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老兵口述抗戰2:石牌、常德、衡陽、桂林四大保衛戰

第6章 第五章被遺忘的廠窖慘案

蔣百里,這是當年很有名的一個名字…… 全面抗戰開始後,日軍作戰的路線,全部在他的掌握和預料之中。而他,已在抗戰開始後的第二年就去世了。 蔣百里先在日本軍校學習,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拿走了日本天皇的佩劍,讓同期的日本同學搥胸頓足。後來,蔣百里又留學德國,專門研究德國軍事,把西方先進的軍事思想介紹到中國來。 後人稱道蔣百里,是因為他提出了很多新穎的軍事觀點,他的變南北抗戰為東西抗戰理論更是令後人嘆為觀止。 當時,日軍佔領東北,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南下。蔣百里向國防部建議,一定要迫使日軍主力進攻路線由東北—華北—華中—華南的南北路線改為沿長江而上的東西路線,這樣就能夠充分利用沿江的山地與湖沼地利,抵消日軍兵器訓練方面的優勢。

後來,中日之間的作戰路線,果然就走這條路。 然而,這也是一招險棋。所以,蔣百里又告誡蔣介石,一定要警惕日本模仿800年前蒙古鐵騎滅南宋的線路,即從山西打過潼關,翻越秦嶺,先佔領漢中,再攻取四川與湖北。如果日軍走這條路線,亡國必矣。 那時候,中國軍隊最有威力的武器叫做“三十二倍十五榴”,這些來自德國的超級大砲也被部署在黃河西岸的潼關,用來對付東岸的日軍。據說,這種超級大砲,射程高達20公里,一顆彈頭就重達50公斤。 而潼關,自古都是重要關口。卡住潼關,就能夠防止日軍進入陝西,繼而重蹈當年蒙古滅宋的覆轍。 1943年夏天,日軍按照蔣百里當初的設想在進攻,沿著長江溯流而上,步步受挫。日軍旨在打通宜昌、直逼重慶的計劃一再受挫,於是進行瘋狂的軍事報復。

距離宜昌300多公里外的湖南南縣,七十三軍一萬餘人在轉戰常德的途中,與日軍發生了遭遇戰。七十三軍屬於湘軍序列,參加過三次長沙會戰。至今,在長沙的岳麓山上,還有七十三軍死難將士紀念碑。然而,此時,在開闊地上,在水田河網間,七十三軍面對強敵,只能且戰且走,隨同一起撤退的還有兩萬多名百姓,日軍天上飛機,地面軍隊,洞庭湖面上還有艦艇,行動迅疾,兵力雄厚,將七十三軍和老百姓包圍在南縣廠窖鎮。於是,廠窖慘案開始了。 廠窖慘案,日軍三天屠殺三萬人,創下二戰史上單天屠殺的最高紀錄。可惜,這筆血債現在已經被人遺忘了。 廠窖鎮位於洞庭湖的一個半島上,長十幾公里,寬四五公里,三面臨水,只有一條道路與外界相通。七十三軍與百姓被逼入這座半島,就是面臨死地。

日軍在飛機轟炸和艦炮轟炸後,陸軍開始登上了這座半島。 郭鹿平是那場慘案的倖存者,至今回憶起那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老人還充滿悲憤,全身顫抖。郭鹿平家在街上開有一家藥店,大屠殺發生前,看到難民成群結隊地從門前經過,郭父意識到要發生大事,把家中的女眷和弟弟送到益陽避難,父子兩人看守著藥店。 後來,形勢越來越緊張,日軍的飛機狂轟濫炸,砲彈也在街面上爆炸,父子二人為了安全,就跟隨著逃難的人來到了一戶姓李的人家。那戶李姓人家是個大戶,有高大的院牆,他們幻想著高牆深院能夠阻擋鬼子的進攻。當時,院子裡躲藏了100多人。 這一天是1943年5月9日,老人記憶非常深刻。清晨,日軍荷槍實彈,砸開了李家大院的院門,端著刺刀,逼迫他們來到附近學校的操場裡,操場裡還有很多人。日軍將他們每個人的右手綁在一起,然後要求他們都靠牆站著。大家驚慌不安,不知道日軍要幹什麼。郭鹿平還在想著,是不是日軍要抓大家去做苦力?突然,站在第一排的一個人大喊了一聲:“鬼子殺人了!”郭鹿平循聲望去,看到呼喊的是村中一個姓曹的木匠,日軍的刺刀捅在了曹木匠的胸脯上,曹木匠沒有喊出第二聲,就軟軟地倒下了。

