攀援,到了後來,不需要雲梯了,因為懸崖前日軍的屍體層層疊疊,堆滿了懸崖前的空地。最上層的日軍屍體阻擋了機槍的槍口,工事裡的機槍手又無法出去搬挪,就只有把日軍的屍體用機槍打碎,這樣才能看清楚攻擊的日軍。 後來,日軍進攻的時候,就踩著鋪了七八米十幾米高的日軍屍體,向上仰攻。一直到這時候,日軍才會對機槍陣地構成威脅。 日軍佔領了機槍陣地後,迎接他們的是散兵坑。散兵坑里的戰士們站在一米多高的深坑里,手持步槍阻擊,他們仍然沒有想活著離開,散兵坑的四周都是地雷,無論誰踩上去都會炸開。

王樂平說,衡陽保衛戰太慘烈了,中國人和日本人都殺紅了眼,比電影上演的要慘烈得多。 很長時間裡,我不能理解日本人這種二球精神,明知道前面有機槍掃射,還要撲上去送死。直到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了日本的《步兵操典》,我才理解了。 日本的《步兵操典》在二戰時期,每個陸軍士兵人手一冊,裡面對日軍每個戰術要領和戰術動作都有機械而頑固的規定,它規定日軍在發起衝鋒的時候,不能匍匐前進,而必須端著步槍貓著腰衝鋒,不能退縮。日軍在拼刺刀的時候,也要手指離開扳機,關掉保險。這本機械的操典甚至連士兵在拼刺刀的時候,雙手的位置也做了規定。 日本的《步兵操典》強調的是精神戰勝一切,它固執地認為只要精神壓倒了對方,就能取得勝利。這本書更明確地指出:“決定戰鬥最終勝負的方式是刺刀突擊。”現在讓我們來看,實在是笑掉大牙。

日本的攻擊戰術很單一,砲兵轟完步兵衝,步兵沖完砲兵衝。他們依靠這些簡單的戰術和當時在亞洲最先進的武器,佔領了東亞和東南亞。 日本之所以能夠取得這些勝利,這是因為,日本遇到的都是武器遠遠不如他們的窮困國家。 戰爭說到底,拼的就是綜合國力。 當時一個讓歐美人無法理解的現像是,日軍各級指揮官上戰場的時候,都要帶上一把指揮刀,等待著能夠手握指揮刀面對面地拼殺。時代發展到了坦克集團群作戰,而日本還幻想著用決鬥來重鑄榮光。 在日本與蘇聯的諾門坎戰役中,德國觀察家同樣不能理解,日本的武器前面為什麼要裝上一把60厘米長的刺刀,這把刺刀在坦克面前究竟能有多大作用?為什麼號稱世界軍事強國的日本,卻只有一個坦克師?日本高級軍官為什麼要跟隨步兵發起突襲衝鋒?這簡直是得不償失的蠻幹。

諾門坎戰役前,日軍關東軍最精銳的二十三師團師團長小松原狂妄叫囂,日軍一個師團可以擊敗蘇聯三個師,而諾門坎戰役的結果是,二十三師團全軍覆沒,小松原“英勇”地剖腹自盡。 我常常想,如果當年的中國軍隊擁有了蘇聯那樣的武器,抗日戰爭會是什麼樣子? 日軍在攻打衡陽南郊的山丘時,就嚴格地按照步兵操典,機械地運用中國古代的攻城戰術,士兵們抬著雲梯像螞蟻一樣前赴後繼,死再多的人也在情理之中。 日軍的聰明程度遠遠不如八路軍。八路軍攻打日軍的砲樓時,用床板和濕棉被製作而成的“土坦克”抵擋日軍的機槍掃射。而日軍在衡陽城外的蕭家山和張家山,面對第十軍的機槍掃射,卻只有二球精神。 日軍死不足惜。他們不是被中國軍人打死的,而是笨死的。 衡陽保衛戰的時候,德國和日本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艾森豪威爾的第二戰場開闢後,德國不得不兩線作戰,東線的德軍已經被蘇軍趕出了白俄羅斯與烏克蘭;西線的德軍正在法國與美英聯軍膠著廝殺,節節敗退,希特勒已經預感到了第三帝國的滅亡為期不遠。