接著,站在郭鹿平面前的日軍也動手了,他一刀捅在了郭鹿平的肚子上,刺穿了,郭鹿平仰面倒了下去,憤怒地望著鬼子。後面走來了另一個鬼子,在他的前胸處一連刺了七八刀,每刺一刀,鮮血就濺了出來。郭鹿平昏了過去。 下午,郭鹿平醒過來了,看到日軍離開了,操場上躺滿了屍體,死屍堆里間或還有哭聲,那是和他一樣死裡逃生的人。郭鹿平想爬起來,渾身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痛,他又昏死了過去。 郭鹿平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半夜,四周一片靜寂,慘白的月光照著橫七豎八躺倒的一望無際的死屍,空氣中飄散著血腥味。郭鹿平解開手上的繩子,爬向身邊的麥田。那時候的麥子已經有半米高了。 郭鹿平在麥田裡躲避了兩天兩夜,餓了,就吃地上的青草和青苗。第三天,他被清理死屍的人發現了。人們看著遍體鱗傷的郭鹿平,感到17歲的他能活下來,實在是一個奇蹟。

廠窖慘案三天死難三萬同胞,目前未有一人獲得日本賠償,甚至連日本的一聲道歉也沒有。 這段慘痛的歷史,就這樣悄然消失。 在廠窖慘案中,因為七十三軍面臨絕境,被日軍瘋狂趕殺,餘部轉戰到了常德一帶,退出了鄂西會戰。 多年後,從日軍的揭秘檔案中,人們得知,當時日軍製造慘絕人寰的廠窖慘案的目的,就是為了挫敗中國將士的鬥志。日軍想盡快佔領重慶,迫使中國政府投降,盡快結束中國戰場戰事,以便讓更多的軍隊開赴太平洋戰場。那時候,太平洋戰場激戰正酣,武器裝備更為優越的美軍正與日軍逐島爭奪。 然而,中國軍隊依靠著山形地勢,用簡陋的武器,與日軍殊死抗爭,至死不降。 鄂西會戰中,與第六戰區戰鬥序列對壘的是日軍十一軍司令官橫山勇。

橫山勇也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從時間上來算,應該是蔣百里的師弟,橫山勇求學期間,與日軍侵略戰略的理論家石原莞爾、日軍總參謀長飯村穰齊名,當時,他們三人被稱為“三羽鳥”。但是,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蔣百里才是日本士官學校裡最有名的畢業生,這一點在中國和日本兩國都達成了共識。 日本是一個島國,明治維新後,積極擴軍備戰,要拓寬疆域,首先依靠海軍,所以日本的海軍要強於陸軍。因為日本很早以前就提出“欲征服中國,先征服滿洲”,所以,駐紮在滿洲的關東軍是日本陸軍的精華,而關東軍的整體能力又強於海軍。 日本對華戰爭全面打響後,橫山勇來到了東北,任日軍第一師團師團長。第一師團是日軍最早的六個師團之一。這六個師團和以後的近衛師團,統稱為日本第一等師團。橫山勇能夠擔任第一師團師團長,可見天皇對他的重視。

全面抗戰開始後,橫山勇一直在東北養精蓄銳,防備蘇聯攻擊東北。自從諾門坎戰役後,日本才意識到了北極熊的厲害,儘管經過了嚴酷的肅反,但是蘇軍的整體實力仍然超過日軍,裝備和武器更不能同日而語,蜷伏東北的日軍只能從攻勢轉為守勢。 就在鄂西會戰開始前,橫山勇才從東北來到武漢,從第四軍司令官的位置,挪到了第十一軍司令官。原來的第十一軍司令官塚田攻中將死了,死得極為窩囊。 塚田攻也畢業於日本士官學校,比橫山勇早兩屆。日本人的姓氏,很多都以居住地的特點為姓氏,想來橫山勇家的門口橫著一座山,而塚田攻家的門口則建了一座墳墓吧。 塚田攻的雙手沾滿了中國人的鮮血,南京保衛戰的時候,塚田攻是攻占南京的直接指揮者,親自起草了《攻占南京城綱要》,又親自下令“血洗南京”,還一手策劃了遺臭萬年的“慰安婦制度”。這是一個從頭到腳都壞透了的老鬼子。

塚田攻是在鄂西會戰前的半年時間擔任第十一軍司令官的,此前第十一軍的司令官是阿南惟幾。日軍第十一軍下轄6個師團,各種人員加起來,有23萬人,是當時在華中地區最強悍的部隊。 鄂西會戰開展前夕,塚田攻坐著專機去南京開會。在返回武漢的途中,他的專機遭到藏在深山中的桂系高射砲連的射擊,一炮就擊中了座機,塚田攻“壯烈殉職”。 就在塚田攻的飛機被擊落的同時,日軍的任命書也下達到了武漢,塚田攻被任命為大將。所以,塚田攻之死,誕生了一個紀錄,他成了被中國軍隊在抗日戰場上擊斃的級別最高的將領。而日軍死在太平洋戰場上的級別最高的將領,則是山本五十六大將,日本海軍總司令,他也是坐在專機上被美軍砲彈擊落的。 日軍死在中國戰場上的倒霉將軍,還有好幾個:飯塚國五郎、酒井直次、楠木實隆……