日軍同樣進行兩線作戰,在遼闊的太平洋戰場上,美軍佔領了塞班島和關島;在中國遼闊的戰場上,日軍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中國南部城市衡陽,日軍十餘萬人被阻隔在了衡陽城下。日本內閣也搖搖欲墜,日本天皇也寢食難安。 衡陽保衛戰前夕,日軍十一軍軍長橫山勇完全沒有把衡陽這座南方小城放在眼裡,橫山勇手下擁有8個師團,而他只用六十八師團和一一六師團來攻打衡陽。兩個完整的師團將近5萬人,而衡陽守軍是殘缺不全的第十軍,僅有17000人。所以,橫山勇相信衡陽最多只用三天就能攻下,然後,日軍就可以長驅直入,進入西南。 日軍第六十八師團從南面進攻衡陽,守衛在衡陽南面的是第十軍預十師。 當預十師偵察到當面之敵是日軍六十八師團時,一下子樂了。就是這個六十八師團,在常德會戰的德山之役中,讓預十師吃了大虧,師長孫明瑾壯烈殉國,新組建的預十師發誓報仇,現在預十師的師長就是當初預十師的副師長葛先才,他們想報仇,苦於一直駐防在衡陽,而現在,沒想到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的仇敵,居然自動送上門來。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快樂更幸福的事情嗎? 蒼天有眼啊! 所以,戰爭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在戰爭的間歇,方先覺曾來到蕭家山和張家山陣地視察,他指著前方陣地對預十師的士兵們說:“要讓這裡變成日軍的墳墓。”士兵們響亮地回答:“人在陣地在。”葛先才也回答:“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方先覺感到預十師的將士們根本就不需要鼓動,他們一個個士氣飽滿,殺氣沖天。 仇恨燃燒著預十師士兵的眼睛和胸膛。 盧慶貽說,衡陽保衛戰一共分三個階段,6月23日至7月2日,是第一個階段;7月11日至8月2日,是第二個階段;8月4日到8月8日,是第三個階段。其實,這些都是後來的人們在總結的時候,人為劃分的,當時在戰場上,就是沒黑沒明地打仗,誰還知道分什麼階段? 日軍六十八師團師團長佐久間為人就死在第一階段。 6月27日是戰爭進行的第四天,日軍在付出了上千人的代價後,才推進到了五桂山陣地前。整整四天,日軍推進了不足200米。 五桂山陣地上,有中國軍隊一個連在堅守。日軍整整攻打了一天,還沒有攻下一個連把守的五桂山陣地。黃昏時分,日軍施放毒氣,這個連僅剩的83人全部壯烈殉國。 第二天,日軍六十八師團師團長佐久間為人帶著四個聯隊聯隊長,還有作戰參謀長和參謀一干人,來到燒焦了的五桂山陣地上,向衡陽方向瞭望。這些人屬於六十八師團最高級別的將官和佐官,六十八師團所有的頭頭腦腦們都集中在這裡,他們人手一把指揮刀,人手一架望遠鏡,他們站在五桂山陣地上,不可一世。 他們沒有料到,這時候閻王爺已經來敲門了。 中國軍隊的哨兵看到一夥老鬼子舉著望遠鏡向這邊瞭望,望遠鏡的鏡片在陽光下一閃一閃,估計這夥鬼子都是當官的。哨兵把這個極為振奮的消息報告給機槍陣地,機槍陣地測算了一下,距離有點遠,效果不夠理想,又趕緊把這個利好消息報告給後面的砲兵陣地。砲兵陣地只要聽說這夥老鬼子是在五桂山陣地上,就知道距離有多遠。開戰前,砲兵將中國軍人每一處防禦陣地都測算了一遍,就準備在反擊的時候,用砲火支援中國軍人。沒想到,反擊還沒有開始,六十八師團的官老爺們卻自動送上門來了。 守衛在砲兵陣地的是中國軍隊一個砲兵連,連長白天霖,黃埔軍校第16期炮科畢業。當哨兵發現了這夥老鬼子的時候,他也已經發現了,這夥老鬼子距離砲兵陣地僅僅800米。白天霖的砲兵連有八門大砲,都是開戰前歷盡千辛萬苦從桂林拉到衡陽的。現在,這八門印著洋碼子的大砲就要發威了。 白天霖一聲令下,八門大砲齊發,佐久間為人和身邊簇擁的老鬼子全部倒了下去。不久,身負重傷的佐久間為人和幾名鬼子佐官都死了,而沒有死的,全部重傷,不能再指揮作戰。 預十師終於報了仇。 六十八師團的指揮系統癱瘓後,橫山勇將六十八師團劃歸一一六師團師團長岩永汪指揮。 戰爭仍在繼續。 按照戰後的分法,第一階段的戰爭是10天,在這10天裡,日軍不分晝夜進攻,中國軍人晝夜不分抗擊,衡陽西部和南部本來蒼翠青綠,森林覆蓋率很高,而現在樹木全部被打斷了,山峰也被削平了,地面上血肉模糊,由於連續作戰,雙方的屍體來不及掩埋,空氣中散發著惡臭。 連續十日十夜交戰,雙方的體力都消耗到了極限,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烈日暴晒,塵土蒙面,汗流浹背,眼前鮮血飛濺,耳邊重砲轟鳴,飛機低空掠過,腳下血水橫流……每個人都失去了人形,每個人的身體都透支了,每個人的神經都快要崩潰了。 日本戰史有這樣的記載,他們認為衡陽保衛戰是“中日八年作戰中,唯一苦難而值得紀念的攻城之戰”,“兩師團之原任大隊長所剩無幾,大部分之步兵隊已變成由士官代理大隊長,勉強支撐戰鬥之殘局”。 八年抗戰,日軍攻占了中國多少城市,而唯有衡陽被他們認為是“唯一苦難”的,之所以苦難,是因為他們死傷慘重。僅僅在衡陽保衛戰的第一階段,日軍就付出了25000人的傷亡,一個師團被打殘。 衡陽保衛戰到底有多慘烈,日軍也有形象的記載。六十八師團和一一六師團的大隊長所剩無幾,大部分由士官代理。日軍作戰有一個特點,每當衝鋒的時候,大隊長這些中下級軍官總是身先士卒。而當時的中國軍隊又何嘗不是這樣?每次沖鋒的時候,營連排長總是手持駁殼槍和大刀喊:“跟我上!”東方軍隊都將身先士卒作為軍官的優秀品質。 日軍大隊長之上有聯隊長、師團長,大隊長之下有中隊長、小隊長。衡陽保衛戰中,日軍大隊長由士官擔任,那就說明中隊長和小隊長也傷亡殆盡了。戰爭的慘烈由此可見一斑。 衡陽保衛戰後,日軍一一六師團一二零聯隊旗手星野博寫過一本《衡陽最前線》,書中有這樣一段文字:“在守衛戰中,連長、營長、團長上陣帶頭衝鋒反擊……危機時,師長、軍長親自上前線,激勵部下。衡陽的第十軍昂揚著真正的軍人的崇高精神……” 讓對手敬服,這是軍人的最高榮譽。 盧慶貽說,第一階段的戰役中,敵我傷亡比高達5∶1,這在抗戰以來的所有戰役中都是少見的。 第十軍並不是當時裝備最精良的部隊,也不是戰鬥力最強悍的部隊,但是,第十軍有一個好軍長方先覺,方先覺絕對是一個軍事天才,他在戰前所構築的種種工事,就扭轉了中國軍隊在人數上的劣勢。 一頭獅子領著的一群綿羊,能夠打敗一隻綿羊領著的一群獅子。方先覺是獅子,橫山勇是綿羊。 第十軍構築的所有工事都不是單一的,都是緊密結合,環環相連,每一個工事都有獨特的作用。 盧慶貽說,當時,方先覺提出了三不打:看不清不打,瞄不准不打,打不死不打。當敵人先頭部隊靠近的時候,秘密火力點的機槍不打,埋伏在暗堡裡的士兵不動,只用散兵坑里的步槍進行阻擊。而散兵坑里的步槍要求“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鬼子先頭部隊與散兵坑里的中國軍隊糾纏膠著的時候,鬼子的大部隊就會急急趕來增援,這時候,火力點的機槍才從不同的方位,不同的角度,以相同的火力向日軍傾瀉彈雨,槍彈如同暴風驟雨,將鬼子團團包裹,旋轉著,嘯叫著,鑽進了鬼子的皮肉,咬出了道道傷痕,讓鬼子手舞足蹈,呼天喊地,四蹄朝天,一命嗚呼。