飯塚國五郎,他家門口還是有一座墳墓,他死在自己那個亮光閃閃的鋼盔上,飯塚國五郎當時戴著優質鋼盔舞著戰刀讓日本記者拍照,突然被中國哨兵發現後,一槍斃命。可見,日本人名字中帶個“塚”字的,都沒有好下場,名副其實,實至名歸。 酒井直次死在地雷上,工兵都順利過去了,沒有什麼事,偏偏他騎著馬過去的時候,就一蹄子踩在鐵西瓜上。 前幾個還沒有什麼,畢竟是死在戰場上,楠木實隆最倒霉了,他死在檢閱部隊的路上,是被馬夫三槍打死的,三槍都是面對面打在胸脯上,想救都沒法救了。 抗戰時期,日本有百名將軍死在中國戰場上,他們死得各有特色,千姿百態,讓人拍案叫絕。 塚田攻死了,橫山勇急急上任,他改東北的戰略防禦為武漢的戰略進攻。

橫山勇是一個戰術素養很高的日本將軍。 橫山勇接手十一軍後,仔細研究華中戰區,認為常德是一個戰略要地,宜昌也是戰略要地。此兩地的重要性勝過長沙和武漢,於是向大本營建議發動鄂西會戰。 戰爭就這樣爆發了。 我之所以要詳細寫到橫山勇,因為接下來異常慘烈的常德保衛戰和衡陽保衛戰,同樣都拜此人所賜。 1943年夏天,中日雙方的一場大決戰打響了。日軍在攻,中國軍隊在守。 中國軍隊從宜昌到石牌之間鋪開,阻擋十万精銳日軍。幾十公里長,幾十公里寬的崇山峻嶺間,槍彈橫飛,殺聲震天,每一個山頭,每一條河流都在反复爭奪。鮮血染紅了河水,也染紅了山岩。 抗戰老兵周家華說,當時,三十軍奉命堅守宜昌外圍,他所在的部隊趕往前線的路上,凡是看到的村莊,都被日本鬼子燒光了,沒有一家房屋是完好的,路過一條山谷,山谷裡堆滿了死屍,有抗日將士的,也有老百姓的,戰士們都是向前衝鋒的時候倒下去的,傷口也都在胸前,可見沒有一個逃兵,全部戰死了。山谷間空氣很污濁,有一種腐臭的氣味。當時,他們想將這些抗戰將士掩埋了,可惜沒有時間。戰事緊急,他們踩著這些烈士的屍骨趕往前線。 當時,三十軍的軍長是池峰城。池峰城被人熟知,是在台兒莊戰役中。在那場雜牌部隊大勝的戰役中,池峰城是師長,隸屬於西北軍,堅守運河,部隊傷亡極大,幾乎彈盡糧絕,池峰城向集團軍司令孫連仲請求:“給西北軍留點種子吧。”孫連仲是西北軍的高級將領,在過去軍閥混戰中,軍閥都是保存實力,見機行事。而這次,孫連仲斬釘截鐵,“士兵打光了,你填進去;你填過了,我就來填。誰敢退過運河,殺無赦。”貴為集團軍司令的孫連仲都抱著必死的決心。夜晚,池峰城組織敢死隊五十七人,每人一把大刀,一把駁殼槍,戴日軍鋼盔,穿日軍軍服,腰間掛滿手榴彈,突襲敵營,終於把日本人擊退了。天亮,敢死隊歸隊,只剩13人。 九十四軍一二一師抗戰老兵熊勝華說,當時的戰役非常慘烈,每個士兵上戰場前,先寫好靈牌,交代戰友,如果有誰活著回來,就逢年過節給自己燒張紙錢。有些會寫字的戰士,還寫家信,信中慷慨激昂,視死如歸。那時候上戰場,大家都沒有想著能活著回來。 熊勝華所在的部隊駐紮在一個名叫王家大包的山上,山下是一條溪水,溪水另一邊的山上駐紮著日軍,中日兩軍隔溪而望。有時候,國民黨軍隊會趁著夜色朦朧,偷偷涉過溪水,爬到敵人營地的附近去抓哨兵。還有一次,他們故意引誘敵軍夜晚來襲,騙日軍陷入包圍圈,一舉消滅日軍100多人。 一二一師師長戴之奇這時候已嶄露頭角。幾年後,他在蔣介石寄予厚望的青年軍中擔任二零一師師長,後來在解放戰爭中戰敗自殺。 1943年5月22日,蔣介石發電給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石牌天塹,應派一師防守。” 陳誠把自己最精銳的部隊十一師和自己的愛將胡璉派在石牌防守。 石牌狹窄逼仄,無法擺放更多的人馬。 5月26日,在宜昌及周邊地區激戰正酣時,蔣介石再次發來電令,要胡璉等諸將“英勇殺敵,堅守石牌”。 胡璉帶著人馬,依托江防要塞,嚴陣以待。前方,江風獵獵,槍砲聲聲,石牌保衛戰即將打響。 石牌峨峨,江水湯湯。 士兵們在寫信,駐守石牌要塞的十八軍十一師師長胡璉也在寫信。士兵們抱定了必死的決心,胡璉也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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