即使日軍開來坦克也不頂用,坦克無法攀越七八米高的懸崖;即使鬼子抬來雲梯也不頂用,埋伏在暗堡裡的中國軍人一群一群衝出來,只需把拉開的手榴彈丟下去,懸崖下的鬼子和雲梯都被炸成了幾截。那種景象爽心悅目,雲梯與屍體齊飛,鮮血共火光一色。 日軍的《步兵操典》中有記載,每次沖鋒分三個梯隊,第一梯隊是前鋒,第二梯隊是主力,第三梯隊是援兵。而第十軍的散兵坑對付第一梯隊,機關槍對付第二梯隊,手榴彈對付第三梯隊。各打各的,有條不紊。所以,我懷疑方先覺一定看過日軍的《步兵操典》,所以他才能在衡陽保衛戰中對症下藥。方先覺實在是防守戰專家。 再反觀日軍,無論是六十八師團和一一六師團,還是橫山勇,在第十軍的立體防衛面前,黔驢技窮,只知道使用人海戰術。而人海戰術,是冷兵器時代才會有的一種落後戰術,在現代戰爭中,再多的人海也禁不住機槍的掃射。 7月2日後,已經焦頭爛額的日軍六十八師團和一一六師團精疲力盡,不得不轉入部分休整。然而,這些天,日軍還是沒有停止進攻,只是嚴重受挫的日軍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攻擊凌厲,他們以毒氣開道,企圖攻占中國軍隊陣地,然而,這時候的中國軍隊已經掌握了要領,他們知道用毛巾浸濕捂在鼻子上,可以避免毒氣的吸入。而陳納德的航空隊也從芷江機場起飛,空投防毒面具,等到日軍發現了陳納德的航空隊,呼叫長沙機場日軍飛機起飛攔擊的時候,陳納德的航空隊已經轉身離去,消失在雲層裡。 這些空投的防毒面具如同一面盾牌,讓日軍的毒氣失去了作用。 7月5日,300多名中國軍人戴著防毒面具,趁著夜色,將丟失了的張家山陣地再次奪了回來。在衡陽保衛戰第一階段的戰役中,張家山反复爭奪20餘次,最後被日軍施放毒氣才佔領了。而中國軍隊有了防毒面具後,又將張家山奪了回來。 日軍始終無法想明白的是,夜戰近戰是《步兵操典》上的基本課程,本來是日軍的強項,他們用這種不怕死的精神從亞洲北部打到了南部,在中國的正面戰場所向無敵,然而在衡陽城下,他們夜戰近戰的寶典失效了,他們遇到了一群更不怕死的中國軍人。 7月6日,盧慶貽接收到了由芷江轉發的一份電報,電報是蔣介石簽發的,電報內容為:一、嘉勉第十軍將士,並指示再堅守兩星期;二、嘉獎預十師師長葛先才恢復張家山陣地有功,獎勵青天白日勳章一枚。 第二天,一架飛機飛臨衡陽上空,將幾枚勳章投到了地面,這些勳章包括此前通報嘉獎的幾枚,分別是給軍長方先覺,師長葛先才、周慶祥,團長陳德壁的。 盧慶貽說,衡陽保衛戰整整47天,他每天都要把戰況發給重慶方面,包括陣地的失守,陣地的奪回,排兵布陣和病員傷亡情況。 剛開始的時候,第十軍接到的命令是堅守七天,部隊準備了二十天的糧食。而直到戰爭結束的時候,部隊堅守了整整47天。二十天之後,部隊已經沒有可吃的東西了,日軍也將衡陽炸為了焦土。衡陽縣縣長王偉能帶著沒有來得及撤離的市民,給士兵送來糧食。但是,那時候衡陽城裡所有能夠燃燒的都燒焦了,大米也被燒成了黑色的坨坨,戰士們就把這些黑坨坨砸開,用水煮了吃。 當時,全國的眼睛都盯著四平方公里的衡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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